第77章(1/1)

顾周两家的小辈自小相熟,周宗北在顾小楼眼中一直是个谦和有礼的大哥哥,直到从周家出来她都有些没缓过神儿来。

事前,周宗南没有提前和她细谈,只派了个小厮传信说事情有结果了,她得了消息后就忙赶了过来。周宗南自己更是连官服都未及换,便将人带到了正堂开审。

顾小楼万万没想到,这桩牵连几家的冤案起源会在周宗北身上,而周宗北这么做的原因又出在周文昌身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文昌能与顾小楼的父亲顾忠年结为至交,是因为他们属于同一种人。

周文昌也同顾忠年一样,是个不好女色、不好名利、立志作纯臣的正直之人,他府上除了早年周母做主抬起来的段姨娘,再无一个妾室。

段姨娘在生下周宗北与周漪涟这一对儿女后,没几年人便去了,但周夫人并非苛待庶出子女的那种人,这对兄妹也不是闹腾的性子,所以相处一直还算融洽。

可惜如今看来,他们在人前看到的那个周宗北,明显不他真实的样子??????

待顾小楼离开后,周宗南返身去了刚被他打过的周宗北那里。

周宗北身边贴身服侍的下人,已都被他关到了别处,现在留在这个院子里的,都是他的人,周宗北刚上了药,整个人此时正趴在榻上,双目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见到周宗南进来,眼神只微闪了下,就又恢复了原来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大哥过来,是还有话要交代这个将死之人吗?”

“你也可以不必死。”

“哦?大哥不恨我吗?”

“恨或不恨,有什么用呢?世事如流水,再不可能倒流,与其浪费时间情绪在无用的事情上,还不如多办几件事情的好,我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周宗北闻言,眼神黯了下:“大哥直言罢。”

周宗南移步上前,直接坐到了周宗北的对面,沉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说起来有点长了。”周宗北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大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很嫉妒你,嫉妒你的光风霁月,嫉妒你的光明磊落,更嫉妒你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人群的中心!你在家时,是受尽万千宠爱关心的嫡子,到了外面,是呼朋引伴人人夸赞的骄子??????”

“然后呢?”

“你看,大哥,你永远都是这副仿佛不在乎一切、高高在上的样子!你知道我嫉妒你,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你知道我多想像你一样吗?

可我就是做不到,更糟糕的是,你还比我聪明,比我年长,我从小活在你的光芒下,有你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看到我,所以我只能拼命把自己活成和你不一样的样子。

你率性,我就装得谦和,你好武,我就装得爱读书,这些你都看出来了罢?”

周宗南看着这个第一次向他表露真实想法的庶弟,一时间,只觉得陌生,他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我知你从小就喜欢与我较劲儿,但不知道你心里的执念如此之深。”

“呵,原来你不知道,是啊,你又不是我,如何能知道这些呢?

姨娘去的早,在这个家中,自我有记忆以来,脑海中时常会升起一种想法,仿佛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四口,而我和小妹就像是寄居在此处的外人。

所以我很早就立誓,待我长大了,我一定要脱离周家,靠自己成就一番事业,再给小妹寻个好归宿,好好过我们兄妹自己的日子!

可是,等我真的长到了可以参加科举的年纪,我却发现一切都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不是天资纵横的奇才,更没有文士斐然的声名,甚至我身边聚集来的所有朋友,看的都是我试图努力摆脱的周家的面子、父亲吏部侍郎的面子!

可我不想再忍了,我承认我想走捷径,父亲不结党是他的事情,但我为什么不可以?

朝中多的是与众皇子眉来眼去的大臣,他们难道都错了?别说太子成王,他们甚至连八皇子这样尚未成年的皇子都拼着命去攀附,包括国子监里的学子,说着一心向学,实则呢?根本没多少是干净的!

怪只怪,我识人不清,错看了废太子和秦王,本以为废太子拿到了杜衡的罪证,会从此重用于我,却不曾想到他会对???会对父亲下手!直至路思明等人凭借着这些带血的罪证升了官,我才看透废太子的真面目!可那时,我们已到了燕北,说什么都晚了??????”

周宗南心里虽已有准备,但亲口听到他这些话,还是觉得刺耳,过了片刻才又道:“你是怎么攀上秦王的?又是怎么说服秦王为你在废太子那里引荐的?单凭你从父亲那窃取的杜衡罪证吗?”

“秦王那里,是国子监的同窗为我引荐的,但最开始只是以诗会为名,大家去的时候也不知有秦王在背后,至于东宫,是我主动向秦王求荐的。”

“事发后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全家人和你一起吃下这个亏?”

“其实我有很多次都想告诉你,但每次一见到你,那些话我就无法说出口,于是我便在心里安慰自己,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当时我们是被发配燕北的罪?官家眷,在当时如日中天的东宫面前,不过犹如蚍蜉撼树罢了!”

周宗南听到这句话,仰头长叹了一口气道:“你错得太离谱了,东宫的地位,就从来就没有稳过,我们固然难以一力撼动,但有能撼动的人!废太子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在诛陛下的心?”

说完这些,周宗南起身出了屋,再不想与对面这位庶弟多言半句,周宗北则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

宗人府,秦王被关已有月余,这里是关押犯案宗室的地方,条件远不及牢狱那么艰苦。

秦王心放的很宽,每日看看书、喝喝茶,倒比当初的废太子悠闲不少。

这日,他正一人捧卷读书,忽听外面走廊响起了男子的脚步声,不多时,就见侍卫引着一人朝他的屋子走了过来。秦王抬首,入眼的是一张熟悉的脸,但他只毫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就低头继续看起了书,根本未有搭理来人的意思。

“从前竟不知,秦王殿下原来是这么有闲情逸致、又心如蛇蝎的人。”男子明显在克制着怒气,但出口的话还是让人听出了深深的恨意。

“长进了,起码没一进门就对着我挥拳头。”秦王半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似在嘲讽,说话的时候连头也未抬一下。

“你还不配!我现在不会浪费功夫对你出手的,等此案了结,才是我和你了结的时候。”

秦王闻言,竟是直接仰头大笑起来:“傻表弟啊,你想替自己的心上人出气,能先找对人吗?”

“什么意思!?”

“你是为了元奉清来的罢,但教让你失望了,你找错人了,城阳山庄的那件事不是我做的,一个女人而已,娶就娶了,还不值得我浪费时间大动干戈。”

“你以为,几句话就能将自己开脱出去吗?我查到的线索正好??????”

“正好与我对上了是吗?我劝你再好好查查,别叫人利用了,我若没猜错,秋猎时助韩王给我设下陷阱的人,就是你罢?”

许沛东盯着秦王的双眼越来越惊惑,迟迟没有出言接话。

“表弟,别这么看着我,这件事其实一点也不难猜,你掌管的那支禁军小分队,正好是围猎当日负责后山禁防的。贼首要想借后山的密道逃出,就必须先躲开后山的巡卫军,被人声东击西引开这种鬼话,父皇信不信我不知,你六表哥我反正是不信的,到底是问心无愧?还是早与韩王串通一气,你心里也有数??????”

许沛东是庆宁长公主的儿子,几位皇子对他均以表弟称呼,离京前他和元奉清的事情就已传出来了,秦王早就知道了。

“你说你没做,就拿出证据来,他可不像你,只凭一张嘴扭曲作直。”

秦王听到这里,终于放下了书,站起身认真看着许沛东道:“老四既早作好了嫁祸我的准备,还会给我留有自证清白的机会吗?况且,我现在被囚禁在此处,哪来的法子洗清嫌疑?你若信我,就再去深查,若是不信我也没辙了。”

许沛东看着秦王一脸坦荡的样子,心底已经有了几分动摇,他退后几步,正转身欲走,却听身后的秦王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这里有个方向,你可以先查一查,你与元奉清身边,是否有知道你二人关系的下人,把消息泄露了出去??????”

等秦王把话说完,许沛东停顿了片刻,才提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