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1)

“家父周文昌。”

元庆帝闻言一愣,这个名字可不止是有印象,周文昌曾任吏部郎中早朝日日可见,去年因牵扯进杜衡一案自尽狱中,没想到今日遇上的竟是他的女儿。

“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曲子?这冬日扫园的活可不轻松,且你还是独身一人扫这么大的梅园,为何不觉苦累反而兴致不错?”

“奴婢方才所唱是家乡小曲,没有名字,这园子虽大景色却很不错,况且从前比这更累更苦的也做过,如今能得这样的活计奴婢已经很知足了,心中觉得无甚可抱怨的。”

“那如果现在教你去做别的呢?”元庆帝觉得这小丫头直爽敢答,很对他胃口,便又问。

“若是更好的活计,奴婢自是兴高采烈的,若是更差的,那奴婢许是得罪了什么人,到时了解清楚情况,然做定夺便是。”

“哦?你能想到应对的办法?”

“暂时没有,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应该会有办法的把。”

元庆帝却是笑了,还越笑越大声,戴公公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宫女走运了讨了陛下的欢心,陛下可是有些日子没笑过了。

“今日起,你便到养心殿伺候吧。”元庆帝笑过之后说出了一个戴九金意料中的答案。

但这小宫女倒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规矩谢恩。

周漪澜心中却是没太大波澜,皇帝不好美色,宫里已好些年未曾选秀,指了她到养心殿估摸就是一时兴起瞧她顺眼,过些日子便会将她忘到脑后了,她该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不过,这宫里一向拜高踩低,进养心殿的机会对她这样无门无路的低等宫女而言是顶好的出路了!可以想见,今后的日子定不复梅园的清净,但也不会像梅园清苦。

……………………………

成王此举,一石激起千层浪,朝野上下紧随而来的便是一波针对太子的密集攻戕,侵占民田、收受贿赂、私用刑罚等不一而足……

这时,往日里门庭若市往来如织的东宫,正处在一片阴云笼罩之下。

太子寝殿,茶杯玉盘碎了一地,凳几滚落的四处都是,屋内酒气熏人,纳兰朝推门后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太子胡茬青长眼窝深陷,满脸阴郁之色,手里还拿着个酒壶。

“二哥。”

太子纳兰箴抬首瞥了眼来人,有气无力道:“七弟来了,自己找地方坐吧。”

纳兰朝并未就坐,而是直奔太子身,然后前单膝跪地夺走了太子手中酒壶,凛然道:“二哥,我们这些日子都在为你奔波,酒喝多了伤身……”

太子拍了拍纳兰朝的肩膀,眼眶微红:“今时今日,我纳兰箴不说众叛亲离也差不了多少了,七弟你这番情义二哥记下了,这辈子都记在心里!有你们在,孤一定会振作,不会叫亲者痛仇者快!你放心!”说罢当下扔了酒壶,晃悠着就要站起。

门外太子妃听闻此言,终日提着的心也稍放下了几分,患难见真情,往日里东宫宾客如云,可如今除了太子太傅并几位心腹,堪称是门可罗雀。皇子中终日围着太子转的也不少,自太子出了事后只有六皇子秦王并七皇子雍王还能一如往常。可她知太子心中更信赖雍王些这才命人请了纳兰朝前来帮忙劝诫太子,听到太子情绪似是稳定下来了便转身去忙了。

屋内,雍王同太子的对话还在继续。

“二哥不必太过惊忧,成王这次的做法很令父皇不喜,可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今虽将二哥禁足却并无进一步的旨意,可见父皇对二哥只是一时意气,二哥只要摸准父皇心意必能熬过这阵!”

“呵!老五最喜欢自作聪明,不过是给人当枪使的罢了!父皇叫他去治水,他不把百姓民生放在首位,倒是借着向户部调粮的由头,磨磨蹭蹭地拖了大半年,这中间怕是有一大半的时间都用来查孤了吧!孤当年虽收了一些好处,但都选得精明强干做过不少实事儿的官吏,况且那是在治水成功后才办下的,不像他想当太子想疯了不顾灾情不顾百姓!孤自问行事还算谨慎,当初他前去江北,孤收到的消息也是他没查出真凭实据来,故而根本未派人刺杀过他,孤真要出手了还能容他活到今日?”

“这件事我和六哥已经派人在查了,刺杀成王的幕后之人才是更可怕的敌人!”

“唉,有时孤就想,孤这太子当得真是没什么意思!”

“二哥!”

纳兰箴抬手制止了要出口的纳兰朝,举步走到窗前远目眺望,带了几分愠怒的声音低声响起:“世人只当入主了东宫,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滔天权势近在眼前。却不知这权力旋涡中,最凶险的便是东宫,最难当的便是太子!从十六年前成为太子那日起,孤的日子越发一天比一天难过起来,父皇忌惮,群臣环视,兄弟们更是虎视眈眈。只要孤有一言一行不合他们心意,便要被劝诫受弹劾!”

纳兰箴手握成拳,掉转头直视着纳兰朝继续道:“做皇子的不论封未封王,只要行事不过分,即便对宝座存了些想头也都有退路在。可一旦做了太子,则是无路可退!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东宫的位子不是孤费尽心思争来求来的,可如今反被猜忌?孤若严以治下公事公办,便要被说木讷呆板、不懂变通;孤若处事圆融玲珑八面,又要被说成长袖善舞心思不纯;孤不笼络朝臣,朝臣们便被老五老八等变着花样笼络去,反过来还要参上孤一本!可孤若开始收拢人心,又要被疑成结党营私心存不轨!这些年来,孤是愈发地谨小慎微,越来越提心吊胆,一日日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

太子说完这些终于泄下气来,心绪平复不少。

纳兰朝静静聆听一言未发。

冬日寒气重,从东宫出来已到酉时三刻,纳兰朝捧着临出门时太子妃派人塞过来的手炉行在夹道上,步履沉重,太子分明…有事瞒着他……

桌上油灯明明灭灭,青蓝火苗舔舐跳跃,翻阅书文的声音停下,顾小楼放下手里卷宗起身开窗,一阵凛冽寒意扑面而来,让人清醒不少。

从看到成王查得的那些卷宗起,顾小楼的心便如坠深海辗转反侧,连日来核查各种资料,八年前的公文都被她一一翻了个遍,终在今日有了结论---当年杜衡案所查到的不过冰山一角,与此案干系匪浅并一直隐在背后,实则还有太子!至于到底牵涉多深,尚有待查证……

没想到,这件事,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撕开一个口子,那么,父亲的事,会与太子有关吗?

第二日清晨,城阳来传,说是今日要到成王府上,要顾小楼一并跟去。不需明言她亦知,她毕竟是城阳从西北带回的人,又知道这么多事,成王虽未将她放在眼里,但抽空过过眼也是要的。

城阳一路十分兴奋,成王此次回京后,兄妹俩除了除夕宴上匆匆见过一面还一直未曾有机会好好坐下说过话。而成王也很疼爱这个唯一的胞妹,一早便备下城阳爱吃的各类吃食,亲自出了府门迎接。

顾小楼一下车,最先瞧见的便是一纯白狸毛大氅加身的翩翩公子,其身侧一姿容平平的女子身着雪青色大氅,头顶金步摇亮得晃眼,二人身后围了一群侍卫仆人,看样子,这便是成王并成王妃了。

“兄长嫂嫂怎么出来了,我来这府里就跟回公主府似的,都是自己家,这么隆重搞得多客气呀!”城阳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到底热乎。

“越是自己人,才越要放在心里,再说,兄长还不知道你嘛,我若真不出来你到时又要闹别扭了哈哈哈!”成王气质温润,甫一开口便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单从言行举止上讲,倒是一个素有贤王之名的王爷该有的样子。

“我们进去说吧,外面天凉。”一旁的成王妃开口了,语气口吻还算亲近,但却给人一种距离感。

城阳像是习惯了,应了声好便随着一起入内。

进了屋,待一番许叙旧闲话之后,城阳才为顾小楼做了个简单介绍,成王看了一眼后点点头倒未再多言,只是那成王妃却扫了好几个眼风过来。

顾小楼神色坦荡,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当着摆设,之后城阳与成王进书房密谈,成王妃也有事离开,顾小楼则一人被留在了厅里。

百无聊赖之际,她便站到厅前观察起了院里的风水构造,这时方留意到,算上刚刚跟在王妃夫妇身边的,出入端茶送水的、及静侯廊下的这排丫鬟,这成王府丫鬟的年纪未免有点偏大了……

别府丫鬟都是十五六的娇嫩面孔,而成王府的这些,看着比别家府上大了有一轮不说,颜色也都十分寡淡。心下不免觉得有些怪异,前院是这样,那后院呢?

不过比起这些细节,顾小楼眼下更好奇的是,成王接下来的动作。

自揭穿太子后,成王就做起了鹌鹑,闭门谢客谁也不见,表面上如此私下里谁又知道呢?那些架火泼油跟在太子后面咬个不停的御史言官们,安知其中没有成王手笔?毕竟这么大的台子都搭好了,自己却为了不惹皇上厌恶要被迫退场,要说心里没点痒痒怎么也说不过去。太子不是羊,成王,也绝对不是猫……

这边,成王与妹妹城阳公主也正聊到了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