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1)

梁勇居然听住了, 直到齐锐放下茶碗不再往下说了,他才怔怔问道, “这些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四夷馆的人跟你说的?”

齐锐点点头,他不能说自己生而知之吧?“我闲来无事,喜欢看些闲书,这些都是书来写的,侯爷, 外面的世界很大, 有许多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开海运不但可以增加朝廷税收,还可以让朝廷更清楚的知道那些番邦的情况, 总不能人家打到门上了,咱们还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吧?”

蛮夷小国还敢打上门?梁勇不信, 便他讲的事情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你也是个有才的, 怎么会看不清楚形势呢?唉, 你若是不想被人议论, 不帮安王殿下也没什么, 只是在静王府里混个闲差也就是了, 其他的千万别再管了。”

他可不想将来安王登基之后, 记齐锐的仇,“我知道我不如你们这些读书人聪明,但我在朝堂上几十年了,时局比你看的要准的多, 这冷灶烧不好,是会要人命的。”

又是这一套,到底谁烧的哪个灶会出人命,齐锐却不能告诉梁勇,只能泛泛的敷衍着他,等梁勇说累了,把人恭送出门。

跟安王和梁勇的反应不同,永元帝跟内阁几位大佬对齐锐这份折子都觉得满新鲜的,尤其是齐锐在后头还附了一张自己画的表格,让自己的主张更加一目了然,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在永元帝心里的印象,就因为这份折子,从词臣变成了能吏,“朕倒是把人送对地方了。”

首辅陈天然并不怎么喜欢齐锐,知道了他是梁怀乾的孙子之后就更不喜欢了,“臣也没想到齐省吾明明一寒门子,逐利之心却比满朝文武都要热衷许多,”他摇摇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难不成咱们为了蝇头小利,便要妄顾祖宗成法,做一群逐利小人?”

这个么,永元帝拿起齐锐的折子,这义利之争,齐锐在折子上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为了所谓的“祖宗成法,太/祖遗训”,便放弃对朝廷对百姓有利的政策,其实就是一种不智,如果尚古都是好的话,大家还围兽皮穿树叶,幕天席地好了,何必去讲仁义礼智信。

苏新德最清楚齐锐的数字的来处,他对孙子孙媳自做主张有些不满,苏家可是只做纯臣,绝不选边站的,但这数据都给了,他也不能不帮着齐锐说几句话,“齐翰林的折子上关于这些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见永元帝看过来,苏新德一躬身,“微臣愚钝,不如陈相想的长远,微臣只是在想,河道彭总督肯定很赞同齐翰林的说法,便是臣,这每年东修修西补补,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不愿意做点儿什么事,就去跟户部打饥荒了。”光一条黄河,每年要填多少银子进去?这有银子可收,彭挺才不管是哪里来的呢。

陈天然没想到老滑头苏新德这个时候居然出来说话,他看着户部尚书瞿浩,“瞿尚书怎么说?”

他当然是赞同的啦,静王的折子可是先跟他商量过的,对于瞿浩来说,银子最重要,没有银子,什么圣人之言都是虚的,圣人之言那么有用,来赚点儿银子试试?“皇上,如今鞑子在大同蠢蠢欲动,安王殿下也几次到户部来为边关将士讨饷,”瞿浩一脸愁容,从怀里拿出一本账册,“这是臣请齐翰林帮着做的账册,这些年户部的所有开销都清清楚楚。”

永元帝没想到齐锐还跑户部帮忙去了,他从保成手里接过账册,草草翻了一遍之后,原本并不坚定的心已经有了选择,“没想到朝廷居然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了,”他把账册往前推了推,“陈阁老也看看吧。”

陈天然的首辅也不是白当的,朝廷什么情况他怎么会一无所知?但这么直观这么明晰的去看还是第一次。

齐锐把十年前的国库收支,跟现今的收支都用表格列了出来,后头还附了明细,庞大的数字让陈天然都心生寒意,“臣,”

齐锐在领着户部的吏员做这张表格的时候,也被这数字吓了一跳,国家机器想运转起来,实在是太费油了,不过他之所以亲自献计来制作表格,也有一定程度上是为了从另一个方面影响静王,知道了他才是真正的储君,齐锐希望静王不要是个只知道权谋的君王,真正了解一下国计民生,才不会一拍脑门儿就出那些劳民伤财的新政策。

云有道看陈天然的脸色,就知道他是无力回天了,适时的上前一步,“陛下,不如咱们可以先试行三年,如果真的像静王殿下所说那样,国库充盈,那便将市舶司继续下去,如果开海禁如陈相所言,撼动国本,引来外寇,那便再次禁海,陛下以为如何?”

这货真是个泥瓦匠,就会抹稀泥,陈天然没好气的瞪了云有道一眼,这都不用听,永元帝肯定乐意。

永元帝看到那些海商出一趟海所赚的银两数目,已经大大的动心了,别说国库日空,就是他的内库,现在也是捉襟见肘,他想在宫里修一座观星台,都拿不出钱来,“准奏,”

他看了一眼瞿浩,“朕看瞿卿的折子里将市舶司的作用跟配员都写的明明白白的,可见你是下了大功夫的,这样吧,在粤闽两省建市舶司的事,就将给户部来办,嗯,”永元帝看了一眼静王的折子,这小子连收上来的税怎么用都“建议”的明明白白,还弄了个新词,叫“专款专用”,“朕瞧着静王说的法子也挺好的,跟内务府还有清王也商量商量,大家凑点儿银子出来,也去外头走一趟,”他没银子,宗室营那边也成天跑来跟他哭穷,现在好了,给他们一条财路,挣不挣得来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皇上要参与这也是瞿浩一早就算到的,没想到皇上还不想吃独食,要把宗亲也带着,瞿浩上前一步,“臣请皇上明令,不论是内务府还是宗室的海船,都跟普通商贾一体纳税,”不然大家都挂内务府的牌子,他们去哪儿收税去?

永元帝瞬间回过味儿来,哈哈大笑道,“你个瞿老抠儿,在你的眼里,朕也是不能妨碍你收银子的。”

那是肯定的,如果三年没有小成,自己这户部尚书还干不干了?瞿浩坚持着不肯直起身子,如果永元帝不答应,他做好了跟皇帝再好好理论一番的准备,“好吧,朕这就下旨,”永元帝拿这些老臣也没有多少办法,他身边总不能没有愿意办事儿的人,“还有,”

永元帝看了一眼御案上的折子,“那个齐锐,嗯,”他敲了敲那本账册,“朕不知道该继续让他呆在翰林院,还是把人给你们户部了,”想到他是梁怀乾的孙子,永元帝心里一软,“赐金一百,赏户部郎中衔,”能者多劳,既然齐锐的才干为务实之学,倒不如让他帮着瞿浩,“市舶司的差使就交给他来办好了,朕要看看这小子是怎么个逐利法儿。”

这小子都出来了,看来皇帝真不把齐锐当外人啊,几个大佬同时躬身称是,心里对齐锐又有了一重思量。

……

对于突然降临的天使,齐锐有些懵怔,但礼节他还是学过的,领着家人一起接旨之后,他拿出一张银票要给保成,却被保成给推开了,“齐翰林,咱们进去说话?”

齐锐对保成的热情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齐锐忙将人请到正厅,“不知道公公有何见教?”

屋里没旁人,保成上下打量着齐锐,满意的点点头,小声道,“你不必跟咱家如此客气,想当初咱家下值之后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到梁家,”他轻声一笑,“那个时候还没有广宁侯府呢,你祖父也不过是静王府的一个侍卫统领,咱家呀,最喜欢去找你祖父抬杠,喝几杯小酒,便是你祖母,咱家也喜欢跟她聊上几句。”

想到将自己当弟弟对待,从来没有因为他是个阉人内监而有半分轻视之意的梁怀乾夫妻,保成早就被磨硬的心肠便会软上几分,“皇上对你的折子很满意,之所以让你只领郎中衔,也是觉得翰林身份清贵,对你的前程更好些,”翰林侍侍读正六品,郎中五品,听着是晋了两级,但郎中不比尚书侍郎这些,跟侍读一比,倒还不如侍读来的好听,保成知道齐锐是正统的读书人,怕他对皇帝的安排心怀不满。

什么郎中翰林的,对齐锐来说根本没多少区别,左右都是当官拿傣禄,户部郎中可要比翰林油水大的多,而且永元帝还把建市舶司的差使交给了他,想到这个齐锐恨不得高歌一曲了,税务官,哈哈,他日金斗金的时代要来了。

保成是什么人,饶是齐锐表现的再沉静,他还是从齐锐的眼角眉梢看出来齐锐是真的挺高兴,保成对他的评价更高了几分,做为皇帝的臣子,自然厅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怎么可以挑肥捡瘦?

他又小声对齐锐提点了几句,才告辞而去。

保成走了,齐家人全都围了过来,李娇鸾不懂圣旨上的意思,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金灿灿的圣旨,“相公,这是你又升官儿了?”

齐锐摸摸鼻子,“也算也不算吧,还成。”齐锐把圣旨供在正堂之上,他接了圣旨,怎么也得去静王那边打个旋磨,再去跟瞿浩道个谢,“那个,我出去一会儿,要是祖母那边派人来了,你就先招待着,要是侯爷来了,就说我不在家!”

静王开海禁的建议被永元帝采纳了,他下头的那两个弟弟绝不会坐视的,对于安敏二人来说,已经不是经济上的损失这么简单了,静王这第一炮打的干净利落,他们更担心的只会是圣眷,而自己,万一叫人知道这个主意最初是他给静王提的,恐怕安王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的。

齐锐过去的时候,静王跟瞿浩正在王府说话呢,看到齐锐过来,静王哈哈一笑,冲瞿浩道,“京城真是地邪啊,真叫瞿老您说中了。”

瞿浩虽不是静王的班底,但从静王入户部听政以来,处处以师礼待他,完全是一副学习的姿态,从不对户部的常务指手画脚,即便是瞿浩对静王的用意尚有怀疑,但真心还是假意,他还是分得清楚的,时日久了,他跟静王也有了些默契,甚至私心里,他觉得做为皇长子的静王上位,比敏王跟安王还要更好一些。

齐锐也没想到瞿浩跟静王关系已经好到可以公然跑王府做客的地步了,“臣见过殿下,见过瞿相。”

静王第一道折子就被皇帝采纳了,虽然私底下他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但结果还是叫人很满意,“省吾来了,怎么着,是来跟孤辞行的?”

“啊?辞行?臣要去哪里?”齐锐有些迷糊,叫他建市舶司,难不成还得亲自往南边去一趟?不用了吧?

静王还是头一次看到齐锐失态呢,不由哈哈大笑,“父皇着你领户部郎中衔,你这不是来跟孤辞行要去户部报道?”

这个啊,齐锐“憨憨”一笑,“殿下说笑了,臣首先还是翰林侍读,陪侍殿下才是臣的本职,至于那个户部郎中,臣估摸着是因为给瞿相帮了点儿小忙,圣心烛照,给臣的一点儿小小奖励罢了。”

这小子有前途,瞿浩捻须颔首,如今户部满员,如果齐锐是个棒槌,真的要跑过去听用,他还真给齐锐腾不出地方来,“省吾想出来的法子确实挺有用,尤其是我们这批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谁耐烦埋首在尺牍之中,去看那一页页账册,”便是听下官回禀,时间一长,也会有些坐不住的,倒是齐锐用的表格,省了他们许多功夫。

齐锐做这套表格的时候,早就跟静王打过招呼了,这是他看汇百味账本的时候学来了,这种坦诚的态度让静王对他又满意了一层,不占人之功,也是品性的一种,当然他不会跟瞿浩提这个,“是啊,如今王妃都叫王府的账房跟着省吾学这么做账呢,她说有了这个,每月能省出不少功夫来。”

静王看着齐锐,“郎中虽然是虚衔,但市舶司的差使却是实实在在的,你有什么章程没有?”

他能有什么章程?他一个艺考生?齐锐写折子的时候倒也查过一些前朝的资料,“我朝并无市舶司,臣以为可先循前朝的旧例,结果现今的实际,”齐锐躬身道,“臣得回去好好想一想,写个条陈给殿下。”

静王对齐锐的态度很满意,不知便是不知,他身边太多夸夸其谈的人了,“虽说凡事不能一蹴而就,但瞿相跟孤都跟朝廷有三年之诺,时不我待,若是省吾有什么难处,来寻孤跟瞿相都行。”

他看了瞿浩一眼,“瞿相还有什么要提点的?”

这次开海禁是有户部力主的,瞿浩如何也不敢放手让齐锐自己一个人折腾,“这样吧,我指几个人从旁襄助,他们都是在南边做过知府县官的,对南边的情况比咱们这些北人要了解的多,你们也可以先合计一个章程出来,总不至于拿出个贻笑大方的条陈出来。”

静王眸光微闪,“省吾身边还没有得力的人吧?这样吧,孤也赏你几个人手,”他想到听底下人说的笑话来,“听说你每天都是安步当车?”

“呃,”话题怎么拐这上头了?齐锐之前哪有养马车的实力啊,又不愿意坐在轿子里让人抬着,加上走路也可以锻炼身体,便每天走路上下班儿了,还可以顺便逛逛街,后来薛老夫人送宅子的时候,连马车也给准备好了,但齐锐依旧保持了走路的习惯,把马车留给家里的女眷出门用。

没想到这种行为在别人眼里就成了笑谈了,“是,臣家里离王府不算远,每天出门早一点儿并不妨事,”这会儿街道狭窄,尤其是城东贵族门阀聚居的地方,弄不好就“堵个车”。齐锐觉得自己走路挺好的,可惜没自行车,不然骑车上班才方便呢。

静王却觉得这是因为齐锐家贫的缘故,他心里一叹,对广宁侯又添了份恶感,亲生儿子过这种日子,当爹的也能看得下去,“这样吧,孤再送顶小轿与你,总不能咱们郎中大人出行,连个轿子都坐不上吧?”

齐锐满脸无奈,他坐得上,也坐得起,只是他不愿意被人抬着好不好?但静王的赏赐他又不能不接着,只能闷声谢了赏,见静王跟瞿浩再没有什么交代,便退了出来。

瞿浩却将齐锐的郁闷之色看在眼里,等齐锐走了,笑道,“殿下这次可是好事办了坏事了。”

静王挑眉,“此话怎讲?”

瞿浩笑道,“齐翰林家里并不富裕,我听说之前还曾经在苏尚书的宅子里小住过一阵子,您送了顶轿子给他,他就得多养四个人,他怕是宁愿继续走路。”

静王被瞿浩的话逗的大笑,他挺得意齐锐的,但他尚不能肯定齐锐能不能被重用,那顶官轿是小,真正的用意在四个轿夫身上,“难不成孤还得每月替省吾开月钱?不成不成,那可真成了勾连大臣了。”

“这个简单,”瞿浩冲静王挤挤眼,“一个市舶司,运作的好了,穷翰林暴富,也是指日可待的。”

静王不说话了,他跟瞿浩交换了个眼神,“那咱们就拭目以待了。”他们都不怕齐锐拿市舶司搂银子,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大家都懂,就看他这银子捞的聪明不聪明了。

……

齐锐回到家里,果然看见薛老夫人跟林夫人都来了,他无奈的上前给薛老夫人见了礼,“这大热天儿的,您还真的亲自过来了?”他转头向鲁嬷嬷道,“你也不劝劝?”

见孙子这么关心自己,薛老夫人浑身熨贴,“不妨事,倒是你,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我也好派个人过来招呼招呼?”

齐锐一笑,“这不是有方管事的嘛,又不是升了多大的官儿?没什么的。”

什么叫没升多大的官儿?想到二儿子在西大营辛苦练兵多年,都不落着个好儿,大儿子这一路从修撰到侍读,这会儿又晋了一级,林夫人心里有些发酸,“这才一年不到,你可就三迁了,得学着低调一些,免得招了人的眼。”

虽然觉得林夫人未必是出于好意,但也算是好心提点了,薛老夫人冲齐锐点点头,“听说来传旨的是保公公?”

薛老夫人又道,“他可是有年头不出来走动了,”能让保成亲自出宫传旨,这里头的意思,可就耐人琢磨了,但对齐锐来说,绝不是一桩坏事,她转头看着李娇鸾,“这两天贺喜的人就该陆续上门了,叫方家的帮着你张罗,要是人手不够,我叫老鲁也过来。”

林夫人也道,“是啊,我看家里的人手确实不足,我回去便挑几个得力的过来,总不能将来宴客的时候,连个端茶倒水的都寻不到。”

好吧,他升官要得请客,这事儿齐锐真没有提上日程呢,他想的到是,先去市舶司的活计弄清楚了。

见孙子面露难色,薛老夫人探身儿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齐锐也不瞒薛老夫人,把瞿浩的意思跟薛老夫人说了,“我寻思着先见见人,大家一处把章程商量出来,静王也说了,跟皇上还有陈阁老有三年之约,这事是我提的,自然得有个成绩出来才好。”

薛老夫人点点头,“那就把宴各的时间定在十日之后吧,家里的事你不必管了,有方管事,我再把老鲁给你留下,里头嘛,”

偏林夫人这个亲娘是个靠不住的,万一再给裹个乱,这可是孙子头一次在府里宴客,绝不能叫人小瞧了去,“叫鲁嬷嬷也过来,”她拉着李娇鸾的手,“不是什么大事,你跟着看一遍,以后就明白了,”

她又不好真叫林夫人这个亲娘一点儿手也不插,“等大概有了名单,你先跟夫人一起拟个菜单出来,咱们家里除了汇百味,别的酒楼也有几家,到时候叫那边的师傅过来亲自掌勺,一定把席面办的漂漂亮亮的!”

如何宴客梅家的嬷嬷也教过的,李娇鸾点点头,“我知道了,”有鲁嬷嬷掌舵,真不行她还可以去苏家请教,李娇鸾倒也没有像薛老夫人担心的那样害怕。

见李娇鸾一脸坦然,薛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你们两个孩子最叫人放心不过了。”

送走薛老夫人跟林夫人,李娇鸾指着薛老夫人留下的匣子,“老夫人总是这样,我都怀疑她要把自己的家底儿都搬到我这儿来了。”尤其这还是当着林夫人的面,叫李娇鸾很有些为难。

齐锐走过去打开匣子,只见是一套金镶玉的头面,上头的羊脂玉静白无瑕,最引人注目的是白玉上还另镶着一色大小相同的红宝,齐锐拿起一支长簪,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古代人真有钱啊,“很漂亮,等宴客的那天你就戴这个。”

李娇鸾有些迟疑的看着齐锐,对于梁家送来的东西,他都是只收一些寻常之物的,现在怎么连这么贵重的都收了,“相公?”

齐锐随手把长簪插到李娇鸾发髻上,左右端详了一下,“这么大的宅子咱们都住着了,再不收这些,多矫情?这些东西是老夫人的,她愿意给你,说明你讨她喜欢,难不成你不收让她给梁锟去?拿着吧,你戴出来,老夫人更开心。”

李娇鸾对这个是无可无不可的,既然齐锐发话了,她也就不再纠结,小心翼翼的将簪子取下来重新放好,“我闲了给老老人做条褙子,”她能回报老人家的,也就是点儿针线孝心了。

齐锐在李娇鸾颊边捏了一下,“你先跟着鲁嬷嬷把眼皮子底下的事解决了,老夫人见你能干,保管比看到你做的褙子还开心呢!”

“至于夫人,”想到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林夫人,齐锐有些头大,“唉,她说的话,有用的你就听听,不入耳的就当刮阵儿风,”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就当是上了年纪,脑子不怎么清楚,咱们还能跟病人计较不成?不过不管心里高兴不高兴,面子情还得给她,”这也是齐锐总郁闷的地方,认下了薛老夫人这个祖母,就没办法无视林夫人这个亲妈,偏她这个亲妈叫人一言难尽,“委屈你了。”

李娇鸾斜了齐锐一眼,“如果我做不好呢?是不是老夫人就会不喜欢我?你呢?也会对我失望?”她是个心思细密的人,便是林夫人话不多,她还是能感觉到林夫人对她的嫌弃。

虽然齐锐根本不认林夫人这个母亲,但李娇鸾却不敢真的不将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如果自己不得婆婆的欢心,目前或许没事,时日久了,丈夫会不会对自己有看法?

哟,会思考了?齐锐在李娇鸾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即便你什么也不会,我也照样喜欢你,只要我喜欢你,其他人说什么都是浮云,你是我妻子,你觉得好便行了,满意了?”

听着丈夫的表白,李娇鸾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嗯,差强人意,”她把头倚在齐锐胸前,“我不知道你这份喜欢会多久,不过现在已经很好了,你放心,我不但能让你喜欢我,也会让祖母跟母亲喜欢我的。”

看李娇鸾只差没拍胸脯了,齐锐不高兴的将她搂在怀里,“喜欢你的人你不必刻意去讨好,不喜欢你的人,讨好了,那喜欢也不会长久的,何必委屈了你自己?我这官是升上去了,你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多,以后老夫人若是要帮你,你只管听着,教你了,你就学着,”

齐锐意识到是不是他让李娇鸾面上敬着林夫人的话,被李娇鸾误会了,“夫人那边还是算了,我刚才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被她抓了把柄被外人诟病,并不是真的要你把她当婆婆孝敬,”李娇鸾上头有孟氏已经够了,再弄个不好相处的婆婆,还不把小媳妇累坏了?

齐锐捏捏李娇鸾的肩膀,“即便她是我亲娘,但我只要不上梁家的祖谱,她就不是你正经婆婆,你就当尊老爱幼,客气客气,反正她心里的儿子是梁锟,总不能享受着咱们的孝敬,转头疼着梁锟,当我是傻子?”

想到同样是亲生的儿子,李娇鸾伸手揽住齐锐的腰,“我知道了,你还有父亲母亲呢,他们可是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儿里。”

“你呢?你把我放在那儿,”齐锐低头在李娇鸾额头上亲了一下,“我这手心儿里可只能放得下你。”

“呸,”李娇鸾脸一红,啐了齐锐一口,目光温软深情,“你把我放哪里,我就把你放哪里,你不是说了,做人是相互的,你爱我,我自然爱你,你要是不爱我了,那我可也不会爱你的!”

齐锐被她这一睇看的心尖微颤,“你放心吧,我自然会让你一直爱我的。”

……

梁锟赶回京城的时候,朝廷开海禁的御令已经颁行天下,他紧着赶路,回到侯府,人就躺倒了。

安王那边已经接到了消息,也知道梁锟在南边收货,直接大手笔的包圆了几艘海船的货物,现在好了,这朝廷政令一下,闽粤一带一片沸腾,原本出海抓到是要杀头的,现在大家都可以造船出海了,这海货的价钱便直线下落,梁锟这趟生意做的,就一个“赔”字可以概括了。

原本是想借着海运发一笔横财呢,没想到却掉到了坑里,想到自己的几万两银子,安王恨的将书房砸了个遍,“周世泽、齐锐,孤要你们好看!”

安王已经收到消息,这开海禁的法子根本就是齐锐想出来的,他恨恨的瞪着梁勇,“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怎么?还准备老大哪天登基了,再赏你个爵爷当当?”

梁勇也很无奈,他原本以为这个主意是静王跟他的幕僚们想的,自己儿子是不得不跟着上的折子,哪成想这主意根本就是齐锐出的,“王爷,齐锐年纪小,不懂事,臣回去一定劝劝他……”

安王一步步逼向梁勇,“劝?你怎么劝?你跟孤承诺过多少回了?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要你何用?”

再想到梁锟,安王更生气了,他斜睨着梁勇,“不会是你早就投向了静王,你两个儿子一人一计,故意来坑孤的吧?”

这哪能呢?自己可是明晃晃的安五党啊,梁勇急赤白脸道,“殿下误会了,齐锐虽然是臣的骨血,但对外大家是不相认的,臣也劝过他几次,但终究是没多少用场,他看我这个亲生父亲,还不如个陌路人呢!”

安王目光中闪过阴狠的光,他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呢,几万两银子扔进去了,如果换个算法,没有开海禁之说,他的几万两可是翻手会变成十几万,几十万的,“这话可是你说的,那孤便是对他做些什么,你也不会拦着了?”

简宗颐知道安王要发作梁勇,早早便退到书房外头去了,他这次也折了不少银子,在家里被申夫人狠狠数落了半天,在外头听安王骂骂梁勇,也算是消消心火,但这会儿安王要出手对付齐锐,简宗颐却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安王要是收拾了齐锐,可等于是把梁勇给推到别人怀里了。

“殿下息怒,”简宗颐也不听壁角了,挑帘进屋,“臣觉得这次的事尚有计议的余地,”

他看了梁勇一眼,“侯爷莫恼,比起折损的银子,殿下更恨的是被人算计,不过以我看,便是齐翰林,只怕也是被人算计了。”

梁勇一愣,“此话怎讲?”

简宗颐一笑,“如果静王有意隐瞒,谁会知道开海禁的法子是齐翰林给他出的?可是这件事却被走漏了风声,可见静王那边,也没有多把齐翰林当回事,甚至说不定要的就是殿下您雷霆一怒,因为齐翰林,跟广宁侯翻脸呢!”

死个小小的翰林,惹的安王阵营内讧,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

安王恍然大悟,一拍书案,“孤倒是小瞧了这个木头疙瘩了!”

他转头看着梁勇,“广宁侯,你怎么说?”

梁勇抹了把额上的汗,“臣听凭殿下吩咐。”

他能有什么吩咐?安王看着简宗颐,“你说呢?”

简宗颐还是觉得齐锐是可以拿来一用的,“齐翰林跟侯爷到底一场父子,总不能这么一直不相认吧?依我说,侯爷不如再过去走动走动,咱们也不求别的,如今齐翰林正在筹建市舶司,六部都盯着呢,我听说敏王已经宴请过他们几次了,咱们也不能光看着。”

市舶司官位不高,却是个油水极厚的位置,自打齐锐领了这个差使,门槛都快被过来贺喜的人踏平了,搞得他不得不高悬免见牌,对于那些借托各种关系凑过来的“熟人”们一个个敬而远之。

这种地方,简宗颐又怎么舍得不安插安王的人马呢?

安王点点头,盐道上有林家,市舶司里也得有他的人才对,他抬眼看着梁勇,“这事就交给你了,一会儿我拟个单子,你给齐翰林送过去,那上头的人,怎么也给安排几个进去。”

……

齐锐没想到梁勇好厚的脸皮,居然跑来管自己要官来了,当然,他还没忘提点自己静王的“险恶”用心。

大家都知道了是自己给静王出的主意,这件事齐锐也不是心里没犯过嘀咕,他还跟薛老夫人商量过静王此举的用意,两人一致认为,这不过是静王的一种试探,没办法,谁叫他明面儿上姓齐,其实却是梁家的子弟呢?

对这样的试探齐锐能理解,但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是真的,他拿过梁勇的名单看了看,“这几日送过来的帖子不在少数,这几个人我也有耳闻,算是能吏。”

齐锐并没有直接拒绝梁勇,梁勇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刚才的劝诫已经露了底,安王对自己可是有了杀意的,“虽然圣上是说了筹建市舶司由我负责,但我不过是个挂衔的郎中,上头还有侍郎跟尚书呢,官员委任的事,也是由吏部说了算的,您想想,分到我手里就除了干活儿,还能剩下什么?”

梁勇没想到齐锐居然肯跟自己说这些,他心头微热,“真是难为你了,这里头的人,也不是都要叫你安排,挑几个得用的应付一下,也就是了。”

这个齐锐未必做不到,他也不赞同一个市舶司里全是静王的人,一来太明显了,二来么,各家人马都有,才能保证市舶司的清廉透明,如果都是一家人,那还不联手欺上瞒下肥了自家亏了朝廷?

因为上门的人太多,齐锐一早就把自己的处境跟打算跟瞿浩透过底了,看瞿浩的意思,也默许了他的做法,“我会跟瞿相提的,至于能用几个,却不是我说了算的。”

能接下这个单子,梁勇已经很意外了,“我知道了,”他轻叹一声,“这次因着你的事,家里也狠狠折损了一笔,你弟弟路上赶的急,如今还在家里躺着呢!”

这能怨他?齐锐一笑,“叫我说,世子倒不如趁着病了的机会,好好在家里将养一阵儿,左右他现在出现在安王殿下跟前,也只会提醒殿下因为他的缘故,让殿下亏了多少银子,倒不如一边养病,一边想想怎么趁着海禁才开,还没有大批海船出海,把他带回来的货给出手了。”

想到这次梁家的损失,梁勇也挺烦的,梁锟走的时候带走了家里所有的现银,现在全压在海货上了,偏薛老夫人死抠着梁沅君的嫁妆,看着家里那么大的亏空,宁愿叫林夫人想办法卖产业,也不伸手帮一帮,“理是这个理,但大家都知道海禁一开,那些海外的货物不再会像之前那么昂贵,谁还会买他带回来的?又不是什么着急救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