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1)

相由心生, 就冲周世润这长相,他的脾气也润不起来, 这要做大事的人,收敛自己情绪的同时,也得先收拾收拾自己的外貌嘛。敏王跟安王往处一站,看外表就高下立见。

齐锐心下摇头,安王你微笑唇不能做, 好歹也把眉毛修一修, 他正心里吐槽, 就见敏王已经走到他的跟前,“这位就是今科的探花郎了?快平身吧, 来时王妃还跟我说呢,京城里的女眷们都传遍了, 父皇取中的探花郎, 不但文章华国而且相貌不凡, 今日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

“臣齐锐见过敏王殿下, 殿下谬赞了, 臣愧不敢当, ”齐锐后退一步, 躬身而立。

安王已经知道了齐锐跟梁家的关系,这位是他要拉拢的人,自然不能让敏王抢了风头去,“探花郎不必自谦, 你们前三甲的文章本王特意寻来看了,若非胸中藏书十万卷,哪得今日济世言,以后还请几位先生多多指教。”

外间对安王的传闻多为不堪之语,今日一见,没想到他姿态如此之低,莫思恒跟林怀远已经俯下身去,“臣等不敢。”

安王的目光在同样俯身的齐锐身上停留片刻,回身冲梁锟笑道,“鹏举平时轻易不到这种地方来,若是不喜欢听戏,就跟齐探花好好聊聊,孤听说你们也颇有些渊源。”

梁锟已经盯了齐锐半天了,他不是没有悄悄去见过齐锐,知道梁沅君并非自己亲姐姐那天,他就到延平县的书院里,找到了自己的哥哥,但他只是在外头远远的观察了齐锐一会儿,发现齐锐不过是个木讷的书生,便没再多留,回到侯府,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梁沅君:

与其有个对梁家毫无助益的哥哥,他宁愿要梁沅君这个聪慧多才的姐姐。

齐锐讶然的看着梁锟,十分实诚的向安王道,“殿下误会了,臣并不认识这位大人。”

这小子怎么又犯傻呢?苏栩气的想踢给齐锐一脚,安王敏王带来的人,就齐锐这样的家世,能认识才怪呢,但人家王爷说了你们认识,你就装着“认识”不就好了,一会儿寒暄上几句,不就认识了?“省吾初到京城,又一直在家闭门读书,这位是广宁侯世子。”

齐锐淡淡的冲梁锟拱了拱手,“梁世子。”

简宗颐没想到齐锐会这么不给梁锟面子,心道果然如梁沅君所说,这是个心胸狭窄且爱记仇的人,但他的心胸狭窄正合了自己的意,简宗颐笑道,“齐探花不认得鹏举是常事,”

他冲齐锐拱了拱手,“在下护国公府简宗颐,年前跟齐探花有缘见过一面,”简宗颐极为聪明,当时跟苏栩说话的时候,一眼扫过,就将与苏栩同行的人记下了七七八八,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齐锐了,早知道他会高中探花,当时简宗颐就会好好跟他叙谈一番了,“不知道齐探花还记得否?”

自己若说不记得,就真成傻子了,“学生见过简世子,世子当日事忙,我与苏兄韩兄不便打扰。”

大家搭上话便好,忙什么就不必深说了,苏栩也识趣,一伸手将敏王安王往楼里请,“会试之前栩曾许诺,说是如果得中,便在凤鸣楼请同年们一聚,没想到凤鸣楼的泉音湖光姑娘正排新戏,栩想着大家一起听戏,倒比喝花酒来的雅趣,”

苏栩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齐锐,有心替齐秀才扬一扬名,“这出《太真外传》还是齐探花的父亲闲时写的,讲的是明皇杨妃故事,”苏栩絮絮的将齐锐在凤鸣楼写下戏词的事跟两位王爷讲了,“没想到泉音姑娘念念不忘,过后求到省吾门上,请齐老先生首肯她们观鸣楼排演此剧。”

泉音姑娘念念不忘?怕是对齐探花念念不忘吧?敏王跟安王都了然一笑,戏好不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今天难得有机会将新科进士一网打尽。

大汉讲的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在没有中宫嫡子的情况下,几位皇子在大臣中的人望至关重要,只要跟这些人结交好了,对他们在士林的声望大有助益。

梁锟没想到齐锐居然敢无视他?他斜了一眼跟简宗颐并肩而行的齐锐,心道这小子真够狂的,居然不把护国公世子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即便是在朝为官,也只会四处树敌,一念至此,梁锟大声道,“听闻齐修撰的父亲也是一位读书人,还中过秀才,这做为读书人,即便不能暮登天子堂,也该潜心修学,或者是开塾育人,再不济为一良医也能济民,偏令尊大人另辟蹊径,弄起戏文来了,真是不知所谓,令圣贤蒙羞!”

齐秀才娶的是梁家的丫鬟,在梁锟眼里,跟自己家的奴才也没有什么区别,因此提起他来,话说的极为不尊重,他也有意用这种不尊重,来提醒齐锐的出身,只要梁家一天不认他,他就是奴婢之子。

齐锐停下脚步,好笑的看着大放厥词的梁锟,这个人在书里的下场并不好,安王夺嫡失败之后,梁家被夺爵,他随着妻子托庇于岳家,连最爱的梁沅君,也因为自顾不暇再不肯见他。

现在看看,这样的人辅佐安王,就算是老皇帝不偏心,安王能赢也是奇迹,“你在跟我说话么?”

梁锟傲然看着齐锐,“自然。”

齐锐点点头,“听梁世子的意思,人只要读了书,便只能做这些‘有用’之事,若是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便是大逆不道的?若是照你的说法,那些宁愿归隐田园或莳花弄竹,或寄情山水的大儒们,都是错的?”

“敢问齐修撰读书是为了什么?”有道是学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如果齐锐不为求官,辛苦科举是为什么?梁锟一脸鄙夷的看着齐锐。

齐锐严肃的看着梁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背手而立,“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

“齐某不知道梁世子治学是为了什么,但家父苦读为的是本心,他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也是他自己的权力,”他毫不掩饰对梁锟的不屑,“便是家父,他那个在你眼里还算个‘读书人’的秀才功名,也是自己寒窗苦读得来了,梁世子呢?你的世子之位是怎么得来的?你当世子又为了什么呢?”

他的世子之位怎么得来了?梁锟心里一突,难道齐锐是意有所指,梁锟不敢深想,“本世子自然是报效朝廷。”

“报效朝廷?说的好啊,那世子不妨先考个武秀才,证明一下你有报效朝廷的能力?毕竟你这个世子么,”齐锐不以为然的一笑,“除了能证明你投了个好胎,并不是能力的代表,还不比我等考个童生来的辛苦。”

一句话说的在场的进士们都笑了,即便是家世如苏栩,想中进士那也得靠自己,秀才举人可以捐个,进士可没地儿买去,而世子么,只要你爹是侯爷,你不憨不傻跑在其他兄弟前头就成了,哪里比得了他们付出的辛苦?

梁锟登时要炸,他这个世子真的是连投个好胎都不能算,若不是当年田嬷嬷母女心黑,这会儿他连个世子都捞不到,“你,你,我之所以为世子,那是因为我祖父有功于社稷,难道你们这些人都不求封妻荫子?”

他小时候梁沅君就告诉过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上的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大家都在追求更好的生活,也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力。

齐锐摇摇头,“我等辛苦读书,想的是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民,至于封妻荫子,自有朝廷的礼制,从来不是大家读书的最终目的,梁世子,你太小看我们这些酸丁了!”

新科进士们哪个不是一腔热血,满脑子想的都是终于有了可以一展才华抱负的机会,至于封妻荫子,都是后话,谁也不会把这个当成人生的最终目标。

“梁世子希望的是封妻荫子,固然不能算错,但齐某相信令祖当年肯定不是为了这个目标才疆场拼杀的,”齐锐将“对梁家出了个不肖子深表痛心”演的极其到位,“安王殿下说咱们有些渊源,那齐某就奉劝世子一句,这样愧对先祖话,便是在心里,也不可以想的。”

敏王差点儿没笑出声来,这梁锟什么时候得罪的齐锐?梁锟跟铁杆安王党,他被辱没先祖这顶大帽子一扣,以后还有脸出来替安王奔走?“齐探花误会了,梁世子年纪尚小,说话难免随意一些,他,咳,”

敏王拧着眉毛努力的在替梁锟想借口,“梁家上下对朝廷忠心耿耿,什么封妻荫子,父皇对有功于朝廷的大臣从不吝惜,便是更厚的封赏也是常有的。”

简宗颐不敢再看热闹了,他没想到这个齐锐这么不好对付,梁锟好歹也是广宁侯世子,便是跟齐家没有渊源,聪明人也不会当众给他难堪,但齐锐不但给了,还把他的话歪曲到否定他人品的地步,这不是要毁了他的前程吗?

以后只要哪位御史不痛苦想找个事,梁锟就能被提溜出来骂一番。

简宗颐跟梁锟是嫡亲的郎舅,再坐视就是害自己了,“鹏举年纪小,平时醉心武事,不怎么会说话,叫大家误会了,齐探花说的武举,鹏举也想试一试身手的,只是家中老夫人生怕他受伤,一拦再拦,才被耽误了。”

他正色向梁锟道,“你如今也大了,又成了家,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当以诸位先生为榜样,好好想想如何为朝廷尽力才不堕了广宁侯府的威名。”

梁锟现在恨毒了齐锐,他恶狠狠的盯着齐锐,一字一顿道,“姐夫的话我记下了,齐探花放心,我这个世子是怎么来的,一定会让你看明白的。”

齐锐根本不怵梁锟,微微一笑,“那我就等着了。”

……

“你跟梁锟什么时候结的仇?”等两位王爷坐定,苏栩寻机凑到齐锐跟前,没办法,他太好奇了,以至于等不到散戏。

齐锐呷了口茶,“苏兄胡说什么呢,我哪有,你快回去坐了,戏马上要开演了。”

苏栩信他才怪,要是这两人没仇,齐锐这种与人为善的作风,会当众跟他对上?“咱们可是亲兄弟,有事你可不能瞒我!”

齐锐点了点头,有些事是瞒不了多久的,与其事发后苏栩过来质问,还不如一早就“招了”,“我知道了,等戏散了,咱们找个机会细说。”

“公子,外头静王殿下带着五皇子六皇子来了,”苏栩还没有走到自己座位上呢,家里管家便匆匆跑了进来。

周世泽来了?安王和敏王对视一眼,想不明白这个木头哥哥跑来凑什么热闹,“大皇兄?”

几人才刚起身,还没出迎,就听到一阵笑声,齐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一手牵着一个男童,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缓缓往戏楼里走。

“见过大皇兄,”在外头敏王对这位皇长子从来都是执礼甚恭,仿佛私下讥笑周世泽是太监外孙的人不是他一样。

安王心里就更瞧不起周世泽了,这个木头人一样的皇兄,要什么没什么,偏占了个长字,叫人想想就生气,“见过皇兄,皇兄怎么来了?”

他看着跟在周世泽身边的五皇子周世俍,“你不老实在宫里读书,跑出来做什么?父皇可知道?还有小六儿,外头是你可以出来玩的?”

周世俍最不喜欢这位四皇兄,老大老三都在呢,哪里就轮得着你行四的摆大哥架子?

但刘贵妃如今统率六宫,他的母妃只是个嫔,“回四皇兄的话,我的功课已经做完了,是大皇兄正好进宫,说要带我跟世珲出来玩,父皇也同意了。”

周世泽也不生气,好脾气的跟安王解释,“父皇说世俍的字大有进益,正好儿小六儿也在,我便说带他们出来转转,你跟世嘉像他这个年纪,是常出宫的。”

提自己?这两个能跟自己比吗?敏王心下不以为然,但还是笑着去抚周世泽长子周嵰的头,“嵰哥儿也出来了?好头好不好玩?”

周嵰挺喜欢这位和善的三皇叔,奶声奶气道,“好玩,我最喜欢让父王带我出来玩了!本来父王要带我跟五皇叔六皇叔去看杂耍呢,后来听说三皇叔跟四皇叔在听戏,就带我们一起来了,父王说了,两位皇叔都要听的戏,一定是最好听的!”

齐锐看着童言童语的周嵰,眸光微闪,这位静王看来也是不肯再“静”下去了,带着儿子跑到老皇帝跟前“尽孝”,又带着两个幼弟出来游玩,别说他本来就是老皇帝跟心爱女人的“爱情结晶”,就论这份心机,走到最后也不算意外。

周世泽似乎就是个老好人,苏栩带着一众进士还没向他行礼呢,他就先免礼叫起了,“孤也是在王府里穷极无聊,才想着带着几个孩子出来转转,若是惊扰了大家,还请多多见谅。”

哪个敢怪静王打扰了他们啊,苏栩忙叫人添了椅子,亲自请几位皇子重新坐了,一巡茶过,戏台上锣鼓轻响,正戏开演。

齐锐一只耳朵听戏,一只耳朵跟眼睛全用来观察前排的几位皇子了,拜所赐,他知道大皇子才是最终的胜利者,永元帝没有嫡子,周世泽占着个“长”字,加上皇帝圣意早下,只要静王不暴毙,这皇位应该就是他的。

即便有自己这个小蝴蝶,齐锐觉得静王输的可能性也是极小的。

知道了哪根大腿最粗,齐锐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能抱到这条大腿了。

可跟敏王的点名安王的拉拢不同,静王根本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是他班底够了,不需要自己,还是为了表现出他对那个位子根本没有一点儿兴趣?

齐锐一时不敢确定,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对静王表现的太过热切,这样既会招来他的怀疑,而且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还没到翰林院报道的小小探花,根本没有招揽的必要。

……

鲁管事根本没有听完全本,叫人给梁锟留了话之后,就急匆匆的赶回广宁侯府。

薛老夫人静静的听完鲁管事的话,“你确定?”

鲁管事抹了把头上的汗,第一眼看见人群里的齐锐,他一下子就呆住了,这世上哪有如此相像的人?“简直就如老侯爷重生一般!”

说完鲁管事有些不好意思,“是老奴夸张了,也不全像,好像比老侯爷秀气一些,人也更文气,”他肯定的点点头,“长的比老侯爷俊是真的,但是,那气势,”

鲁管事回忆着齐锐跟梁锟说话的场景,“老奴记得侯爷小时候犯了错,还不肯认,老侯爷就是那么教训他的。”

梁怀乾虽然是武将,但却不是不爱读书的,连永元帝都夸过他是位儒将,别人不知道,鲁管事自幼就跟着他的家将,更是知道他教训起人来不但言辞如刀,甚至连面上的表情,都在剜心剔骨,“齐探花看着是个很和气的人,可能那会儿世子惹他生气了。”

一个小小的探花,敢当着敏安二王的面跟前敢跟广宁侯世子呛起来,薛老夫人挺佩服他的胆子的,“叫门上把车安排好,我过去见见这个小伙子。”到底是怎么个像法,薛老夫人得自己见了才知道。

鲁嬷嬷吓了一跳,“老夫人,不如明天派人去把齐探花请到家里吧,这个时辰您出门……”

薛老夫人不满的哼了一声,“当了这么久的老夫人,真当自己是什么老封君了?我年轻那会儿,还跟着侯爷出去打猎呢!”鲁管事越说她越好奇,等明天,今天晚上她还睡不睡觉了?

……

瑞福堂叫派车,林夫人跟杜丽敏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等知道薛老夫人要去见齐锐,林夫人简直对婆婆的奇思妙想哑口无言了,“那种地方,您老人家怎么能去?”

薛老夫人由着大丫鬟给她换衣裳,“怎么了?我有腿有脚,便是皇宫也进过,还有哪儿是我去不得的?”

“可那种腌臜地方,”凤鸣楼是什么地方来时林夫人已经打听过了,婆婆去青楼,梁勇回来,肯定所有的怨气都撒到她身上。

“腌臜地方?两位王爷在那儿呢,还有你生的儿子,”薛老夫人冷笑一声,“外头那些男人,不知道多爱去呢,他们去得,我便去得!”

杜丽敏听说过太婆婆脾气硬,但她嫁进来之后,看到的薛老夫人都是和和气气的,今天才知道原来真是个拧的,“祖母,孙媳听说王爷跟新科进士们在那里听新戏呢,咱们要是去了,怕是要打扰到他们。”

什么叫咱们要是去了?林夫人两眼发黑,正想开口斥责儿媳,却听鲁嬷嬷笑道,“少奶奶误会了,咱们老夫人并不进去,我们只在外头等着,等戏散了远远的看上一眼便是了。”

原来是偷瞧啊,杜丽敏眼珠儿一转,“那叫人给世子捎个话,散戏的时候,让他请齐探花过府一趟便是。”

鲁嬷嬷不愿意跟杜丽敏说梁锟跟齐锐一见就交恶了,“这会儿还不算晚,老夫人也想出去透透气,夫人和少奶奶只管放心,有老奴伺候着呢!”

“那怎么成?祖母出站妾身怎么能在家中安坐?”杜丽敏连连摇头,“妾身是一定要陪着祖母去的。”

家里的老祖宗出门,当孙媳的不跟着伺候,杜丽敏可没受过这样的教导。

林夫人暗暗叫苦,她想说不去都不行,“是啊,叫外头备车,媳妇陪母亲出去转转。”

再备车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人家走了呢?薛老夫人从丫鬟手里接过拐杖,“不用了,你们不想去就留在家里,我也不会说什么,想跟着,就跟我挤一挤,咱们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