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1)

既然田嬷嬷如此识趣, 林夫人也不介意再给田家一个恩典,她看了一眼梁沅君身后, “怎么没带静夜过来?”

以往梁沅君回娘家,最喜欢带的就是静夜了,林夫人也喜欢她温柔安静有眼色,还是旧仆的女儿,对她跟别的丫鬟不同。

梁沅君笑着抱住林夫人的胳膊, 以前她提携静夜, 以为了拉拢安抚田家, 但现在田家事事让她失望,她怎么可能再给田家这个面子?“娘您也是的, 静夜如今开脸给了世子,我怎么好出门再带着她?”

这个确实是, 林夫人看着腹部已经微微凸起的女儿, “你呀, 我不是叫你不要没事就往外跑了?你不累也得当心累着孩子。”

梁沅君已经过三个月了, 头三个月她可是一直老实呆在府里, 连府务都分了一部分给婆婆申夫人料理, 就怕出什么闪失, “这不是三个月过了, 大夫又说我身子自小就强健,还叫我多走动走动呢,娘您放心吧,我这又不是头一回了, 心里有数。”

女儿嫁过去头一年,就生下了嫡孙镔哥儿,现在镔哥还不到两岁,女儿就有又喜了,林夫人想起这个就高兴的很,“那也得多小心着些,我送过去的补品记得吃,那些都是我一样样亲手挑出来的,搁你小厨房里叫寒星她们亲自给你炖了,不许旁人插手!什么脂粉香料的你也别再沾了,你那个胭脂水粉的铺子,交给田定山看着就行了,你也少去。”

什么都没有女儿这一胎重要,要是再一举得男,梁沅君在简家可就彻底站稳了,要知道如今的护国公夫人申氏,也不过才生了简宗颐一个儿子,偏她还妒忌的很,仗着是安阳郡主的女儿,出身高贵,愣是将简占元的后院看的密不透风,简家除了她生的简宗颐,只有庶女能健康长大。

想到简家的乱劲儿,林夫人替女儿委屈,“你素来大度,按说我没有什么担心的,算我白嘱咐你一回,不论那些个女人如何作妖,你都当没听见没看见,护着肚子里的孩子要紧,至于其他,等将来再慢慢算账。”

梁沅君点点头,宅斗她可没少看,未嫁的时候更是把简家打听了个底儿掉,别看申夫人看自己男人看的紧,对儿子却大度的很,只要是简宗颐看中的,她就没有不点头的,自己想学她那样在简家后院只手遮天是不可能。

因此头一胎的时候梁沅君小心翼翼,加上她生的才是简家的嫡出,申夫人也看得紧,但现在她怀的是二胎,申夫人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紧张了,甚至还流露出子嗣越多是兴家之像的意思来,“娘您放心吧,现在我入口的东西,都是她们几个亲口尝了的,再不会有一点儿错处,”她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多一个孩子,她的将来就多一份保障,她绝不会让自己有丝毫闪失的。

田嬷嬷羡慕的看着梁沅君,外孙女生的再多,也不如自己孙女生一个,“我瞧着大小姐的气色,这一胎肯定又是位小公子!”

林夫人最爱听这话了,“我觉得也是,我还叫人拿了沅君的八字去找通圣庵的师太批过,说是枝繁叶茂的命格,多子多孙!”

她余光从田嬷嬷脸上滑过,“你如今身子不方便,以后服侍世子的事,就多叫静夜去,咱们自家的孩子,最放心不过,静夜又是再温顺不过的,等将来她生个一男半女的,也算是你这个主子给她一个下场,也给镔哥儿添个臂膀,静夜生总比那些小妖精们生强。”

梁沅君恶心的想拂袖而去,她的镔哥聪明伶俐,哪需要什么臂膀?静夜难道就不是“小妖精”了?

但有田嬷嬷在,梁沅君却不会表露出这个意思,“我也是这么想的,母亲已经说了好几回了,说是等我这一胎诞下,便叫停了那些人的药呢!”

见田嬷嬷坐直了身子,梁沅君心里暗笑,“凭我跟静夜的情分,便是先把静夜的药停了也不是不能够的,但是,唉,娘也说了,静夜温顺安静,在府里不争不抢的,一次两次可以,总不能我推着世子去她房里啊?这她留不住世子,我停她的药有什么用?”

梁沅君秀丽的眉毛微微拧着,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您也知道我那个后院,最不缺的就是往上爬的女人,我太偏着静夜,婆婆那里也不好交代,毕竟对简家来说,不论从哪个女人肚子里出来,都是简家的子嗣。”

想想女婿的性子,林夫人颇有同感的点点头,“世子正年轻,难免轻狂一些,等年纪大些就好了,静夜那孩子,就是太老实了,万幸有你在,也不会叫她吃了亏去。”

梁沅君也跟着叹气,“我也老说她呢,与其叫别的女人生,还不如静夜来生呢,可她,唉,我都想叫大夫过来给她开点儿汤药吃。”

田嬷嬷眉间一动,开汤药?“谢谢大小姐,奴婢家里送静夜进来,是帮大小姐来的,至于什么下场不下场的,咱们从来没有想过,唉,这子嗣靠的是天意不能强求,再说了,您给一个通房开药,别人见了,又该说您偏心了,要是大小姐这么体恤她,她还生不出一儿半女来,那是她没福气,怨不得别人。”

当初静夜要跟着梁沅君陪嫁到护国公府的时候,田嬷嬷不只请了大夫,还请了积年的收生婆子给静夜看过,都说是再好生不过的体质,她相信只要梁沅君不暗里使绊子,孙女就算是什么也不吃,也照样能怀上孩子!

事关女儿的名声,林夫人也不再帮着静夜说话了,“唉,这主母哪个也不容易,既是这样,就先等等吧,我看静夜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该有的早晚都会有的,只是她能是头一个就好了,到时候借机会提了姨娘上来,静夜帮你就能更得力些。”

梁沅君脸上笑着,心里却暗暗咬牙,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娘,明明知道自己一个小小侯府女,在护国公府那样的大家族里举步维艰,不帮忙就算了,还给拿自己丈夫做人情,给自己树敌,难道她不知道,这女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开始为儿女打算,哪还会有什么忠心可言?

确切的说,梁沅君从来不相信共享一个男人的女人,会有什么交情跟亲情,她跟静夜,从田家谋划着让静夜给简宗颐当通房那一刻,就是敌人了。

……

一进二月,整个京城都紧张起来,因为大汉永元二十一年二月初九,是朝廷会试的大日子。

齐锐准备做的早,在京城租的有小院儿来住,自己的地盘还有李娇鸾在身边陪着,不像那些外省的士子,年前便千里迢迢的往京城里赶,连个年都要在京城里过。

即便是这样,齐秀才两口还是不放心,干脆带着巧蕊跟银妞也过来了。一家子无条件的以齐锐为中心,孟氏领着李娇鸾只专注给齐锐变着花样做饭食,巧蕊跟银妞洗衣打扫,为了怕影响齐锐读书休息,大家连呼吸都放轻缓了,走路都要蹑脚,搞得齐锐哭笑不得,直说他们要是再这样,自己就搬到客栈里去住,不然自己没倒下,家里人个个都得先病倒了。

这会儿齐锐比他当年参加高考还紧张,那个时候他是艺术生,文化课要求不高,不像这次,所有的前程就在此一役,甚至齐家全家的命运,都系在他的三场考试上。

到了初九一大早,齐锐才迷蒙睡着,就听见李娇鸾在他耳边叫他,他悚然睁眼,“什么时候了?是不是晚了?”

李娇鸾被齐锐吓了一跳,“没有没有,我看着点儿呢,”因为怕齐锐早上起不来,李娇鸾愣是一夜没敢合眼。

听见屋里的说话声,孟氏轻轻敲了敲窗户,“锐哥儿醒了?”因为怕李娇鸾睡着了不能喊齐锐起床,孟氏硬是在堂屋里坐了一夜,三更天就扎到厨房里开始做早饭了。

“咳,快叫省吾起身,”齐秀才也是一夜没睡,他从屋里迈步出来,“我送他去贡院。”

这还不到四更天,齐锐知道自己是不能再睡了,接过李娇鸾递来的衣裳,“辛苦你了,这几天我不在,你跟母亲好好休息休息。”

他在贡院,自己怎么可能休息的好?李娇鸾温婉一笑,“嗯,妾身等相公回来。”

齐锐眉头一挑,“怎么又‘妾’上了?因为是大日子,这样会显得隆重?”他伸手在李娇鸾脑门上弹了一下,“弹你一下长长记性,不管什么时候,都别跟我用什么贱称,我不爱听。”

李娇鸾抿嘴一笑,连忙认错,拧了热毛巾递到他手里,“快洗了走吧,父亲母亲都等着呢。”

等齐锐出来,孟氏已经带着齐巧蕊跟银妞把早饭摆上了,看见齐锐出来,孟氏连忙招手,“快来吃饭,吃了你爹送你!”

齐秀才把剥好的鸡蛋一颗颗摆在桌上,“吃饭吧,今年春来早,是个好兆头。”

若是遇到阴雨天,那考棚里的考生们可就倒霉了,万幸今年暖的早,就冲这一点,孟氏带着李娇鸾就去给城隍烧了好几次香。

……

三场考完,齐锐走到龙门前,才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他环顾四周,正遇到苏栩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去寻韩元辉,他是解元,才学也在诸人之上,年纪也大一些,大家无形中就以他为首了。

直到出了贡院,齐锐跟苏栩才看到被一群京畿学子围着的韩元辉,苏栩笑道,“看来这次韩兄策问答的不错。”

考都考完了,错不错的还有什么重要的,齐锐疲惫的搓了把脸,“韩兄这一科是必中的,不像我,还不知道会不会名落孙山?”

比起别人一路考到今天,他其实是第一次进古代的考场,还直接参加的就是“国考”,所有的一切全凭原身多年的积累跟这半年自己的摸索训练,到底会如何,齐锐心里没多少把握。

要是没中,他的人生计划就得往后再延三年了,三年,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

“锐儿,”齐秀才终于在人群里找到儿子,快步迎了过来,“如何?我听大家都在说试题挺难的?”

见齐秀才担忧的看着自己,齐锐展颜一笑,“还可以,我觉得答的还行。”

听见儿子说“还行”,齐秀才放心了,“走吧,你娘在家把饭都做好了,你吃完饭好好些上几日,”专心都着放榜那天了。

原来齐锐有一位慈父,苏栩冲齐锐跟齐秀才一抱拳,两人约了小聚的时间,便分道扬镳。

齐秀才看着苏栩上的马车,“这是谁家的公子?”

齐锐小声道,“维宽兄的祖父是工部尚书苏大人。”

“怪不得呢,”听到儿子报苏栩的家世,齐秀才眸光一暗,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

齐锐是个细心的,知道齐秀才这是又想到他的身世了,恐怕这会儿齐秀才在想:如果霜叶没做那样的事,他应该是广宁侯府的世子,而不是清水村秀才的儿子。

“进了考场之后,我发现啊,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读书写文章了,”才怪,齐锐笑眯眯的上了齐秀才雇来的马车,靠在车壁上叹道。

儿子这话没错,“你从小读书就灵的很,”想到齐锐幼时跟着自己读书的情景,齐秀才捻须微笑,“有你这样的儿子,为父平生最得意的事。”

“我也庆幸您是我的父亲,”齐锐神情真挚,“如果我是广宁侯府的儿子,恐怕今生都不可能有这样的经历。”

他是嫡长,只要健康长大,就一定会是未来的广宁侯,书肯定是会读的,但参加科举是不可能的了,虽然齐锐也未见得有多喜欢读书,他还是希望能多开解齐秀才一二,省得他每每触景生情,拿愧疚的目光来看着自己。

齐秀才轻轻拍了拍齐锐的手,“我的意思我都明白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的父亲,谁也别想把你抢走。”

……

等到二十九这日,不只是齐家人,连丰居安都到京城来了,大家早早的呆在院子里等着喜报,看着在院子里团团转的孟氏,丰居安失笑,“这一会儿功夫,伯母都出去看几回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齐锐心里也不平静,原身多年苦读,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他一生的遗憾,也是没有等到这一刻,“不只是母亲,就是我,这会儿心也突突直跳呢,老想着万一什么也没等来,可怎么着?”

丰居安没参加会试,所以特能看开,安慰起齐锐也是信手捻来,“这科足有四千余人,只取三百名,这能来京城的哪个不是饱学之士,取中了的自是苍天眷顾,取不中,也不真的是学问不好,咱们三年之后再来就行了,”

他哈哈一笑,“反正举人功名已经到手了,想当官报效朝廷,就像为兄一样,去吏部备选,要不回乡当个富家翁,过一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也是很惬意的。”

如果不是有这么说不得的身世,齐锐倒真想当个富家翁,反正中了举人之后,一家子生计不愁,享受生活也挺好。

齐秀才坐不住了,不知道儿子是侯府子的时候,齐秀才对儿子求学并没有那么执着,知道之后,如果齐锐不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树,那就是齐家毁了他的一生,“唉,早知道你也应该像别的士子那样住在客栈里了,这会不会人家报喜的,先紧着那边去呢?”

“伯父莫急,这会试放榜是倒着贴的,咱们等的越久,省吾这名次就越靠前,”丰居安已经看过齐锐默出来的卷子了,凭他多年考试的经验,齐锐应该是能中的,顺天府五经魁,哪个不是真才实学之辈?

因为丰居安在,李娇鸾不好出来走动,她过完年就从庙里庵里道观里,把能请的菩萨都请了一遍,经书都不知道抄了多少,为的就是满天佛祖并文曲星都能保佑齐锐今科高中,这会儿她正跪在菩萨跟前,虔诚焚香,许下信心宏愿,只要丈夫能高中,便是折了自己的寿限,她也甘之如饴。

时间一点点流逝,院子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大家都想再说点儿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是笃定齐锐能中的丰居安也开始不淡定了,他也暗怪齐锐,不应该把房子租在这种地方,离贡院真是太远了,搞得等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收到消息。

突然远远有喧哗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马蹄踢踏,齐锐霍然起身,就听到外头有人大喊:

“捷报京师延平县老爷,齐讳锐,高中会试第十一名贡士,金殿面圣!”

院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大家面面相觑,孟氏突然噢的一声捂住脸大哭,“中了,中了,我儿子中了!”

没等齐锐反应过来,整个城西都在喜报声中沸腾了,巷子里的所有人家都涌到了齐家的小院儿前,丰居安一拍自己带来的小厮,“愣着干什么?喜钱呢,往外撒,全撒了!烟火,还有烟火,给我放,不够出去买,别给爷省银子!”

齐秀才也跟着动了起来,打赏喜差的银封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他想都不想的全掏了出来,一一送到大家手里,这些贺喜的声音是这么多年来,他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

“什么?”一只汝瓷瓶应声而碎,梁沅君顾不得地上的渣子,冲到门口,“你说齐锐中了进士,还是第十一名?”

外头报信的人嗯了一声,“小的一早就在贡院前等着了,看的真真切切的,小的怕弄错了,又跟着报信的人一路找到齐公子住的地方,还跟邻居打听了,就是他,从延平来的举子,说是在城西都住了好几个月了。”

城西?齐锐一直在京城?!

梁沅君身子晃了晃,是自己太大意了,广宁侯梁勇管着兵马司,梁锟也是喜武不喜文,她根本没想到梁家的儿子还这么会读书,梁沅君一掌重重的拍在门框上,“给我把人盯紧了!记住了,以后齐锐的一举一动都要报与我知道!”

……

齐锐没想到自己是他们几个中成绩最好的,连解元韩元辉都落在了他的后头,这让他多少有些小得意,但想到能有这样的成绩,其实是原身多年苦读的结果,齐锐骄傲的心又平静下来,等韩元辉苏栩几个过来道贺的时候,他表现的格外谦逊,让苏栩不由刮目相看,心道单看这份沉稳,此子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的单纯憨厚。

放榜次日几人一道去拜座师,等递过门生贴子,齐锐三个便老实在外头等着官厅里传唤。

今科主考官是礼部尚书云有道,来时苏栩已经将他的履历跟齐锐两个说的一清二楚了,听着苏栩清楚到连云有道的姻亲都是哪几位,什么来历的介绍,齐锐不由感慨,这世家到底有世家的好处,这些内幕,哪里是他们这些只知道埋头读书的寒门子能打听到的?

不过这个云有道书里也是提过的,此人在内阁不显山不露水,是个应声虫一般的人物,其实却在幕后帮着皇长子周世泽经营着一套文班底,等周世泽登基之后,他自然就成了新朝的首辅。

待叫到齐锐三人,他们忙敛容整衣,跟着书吏到了官厅,齐锐用余光扫过,只见一位年过五旬的清瘦老者坐在上首,长髯及胸,目光深沉,齐锐忙低下头,同苏栩韩元辉一道,给云有道见礼。

三人奉茶给云有道行完弟子礼,云有道看着苏栩笑道,“你祖父昨天高兴的都喝高了,到处跟人说,他七个孙子里,你是最肖他的,我还笑他,若是这科维宽没中,只怕你就不会觉得他最肖其祖了。”

苏栩赧然一礼,“让老师见笑了,祖父确实最疼爱学生。”苏栩自幼聪慧,深得祖父的喜欢,后来又在读书上显现出天赋来,苏新德干脆就把他带到身边,当做第三代的领头人来培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