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1)

永元二十一年新春, 是清水村出了位举人的第一个新年,也是齐家齐锐穿越之后在大汉过的第一个新年, 因为村里出了百年难遇的大事,族长齐广田发话,春节全村都要聚在一起,所有齐氏族人一起给齐锐贺上一贺,预祝他春闱高中。

大家都等着在清水村口建一座牌坊, 让四邻八乡都看一看, 齐氏的今天。

齐秀才考了近二十年, 也没有中个举人回来,孟氏每每回娘家, 都颇觉抬不起头来,现在好了, 齐秀才虽然不争气了些, 但齐锐这个继子帮孟氏把所有的面子里子都挣了回来。

尤其是齐锐不但中了举人, 更亲口认下她这个母亲, 这让孟氏整个人都恢复了青春, 即便是齐锐带着李娇鸾去了京城, 她也没有清闲下来, 亲自督着匠人们赶在上冻之前把几间屋子翻新了一遍, 连齐锐买田的提议,也已经兑现了。

只短短数月,村口齐秀才家,就从清贫转到小康, 齐秀才也成了村子里比族长齐广田更有威望的存在,大家有什么难决的事,就算是知道齐秀才的为人,给他们出不了什么主意,也都乐意到他这里坐上一坐,诉说两句。

等到齐锐小两口回到家里,更是盛况空前,但凡跟齐家沾上点儿关系的,都会借着年节,过来转转坐坐,把稀薄的情谊给续起来。

齐锐在家里迎来送往好几天,多少有些不耐烦,便带着李娇鸾借口去给探望丰居安,跑到了延平城逛了逛,才算是躲得片刻清静。

等到了初二,孟氏便备了厚厚的节礼,打发齐锐带着李娇鸾往李家去给岳父母拜年去了,孟氏一直很喜欢李娇鸾这个只帮她干活,从不多话的儿媳妇,加上这次回来,小两口明显感情比之前更好了些,想到李娇鸾轻易不得回娘家,孟氏干脆大手一挥,让李娇鸾在娘家住上一天再回来。

……

李娇鸾的母亲钱氏看着一个多月未见,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的女儿,既欣慰又有些好奇,“难不成人家京城的水土就是比咱们乡下养人?娇鸾你这是怎么了?”

自己的闺女当娘的最知道,从来都没有像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好气色,整个人都变漂亮了不说,这腰也直了,眼睛也亮了,即使是不开口,也是笑吟吟的看着你,叫说话的人心情都会变的好起来。

女儿有这样的变化钱氏自然是是再高兴不过,但做为亲娘,钱氏想的更多一些,“你婆婆叫你过去是服侍女婿的,你吃的油光水滑的,像什么样子?”

李娇鸾被母亲说了个大红脸,“我哪有,原先在家怎么吃,在京城也是怎么吃的,”她想起晚上齐锐夸赞她的话,忍不住脸一红,“真没有。”

知女莫若母,钱氏已经看出不对来了,她看了看窜窗外,小声道,“你是不是有了?”这有些人怀了身孕,不只是身材会有变化,皮肤也会跟着变化,不过瞧女儿这珠圆玉润的样子,别是怀了个女儿。

李娇鸾脸更红了,“娘您别胡说,没有呢,相公说了,我们还小,不急着要孩子。”

“什么叫你们还小?你可都十八了,我十八的时候,都生了你大哥了,”钱氏狠狠瞪了李娇鸾一眼,“女婿读书辛苦我知道,你这个时候确实不该歪缠他,但人伦大事也不能一点儿都不考虑,你别听他的,只管怀了,怀上了娘把你接回去照顾。”

李娇鸾被钱氏教训的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了,“相公说我年纪还小,骨头都没长好呢,等年纪再大点儿再说要孩子的事,娘您别担心了,这事也是看天命的,该有的时候自然就会有了。”

钱氏领会不了李娇鸾的意思,在她看来,女儿跟着女婿去京城享福了当然是好事,但听着女婿的话,不怀孩子那就太荒唐了,这要是叫亲家两口知道了,李娇鸾还怎么在齐家做人?“你可别傻!”

她走到门口把屋门给关上了,拉着女儿在床边坐了,“凭女婿的人才相貌,这要是中了进士,再弄个妾回来你怎么办?”

这怎么扯到妾身上了?李娇鸾摇摇头,“娘您放心吧,相公待我极好的,也保证过,他这辈子就跟我一个人过,家里再不会有别的女人了。”

“嗐,男人这种话能信?这乡下人多收了三五斗,还想讨个小老婆呢,你可千万别信这话,我可是看人家戏文里都说了,要是中了状元,大官儿们抢着嫁女儿呢,等到那个时候可有你哭的。”

这女婿跟儿子到底不一样,儿子是越出息当娘的越高兴,但女婿是你既想他有出息,又怕他太有出息,钱氏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女人只有在生了儿子之后,才算是真正在婆家站稳了脚跟,你都嫁过去快两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将来万一女婿有别的念头,一个无出,就能把你撵回来。”

“这哪有两年就说‘无出’的?”李娇鸾不爱听了,“娘您胡说什么呀,相公不是这样的人,娘您别管了,我跟相公好着呢,他说过的,这辈子都只要我,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钱氏要被女儿的死心眼儿给气坏了,“这话你也信?”男人娶妻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承继香烟?哪有不想跟自己过一辈子的女人生孩子的男人?“你这是叫他给骗了。”

“嗯,相公说的我都信,”李娇鸾不耐烦的拧着身子,“娘,我得出去帮嫂子做饭了,我知道您是在替我操心,但相公真不是那样的人,”想到齐锐平素待她的种种,李娇鸾粉面飞霞,“反正您信相公对我极好就是了。”

一个不肯让自己妻子怀子嗣的男人,能叫对妻子好?钱氏一把拉住要走的李娇鸾,俯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听见了没有?趁着过年这几天,你抓紧点儿,真怀上了,你也算是终身有靠了,这事儿你可得听娘的,谁害你娘也不会害你!”

李娇鸾没想到母亲连自己跟齐锐房里的事也要管,窘的只跺脚,“娘您说什么呢,我走了,我们的事儿你别管!”

说完甩开钱氏的手,跑了出去。

齐锐陪着李娇鸾回娘家,就是为了让李娇鸾好好跟家人说说话,而他则跟岳父跟大舅兄坐在一起,谈论文章,顺便给大舅兄一些指点跟鼓励。

三人正聊着,齐锐就看到李娇鸾红色的身影从窗前跑过,他怕是有什么事,借口更衣,踱步出来,往李娇鸾以前的闺房中去。

“怎么了?”齐锐进去的时候正见李娇鸾一人儿跟手里的帕子置气呢,“有什么不高兴的跟我说,别跟它生气,你把它扯碎了,它多委屈?”

李娇鸾没好气的嗔了齐锐一眼,“你不是陪父亲说话嘛,怎么过来了?”

她站起身,“中午父亲说要跟你喝两杯,我去帮嫂子做饭。”

齐锐见李娇鸾并不像真的生气,在她身边坐下来,“到底怎么了?”

李娇鸾把帕子收起来,“晚上咱们就回去吧,别在家里住了。”

他们一来就说了,要在李家住上一夜,这会儿突然说要走,老人们会怎么想?“为什么?你跟岳母置气呢?”

李娇鸾撅着嘴,“也不是,唉,你别问了,也别跟我娘说那么多,”万一她母亲再跟齐锐胡说八道什么,李娇鸾非臊死不可。

齐锐可不会这么轻易被李娇鸾敷衍过去,“那我还真得去问问岳母了,要是你惹她老人家不高兴了,我这当女婿的,得替你赔个不是才行。”

“诶,你别去,”李娇鸾可是见识过齐锐说到做到的脾气了,垂着头把钱氏的话跟齐锐大概说了,“我反复跟我娘讲了,你不是那种人,她就是不信。”

齐锐是真的不想这么早要孩子,所以每跟李娇鸾同床的时候,都会采取点儿措施,虽然不一定百分百有效,但也算是降低一下怀孕的机率,“那你呢,你是怎么想?”

李娇鸾把开始扯帕子了,“我信你,你不会哄我的,可我娘她……”

齐锐握住李娇鸾的手,“你信我就好,我们将来一定会有孩子的,但我现在就想跟你两个人多呆一段时日,你想想,要是你大腹便便,哪还有功夫理会我?将来再有了儿女,更是把心思都会用在他们的身上,我岂不是太孤单了?”

李娇鸾讶然的看着齐锐,还有这样的理由?“你不是说,”嫌她年纪小嘛?

“你年纪小是最重要的理由,等我中了进士,有个一官半职了,家里条件也好一些,那样你怀孕生育的时候,起码能有更好的待遇,产婆也能请的好一些,”十八都不到就生孩子,齐锐觉得太早了些,李娇鸾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而且现在的医疗水平,生孩子绝对是一脚踩进了鬼门关,他不愿意李娇鸾去冒这个险,“你现在不是跟着我学打拳嘛,等再过一年,你身体更强健了,咱们再考虑这事。”

李娇鸾点点头,之前她想生孩子,是认为为夫家开枝散叶生儿育女是一个妻子的本分,但这两个月齐锐反复告诉她,她的人生比别人的要求都要来得重要,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的照着自己的心意活,才算对得起自己。

她轻轻将头倚在齐锐的胸前,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明明跟齐锐成亲很久了,心里却有一种跟自己相公才在一起的感觉,一切都那么新鲜跟美好,李娇鸾舍不得改变现在的生活,“我也这么觉得,我现在就想每天都跟你在一起,看着你,陪着你,怀孕生子其实晚一些也没有什么的,我娘这边其实好说,就怕婆婆那边……”

“父亲母亲那边有我呢,如果他们催你,你只管推到我身上,”齐锐在李娇鸾颊边亲了一下,“谁还管得了咱们半夜的事儿?”

“嘁,你可真是,”李娇鸾轻推了齐锐一下,“我母亲那里你别管了,我会跟她说的,其实她也是怕你将来中了进士之后,再变了心,嫌我配不上你。”

虽然齐锐对李娇鸾好到她意料之外,但越是这样,李娇鸾反而不免生出了自己何德何能的想法来,想想自己一无是处,将来齐锐真的要休妻再娶,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我也确实是配不上你,要是再连个子嗣都不能给你添……”

唉,这些小女人啊,齐锐伸手把李娇鸾揽在怀里,“你又开始了,谁告诉你配不上我的?那谁又配得上我?你就算是信不过我对你的情意,信不过我的人品,难道还信不过我的头脑?我一文不名的时候,那些所谓配得上我的小姐们,她们在哪里呢?我放着愿意跟我共苦的女人不要,去找那些只想跟我同甘的,你觉得我是个傻子?”

李娇鸾从来没这么想过,但又没办法反驳齐锐的观点,“你真的这么想啊?我又不美,我父亲跟兄长又都只是普通的读书人,我听说就算是做官,也得要人脉的,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看来前几天带着李娇鸾去丰家做客,倒给李娇鸾添了心事了,“朝里有人好做官是不错,但朝里没人也不是就不做官了,你就那么看不起我,觉得我非要靠岳家提携,才能做官?”

齐锐在李娇鸾鼻尖上点了点,“这个话题就此打断,再说这些,就是你瞧不起我,我可是会生气的,”李娇鸾当初为了原身,以死相拼,就冲这份痴性跟烈性,齐锐也要善待她,何况她如今又是他最爱的女人,“放心吧,我这一生一世都会跟你在一起的。”

“哟,小两口儿这是做什么呢?”齐锐的唇刚碰到李娇鸾,就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哎哟都怪我,我这就走。”

看到大嫂胡氏转身跑了,李娇鸾羞的捂着脸倒在帐里,“都怪你,老这么没正形,我以后可怎么回娘家啊。”

“这也怪我?”齐锐在李娇鸾臀上拍了一把,自己要吻她的时候,小丫头明明配合的不得了,现在叫人看见了,倒先来怪自己了,“我找岳父去了,你自己跟嫂子解释去。”

胡氏已经咯咯笑着把自己无意中看见的一幕跟钱氏讲了,“母亲,这小两口可真是蜜里调油,不知道有多好呢,咱们娇鸾真是有福气!”

钱氏愕然的看着儿媳,半天才嗐了一声,“你也是的,没事乱跑什么?一会儿娇鸾怕又得躲在屋子里羞半天。”

胡氏想起小姑子刚才在齐锐怀里的小模样,噗嗤一笑,“这女儿家一嫁人,跟做姑娘的时候可是不一样了,娘您只管放心,娇鸾再不会像之前那么面皮薄了。”跟小女婿光天化日的敢亲嘴儿,还能是个害羞的?

胡氏自己想想,都觉得臊得很,“我看到不了明年,您就当外祖母了。”

钱氏叹了口气,真能这样才好,“只要女婿疼她,我什么也不求了。”

……

齐锐跟李娇鸾在李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才坐着牛车回清水村,没想到人才到村里,就听见一阵喧闹声,齐锐从车上下来,冲跑到过来的金娃道,“怎么了?谁家吵架呢?”

金娃就是在村口堵齐锐呢,“大哥,我伯娘说了,叫你们先别回家,姓田的一家子又来了,非要见你,还说要给你介绍什么能保你一定考上功名的先生,我伯娘还是不许他们进家,这都吵起来了,这次来的除了上次的老太太,还有一个瘦的,比上次那个胖子还不讲理呢,也是大哥的舅舅。”

上次的胖子是田定山,那这次就该是田定根了,齐锐扶着李娇鸾从车上下来,“你带着金娃先去广田伯家里坐一会儿,我去会会他们。”

齐锐不想让李娇鸾看到这些,她太过单纯善良,如果被田家人看到,没准儿会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李娇鸾见丈夫心情凝重,握住他的手,“没事的,有父亲跟母亲在呢!”

……

田定根可不是田定山,田定山处处爱摆大掌柜的威风,喜欢讲个面子。

田定根在乡下打理田家的庄子果园,对乡下人这一套,见得多了,也根本没有“好男不跟女斗”的想法,齐锐过去的时候,他正叉着腰跟孟氏对骂呢,“你少往我们田家头上泼脏水,呸,什么举人的娘,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那德性,胖猪一样的女人,还能生出举人种子来?要不是我那可怜的妹子拿自己的命换了我外甥的命,你们姓齐的有发达的这一天?”

齐秀才已经被气的脸色铁青,他不理会田定根,只死死眼着田嬷嬷,“你这是真的要撕破脸?”

田嬷嬷也是没有办法,梁沅君叫他们盯着齐家,结果他们又办砸了差事,还被拿田这放高利贷的事威胁,田嬷嬷在林夫人身边多年,朝廷律法还是知道一些的,虽然田家只是在延平县小打小闹,但架不住有心人硬捉把柄,如果梁沅君真的发了狠,两个儿子谁也落不到好。

田嬷嬷左思右想之下,决定趁着过年来走动走动。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是大过节的,说不定过去的事就此揭过,他们跟齐家有了来往,以后齐家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也好掌握消息。

“云峰你别误会,之前的事是老婆子的错,唉,你想想,霜叶没了,我心里能不伤心?那时候家里又才从侯府出来,说是回了乡,可也是两眼一抹黑,这么一路挣扎着,也是你大哥还算争气,才置下这么份家业来,等喘过气来,想着看看锐儿怎么样了,谁知道已经晚了。”

田嬷嬷抹了把脸上的泪,絮絮说着当年的无奈跟不舍,“你们怨我也是应当的,但锐儿到底是我的外孙子,你总不能挡着老婆子见我们霜叶的骨肉吧?他怎么说也是霜叶拼死生下的,想想霜叶拉着我的手,求我好好照应锐儿的情景,我的心就跟刀扎的一样。”

田嬷嬷一席话,把周围上了年纪的女人们都说了红了眼睛,齐锐见情势不对,冷笑一声走过来,“田嬷嬷话说的好感人啊,村里没当过娘的人,恐怕听了你的话,都要可怜你这一片慈母之心了。”

他走到田嬷嬷跟前,“你一心想着自己的女儿,也没有忘了她临终拉着你的手把我交给你,可你这个不能忘怀,居然就是二十年来的不闻不问。”

他看着周围的族人,“三婶儿,保良嫂子,你们都是当娘的人,你们想想,真要心疼闺女,念着外孙,会不会忙到把死在自己怀里的亲生女儿的遗愿,都忙忘了的?这清水村跟田家滩是隔着千山万水?”

别说是女人了,就是村里的男人也都跟着摇头,这死者为大,又是自己的亲骨肉,搁他们哪个,都不会把外孙扔到一边这么多年不管不顾的,就看田嬷嬷跟田定根的打扮,都是富贵的不能再富贵的了,就是从手指缝里漏上一点儿,齐秀才一家,也不会过的这么艰难。

说白了还不是以前瞧不上齐秀才一家子,生怕被沾上占了便宜去,现在人家儿子中了举人了,跑来叙亲情来了,齐锐可是清水村的宝,齐广田不愿意他出面跟人争辩,轻咳一声站了出来,“这位大娘,上次你们来的时候,齐秀才不是都跟你们说清楚了?大家以后还像以前那样处着?”

田嬷嬷这么多年,头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齐锐,只见眼前的年轻人身形高挑,脊背挺直,眉毛浓而直,眼睛黑亮,紧抿的嘴唇噙着一丝冷笑,轮廓清晰的下颌还透着隐隐的青色给整个人添了几分刚毅,当碰上齐锐深不见底的眼眸,田嬷嬷没来由的后背发凉,腰也不自觉的弯了下来,“锐儿?”

果然是龙生龙风生凤,眼前的年轻人哪里是乡下小子,便是侯府如今的世子梁锟,也没有他的气势,“我是你外祖母,这些年外祖母对不住你,你就算在你早死的娘的份上,饶老婆子一回吧,不然老婆子到九泉之下,也无颜见你的亲娘啊!”

在齐锐跟前,田嬷嬷完全收回了之前来时的轻慢之心,她能想到的,就是尽量的装可怜,用亲情来打动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