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1/1)

正月里,宫里封诰命的旨意下来了,映容在侯府领了旨之后,才算是名正言顺的诰命夫人,吉服与珠冠在礼部赶制了两个月,在颁旨过后与册文一并发至映容手里。

傅伯霆的各路下属得了消息,都钻头弥缝的想结交侯府的女主子,此番打着贺靖宁侯夫人领诰命之喜,纷纷往府里送来厚礼,有些寻常交往不深的人,这回却送了许多贵重的金银珍宝,映容都没收,添些茶饼干果,以回礼的名义一概发还,倒是有一个会讨巧的,不送金不送银,送了两只金桃牡丹鹦鹉,棕黄的皮毛,脸颊两侧有两撮桃红的毛,头顶是金色的毛冠,尾巴一扫一动。

映容别的不喜欢,还真就看上这份礼了,特意叫人打了一支金钩子,两边镶上食碗和水碗,就为了养这两只鹦鹉,鹦鹉本来应该挂在走廊里,但因着如今是冬日,怕给冻死了,又让人挪了一间暖室出来,专门用来饲养鹦鹉,等到了来年春天再放出来。

鹦鹉放在暖室里养了两天,映容再过来看的时候,就觉着有些蔫蔫的,伸手逗那鹦鹉,也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映容皱着眉很疑惑,“这是怎么了?”

携素思忖道:“可能是饿了,一饿就不爱动。”

映容不大信,又问,“不会吧,食碗不是摆在这吗?”

一旁的翡珠小声道:“没准是因为在屋里待久了闷的,夫人要不把这两只鸟带出去透透风?天气虽然冷,不过待一会应该是不要紧的!”

映容觉得有道理,便让人摘了钩子带着两只鹦鹉出去遛弯,这两只牡丹鹦鹉都是经过训养的,不会扑棱翅膀直接飞了,而是乖乖立在钩子上,但是一出去见了风,明显精神就起来了,映容后边连着几日都要出来遛鸟玩儿,遛累了就把钩子挂在亭子里,自个坐着歇一会。

这一日傅伯霆休沐,早上映容吃过饭就又出去遛鸟了,身边跟着携素和翡珠。

翡珠跟在后面走,一边走一边就跟携素窃窃私语道:“有时候还真得看命,人跟鸟都是一个理儿,这两只扁毛鸟儿不就是撞了福运送到咱们府里来了,还入了夫人的眼,瞧瞧如今这样,连站脚的钩子都是赤金打造的,一天三顿不落的换水换食,还专门派一个小丫头去伺候鸟,唉呦,我看了都不想当人了,也叫我当只鸟儿去吧!”

翡珠说着就捂嘴笑,携素睨她一眼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做人不比做鸟快活些?”

翡珠笑道:“那得看是什么样的人,站在高枝上当然快活了,像咱们这样的,”说着又怕携素不高兴,忙纠正道:“像我这样的,为奴为婢能有什么可快活的?活的还不如鸟儿呢!瞧那两只鸟,一朝站了高枝,我这个当人的还不是得供祖宗一样供着它们?”

携素撇嘴道:“高枝是好,却也不是那么好站的,你光觉得这两只鸟运气好,可知它们之前受过多少打才训成了今天这样?寻常的鸟带出去早就飞了,可它们却乖乖站着不飞,这可是从小就训出来,敢动一下翅膀就饿它,就拿小条儿抽它膀子,一回二回的,让它飞它也不敢飞,要不怎么敢送到权贵府里赏玩呢?你再想想,夫人喜欢它们还不是因为漂亮又乖,可要是两只乱扑腾乱抓人的鸟儿谁还喜欢,乖的是宝贝,糟的就是畜牲,可见今时今日的福气,早先就是有定数的,不然你以为运气是自个找到头上的?”

翡珠让携素一顿挤兑,只好眯了眼陪笑道:“姐姐说的是,倒是我眼界浅薄了!”

前边映容提着钩子溜了两圈,绕过一排松树,走到常歇脚的小亭子里,把钩子往杆上一挂,便坐下歇着了。

石凳子上铺着软缎垫子,昨儿搁在这的,一直就没拿回去,映容正坐着歇脚,远处却见傅伯霆独自往园子里过来了。

等他走进亭子里,映容才起身笑着问,“你怎么过来了?该多睡会儿的,好不容易休沐呢!”

傅伯霆刮一下她小鼻子,“过来瞧瞧你,再瞧瞧你的两只宝贝鸟儿!”

两只鹦鹉也像有灵性一样,叽叽喳喳叫起来。

傅伯霆把映容的手牵过来,一摸她两手冰凉,关切问道:“手怎么这样凉?冷天出来该带手炉的。”

映容把手往他怀里揣了揣,捂着手笑道:“忘了,本来要带羊毛捂子的,都拿到跟前了,结果出门的时候忘在桌上了。”

傅伯霆把她往怀里揽了揽,看向挂在杆上的两只鹦鹉,徐徐道:“难得你喜欢,这两只鸟儿也是上辈子积福了!”

他总是忙于政务,整日披星戴月,早出晚归,映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自己独自在家,之前曾想过抱只猫或是抱条狗回来给映容养,也算陪陪她逗个乐了,可谁知道映容不喜欢猫不喜欢狗,偏偏喜欢这两只鸟,自然那标新立异,送礼出奇的下属也在傅伯霆面前狠狠刷了波存在感,以前压根都不知道他是谁,现在却能记得名字了,上一回打个照面认出来了那人,把那下属感动的差点流泪颤抖!

映容想了想又道:“要不给它们取个名字吧?养猫养狗的都有名儿,咱们养鸟的也得有名儿!”

“你想叫什么?”傅伯霆低头问她。

映容咬着唇,看起来很是为难,“可是不知道是公是母,是该取个豪迈点的名儿,还是取个文雅点的呢?”

思忖片刻后,她琢磨着道:“要不叫招财进宝得了?”

傅伯霆伸手逗弄那鹦鹉,尖尖的红嘴在他手上轻啄,顺了顺鹦鹉的毛,缓声道:“叫长欢长乐吧。”

“长欢乐,这个寓意好,我喜欢,”映容笑道:“那只头顶红羽的就叫长欢,头顶黄羽的就叫长乐。”

傅伯霆在她柔嫩的脸蛋上掐一下,调笑道:“养着长欢乐,你也能长欢乐!”

两只金桃牡丹鹦鹉时至今日总算是有了名儿,映容后边再提溜鹦鹉出来逛园子的时候,也不喊把那两只鸟带上了,说的是把长欢长乐带出去透风,平日里懿兰居的丫鬟们也爱逗它们玩儿,养了一段时间后,这两只鹦鹉居然能跟着人学几句舌,连沈氏都忍不住想看看这两只鹦鹉,再加上映容总是定时定点到的到园子里遛鸟,满府的人都知道这两只鸟是夫人养的新宠。

临近年关之时,府里也开始准备起过年的用物了,红灯笼新帘子都挂了起来,今年是映容嫁过来过的第一个年,因此格外用心准备着。

喜庆的年节氛围持续了十几日,直到秦家传过来一个消息,秦家的儿媳妇何氏病故了。

映容乍一听到这消息,真是惊的不得了,明明前几个月看着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人就没了?

等小沈氏气的咬牙切齿赶来侯府寻沈氏诉苦之后,映容才得知何氏病故的内情。

原来那何氏幼年胎里不足,自幼身子便不好,常有疾病缠身,及笄之后在豫州境地一直难寻亲事,后来经认识的官夫人做媒说到了秦家这门亲,豫州地处偏远,秦家远在京城并不能全然知晓,那位做媒的官夫人跟何家是旧交,但近年来一直跟随夫君在外地做官,对何氏的情况也不太熟悉,再加上何家想攀附秦家,故意隐瞒了何氏的病情将她嫁过来。

而何氏经过多年的调养之后,表面上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看着虚弱苍白些,寻常虽然总伤风受寒,但这些都是小病,吃几副药也就好了,直到前些日子何氏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看过大夫之后得知自己的身子太虚弱根本坐不住胎,这下何氏慌了神,连她自己都不曾料到身子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何家人知道她身子弱,但也没想过她连胎都坐不住,倘若早知道这么严重,何家也不敢把她嫁过来,这不是结亲不成反结仇吗?秦家可不是他们家能得罪起的!

何氏不敢跟婆家说,生怕吐露实情之后就会被休弃,自个硬生生扛了两个多月,又发书信给娘家四处使人寻偏方,看能不能帮她保住这一胎,谁知孩子没保住,反倒落胎赔上了自己的一条性命,眼下何家因为刻意隐瞒何氏病情的事得罪了秦家,小沈氏险些气的吐血,连带那位做媒的官夫人都挨了一顿叱责,那位夫人也是委屈的很,本意做好事搭鹊桥,谁知道碰上这样的事儿,秦家又得罪不起,于是转头就去收拾何家了!

何家怕的不得了,想跟秦家重修姻亲关系,愿意再送一个嫡女过来,可小沈氏恨何家恨的牙痒痒,张口给骂,“少把你们家孱弱没人要的闺女往我们秦家送,没得脏了我们家的门户!”

何家又气又怕,可一来得罪不起秦家,二来此番也确实是他们理亏,如今看着秦家像是要撕破脸的样子,急得都不知如何是好。

小沈氏可不是个性子好的,何家那帮人敢在她面前耍心眼子,那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在荣寿堂跟沈氏说完之后,小沈氏当即狠拍桌子道:“想想我沈月台,从前在家是掌上明珠,嫁人之后是诰命夫人,也算荣华富贵了一辈子,满京城的权贵之家谁不给我几分面子,我家几个儿子女儿结的亲哪个不是高门显赫,便是庶子庶女我也不曾亏待过他们,真没想到一朝阴沟里翻船,竟被那起子犄角旮旯的小门小户给蒙蔽了,当初简直猪油蒙了心,千不该万不该答应这门亲事,本以为低门的媳妇能老实本分一些,没想到越是这样穷酸的心眼越多,那何家就是一肚子坏水,偏就碰上了我们秦家这样的冤大头,我们家也是倒了霉,到底是造了几辈子的孽遇上了他们家?”

满腹的牢骚说不尽,但小沈氏很坚定的道:“他们以为糊弄了我们家就能这么轻轻带过了?做梦吧!我不狠狠收拾那何家一顿我就不姓沈!”

沈氏听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劝也不合适,不劝也不合适,只能缓声安慰小沈氏几句,“终归是进了秦家的门,千不该万不该,可如今人已经没了,还是好好把她发送了吧!”

谁知小沈氏听完反倒哭起来了,一边用帕子擦眼泪一边道:“她死了一了百了,我就是心疼老六,我心疼我儿子!好好的孩子,尽被那些没心肝的玩意儿坑害了,下一回我一定给他寻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再不能叫媳妇拖累了他!”

沈氏无奈道:“你先过问过问老六的意思吧,当初寻这何家,不就是因为你催的紧,不然何至于这么急着定下?如今何氏人刚没,丧还没发呢,你就又寻思起来了,你就不怕老六不高兴?母子两个可别为这事离了心呐!”

小沈氏哑然了,秦六爷这些日子纵然脸上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可到底夫妻一场,何氏一尸两命他心里也是怜惜难过的。

何氏嫁来秦家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整日里就跟受惊的鸟似的,低眉顺眼的看人脸色,她身子不好,却也并非是故意蒙骗秦家,实为她父母所利用,何氏也是可怜人,秦六爷虽然厌恶何家,但念在与何氏的夫妻情分上,也不想为难何家,况且他实在不愿意再跟何家纠缠,只想让这事平平静静的过去,可偏偏小沈氏不肯善罢甘休,非要闹到满城风雨的地步,她脾气暴的很,谁敢欺负到她头上,那是决不肯轻易罢休的,秦六爷劝也劝不住,这几日母子两个互相冷脸,家里的气氛也不好。

眼下听沈氏这么说,小沈氏心里也慌了,何氏死了就死了,他们秦家想娶媳妇还不是一抓一大把吗?可要是为着何氏跟儿子生分了,那她非得气的刨了何氏的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