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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入殿中,李桀便是跪下行了好大一个礼,谄笑着抬起头来,却对上了安天仁阴鸷的面容。

安天仁一拍椅子扶手,质问李桀昨日一早为何会去寻晏王妃。

李桀心头一跳,思及方才王恩益所叮嘱之事,料想这王恩益也不敢害自己,遂将头一低再低,不时挑起不明的目光扫向一旁伫立的李公公,明里暗里都在暗示着安天仁将李公公屏退。

安天仁收受到他的目光,挥手让李公公下了去,大门阖上时,寂静的殿中便只剩他们俩的呼吸声了。

李桀吁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地道出,其中不乏夸张之言,听得安天仁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待话落尽时,安天仁追问了几声,听罢李桀的回答,还不满意,遂又追问他为何会去寻晏王妃。

李桀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动不停,一开口就是一句犀利的反问:“皇上,不是您让小的去纠察晏王的么?”

“朕让你去的?”安天仁懵住了,指着自己的鼻头,疑云丛丛,“朕何时让你去了?”眨了眨眼,将近日之事回溯了一遍,发现自己对此是毫无印象,简直便似这段记忆被人生生抽出了一般。

李桀也作势惊呼一声,表情认真得不像话:“皇上,您昨日一早,便唤李公公来寻小的,让小的去纠察晏王一番。于是,小的便在早朝之后,去寻晏王了,但半路时,小的被他事耽搁,直至将近午时方到达行馆。怎料这晏王并不在行馆内,晏王妃不喜小的,就挥刀赶人,哎哟喂,那场景可吓死小的了,幸而小的躲得快,而晏王赶回及时,不然小的今后便不能为皇上您效命了。”

“李公公?!”安天仁大惊,两手一撑椅子扶手,将身子稍稍前倾,好似听不清晰地再将语调扬起,“你再说一次,谁唤你去寻晏王的?”

“李公公带着您的口谕来的。”李桀再咬了李公公一口,言辞切切,让安天仁都对他的话信了十之八九。

安天仁顿时沉默了,须臾,又问了李桀几声,可却都得不到新的答案。无奈之下,他便让李桀回了去,而他则抱胸在殿内走来走去。

今日王恩益的出现,也不知究竟是有意何意,好似在算计着什么,又好似当真是无意路过。

细细回想其中关系,李桀乃是王恩益的爪牙,有可能伙同王恩益一块儿将假传圣令之事嫁祸李公公,可是,万一是李公公故意假传圣令给李桀,让李桀背上私下找晏王的罪名呢?况且,哪怕这李公公之事搁置不想,那晏王妃伤人及进宫来寻梦容之事呢,又作何解释。

尚有,目前他所听的都是王恩益同其爪牙的一面之词,谁人知晓是真是假,若是没有此事,岂非是说明他们在利用自己,去陷害晏王,以使他们自己谋利?

安天仁将其中利害,想了个遍,把各种人物复杂关系一一理顺,发现愈想愈是可怕,当停下思考之时,他满脑都被阴霾掩盖,看不得一点儿阳光。

顺着李桀所说的去细细揣摩,他惊然发现,他身侧竟然未有一完全可信之人!

王恩益同李桀已完全不可信,但是李公公同梦容呢,这两人中,李公公看似忠诚于己,但谁人可知他是否当真背对着他假传口谕,而梦容再三的探他口风,又在晏王妃伤人当日同其见面,如此行径,可是说明她同晏王妃是一伙的?

心乱如麻,一旦内心对李公公同梦容的坚定信任被人打乱,许多有的没的念头便扑涌而上,越搅越浑,到最后已是理不清思绪,认不清出路,找不到一处光明……

安天仁不得不承认,王恩益三言两语间,已成功地动摇了他对身边之人的信任。

☆、第一三零章 ?受胁

便在安天仁同王恩益勾心斗角之时,季临川吃饱喝足上了床,将攥在手心里梦容所给的纸条展了开来,里头所写的内容,正是日前梦容从安天仁口中打探得知的消息。

目光一扫,视线凝着在纸上所提的不知底细的侍卫时,季临川反复将那些诸如万夫莫敌的形容词汇研读了一遍,也将梦容同安天仁谈及这些话的场景一一在脑中模拟,便对这些话便持了一些的疑问。

这些侍卫是否确有其事,尚不得知。但他深以为,安天仁若真有此势力,早早便会出动他们收服朝廷了,不至于等到如此时刻,还得靠王恩益来收服,故而此言有酒醉夸大的可能。但是,季临川眉心蹙起,也不能排除确有如此侍卫的可能,毕竟安天仁背后又多少势力,他们手中掌握的情况还不明,连傅于世所赠的书册上,都甚少提及安天仁,仅有寥寥几语。傅于世这常年在宫中之人都不得知,他又怎能揣摩得出这侍卫之说是真是假。

思及此事,他眉宇间更是笼上了哀色,不知晏苍陵现今如何了。自己被困宫中,安天仁并非傻瓜,一定也会想法子软禁晏苍陵,以免其溜回南相,带兵攻城。思及晏苍陵受安天仁威胁监视,他便被愧疚所溢满。若是当时自己藏身得好一些,被绊倒后不发出惊呼,兴许他们那时便能安然离去了……

叹恨一声,又继续思考起来。细想之下,如今他们正是左右为难之际,李公公虽说向着自己,但毕竟不能完全亲信,而梦容经由他今日一闹,怕是安天仁也不会让其再来此处,这会儿该怎办。他给梦容的纸条上,其实并无太多内容,只说让梦容静观其变,不可妄动,想法子蛊惑安天仁,让安天仁醉心于情色,无心政事。同时让梦容想法子讨好王恩益同皇后,两面人都不得罪,对王恩益服软,对皇后撒娇。

也不知梦容能从中领会多少,季临川隐隐担忧,毕竟现今他们能靠之人只有这有些让人不太省心的梦容了。他们在京中毫无势力,且无法离京,甚至都无法将消息传出去,以致他们十分被动,处处受制。

季临川叹息一声,为今之计,只有耐心等待,等待一个好时机到来。

然而,好时机还未到来,安天仁便因晏王妃伤人之事,先一步找上了晏苍陵。

他十分聪明,不直接拿问季临川,反而寻晏苍陵进宫对质。目的很简单,瞧瞧晏苍陵是否真有受伤。若晏苍陵真有受伤,那便说明李桀并未说谎,李公公假传圣令及季临川伤人确有其事,若他未受伤,那很有可能是李桀在捏造谎言诬陷李公公,那安天仁的矛头便可转向李桀了。

晏苍陵不傻,在安天仁招自己进宫时,便大致猜到了所为何事――他可不会认为安天仁招他进宫,是为了让他同季临川见面。

一入宫中,安天仁先是笑眯眯地道晏王妃因要教梦容学做桂花糕之故,而被他留在宫中,还望晏苍陵不要介意。咬牙吐言之间,只紧紧咬住“被留宫中”几字,决口不提其中纠葛同软禁一事。

晏苍陵听后,牙都咬碎,敢怒却不敢言,还得撑着一副笑容,感谢安天仁如此厚爱季临川。

你来我往,电光火石,皮笑肉不笑的客套之后,安天仁便道这城郊有一处温泉,欲邀晏苍陵同季临川去浸泡,言辞间不容晏苍陵拒绝。

晏苍陵脸色微变,转瞬便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将怒气转嫁到握紧的双拳之上,说泡温泉说得好听,实则还不是试探他们,十之八九是想看身上是否有伤,再看季临川的身体认出季临川身份。

晏苍陵岂会相应,黑着脸将头低下,皮笑肉不笑地回他道,皇上龙体,岂容他俩个普通之人可以玷污。遂婉拒了此事。

安天仁笑眼眯眯,将话说到了绝境,言道晏苍陵竟敢驳朕的面子,那好,既然你晏王不去,朕便只能派人去叫晏王妃去了。

听到“派人”两字,晏苍陵脸色微变,生怕安天仁派人伤害季临川,立时改口,答应了此事。

霎那,安天仁脸上的笑便泛了开来,落在晏苍陵眼底,是极其地难看。

晏苍陵阖上双眼,满脑子繁杂的心绪,汇成一幕幕他执剑快意削掉安天仁脑袋的场景,这场景自他跨入这殿中以来便在脑海中上演了无数次,每每想实施之时,便被隐藏在四面八方的寒光弩箭打消得一干二净――他甚至毫不怀疑,一旦他往前跨上一步,他便会被万箭穿心。

所有一切的想法都在萌芽之时,被断了个干净,他冷笑一声,带着愤懑地音说了一句话:“好,我应你,但我要同凌涵相见。”

世人总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在晏苍陵眼底看来,却是一日不见如隔千年。不过一日,他们一人烈酒醺眼,一人容颜憔悴,原本盛满光彩的眼瞳里,全被担忧所覆盖。

晏苍陵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如此窝囊,心上人便在眼前,可他却连一个简单的拥抱都不能给予,只要他跨前一步,利剑便会架上季临川的脖子,断了他所有的残念。

万千苦涩哽在喉头,有多少安慰的话想同季临川说,可最后却都只能生生地吞之入腹,烂在肚中。于是,他便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季临川上了另一辆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晏苍陵毕生所有的愤怒都被点起,龇裂双目地瞪向还未此得意的安天仁,心中早已将他千刀万剐,他此生立志,今日之耻,来日定加倍奉还!

车行辘辘,晏苍陵无心看外头美好风景,半日的行程,便到达了那天然的温泉的之外,下了马车,安天仁所提的又一想法,瞬间让晏苍陵所有的愤怒都燃到了极致。

安天仁竟提出他要先同季临川共一个泉池,让晏苍陵先在岸上等候,待季临川泡完,再换他上。

自己的王妃要同别个男人共浴,这简直便是在晏苍陵身上狠狠地钉上一根深扎入地的耻辱柱,是个男人都无法接受!

手心一攥,根根青筋暴突而起,但晏苍陵狂躁的嘶吼还未发出,

季临川便先从口中吐出了一声闷吟:“嗯……”

声音落时,季临川便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地,用惨白的面色,迎对着惊慌扑上前而来的晏苍陵。

“凌涵,凌涵――大夫,大夫,快叫大夫啊!”

晏苍陵抱着那具丝丝颤抖的身躯,咬紧牙关,面色沉得都快能翻云覆雨,目光扫向拥堵在他们身周的侍卫,琢磨着该从何处突出重围。

从这个角度,能用目光直射到安天仁的身上,可他却要越过重重侍卫的阻拦,方能将剑穿到安天仁的头上,而在刺到安天仁前,他很有可能便被万剑穿身,连累季临川受伤。

他此刻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无力,纵使武功再高,也不过是凡人血肉身躯一具,他无法保证自己能突破百名侍卫的重围,安全地带出季临川,他死则已,但他不能让季临川陷入危难。

“哎哟,晏王妃这是怎地了,”大夫还未到近前,李公公便先扬了一声,凑上前一看,脸色给变了几变,“这……这人好端端的,脸色怎地白成这副模样,上次在夜宴见着也是如此,莫不是他有什么疾病罢。”

“夜宴?”晏苍陵一怔,开了心窍,便想挑着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将误觉喂入季临川的口中,但他的动作,却在大夫道出诊断结果时,瞬间僵硬。

“启禀皇上,晏王妃这是中毒了。”

“你说什么!”晏苍陵面色大变,猛地抓住了大夫的手,厉声再问,“你再说一次!”

“晏王爷,晏王妃确实中了毒,但幸而这毒不深,稍后下官开几副药给他服下便能解毒了。只是……”大夫垂首,目光挑向同样震惊的安天仁,小心地道,“只是这荒山野岭,没有药材,皇上您看是否要回城置办药材。”

安天仁双瞳一缩,唇方轻启,还未答话,便听晏苍陵抢先一步回道:“还等什么,人命要紧!若他出何事……”杀意霎那弥漫,一股冷冽的气息,从脚底充斥到了安天仁的背脊之上,骇得他头皮发麻。

安天仁也并非傻子,这晏王妃可是他拿捏晏苍陵的工具,若是晏王妃死了,没了要挟的筹码,晏苍陵一定第一时刻反了自己,那于己并无好处。

“回宫!”安天仁冷脸一摆,大挥其手,晏苍陵便抱起了季临川,快速地跳道了马车上,催促马车夫快行。

但晏苍陵身子方能坐稳,便有侍卫入了马车,威胁晏苍陵下车,同季临川分开。

晏苍陵瞬间暴怒,大声嘶吼:“我要同我王妃一块,谁人若阻,我便将其碎尸万段!”气吞山河,裹挟着汹涌杀意,侍卫被其所骇,征询安天仁意见后,便不再分开他们俩,换以由侍卫监视着这俩夫夫。

归去的路途遥远,每一分一刻的车行,每一步的颠簸,都如同一把钝挫,在无情地磨损着晏苍陵的心,将其一一碾成粉末。

季临川双眼紧闭,偶尔会在羽睫间泄出几分颤抖,但惨白的脸色丝毫不见一分回红,间或有低低的闷吟出声,将晏苍陵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抵在眼角的泪,几乎要落下来,低看一眼架在自己脖上的左右两把剑,晏苍陵万念俱灰。他抱着季临川,连动都无法动,只要他低首一下,利剑便能划破他的脖子。

他有武功,打开这两把剑不成问题,但若是带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季临川,他便无法保证自己同季临川能安然离去了。

绝望如同万蚁,一点一滴地蚕食掉晏苍陵所有的希望,他冷笑着看向车帘外的风景,排排倒退的树木汇成了一片黑幕,将天空落下的明光都遮挡住了,将眼前的色彩都掩盖了。

他看到天,倒塌了……

一到皇宫门前,他便被赶下车了,不,确切的说,是被架到季临川脖上的剑逼下车了。

冷风穿摆而入,冬日的雪竟在这一日悄然无声地落下了,大雪飘摇,风声呼啸,他定定地立在风中,白雪洒落,在他肩头融成一片湿冷。看着那远去的马车,看着那温暖了自己怀抱又离去的人,他的心,已经翻江倒海,不止不休。

季临川回宫后,大夫便熬了药给他解毒,但即便毒解了,他依旧不曾睁开一双灵动的眼。

若问他身上所中之毒从何而来,这事也只是季临川本人知晓。原来当日李公公来给季临川送饭时,悄声塞了一粒毒药到他手中,李公公言道此毒并不深,不会致命,可在关键之刻使用,不过却有一点不好,会给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务必小心使用。

今日便安天仁带了出门,看到晏苍陵后,季临川便知此行定不简单,于是,上了马车,小心地避开侍卫的视线,服用了此毒,因而方能恰好地在自己同安天仁共浴前晕倒在地,阻了安天仁的邪念。

他的恨意已经无处可发,只能消极地闭着眼,隔绝外边世界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

他这么一闭眼,便是睡了数日数夜,期间安天仁来了无数次,对上的都是季临川惨无血色的脸。

大夫早已经由李公公的打点,即便季临川身上的毒已解,他们也会禀告安天仁季临川余毒未清,无法清醒。

而同时,李公公也打点了伺候季临川的人,让其在每日固定时候到来季林阁,叫唤装昏迷的季临川起身,让他进食,之后再以每次都是强行给季临川喂饭作谎,蒙骗安天仁。

这样苦痛的日子过了十来日,安天仁再多的耐心都被季临川这一张愈发凹陷而难看的脸磨了干净。

后来,安天仁打听到晏苍陵一直都未有动静后,也对这俩夫夫放下了戒心,转而投向了梦容的销魂枕上,日日夜夜被梦容迷得不知今夕何夕,不知世间万物,更不知事情的转机已不知不觉间,落到了晏苍陵的身上。

自打同季临川分别后,晏苍陵被侍卫押回了行馆,形容落魄,有如行尸走肉,他灌了一坛又一坛的酒,试图麻醉自己,可惜,他醉了被梦中惊魂吓醒,醒了又被现实的分别苦痛麻醉。

乐麒曾小声问过他接下来打算如何办,他却只有冷笑一声,回了简单的一字:等。

“等”字一字说来简单,可真当这字从心底缓缓念出时,他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含着无尽的苦痛,含着无限的绝望,也含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当初离开南相时,便曾嘱咐过许颂铭,若是两个月都未收到他的音讯,那他定是出事了,届时务必要及时派人赶来京城相救。

如今已过了大半个月,离许颂铭带人到来,尚有一个月,加之他们赶来需耗时的一个月,他们总共需要带着痛恨,忍耐三个月。

三个月啊,他的z涵,不知会变得如何了……

安天仁已不再让他进宫,他也受到重重监视,甚至无法跨出行馆一步,走去哪儿都有人盯着,写个字,都有人制止。所有的消息都被切断,一切能交流的方式都被阻断。

他便如一困在囚龙的困兽,只能被人耻辱地笑着观赏,却无法脱困而出。

暗无霞光的日子,在一个人的到来后,让晏苍陵拨开云雾,见到了一丝光明。

“高大人!”

这日晏苍陵还在房内饮酒,双耳一放,便听外围忽而齐刷刷响起了侍卫的恭敬之声,紧接着,一个中年男子的醇厚嗓音便到了房门之外。

“开门,圣上有令,要我同晏王查证一事。”

“是!”

吱呀一声,门外的天光打入了昏暗的房间,酒醉的腐朽之气,有如开闸洪流,争先恐后地朝外边的世界而去,铺天盖地地冲入来人的鼻端。

“晏王好兴致。”来人眉头深深地拧起,挥手散去鼻尖熏臭的酒气。

晏苍陵倒酒的手顿在半空,从乱发中挑起一眼看向来人,只见清空碧日,将那人的身影拉出好长一条线,背光的脸看不出模样,只能感觉到那人背脊的挺立。

“你是谁。” 晏苍陵冷冰冰地收回视线,继续倒酒。

“你们下去。”那人不答,反而唤侍卫退下。

“高大人,圣上有令,要我们守在门外。”

“退下!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

侍卫仅有一瞬的迟疑,之后便如潮水纷纷退下,直至退到这人满意的范围后,方驻足停下。

大门一阖,隔绝了里外的两个世界。

“你是何人?”晏苍陵皱眉再问,能如此震慑侍卫,来人身份定不简单。

那人伸手一来,快速地抢过晏苍陵手中的酒坛,哐啷一声,扔到墙边摔了个粉碎,同时袍袖一扫,将桌上的酒坛习卷下地,炸开一地的酒坛碎片。

“我乃户部尚书高余,今日到来是应圣上之命,来询问你晏王妃身份之事。经我查明,晏王妃户籍有误,他究竟为何人,说!”高余反手一翻,从怀中火速掏出了纸笔,大纸一展,铺在桌面,让晏苍陵一览无遗。

“你……”晏苍陵听到户部尚书几字,还发了一会的懵,但转瞬将目光凝注在高余手下的纸张时,脸色微变。

这张纸,竟然是皇宫的地形图!

晏苍陵如被雷惊,瞬间醒悟,户部尚书不便是季崇德的知己好友,当年帮助季临川篡改户籍之人么!

高余抿紧了唇,用目光示意晏苍陵不要声张,低声动着唇形,开门见山便问,自己有何可相助的。

从惊愕中徐徐回神,晏苍陵阴沉着多日的脸,终于舒展出了笑容。

有了高余的相助,晏苍陵如鱼得水,他忙将心头已经布置好的计划小心同高余道出,并书信数封,让其带给许颂铭等人,同时让其帮忙寻几位可信之人帮助自己。

高余皆一一答应,助其成事,两人遂就此事商讨了一个早上,期间未免侍卫起疑,还装腔作势地发出一阵斗嘴之声。

计划布好,高余也不再耽搁,留下地形图一张,踏步而离。

顺着他的背影,朝外头的世界看去,晏苍陵终于发现,今日的天,晴了。

高余离了行馆后,就折身入了宫,到往君舒殿,开头便同安天仁禀报今日之事,言道他已核对了晏王妃的身份,经查晏王妃确实是芳城人士,名唤凌涵,乃一普通人家出身,并无差错。

安天仁对高余深信不疑,听罢后,心头一凉,失望一场,挥挥手便让高余下去了,但自始至终都未说过要放晏王妃出来――因他也不能放,晏苍陵此时已经对己不满,放晏王妃归去,便是放虎归山。

于是,他只能让季临川继续留待宫中了。晏王妃并非自己所想的“季拂心”,那么……脑中一翻出晏王妃那难看的容貌,安天仁恶寒瞬间陡升,连忙将人从自己的脑海中撇除,不再理会晏王妃,转而醉心于梦容之上,对晏王妃的看管在不知自觉中也松懈了。

而便在这安天仁的一念之间,许多事情开始悄然改变。

在一谣言于宫中悄然流出时,朝廷掀开了风雨飘摇的一幕。

☆、第一三一章 ?传言

几日后,朝中忽然私下里出现了一传言:李桀对自己也姓李,却同李公公地位差别太大而不满,有心相争殿中监之位。

宫中鱼龙混杂,谣言一传再传,很快便落到了安天仁同李公公的耳里。安天仁面色不善,脸上已有了怒容。李桀一区区的监察御史,也敢有如此胆大的想法,真当他无法无天,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么!

而李公公脸色也极其难看,自己的地位被人如此惦记,他就得每日提防,以免被人所害,想到即将要裹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可高兴不起来。再者,他听闻几日前,李桀便以自己假传圣令之事嫁祸自己,瞬间令他对李桀好感全无,恨不得将人捏在掌心,碎尸万段。

安天仁软弱姿态尽敛,手握成拳,一下一下叩在椅子扶手之上,随着规律的敲击,在心中将事情利害关系一一分析,当手停住时,他转首对着李公公道:“动手罢,朕恕你无罪!”这是暗示李公公,将李桀暗中做掉了。

“谢主隆恩!”李公公躬身下拜,再三叩首,抬起头时,眼中的冷意分明。

相较于盛怒的安天仁同李公公,李桀则略显惊慌了。他虽不否认曾生出如此想法,但他还不傻,不至于挖坑给自己跳,明目张胆地告知他人,自己惦念着李公公的位置。这流言毫无根据便能在宫中疯传,不必细想是有人故意陷害,想挑起他同安天仁与李公公的矛盾。

李桀将前后因果联系一想,心念一转,便想到了一个有可能想他命的人――王恩益。

同他有利害关系的,也只有王恩益了。他手上掌握了王恩益不少把柄,王恩益想要他的命,也是理所当然。

既然王恩益不义,那他也不仁,了不得破罐子摔碎,谁人也得不到好处。你王恩益可以借由圣上同李公公对付自己,他李桀也可用圣上反将一军。

思及此事,李桀连忙带着全身家当卷家铺趁夜逃亡而去,在临走之前,他从家中的大树底下撬出了一个盒子,亲自将其送到了一个同自己交好的官员手中,嘱咐他若是自己遭遇不测,定要将其亲自交给天子。那官员捧着这盒子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现今李桀可是众矢之的,他还同李桀私见,收受其物,恐会被李桀连累,于是,在李桀走后,他连这盒子都不看一眼,带上其匆匆地上了马车,赶到一偏僻的角落扔掉。

因此,李桀在为咬一口王恩益而沾沾自喜时,却不知自己辛苦的准备已付诸一炬。

然而,李桀还是未能逃走,安天仁先一步对着城门守卫下令,但凡出城门人,皆要严加盘查,不可放李桀过去,一旦见到李桀便可先斩后奏。于是,李桀便这么着糊里糊涂地在城门口被李公公派来的人拖到了角落,丢了性命,死得悄无声息,只在当时城门守卫的心中留下一道被拖走的土痕。

当李桀的死讯传到王恩益耳中时,王恩益还懵了一瞬。李桀怎地突然便死了,他虽然恨李桀,但他还需李桀助他成事,未到要李桀命的地步。心中一沉,派人仔细打听,得知竟然是安天仁应许李公公派人动的手,瞬间将李桀在宫中的作为、近日的谣言,以及安天仁动手杀李桀之事连成一线,愈想愈是可怕,心中胆寒,莫非是安天仁查出了季拂心被李桀所害之事?

王恩益身子抖了三抖,李桀曾说他手中掌控了自己不少的信息,若是他死了,将自己的内幕曝出,那自己岂非要跟着出了事?

不成,安天仁不能再留,不然保不齐哪一日自己还未坐上王位,便死在安天仁的手下。既然如此,那便开始除掉安天仁罢。

一个普通的谣言,在宫中各方关系中挑起了矛盾,安天仁因李桀之死大快人心,更是醉心于梦容的销魂帐上,而王恩益则开始动手,准备将安天仁赶下龙椅。

而便在王恩益准备动手,安天仁醉心梦容之上时,又一事,让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冬日悄然无声地到来,初雪一落,便开了落雪的头,接连数日,雪落不休,高树落叶归根,裹满银霜遍布,皇家的狩猎之日,也随着时间流逝走到了眼前。

安天仁借李公公之手除却了李桀这一心腹大患,心头快意,以前早早便想动手了,只是生怕动手后,这事儿落到有心人眼里,会生出一些诸如皇上无罪斩杀朝廷命官的谣言,故而一直未出手,直待这一日,借由李公公遮掩,方能让李桀死于手下。

高兴之下,他连朝政都荒废了,整日里都醉心在同梦容的情爱之上,梦容在床技上本事不小,加之为了能救下季临川,她便苦练撒娇同吟哦的技术,短短数日内,进展飞速,将安天仁撩拨得心头乱颤,神魂颠倒。之后,她一面仗着皇后撑腰,一面仗着安天仁的宠爱,地位飞速上攀,到了狩猎之日,她已被册封为了梦妃。

不知可是因其庸君之命,百姓怨念,安天仁膝下儿女活到成年的并不多,皇子也只寥寥几个,唯一能活蹦乱跳的,也只有安瞬言一个了。故而未免狩猎人少太过无趣,安天仁将皇家狩猎易为了百官狩猎,只要有勇之人,便可加入其中,与天子一同行狩猎之乐。

但在这一日的狩猎中,发生了一件诡异之事。

百官的羽箭在狩猎之前,都有专门之人亲自检验过,但在百官射中猎物,连物带箭归来清点猎物时,众人赫然发现,这羽箭箭身上,竟出现了一行白字:宠臣逆天,外戚专权。

百官皆惊,面面相觑,连呼吸都不敢放出一声,安天仁气得浑身发抖,当场狠狠一摔手中弓箭,把背负的箭囊狠丢下地,哗啦啦,铺了一地的羽箭,李公公上前一看,霎那脸色大变,这每一枚羽箭上,竟都写了那一行白字:宠臣逆天,外戚专权!

安天仁怒不可遏,当场唤人抓来那发放箭矢同管理箭矢之人,严加拷问,却只听他们在嚎声痛吟自己冤枉,并未动过手脚,在将羽箭给众臣之前,他们都曾细看,确实无误。

若是不在人为,莫非此乃天意?

这一想法悄然无声地在百官心中落定,各个小心抬首,看向那冷着脸随伺而来的皇后同王恩益,又都含着深意地低下头颅,一声不吭。

局势瞬息之间,诡谲万变,朝堂争斗,非一言可以言明。

一场高兴的狩猎败兴而归 ,安天仁派人去查这究竟是怎地回事,却迟迟都查不出,以致百官更是笃定宠臣逆天,外戚专权,乃天意也。

安天仁也深以为信,自那以后,他便开始频繁做起了噩梦,日日夜夜被惊魂磨心,每当闭上眼,便能看见王恩益手执一把利剑,一剑穿了他的心,将他尸首盯在龙椅之上,也会看见皇后搂着他脖,冁然而笑,却在下一瞬,面色骤变,一把匕首穿腹而入,带出他鲜活的血液。

安天仁开始怕了,心惊胆战,如履薄冰,生怕走多一步,便能被地上钻出的利刃捅个对穿。

心结一落,突然毫无征兆地就大病了一场,御医赶来医治,却意外发现,安天仁竟中了一种慢性毒药,正慢慢地侵蚀着他的生命。幸而此药中得并不深,还不至于致命。

安天仁大怒一场,摔碎了床头的所有摆设,横手一指,给朕查!

一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