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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碎子端到了白强跟前,说道,“给,喝吧。”

白强起身就要去端碗,可彩虹突然觉得让他自己在床上吃不太方便,就又说道,“还是让我来喂你吧。”

彩虹娴静,说起话来也是柔声柔气,但话语里总是蕴涵着一种让白强难以拒绝的力量。况且,她所做的,全是为着他好,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彩虹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白强就一口一口的吃。

喂的人满心欢喜,吃的人津津有味。

“好吃吗?

“好吃,不管媳妇做的啥东西都好吃。”

“好吃那就多吃些,吃完了再好好的睡一觉,去去乏。”

“哎”……

吃过了晚饭,白老汉早早就睡了,这几日他也不出门了,象是把自己给封闭起来,吃过了饭就回屋睡,第二天却起得很晚,整天里都是无精打采的。白强担心他爹生病了,就劝他去看医生,白老汉却把白强骂个狗血喷头,说盼着他生病就是盼着他早死。把白强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对于白老汉的苦楚,彩虹该是有所觉察的。他能理解这样的男人所承受的折磨,但只能装作是不在意。她需要全力做就是要小心的维系着现在的生活,希翼着一切都不要改变,一切都不要发生。可是一到夜里睡不着觉时,她总是想起那些可怕的事情。

然而,整个世界都处在渐变之中,这是谁都无法左右的。

刷完了碗筷,走出厨房时,白老汉的那间房早已熄灯,彩虹心想,若是真能睡着那就好了。一天里,这只是彩虹偶尔的一念,此外都是在想着其他的事情。回到了自己的房子,白强正坐在床上看电视,能感觉出来,白强这几日的心情不错,该是和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情有关。

彩虹走过来时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团毛线,坐到床上后就开始织起毛衣来。织着织着,有些百无聊赖,说道,“强哥,别看电视了,咱说会儿话吧。”

电视里正巧播放的是新闻,这是除了广告村人们最不喜欢看的节目。他们只是关心自己一亩三分地上的琐碎事情,总以为电视里这些西装革履的人物所做的事情与他们没有一点的关系。白强也沾染了村人们的习性,虽然也是个高中生,却也不喜欢这样的节目。

见彩虹要和自己说话,索性就把电视给关了。

依偎过来,看着彩虹正在给他织的毛衣,说道,“织得怎么样了。”

彩虹道,“刚织好半个袖头,你先试试看胖瘦。”

说着,彩虹就把这半截袖头套在了白强胳膊上,左试右看,彩虹才问道,“合身么?”

白强扯了扯,说道,“有些大了吧?”

彩虹却说,“不大,等这件毛衣织好了,天也就冷了。到时候里面穿了衣服,再套上毛衣的话就觉不出大了。”

这是彩虹的经验,彩虹又问白强,“强哥,你看这花色你喜欢不?”

“照着小玲那件做就行了,我看你给织的挺好看的。”

白强说道。

“那哪成?”

彩虹说道,“双花是织给女孩穿的,你的得用单花。”

“你看着办吧,我又不懂,只要是你织的我就喜欢。”

白强说道。

说着,彩虹把那半个袖头从白强胳膊上给撸了下来,他们又说起了别的事情,彩虹问道,“强哥,咱村还规划不规划了?”

“白得柱都下台了,还规划个啥!”

白强说道,“那些事儿就是因为这次规划挑起的,就是要规划,上一次的不能作数,得重新来。”

彩虹说道,“强哥,我不问你,你也不给我说,上一次砸白得柱他家一定有你一份吧?”

白强惊道,“你听谁说的,我不是给你说那天我去山子家玩了么!”

彩虹有些生气,怨道,“强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骗我了,今天在街上我就见到了山子媳妇,她给我说那天山子不在家。”

白强见瞒不过去,搂住了彩虹的肩头,说道,“我不是有意隐瞒你的,只是答应过人家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见自家男人这样,彩虹不免小心眼起来,道,“那个人家?有什么事还要瞒着媳妇,你就和你的人家过吧,以后也别理我了。”

又说,“对你的好心,全被你当成狼肝肺了。”

白强说道,“虹,我给你说好不好,只是你不要告诉别人,别人知道了我怕是要蹲大狱的。”

听到这些彩虹有些害怕了,刚才的生气实际上是有着夫妻间撒娇的性质,与好奇心相比,她更关系白强的安危,说道,“那强哥,你还是不要说了。”

看着彩虹小鸟伊人的模样,白强觉得甚是可人,说道,“不给你说,起初我也是怕你担心,现在想想,其实也没啥,干这事的有百十号人呢,他们总不会抓我一个吧。”

又说,“你猜得没错,那天晚上,我是和山子一块去白得柱家了。”

彩虹说道,“那你们去白得柱家,总有个领头的吧。”

白强道,“当然有领头的,要是没个领头的谁能干出这事来。”

好奇心又开始占据大脑,彩虹道,“那个领头的人是谁?”

白强无奈的说道,“这回真的不能给你说了,当时我们都是按过手印发过毒誓的,即使这事办砸了,我们也不能把这个人给供出来。”

握住了彩虹的手,说道,“虹,为了知道一个和咱没啥关系的人,你总不希望咱白家绝后吧?”

彩虹正织着毛衣,把白强的手给撇开了,说道,“我也只是好奇那你就别说了。”

她又想起别的闲聊话题,说道,“今天山子媳妇还给我说,砸白得柱家的人一个也没有被抓住,公安局却把白得柱给抓了,说他贪污公款,就连前几个月给老神树盖庙他都拿了不少钱。”

不知彩虹那里来的兴致,今天讲了这么多的话,听媳妇滔滔不绝的给讲完了,白强无意说道,“这山子也真是的,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事情都给媳妇说。”

本是无事闲聊的,而夫妻间常为这些琐事起争端,仔细想想,实际上是不值当的。

一听这话,彩虹以为白强是嫌自己多嘴,就又不高兴了,说道,“就你嘴上把门严。”

说着就把毛线扔在一旁,穿着衣服躺在床上。

尊严是一个男人最宝贵的东西,即使是刀架到脖子上让男人都不愿意丢弃,但在一个条件下在一个人面前他可以放弃尊严卧室里和心爱的妻子独处时。在这时上帝给了女人让爱他男人放弃尊严的权力。

所谓“相敬如宾”是最具谎言的一个成语,夫妻间若是这样就做不了真夫妻了。

于是乎,白强抱着彩虹的肩头,几尽劝解之能事。

说道,“虹,别气了好不好,我以后有啥事都先给你说。”

彩虹不理他。

又说道,“虹,咱明天去赶会吧,买些你爱吃的东西。”

彩虹依旧不理他,却在偷偷的笑。

白强从身后抱住了彩虹,说道,“虹,我给你讲个笑话,就不信你不笑。”

实际上,即使白强没有讲笑话,彩虹在这个时候已经是憋着笑了。

白强道,“你听好了,说的是一个新来的太监,晚上他怕睡着了听不见皇上的吩咐,也怕耽误了皇上和娘娘的好事,就自作主张藏在了龙床底下。第二天早上就被皇上发现了。皇上问他,”

说到这时白强拿腔学皇上的声音,“好你个奴才,在朕的床下呆了几个时辰?太监吓得跪到地下,说道,”

到这里时白强又娘声娘气学太监的声音,“回皇上的话,奴才在床下过了五更天。皇上问,那你都听到了什么?太监说,一更天里您和娘娘在赏画。皇上就感到奇怪了,昨黑没和娘娘评诗赏画啊,就说,此话怎讲?太监说,听您和娘娘说,让我看看双峰秀|乳|。”

白强说着就握住了彩虹的前胸来回揉着,彩虹假意推了两下,竟没有拒绝他。白强又接着学皇上的声音,“那二更天呢?二更天您好象掉地下了。皇上又不解,给太监说,此话怎讲?娘娘说,你快上来啊。皇上又问,三更天呢?太监说,你们好象在吃螃蟹。皇上又不明白了,问太监,此话怎讲?您说道,把腿掰开。皇上还问,那四更天呢。太监说,四更天好象您的岳母大人来了。皇上又不明白了,此话怎讲?太监说,奴才听娘娘高声的喊,哎呀我的吗呀,哎呀我的妈呀……”

说到这里彩虹禁不住笑出声来,扭过脸来,说道“那会有这样的事情,这个荤段子你是从那里学来的。”

白强喜道,“是山子他们教我的。”

彩虹怨道,“才走了个白三,又来了个山子,你们跟他们总没学好。”

白强道,“咋没学好,嘿嘿,我们男的就这德行。下面还有呢,你听不听了。”

彩虹捂住了耳朵,说道,“我才不要听呢。”

而白强却偏要给她讲,说道,“皇上又问,那五更天呢?太监说道,五更天里您好象在下棋。皇上说,此话怎讲?”

说到这时,白强又把彩虹给抱住了,紧帖着彩虹的身体,下身在不停的动着,说道,“再来一炮,再来一炮……”

本就是荤段子,白强那绘声绘色的表演早让彩虹起了兴,只是不好发作,待他讲完了,猛的回头搂住了白强的脖子就亲起来。

而这个正是白强现在最愿意做的事情……

蛮村 第69章 开荒

这一季的雨水好,地里的玉米秆已经蹿到一人多高了。

战争年代里,不知道是那位浪漫的革命诗人把这一排排的玉米秆叫作青纱帐,真是一个贴切的比喻。那时候青纱帐里是革命志士隐藏起来伏击敌人的好场地,而如今这青纱帐却是成了恶人的天然庇护所。白天他们在这里潜伏起来,到了晚上他们就出来进村偷东西,万一被看见了,那也不用怕,只要是跑到青纱帐里,那就算安全了。这些偷东西的,大多是外乡人,不过看着外人来偷,本村里也有浑水摸鱼的。

白得柱虽说不是一个好干部,可没了这样一个干部,白家庄更加的混乱了,村西头孙寡妇的妮子在玉米地里薅草的时候被人扒了裤子,村中间的白大川家在花生地里干活,刚弯下腰还没有一袋烟的工夫,再抬头时新买的摩托车被人拉跑了。那家的猪被偷了,马被牵了,这也是很经常的事情。最可怕的还是晚上,只要是半夜里听见了自家的院子有什么动静,到第二天起来看时一准会少一些东西。在以前村委会组织打更,情况还好些。可现在却是没人带头了。

一时间白家庄人人自卫。

这一天,白强骑自行车载着彩虹去集上买东西,在回村的时候碰见了白土山,白土山正在一面墙壁上贴着什么东西。白强骑过来和他打招呼,白强问道,“土山哥,你这是在干啥呢?今咋没去集上卖菜?”

白土山一看是白强和彩虹,瞟了一眼彩虹,有多日不见,她长得愈发的风韵了,说道,“今有些忙,就没有去。”

又说,“我看咱村这几天乱得很,想成立一个打更的队伍,不知道成不成?”

“那最好!”

白强说道,“整天介担心受怕的,早该打更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远一声就行了。”

白土山道,“行!”

看他们刚从集上回来,就问道,“你们这是去集上买啥去了?”

白强说道,“我买了把板斧,我媳妇买了些吃的和穿的东西。”

板斧就在自行车前把上别着,白土山看看彩虹手里掂着一大包卫生纸很是显眼,顿了顿,目光又回到那把板斧上,说道,“买板斧干啥用?”

白强道,“开荒啊。后庙那块地旁边不是有片林子吗?这林子里有一亩多是我家的。”

“开荒?”

白土山有些不明白。

“这是近两天才有的事,以前白得柱在的时候,不让破坏那片树林,现在没人管了,好多人都开荒去了。”

白强说道。

“哦,是这样啊。”

白土山明白大概意思了。

“那,土山哥,你忙,我先走了。”

说着,就瞪上自行车载着彩虹回家去了。

在车后面坐着,彩虹说道,“强哥,你不是看不起土山么,刚才一个土山哥,一个土山哥叫得真亲热。”

白强却说道,“你知道啥?现在白土山在咱村真是个人物。我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彩虹说道,“我看这土山看人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有啥不对劲?”

白强问。

“我也说不上来。”

彩虹说道,“反正就是有些不对劲,看起来和以前比他不大一样了。”

“什么?以前。”

听了彩虹的话,白强差一点把车骑到路边的阴沟里去。

彩虹知道白强误会他了,说道,“看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是给你说了么,就过年的时候我替咱爹卖蘑菇和他处过几天。”

白强这才放了心,还真以为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呢。

回到家时家门锁着,白强料想,他爹白老汉可能是帮他建设叔开荒去了。

把车子在院里支好以后,对彩虹说道,“中午做些好饭,下午要干的是力气活。”

“哎!”

彩虹应道。

白土山把打更的公告帖好以后,就回到了家。经过老村长的几次训斥,白风娇打麻将不似先前那样厉害,还知道了做些家务。这一次白土山到家时,竟然看到她在下厨做饭。

白风娇看白土山回来了,就说道,“你现在连菜也不卖了,整天介瞎忙个啥?”

白土山顺口说了句,“用你管。”

这时从屋里传出来老村长的咳嗽声,白土山赶紧说道,“咱村这几天太乱了,我想成立一个打更队,这件事我跟爹说过的。”

白土山来到厨房里,问白风娇,“做的是啥饭?”

白风娇说道,“醋溜白菜,喜欢吧?”

“喜欢,喜欢。”

白土山这么说着,实际上他最讨厌吃酸了。

围坐在饭桌旁快要吃完饭的时候,白土山说道,“爹,咱村现在好些人都在开荒呢,我记得咱承包了一片林子,也开荒了吧?”

“开啥荒?”

老村长吃得慢,一边吃着饭,一边不露声色的说道。

“我也是下午刷布告的时候才听说的,就是咱后庙的那块荒地。”

白土山不紧不慢的说道,“咱家不是承包了两亩多吗?”

“那不是荒地,那是树林!”

一向冷静的老村长突的变得很暴躁,放下碗筷,站起剧烈的咳嗽起来。

吓得白土山赶紧站起来,老村长却摆摆手不让他扶,尽全力禁住了咳嗽却憋得脸色血红,老筋暴出,喘息道,“开荒你说的这是真的?”

“这”看老村长这副表情,白土山不敢多说话了。

还没等白土山做出解释,老村长就急急的走出家门,或者说是蹒跚着跑了出去。

才走到胡同口,老村长就已经气喘吁吁了,豆大的汗珠从眉头上渗了出来,揩去了,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不知有多少年不曾这样急噪了,不知有多少年不曾这样走路了,灯尽油枯,每个器官都走向了生命的极至,整个身体早已无法承受这样的运动。但是倔强的意志总是能创造出一些奇迹来。因为白土山那句漫不经心的话,在饭桌旁老村长刚站起的时候,在他的身体里就开始埋藏着一个巨大的苦楚。他急于证实一件他不愿意证实的事情。

包括孩子,白家庄的每一个人都是认识老村长的,平日里,老村长一向以冷静稳重而著称,而这一次却见他如此神态,路人见了不问道,“老村长,您这是要干啥去之类的话?”

老村长不理,只管急急的赶路。路人又去问白土山,“老村长这是要干啥去?”

白土山来不及回答就继续去追撵老村长。

毕竟年迈力衰,任他跑却都跑不了多快,很快就让白土山给追上了,白土山急急的问,“爹,您老这是要干啥去?说一声,我载着您去。”

老村长表情呆板、严肃却是不理,似乎并没有听到白土山的话。一个老人这样走着,样子很怪,但似乎成了惯性,就是想停也停不下来,胸中被一股气堵着,就是想说话却也说不出来。不得以,白土山只能在后面跟着,生怕老村长会有个闪失。

走到后庙那块地的时候老村长才停了下来,白土山就已经气喘吁吁了,但老村长看起来象是并无大碍。

这一块地势较高,四周的景色尽收眼底,特别是不远处的那片树林,更是看得真切。那不是天然林,不是老林,而是一片防护林。这是几十年前老村长带领白家庄的广大村民一棵一棵的种下的,多少年来曾为之付出了不少血汗,也不仅仅如此。他知道这片林子对白家庄的特殊意义。白家庄是沙土地,在没有建防护林前,一起风便是漫天黄沙,遮天避日,土地更是贫瘠的很,庄稼年年歉收,地里长出的尽是一些耐旱的荆棘。这种植物,狗不叼,马不嚼,只能晒干了当作柴火来烧。可是等这片林子长出来后就不一样了,的确起到了防风固沙,保持水土的功用。黄沙一年比一年见少,土地也是一年比一年肥沃。这林子曾是老村长为村长时的主要“政绩”更是他后半生以来的骄傲和慰藉。

整个白家庄,还有其他几个村落都在享受这林子的庇佑,老村长虽然没忘,可是白家庄的其他村民却在淡忘着它的功勋。在不少人眼里,这仅仅是一片树林,分给他们来承包,多少年没发挥过一点功用,即占庄稼又占地。如今人多了,地少了,他们早就有要毁林开荒的念头了。只是当时村委会管着不让毁林,而今无人管了,不知道是那家第一个出来拿起了斧头,其他人也跟着蜂拥而来。

每一个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而今村里无人管了,谁愿意干啥就干啥。开了荒,不仅多了块地种庄稼,砍下来的树干还能背到集上去卖钱,而有的太细了太弯了,卖不出去。却也可以当柴火烧,到是省下了不少买煤的钱。

他们总想着,多打一些粮食,多得一些收成,多赚一些小钱。

哎,这些只图当下,不图久远的乡亲啊!

现在还不是忙其他农活的时节,这白家庄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几乎都是倾巢出动。有蛮力的汉子,爱唠叨的妇女,驼背的老人,穿开裆裤的孩子……各色人等都加入了这劳作的行列。有的锯树,有的砍树,有的抗树,有的背树,有的刮树皮……干得热火朝天,场面好生热闹。这到是让不少年长的人想起了当年大生产的场面,不过却没有想到大生产时白家庄的那些个情景。所有的人都是健忘的,这不该怪他们。

看他们辛勤劳作的宏大场面,老村长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看他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那是漫天的黄沙,还是遍地的荆棘。没有人意识到,这可能将会是一场灾难。但这个弥留的老人却看到了一些未来的东西,或许,每个人都迷糊了,但他却是清醒的。

因为过度剧烈的运动,浑身象火一样在燃烧,脑子在经受着躯体的炙烤,世间万物都变得无声了,只有心脏在嘭嘭的跳动,却也如同少了油的发动机没有后继的力量了。眼睛早已迷离,是脑子直接显现着那些不同寻常的景象。一会儿是年轻时和众乡亲一块植树的热闹场面,一会儿又是村民们毁树的情景……两种景象在不停的转换交接着,而且转换的速度越来越大,大脑处在一种极度疲惫的状态。

天地也开始旋转了,老村长也随着它转,不知道谁把他抬了起来,而他却是不会在意这些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个场景开始在大脑里回放,与妻子结婚时,当选为白家庄大队的队长时,收留小叫花子马土山时,还有就是在这沙土地上植树的情景……漫长的一生都浓缩在这几秒钟的回忆里了。而后,他固执的认为自己该睡一会儿了,尽管这是在地里,尽管有不少人在身边,但他太累了,顾不得这许多了。

虽然在翕动着嘴,但老村长却没有说清楚一句话,就在他快要倒地的时候,白土山眼疾手快,及时的扶住了他,但这已经没有多大作用了。

看着树林旁停着十多辆机动车,白土山大喊,“快来人啊!谁家的车让我用用,我爹病倒了。”

听到的人们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即使是陌生人求助的时候,他们也是会乐意帮忙的,何况是这位很受大家尊敬的老村长。但他们至少现在却还不会知道老村长的晕到与他们有着直接的关系。

都说是人命关天,白建设先看见了,扔下了斧子,跑到那辆车前,又扔掉了刚装进车里头的那几根木桩,从车厢里抽出了摇吧,只两下发动机便响了起来。

开车来到了老村长跟前,众人七手八手的把他抬进了车厢,老村长在这白家庄里有着很好的声望与名誉,有不少人争抢着要和白土山一起去医院,可这一个小小的车厢却又盛不下那么多的人,尽管他们是出于对老村长的关切才这么做的,却也真是凭添了不少的麻烦。

情急之下,白土山在车厢里抱着他爹喊道,“大家的好意,我替爹心领了,这里有我一个就够了,大家都忙得很,请回吧!”

知趣的知道白土山这是在轰人就下了车,不知趣的,依旧在车上呆着不肯下来,不过车厢里不是那样挤了,这样也好,白土山心想,有几个人在,去医院时也好有个照应,就向前喊道,“建设叔,开车吧,先去趟乡医院,那里近。”

白建设加大油门,一溜烟的向前奔去,路是坑坑洼洼的,也颠簸得厉害,一路上白土山又是鼻涕,又的泪的,叫着老村长,摇着老村长,让人好不感伤。

留在地里的人们又回到了那片林子,继续着他们的开垦。他们不知道老村长的昏厥和他们有直接的关系,即便是知道了,也许还会这么做。内心里的那些愧疚不如田地里的几粒粮食来得真切,来得实在。

于是,轮斧头的依旧轮起了斧头,拉锯的依旧拉起了锯……这林子很快又热闹起来,惊得各种鸟儿满天飞,不停的啁啾着,却只在这林子的上空盘旋没有飞远。惊得这林子的动物四处乱蹿,可这林子里到处都是人转得晕头转向,却依旧逃脱不了人们的视线。

这边的汉子锯倒了一棵树,树上有个鸟窝,这是他在锯树前就看到了,树倒下时,有两个鸟蛋摔坏了,但其它的几个却还是好的。汉子高兴得把鸟蛋捡了起来,给了在一旁穿着开裆裤玩耍的儿子,儿子接过了高高兴兴的跑着去向他的玩伴炫耀,却被在一旁砍树枝的媳妇给拦住了,说道,“这野鸟蛋最有营养了,回家好好的给你煮了,能不脑呢,将来能让我娃考上大学,别拿去玩了。”

这么一说,儿子便乖乖的把那鸟蛋给了母亲。

而有的人在开荒时,还会抓到因受到惊吓而四处乱蹿的兔子,逮住宰杀了包兔肉包子能让全家人美美的吃上一顿。

但是,这次开荒更大的意外收获就是逮住黄鼠狼,在开这片林子前白家庄有不少人做过业余的猎户,对于这片林子有人曾不容质疑的说,这里至少有三十只黄鼠狼,黄鼠狼的皮最值钱,逮住一个中等大小的就能卖上百十块。不过又有人说,这片林子面积小,不会有那么多的黄鼠狼,尽管众说纷纭,但肯定是有的。因为在后庙这块地干活的人都不止一次看到过黄鼠狼。不过,黄鼠狼比兔子聪明,也比兔子马遛得多,很不容易逮。即使看见了,稍不留神它就会从你跨下逃走。

山子光着膀子正在这一片砍自家的树,觉得有东西从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下意识的拿斧头扔了过去,真是瞎猫撞见了死耗子,那斧头正中黄鼠狼的脖子,山子见是黄鼠狼,撒腿就去撵,其他干活的人看了,停了手里的活计,也跟着围追堵截,那只黄鼠狼寡不抵众,更因重伤在身,还没有跑出去多久就倒在了地上。这一斧是让山子砍上去的,这黄鼠狼自然归他所有。

看热闹也是人的天性。

其他人都围了过来,看着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黄鼠狼,有人艳羡道,“山子,好运气哦!”

有人好象是内行,看了说道,“只把脖子给砍了,这张皮一点都没坏,肯定能卖上好价钱。”

有人说,“山子好身手,耍起斧头来,比水浒里的李逵都要厉害许多呢!”

一席话说的众人呵呵的笑。

山子见众人这么说,心里也很是兴奋,挠着头说道,“想不到我也有走运的时候。”

说着在众人啧啧的称赞中在他们艳羡的目光里就去掂那黄鼠狼,谁知这灵物虽然落入人口,但有一息尚存,看有人要去掂它,便突的使出了看家的本领。

随着一股烟气从尾部冒出,继而产生的剧烈恶臭让在场的人禁不住往后退去。山子皱紧了眉头,不管这铺天盖地而来的熏人臭气,掂起那黄鼠狼便向附近的那根树桩使劲摔去,那黄鼠狼顿时没了头形,被摔得脑浆迸裂。

他把这黄鼠狼拣起来,破口骂道,“他妈的,屁还真臭!”

平原大地,辽阔无边。高高的玉米秆一排又一排,绿油油的花生地一片又一片,远远看去这一望无垠的田野总能给人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千百年来养育着这个星球上最古老最文明的族类。

比辉煌,它比荒漠里的古堡更有历史。比活力,它比钢筋混凝土浇注的巨形建筑更有生机。在这片土地上,产生过不凡的智慧,也出现过伟大的人。它该是人们的骄傲。

然而,从来就是天堂与地狱同在,远见与短浅共存。也许该接受批评的不是人,而是自然的演进。

天高气爽,朵朵白云。就在这片蔚蓝的天空下,你听,汉子砍树时的吆喝声,你看,孩童拣树枝的可爱模样。

他们是在辛勤的劳作,他们也是在毁灭……

蛮村 第70章 葬礼

老村长死了。

把老村长送到乡医院的时候,他就已经断气。白土山一时大恸,其他人也跟着悲伤。白土山把马医生找来,马医生也说老村长没救了。白土山这才让白建设开车拉着老村长回村。一路上白土山长泣不止,时而还会哭得昏天暗地,完全失却了一个汉子的形态。看到这个样子,在车厢里坐着的人也无不感伤,都觉得白土山对老村长的感情很深,远胜过亲生儿子。

回到家以后,处理老村长的后事自然落到了白土山身上。白土山怎会不明白,村人们都在看这入赘的女婿是怎么给老丈人办丧事的,老村长走后,其家业自然归白土山所有,明里暗里有许多只眼睛都在看着白土山是否够格拿这家业。

老村长一生修了不少的德行,白土山也有很好的人缘,邻里街坊来帮忙的人自然不少,不过诸事都得白土山一人来操心。

第一日就做好了寿衣,用的是上好的丝绸,鞋子和帽子也都有讲究,一整套下来花去了八百多块。棺材也定好了,是枣木的,质地硬而不易朽。第二日请人在院子里砌锅台,这是给客人做饭用的。此外,还要订布棚、租桌凳、请吹手、挖坟坑、买纸楼、告亲戚、找厨子、问帮手如此等等。第三日就要出殡,白土山要不停的招待来拜祭的客人。

做这些事的时候,白土山总是给来帮忙的人说,“不管那样,都要最好的。”

这已然成了他的口头禅。于是别家办丧事买的烟大多是喜梅,他却让人买红旗渠,而且还是硬盒的。别家买的酒大多是八块钱一瓶的农丘一杯,他却让人买十八块一瓶的高粱老窖。别家请吹手一般请四五个就可以了,他却一下子就请了八个,其中有两个还是戏子……

这些都是要花钱的,细算下来,用去他积蓄的大半,这精打细算的菜贩子怎会不心疼,可他知道他必须得这么做。

祖上传下来的规矩,遗体要在正堂摆放三天,然后才能入土安葬。晚上还要有亲人守灵,每天还要分早、中、晚三次上庙哭丧。前两天哭丧的都是白姓的自家亲人,最后一天还会有外姓的亲戚要来。哭丧的队伍分两队,男一队,女一队。男队在前,女队在后。在哭丧的时候其他人则有看丧的习惯,所谓看丧,就是看人家哭,主要是看这些孝子孝女们谁哭得响、谁哭得轻、谁哭得真、谁哭得假。他们会以此判断谁孝,谁不孝,谁对老人有感情,谁对老人没感情……

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一个人的生老病死,完全是另一些人闲聊的谈资,仅此而已。

几日里白土山尽管是忙得不可开交,可他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忙这个,忙那个,而是哭。他怎会不明白,这些看丧的人大多是冲着他去的,他们就是要看这入赘的女婿是怎么来哭的。哭响了,哭真了,这样的话,才不会有人说三道四,才不会有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才不会有人说他辜负了老村长的养育之恩,才不会有人说他白占了老村长的家业,白土山明白这些,于是就尽情的表演给他们看。

这哭丧的队伍还有一个特点,每次上庙哭丧都需要一个领头的,领头的一般是老街坊,这一次请的是老羊倌,他负责领路、上庙插香。老羊倌一脸默然,两手交叉在一起,握着一把燃着的香,还挎着一个破旧的竹篮,里面放着一些已经折叠好的纸元宝。穿的依旧是那件满是羊臊味的旧衣衫,却也不知道换,晃晃悠悠的走在前面。在老羊倌后面跟着的就是白土山,老村长一生无儿,于是这入赘的女婿就充当了大孝子的角色,他自然要排在头位。在第一日哭丧的时候白土山还差一点就闹出了笑话,在路上时只顾着闭了眼大哭了,却是忘了走路。在快要到庙里的时候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