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公主被揭穿后 第18节(1/1)

他这回写得明显比刚才认真,字形大了不说,笔锋变化也看得一清二楚。元曦要研究他的字迹,用这个正方便,都可拿回去,直接对着绣绷练习了。

所以明明可以写好,适才作何还要为难她?

元曦撇撇嘴,拿起纸,吹了吹上头未干的墨。樱红的双唇撅起来,唇珠娇艳欲滴,像枝头熟透的红樱桃。

卫旸凤眼有一瞬暗沉,忙转过头去,手下意识抓紧腕间那串奇楠,想压制体内的心魔。

元曦收好那张纸,过来跟他告辞。

他却颤了下指尖,脱口问:“这么快?不再多练一会儿?”

“不了。”元曦抖了抖手里的纸,“有这个就足够了。”

横竖这字最后是靠针线绣在布料上的,而不是靠笔写,她无需练得多好,只要知道卫旸运笔习惯,便可仿造着绣上去。

别看她书法上无甚造诣,绣工却是一绝,别说临摹几个字,便是将真正的《千里江山图》拿来给她照着绣,她也能原原本本、一笔不差地拿针线给还原出来。

如此,接下来几日,她也就无需再过来跟他练字。没人扰他清闲,他应当也高兴了吧?

然卫旸脸上却丝毫瞧不见半点开心的痕迹。

一张脸沉得像滴水,蹙眉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纸,一副追悔莫及、欲抢回来撕了了事的模样。

这又是怎么了?

元曦百思不得其解,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将纸往身后藏。

卫旸也没再过问那幅字。

元曦等着他回话,好从书房离开。

他却默不作声,只仰头望着窗外舒卷的流云,若有所思,等到元曦耐心快要耗尽,才启唇,却是问她:“下棋吗?”

元曦:?

没头没尾突然来这么一句,她实在有些跟不上,圆着眼睛呆呆看他,实在不知他到底在唱哪出?

她犹豫间,卫旸已经去到桌边,将笔墨纸砚都收回去,摆上棋盘和棋子。见她还停在原地,抬手点了点对面的空位,催道:“还不过来。”

元曦眉头却拧了起来,“可是我不想下棋。况且我的棋力,殿下也是知道的,您赢了我也胜之不武,何必呢?”

她说的都是实话,琴棋书画,她都只能算得上略通。可卫旸就不同了,他擅谋划,懂计算,吃她的子儿就跟玩儿一样。过去他也不是没跟自己下过,那嫌弃的表情,元曦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了,竟主动找她下棋?

卫旸见她不情愿,难得主动退让一步,“我让你几个子。”

“那也够呛……”元曦低声嘟囔,磨蹭着不肯过去。

卫旸耐心告罄,捏着白子在桌上敲了敲,“上私塾拜师都得拿束脩,我今日教了你怎么久,什么也没收,只让你陪我下会儿棋都不成?”

什么跟什么呀!

不就写了几个字嘛,如何就久到非要交束脩了?况且自己习字,还不是为了帮他做寿礼,自己没让他送礼表示感谢呢,他居然就先蹬鼻子上脸了?

元曦心里骂骂咧咧,人还是老老实实坐过去,拿起黑子,同他下棋。

然后也毫不意外地,被他杀了个片甲不留。

“还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卫旸忍不住笑。

元曦眉梢抽搐,手捏着棋盒边缘,很有一种把整盒棋子都扔他脸上的冲动。

经这一闹,她好胜心也上来了,撅着嘴哼道:“以己之长,攻人之短,赢了又有何意趣?都说殿下高风亮节,原也是这般肤浅之人。”

卫旸忍俊不禁,将手里的白子丢回棋盒里,朝她抬了抬下巴,“成,不下围棋,下我不擅长的。象棋、双陆,你想下哪个?”

元曦眼睛一亮,却又不敢直说,滴溜溜转着眼珠觑他,弱弱道:“五、五子棋?”

卫旸:“……”

这回轮到他捏紧棋盒,想把它扣元曦脑袋上了。

他眼风“嘶嘶”如刀扎来,元曦禁不住哆嗦,鹌鹑似的埋下脑袋,不敢看他。

她也知道自己有多离谱,对面是谁啊?卫旸,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卫旸!让他下这种小孩才玩的五子棋,别说卫旸不肯,便是元曦自己也没法想象那滑稽的画面。

可这也实在怨不得她,围棋那么缜密的算计,便是将她切成片,她也算不过卫旸。只有五子棋这样,规则简单,又无需大量计算的东西,她才能和卫旸保持同一起跑线,也才希望赢他。

然就眼下这状况,只怕他不仅不会答应,还少不了对她一顿冷嘲热讽。

自己这是何苦来哉?

元曦懊恼地吐了口气,咬着下唇,正琢磨该怎么开口给自己打圆场,棋盘上就先响起一道清脆的落子声。

男人修长如玉的手挪开,一枚白子正停在棋盘正中心,天元。

在围棋里头,要是有人第一步就走这儿,不是极度自信的天才,就是半点不开窍的傻子。卫旸显然不傻,但也还未狂妄至斯。

元曦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迟疑着在旁边跟了一子。

卫旸没说话,只紧贴着她落子。

还真是五子棋的下法!

元曦喜不自胜,像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又恐他反悔,不敢放肆表现出来,只藏在心里暗自窃喜。一双鹿眼却是藏不住,在阳光下璀璨生辉,满院春色都叫她盖了下去。

卫旸左侧胸膛微微撞跳了下,伴着窗外一支桃夭,在无边春色里怦然绽放。

元曦见他迟迟不落子,不由抬起头,狐疑地看他。

卫旸淡然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在棋盘上随意放下一子,收手时飞快觑她一眼,边从棋盒里重新拿出一枚白子,边搭着眼帘,摩挲棋子,状似无意地问:“过几日便是春猎,你想去吗?”

元曦眼睫一颤,倏地抬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似升腾起了烟火,迸出比刚才还要璨然的光,却是压抑着,小心翼翼问:“我、我可以去吗?”

春猎乃是国之大事,也是为数不多,她能正大光明离开皇宫,离开帝京,去看看外面的机会。早几天之前,她就已经听到风声,心里蠢蠢欲动,可这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过去她还是公主,想同行,都得经建德帝或者卫旸准许,而今她这副境况,只怕更难。

况且之前,哪次不是她赔着笑脸,在卫旸面前又是讨好,又是央求,他才肯勉为其难考虑带她去。怎的今日突然良心发现,主动提出来了?

该不会有诈吧?

元曦心跟着提到嗓子眼儿,抿紧唇正襟危坐,颇有种如临大敌之感。

卫旸瞧出她的局促,无声一嗤,道:“不想去就算了。”

“欸欸,去!我去!”元曦一下从圈椅上蹦起,指着他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是太子,也是君子中的君子,说出的话就更加不能随意反悔。”

说完,她也不给他反悔的机会,提着裙子兴高采烈地跑出去。少女的灵动是春日最美的诗,装点得天也蓝了,花木也愈发葱茏,比过去一板一眼的端肃模样不知美妙多少。

卫旸不自觉便看得久了些,哂道:“蠢死了。”

一双眼却始终没从她身上移开,直到她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他还在凝望。

镇纸下还凌乱压着几张小姑娘练废了的纸,风一吹,边角便卷起来,“簌簌”地响。卫旸回过神,抬手将镇纸移开,拿起那叠废纸,欲丢进纸篓里。瞥见脚边的樟木箱子,人一下顿住。

箱子里都是他平常练字用过的纸,每一张都写满了“曦”。

小姑娘其实一点也不笨,恰恰相反,她很聪明,开蒙虽晚,但悟性极高,还会举一反三。很多东西,他只要教一遍,她便能轻松领会,比科场上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举子通透不知多少。

但有时候这聪明劲儿,也没用对地方。

就比如练字,她明明早就会写“曦”,却要他一遍又一遍地教,还沾沾自喜,以为他不知道。

他有那么傻吗?不过是看在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没跟她计较罢了。

只是后来写了太多遍,他自己也不知不觉养成习惯。旁人练字,写的都是“永”字,只有他,写“曦”。那么复杂的笔顺,他一写就是好几年。等觉察的时候,他已经写了厚厚的一摞,堆起来都到他的腰,全都收到这箱子里,同她过去练废的那些纸混在一块,一张也没丢。

便是现在,时常也有新的“曦”字加入其中。

心魔入体,大约很早就已经开始了吧?

卫旸自嘲一笑,长长叹了口气,无奈也欢喜,将这几张纸也放入箱内。

*

元曦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落日尽情释放最后的辉煌,将半片天幕都晕染得绚烂似锦,见者无不感叹。

离春猎没几天了,元曦没时间欣赏,只提着裙裾兴奋地往铜雀台跑,思索该准备什么去猎宫。一袭红裙在风中潋滟,比晚霞还灿烂。

连瑾今日奉旨进宫,顺便来拜访这位太子,刚好瞧见这幕,不禁挑眉,“她是谁?竟能在东宫这般放肆?”

引路的内侍伸长脖子看了眼,恭敬拱手,“回王爷,是曦和郡主。”

“曦和……”连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想起近日有关北颐皇室的种种传闻,以及那天在凌霄楼发生的事,忽然眉心大展,笑容意味深长,“她就是曦和啊。”

第18章 心动

风传花信,雨濯春尘。

猎宫三四月份,正是一年之中风景最好的时候。每一簇草、每一朵花都流淌着浓浓春意,随意一抬手,便是满袖芬芳。

宫里一行车马是在黄昏时分到达猎宫的。

窃蓝和银朱张罗着把箱笼从马车上卸下来,搬去住处。等忙活完,月亮已高高爬上柳梢头,星子密密麻麻洒满夜空,像一场冻结的大雨。

元曦早间坐马车时,犯了晕症,到了猎宫便一直躺在榻上休息,及至现在才将将转醒。晚间设在正殿的宴席,她也就没去。

然有银朱这个耳报神在,宴上发生的事,她倒是一件也没错过。

“郡主您知道吗?就在刚刚,汝宁公主当着满大殿所有宾客的面,主动举杯,向南缙那位云中王求亲啦!”银朱兴奋得两眼瞪成铜铃,手一下举起来,险些将桌上的烛台打翻。

窃蓝攒眉嗔怪了一句,将烛台往里移了移,也颇为惊讶,“你没看错?当真是汝宁公主?不能吧,那位云中王是个难得的才俊,这不假。可一国公主这么主动,还是对别国的王爷,未免也太……况且皇后娘娘和恒王殿下都在,能让她这么胡闹吗?”

她一脸怀疑。

银朱急了,“怎会看错?不信你出去打听,大殿里头那么多人,全看见了,难不成都看错了?”

两人各自争执不下。

元曦正坐在圆桌边,吃小厨房送来的晚膳,听说这个,也被震惊到,但很快她便扬了扬眉,淡定说:“是她的话,不稀奇。”

跟元曦不同,汝宁乃章皇后所出,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公主。

早年建德帝还管事那会儿,她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要什么便有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她一句话,底下人就算赴汤蹈火,也会给她摘来。哪怕是别国的王爷,于她眼中都是一样。

而今元曦的身份曝光,她便成了唯一的公主。母后和兄长又权霸一方,能与卫旸一争高下,她的气焰就更加嚣张,行事这般离经叛道也不奇怪。

想来这回是又盯上新的猎物了,就是不知,这兴趣能保持到什么时候。

对她的事,元曦没什么兴趣,只是这云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