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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臣出去后带进殿来一个披着防风被子身形极为瘦弱的年轻人,御座下持金瓜锤的武士紧握着手中的锤柄注目一切潜在的危险。

年轻人从披风内伸出手将头上裹挟的帽子取下,隆冬的朔风穿堂而过,珠帘滴滴答答的晃荡着,少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极为凌乱。

一个时辰前

太平公主宅

来俊臣被请入堂,笑着一张极为狡猾的脸叉手道:下官来俊臣,见过安定郡王,见过公主。

太平公主一向不喜欢二来与周兴,也毫无交集,这不是母亲跟前的宠臣吗,是什么风将来御史吹到吾这小宅子里来了,难道是肃正台太清闲了吗?

面对公主的语气,来俊臣也不生气,依旧微笑道:公主乃圣人所出,是国朝最为尊荣的女子,下官自然是来请安的。

哦?太平公主撑着扶手抬头笑道:不侍权贵的来御史与人请安,还真是少见呢。

来俊臣直起腰杆,又将交握在胸前的双手放下,奉天子密旨,暗中护送司刑评事返京,诏,右卫将军武攸暨亲迎。

又道:公主,您与驸马商议的事情,上位可是都知道呢。来俊臣背起双手,从宋氏传递消息那一刻开始。

你说什么?太平公主皱起先前从容的眉头。

公主以为王瑾晨是个不二的纯臣吗?

太平公主冷下脸,你什么意思?

宋氏传信给公主的同时也向圣人告知,为防止武承嗣一手遮天,王瑾晨献计替公主铲除丘神勣,实不过是想借公主之手罢了,不过,公主是圣人所出,母女自然一心,王评事效忠圣人,自然也是忠于公主的。

太平公主旋即冷笑一声,世人皆知,他是我的入幕之宾,可也知,他是圣人的臣子,来御史是想挑拨我与臣下的关系,还是想离间吾与圣人。

下官不敢。来俊臣后撤一步躬身叉手道,只是好言提醒公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事,所以改隔日更,请见谅~

第76章 天子敕

半个月前

突厥

北方的冬日奇冷无比,朔风打在脸上犹如刀割,因为带着一个病患所以一行人走的十分缓慢,塞北的医馆的内房频频传来极为虚弱的咳嗽声,一名年迈的坐堂医正在替榻上的女子把脉。

两个成年男子换了一身厚厚的冬装,横刀也用棉布层层缠绕,店内的小厮端着马奶酒用塞外的言语与他们畅通无阻的交谈着。

王瑾晨坐在炭盆前,先前被血染湿的红袍在安西老翁家中烧成了灰烬,如今身上穿着的是一身老旧的短褐,因为塞满了棉絮所以略显臃肿,可即便如此也难挡塞北刺骨的寒冷,染上风寒后,行程便又慢了一些。

萧婉吟从医馆后院端了一碗刚熬好的药走出,将药碗放在王瑾晨旁侧的桌案上随着她缓缓坐下,还难受吗?又将手伸到她的怀中将她的手拿出,静心听了一会儿脉搏后抬手摸上她的额头,幸好塞北是突厥地界,他们应该不会想到你会跑到这里来。

王瑾晨楞看着萧婉吟的几个会突厥语的随从,原来你早就料到了吗,这一切...

并没有,萧婉吟将手缓缓往下挪到王瑾晨的脸侧,我只是把能够潜在的危险想了一遍,你公然与武承嗣为敌,他与丘神勣的手段人尽皆知,若没有见到尸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丘神勣统领左金吾卫,诸道皆有他的亲信,他们大概不会想到咱们会改道突厥,只是...萧婉吟垂下手,端起一旁汤药,回神都的路上一定是风险重重,我要怎么才能将你安全带回去呢?

除了想杀我的,还有想护我的,论实力,太平长公主确实不如武承嗣,武攸暨的势力才刚开始扶持,尚不能与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勣抗衡,但是,王瑾晨抿了一口萧婉吟送到嘴边汤药,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喂完汤药后萧婉吟将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旋即迟疑的收回,瞥向内院问道:她呢,你准备怎么办,她救了你的命,而且对你...

她救了我的命,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补偿,可若要因此让我强行娶她,七娘觉得这对我而言,与死亡有什么区别呢?

我给她拔箭之前没有把握保证她的生死,她对你...萧婉吟起身,能不远千里随你到这荒凉的大漠来,可见痴情一片。

王瑾晨随着她站起,身后披着的被褥随之滑落,能不远千里随我到陇右的七娘你,又如何说?

没有你,我与她能活着离开大漠吗?我难道要因为恩情,放弃另外一段感情,因为一个人辜负另外一个人,我没有办法做到两全,所以我选择了自己最在意的。王瑾晨追上前道,望着萧婉吟的背影,七娘冒着风险追到这里来,虎口夺人,难道最后要眼睁睁看着我去娶别人?

萧婉吟回过头:你本不该如此,让你身陷囹吾的人是我,所以我才跟过来,可李氏不一样,她并没有亏欠你什么。

是不是她与你说了什么?对于萧婉吟明明不舍却又与所思截然相反的态度,王瑾晨质疑道。

萧婉吟闭上嘴,我想了许久,李轻舟夫妇还算和善,我不想让你为难。

我从来没有觉得为难,我也不要做什么仗义之人。王瑾晨表现得焦急,这分焦急来自于眼前人的推开。

前往陇右的时候,神都传来消息,秋官尚书李轻舟之女、你的未来娘子随你前往陇右之事已经传遍...

想要跨步追上前的人突然呆滞在原地,这种官家私事怎么会在神都传遍?随后抬头醒悟的看着萧婉吟,李元符?

隆冬之际,北风在神都上空肆虐,宫廊过道里的灯笼摇摇晃晃。

从秘书省骑马出来的李元符在进入修文坊时打了一个极重的喷嚏,阿嚏!没有觉得是因为寒冷反而轻轻擦了擦鼻子疑惑道:什么人竟敢在背后咒骂我?

自陇右事出,李轻舟夫妇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四面八方回来的消息皆是无果,卢氏整日以泪洗面。

侄儿也已派了家奴前往陇右搜寻三娘的下落,三娘吉人自有天相,叔父不必太过焦急,若是因此坏了身子,想来三娘回来的时候见到也会难过的。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还是杳无音讯,你说我这心里能不慌吗?李轻舟苦着脸。

李元符无奈的长叹了一声,这三娘也真是够痴情的,现在两个人同时没了消息,当时应该是在一块的,以王评事的聪明才智,侄儿相信他一定能护三娘周全。

三娘是痴情,就怕姓王那小子不识抬举。

中原前往陇右,尤其是碎叶那一代,多盗贼、匪寇,如此凶险,怕是没有那个姑娘家会愿意跟着去的,且三娘又是叔父的嫡亲女儿,王评事能娶三娘做妻子已然是高攀...

那个小子,李轻舟有些懊恼,我起初举荐他入朝他不从,便不知何时将老夫的女儿拐带了去,我未曾嫌弃过他的出身,他倒跟我摆起了清流。

叔父,王评事性子是冲了点,不过也因年轻嘛,等将来成了婚,应当就懂得顾家了,而且侄儿最近一直听闻百姓们在茶肆酒店里议论...

议论什么?

侄儿说了,叔父莫要生气,李元符看着李轻舟的脸色,说三娘一片痴情,最后却做了苦命鸳鸯。

李轻舟眉头大皱,本就因为息女失踪而心里十分抑郁,听到李元符的话后更加大怒得将茶杯砸碎,老朽的女儿,岂能容一些庶民议论。

安西抚慰使王瑾晨失踪,一连数日都杳无音讯,便有人传他死在了大漠之中,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同时,先前去了雍州长安的萧婉吟也随着失踪了,只是萧婉吟不在神都便没几个人知道,而李元符秘密注视着她,遂担忧起了一切潜在的可能。

叔父莫要理会那些刁民,等三娘与抚慰使一同回来,那些个刁民自然就闭嘴了,说不定圣人为了安抚王评事,再次予以加官进爵,到时候侄儿一定奉上厚礼恭祝叔父喜得贤婿。

李轻舟的担忧依旧分毫不减,愁苦道:如今老朽只愿女儿能够平安归家就好。

天色已晚,李元符起身拱手,侄儿还要回家向父亲视膳问安,就不叨扰叔父了。

元符常处于世家子弟之间,消息灵通,这事还劳你...

叔父太过客气了,怎么说三娘也是我的结义妹妹,妹妹出事,我这做兄长的怎能袖手旁观,叔父放心,一旦有三娘的消息,侄儿一定第一时间派人告知叔父。

李轻舟将人送出这个清冷的家中,李元符谢别之后便出了修文坊,小厮牵着他的坐骑走在城南的街道上,一辆马车从旁驶过,身侧还带着几个骑在马上的家僮,这不是来御史的马车吗,看着方向好像是要出城去。

李元符偏头瞧了一眼西边的黄昏,马上就要宵禁了,这么晚还出城...

小厮牵着缰绳扭头道:民间不是有曰,天下凡案,遇来、侯必死,遇徐、杜必生,酷吏出城一准没好事。

李元符注视着已经远离的马车,周兴二来这等市井无赖怎可与两位明经出身的仕宦子弟相提并论。

郎君说的极是,看小人这嘴笨的。

七日后

人马从突厥返回到中原,诸州镇都派了人马四处搜寻,朝廷各大势力也都在暗中派人寻踪觅迹,一行人便乔装打扮混在人群里一路南下。

关内一家小酒馆突然被一众看着像官兵却又穿着短褐的壮年男子团团围住,踏入酒馆内的是个穿红袍的朝廷官员。

不用藏了,诸位从踏入关内道的第一步,我就知晓了行踪。红袍合着袖子站在酒馆门前。

萧婉吟本想出去,旋即被王瑾晨拦住,他是来寻我的,但不是武承嗣派来的。

嗯?

王瑾晨低下头,突然颤笑道:我还是太怕死了,所以我在献策的同时,也写了一封奏疏呈给圣人,来俊臣虽然听命武承嗣,可是最他大主子还是圣人。

你能确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武承嗣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在诸州所有地方安插眼线,七娘忘了吗,来、候是因何而获宠的。

萧婉吟皱起眉头,告密?

王瑾晨点头,随后转身与其对视,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了,逼我入险境的人,绝活不过明年春。

萧婉吟望着王瑾晨眼里的杀气,突然觉得有些陌生,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拉住她的手,从大漠回来这一段时间明明很长,却又在转瞬间流逝,最终她将手收了回去,呆滞的目送着她离开。

红袍的眼里印着一个披着被子的年轻人,待人走近后躬身叉手道:下官见过安西抚慰使。

来御史的动作真快。

来俊臣笑眯眯的用手指着天,道:不是下官快,而是天怒。

哦?

来俊臣走上前,将腰间的手诏拿出,天子敕,命侍御史来俊臣护送安西抚慰使归京,如有拦者,杀无赦。

来俊臣念完后又将其揣回怀中,另外,圣人让下官给王评事带话。

卿有公辅之才。来俊臣眯笑着一张狡猾的脸,下官也有话想要对王评事,王评事才智双全,凭一己之力在朝中游刃有余,拜相是迟早的事,只是呢,莫要为情所困,绊住脚才好。

王瑾晨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来俊臣的身侧低头笑道:我想做相公,来御史知道是为了什么么?

来俊臣眯笑着双眼,王评事不同与常人,看来是下官多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状态不佳,请见谅~

第77章 帝王心

臣,安西抚慰使王瑾晨归来,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朝中一片死寂,消失数月的人突然出现在明堂之上,众人皆瞪着惊讶的眸子,仿佛是对死而复生的震惊。

安西都护昝斌睁着目瞪的双眼不敢侧头回望,眼里的呆滞已经暴露出了他心中的恐慌,旋即慌张道:陛下...

陛下!王瑾晨极大声的将昝斌的话打断,旋即叉手道:臣要参,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勣。

王瑾晨的话让一众人再次震惊,原本安静的朝堂再次陷入议论,王瑾晨侧抬头盯着跪坐的武将,叛国通敌,阴谋造反。

王评事,你身为司刑寺执法官当知道诬陷朝廷命官与勋爵是何等之罪!心腹及一众附和的大臣呵斥道。

臣奉命巡查陇右,西行至碎叶,发现掌管宫禁城防的左金吾卫大将军竟然将手伸向了陇右,国家边防如此重要之地,适才安西都护所言皆非事实...

陛下臣...昝斌心慌,欲想先开口解释。

因为是臣!王瑾晨再次将昝斌欲要解释的话呵断,因为臣与昝都护事先串通好引叛贼入局,这些话也是臣亲口所授,陛下若要降罪,便降臣一人欺君之罪。

安西都护昝斌愣住,迟疑的扭过头,眼前人因为自己的退缩差点丧命于大漠,而今朝堂之语的袒护便令昝斌心生疑惑。

昝卿,王卿所言,是否属实?女皇开口问道,而一旁的丘神勣已然是满头冷汗。

昝斌瞧了瞧了昔日恩人之子,又瞧了瞧王瑾晨,一边是权势滔天的宗室,一边是女皇身侧的新贵,昝斌陷入了两难。

丘神勣起身走到大殿中间,陛下,这纯属于子虚乌有之事,他...

朕让你说话了吗?女皇冷冷道。

王瑾晨的从容加上丘神勣的慌张以及女皇的态度让昝斌一咬牙,回陛下的话,正如抚慰使所言,罪臣,罪该万死。昝斌重重磕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