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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音未落,琴姬已猜中她所向,两人相拥着齐齐落入天然的温泉池,少女叹息着:快些

再慢下去,她就要醒来了。

殊不知这一句催促惹得昼景心火四溅,早知会有这一遭,琴姬断然不敢嫌她慢。

大意了。

她想。

琴姬哭叫着醒来。

娇躯颤抖,下嘴唇快要被她咬破。

水雾氤氲的眸子漫出大片大片的欢.愉羞耻,掩在锦被下的玉腿无力交叠,重重呼吸两声,她坐起身,顿时升起一股现实与梦境混乱交错的茫然。

怔忪了好半晌,一时想着在梦里她嫁给恩人了,一时想着梦境里那番漫长恩爱的遭遇,她捂着脸:太胡闹了。

冷静下来,忽听门外传来嘈杂声响,她蹙眉。

门砰地被推开,花红闯进来,隔着一道帘子,慌慌张张:不好了主子,墨家那位高中状元回来了!

第14章 冷言相拒

花红跟了琴姬多年,耳濡目染养出的气质与寻常侍婢大不相同,平素处事少有慌乱无措的时候,此次实在是被墨家嫡长子衣锦还乡的架势吓到了。

她冒冒失失闯进门来,琴姬坐在床榻,娇躯拥被,脸颊羞红未褪,青丝铺散,不等她挑开帘子近前来,当即冷喝一声:出去!

音色如玉,清寒至极,花红怔了怔,霎时面色微白,自知失礼,当即退出门去眼观鼻鼻观心地垂手而立,不敢发生丝毫声响。

主子音色透着沙哑,显然醒来不久,她越想越觉得此举冲撞,愧疚抿唇,暗叹定力不足,见识终究少了些,比不过主子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

墨家那位赶考前一日就敢站在流烟馆门口扬言非主子不娶,此次得势归来,怕是无人能挫其锋芒。

她一个人在那忧心思虑,却不知闺房内少女一颗芳心渐渐恢复沉稳,自梦里带来的悸动被她悉心藏在心底,来不及回味,掀被下榻。

雪白的中裤裹着修长细润的腿,双脚落地,初初走动两步,险些软倒在地。她羞赧扶上桌角,不知多少次感叹梦境种种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不敢在这时思念恩人,更不敢去想人生头一遭缠绵激烈的情.事,稍缓片刻,琴姬拐入浴室。

人陷在白玉暖池,思绪愈发清明。

十五岁及笄那年引来秋水城权贵争先提亲,那日起她就明了会有这一天。

好在她已经嫁人了。

墨闻钟来者不善,那又如何?她轻嗤一笑,杏眸翻腾出嘲讽之意。便是强娶了她又如何?左右,她是死也不能移情的。

沐浴穿衣细梳妆,坐在梳妆台前挽好妇人发髻,看着铜镜内与素日截然不同的打扮,琴姬真心实意地笑了。

我已经是恩人的妻了。她柔声喃喃,眼里情意昭昭,是所有人没见过的风流媚.态。

梦里经了人事,懂了那欲生欲死的情欢,她是断不能再与旁人弄出纠葛,琴姬沉吟地抚上那支发簪,发簪精巧别致,及笄那年,入梦恩人送她生辰礼,也是一支金簪,醒来照着这样式,她特意找人定制,说起来今日还是头一回戴在人前。

她起身整衣,最后看了眼镜内的自己,腰肢轻转,人走出门去。

吱呀一声堵在前方的门打开,花红蓦地抬头,被眼前一身略染成熟美韵的少女惊艳,目光落在那象征女子嫁人成婚的发髻,她指尖颤抖:主子,这

走罢。她不欲多言。

墨闻钟高中状元,衣锦还乡正是得意时,流烟馆出奇地热闹。

满城谁不晓得墨家嫡长是个数一数二的痴情人,不光痴情,人也疯,拼着被墨老爷打死的风险都要得偿所愿,世家子弟中纨绔不争气的不少,但疯起来不要命的,这位当是头名。

今时他一朝高中,墨家风头无两,墨老爷拗不过儿子,好在嫡长子钟情之人并非烟花柳巷不正经的女子。声名在外的才女,娶进家门好好调.教一番,不至于失了世家颜面。

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了儿子求娶之事。

墨闻钟此番前来一为见一见梦寐以求的人,缓解相思,二为和喜欢的人分享高中的喜悦,试探琴姬的心意。

若她心中无人,凭何不能嫁给他?若她心中有人,大不了借墨家权势教对方知难而退。和他抢女人,不仅要有胆子,还要有命。

他在帝都赴考,不仅拿下状元之名,更拜了朝中一品大员为干爹,有了这门干亲,前程似锦,加之墨家本来的雄厚根基,他自认俘获美人归不在话下。

面对周围同辈人的逢迎恭贺,未曾表露一分自满。越是如此,越使得人高看他一眼。

一楼人声鼎沸,人群里不知哪个眼尖的率先喊道:琴师出来了!

墨闻钟呼吸一紧,急切看去。

却见少女衣袂飘飘,短短几步路,犹如仙子下凡尘。

多月不见,美人清减,冷淡淡销.魂蚀.骨的韵味更浓。有冰雪之清白凛然,白梅之凌然孤傲,不说通派的气质,单论那张脸、那身段,已是举世难求。

看着看着,他眼神流露痴然之色,却在某一瞬,心跳骤停。

莲殊一语道破众人所思所想,失声问道:琴姬,你何以挽着妇人髻?

闹哄哄的热烈氛围好似当头泼下一盆冷水,登时有了天寒地冻的冷彻,琴姬淡淡瞥她,看也不看被簇拥着的状元郎,语气漫不经心:我嫁人了。

嫁人?!莲殊和墨闻钟异口同声,先后寒了脸。

你好端端的在流烟馆,哪门子的嫁人?你嫁人,我们怎会不知?

琴姬懒得理会,想了想又觉不理会甚是憋屈,讥讽出声:你不知的多了。

被她公然呛声落了好大脸面,莲殊咬牙:胡闹!琴姬,你莫要仗着墨公子偏宠就在这里信口雌黄!

不管周围如何议论,墨闻钟脸色难看到极致,笃定琴姬故意拿子虚乌有的事要他知难而退,一时冲动,本想拂袖而去,然许久未见,他的目光根本无法离开少女半寸,今日的琴姬,美貌异常,饶是她任性高傲,他也认了。

莫说是她,其他人都只当琴师睡糊涂了,或者和众人开的玩笑。

哪怕少女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性子实在不像是会和众人开玩笑的,但这总比荒唐无稽的嫁人一说来得正经。除却最初的讶异震惊,缓过来后根本没拿这当回事。

琴姬好不容易在梦里成婚许人,哪怕改换发髻也无人当真,她心里郁郁,更不耐烦被墨闻钟眼睛不眨着瞧着,转身欲走。

琴姑娘!

墨闻钟上前一步出声留人,琴姬头也不回地走开。

他面上无光,心里存了尴尬,却掩饰地极好,侧过身来同世家子调笑:姑娘家嘛,脸皮薄,总免不了羞涩的。

同他一道的世家权贵暧.昧低笑。

但凡长眼睛,谁不晓得方才琴师话里话外都在拒绝墨家的求娶。然看墨闻钟脸不红心不跳一派安然的模样,这是打定主意强娶了。

小弟就提前恭喜墨兄新婚之喜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墨兄成婚,可得请兄弟们喝顿好酒。

墨闻钟笑意愈深:自然,自然。

他余光看向莲殊,待看到对方点头,更有一种志得意满的骄傲油然而生:四才女收其二,这等艳福,何人比得过?

流烟馆热闹了一场,墨闻钟急忙回家安排求娶一事,琴姬不愿无妨,娶进门来他有的是法子教她服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愿,琴家愿意就够了!

第15章 她不见了

平白得一个高中状元年轻有为的权贵女婿,琴家当然愿意。

清水胡同,妇人笑得一张老脸开花,恭恭敬敬将前来说亲的官媒送出门,眼巴巴看着人离开,转身回到小院。

娘,咱家真要和墨家结亲了?

这还有假?

妇人转着手腕上的金镯子,无比感激当年做下的决定,若非如此,哪来得女儿和秋水城最有权势的墨家做亲家?

想到妹妹比刀子还硬的脾气,琴悦搓搓手:妹妹会愿意吗?

她愿不愿意有什么重要的?我是她娘,还做不得这个主了?妇人喜滋滋回房,留下琴悦站在那做平步青云的美梦。

攀上墨家这个高枝,不愁以后没官做。

他傻嘿嘿地笑了两声,攥紧拳头,打定主意要把妹妹全须全尾地送上花轿,墨家满意了,他的路也就铺平了。

没人在乎少女如何想。

婚期很快定下来,是琴姬十八岁生辰那日,也就是九月二十一。

流烟馆的琴师名花有主,此事传得人尽皆知,墨闻钟眼看心想事成,近些日子频繁上酒楼与好友饮酒高歌。

这门婚事按家世来说不大相配,可按相貌而言,琴师那等子美人出身差点又何妨?瑕不掩瑜,遑论美人本身毫无瑕疵。

流烟馆,白梨院。

花红手里的帕子揪得皱成一团:真真急死个人!主子莫非还想把自己饿死不成?到底怎么了,哪怕和墨家的婚讯传来都没见她这般作践身体!

你小声点!柳绿不客气地捂了她的嘴,牵着人来到梨树下,认真道:我且问你,你当真不知主子和哪位女郎有了首尾?

花红被她说得一脸懵,压低了声音:我还想问你呢,你我天天在一起,你不知,我给哪儿晓得?她沉吟半晌:主子心中有人我是信的,但你我常伴她左右,她和哪位女郎有往来我们会不知?

柳绿意味深长地看她:我们的确不知。

知道的话早把人绑来了,哪还用得到在这疑神疑鬼着急上火?

是了,我们不知。我们都不知,主子给哪找的情郎?她指了指发顶:你说,主子不会真嫁人了罢?

越说越荒唐。

两人皆想到那日少女一身衣裙挽了妇人髻从房间出来,风一吹,忍不住打了寒颤。

我只知道,主子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柳绿忧心忡忡:我看主子,应是受情伤了。

即便不想承认,花红还是点点头:且愈发嗜睡了。

话说到这,姐妹二人四目相对,长长一叹。

闺房内,熏香寂寥,躺在榻上的少女面容憔悴许多,长长的睫毛温顺闭合,眼尾挂着一滴残泪,殊不知梦里遭遇了哪样残忍的事,竟伤心至此。

梦里,她回到了十五岁归家那年。

八年自愿卖身到流烟馆,从学徒做起慢慢成长为秋水城首屈一指的琴师,因了幼年的遭遇,她与家人如何都亲近不起来。

娘偏爱兄长,拿起名来说,她的名单字一个姬,姬妾的姬,是娘随随便便路过青楼听来的字眼,仿佛为了存心折辱于她。

再小的时候她问过娘亲,为何别人的名字听起来都很有趣,她的名字有点拗口还不好听。娘骂了她一顿,说女孩子家家的以后嫁了人都要冠夫姓,要什么正经的名!

而她为兄长起名【悦】,盼望他一声喜乐满足。

娘的所作所为令她生不出亲厚之意,慢慢的性子养得越来越冷。

八岁,是她和娘决裂的分水岭,也是她鼓起勇气反抗命运的开端。

大周重孝道,即便她与家人关系冷淡处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可悲的名头,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否则被人指指点点她在流烟馆都待不下去。

她八岁就敢违逆娘,没有乖乖按照娘的意思被卖进青楼,娘很多年不爱见她,见了她也不待见。

她保持每年回家三次的惯例,当天去,当天回。双方都省心。

十五岁,娇色初成,琴艺娴熟,已经担得起馆里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那是开春的时候,天还很冷,她回家恰好赶上兄长从书院回来。兄长那天看她的眼神不对,那是男人看女人的觊觎贪婪。

他只是看了看她,她恶心地一脚踹在他肚子。

此后那几年,都是寄了银子回去。看在银子的份上,娘和兄长才没到处嚷嚷坏她名声。

一觉睡到正午。琴姬睁开眼,茫然失神,须臾,悬在睫毛的泪无声落下。

恩人不要她了。

就在梦中成婚的第二晚,她抱着她做了许多肆意过分的事,说尽了甜言蜜语,哄得她为恩人神魂颠倒百般柔顺,可她的柔顺没换来此后的长久,恩人不见了。

她再没入她的梦。

琴姬困苦地将头埋在软枕,眼泪打湿枕侧,她不知是不是她表现的不好,急着把人拴在身上,恩人要了她,又果断弃了她。

她身子蜷缩在被衾,只觉寒意浸心,身骨都是冷的。

入秋了。

她等了两月有余,从最初的隐忍克制再到无法克制,从起初的心慌心乱再到现下被始乱终弃的悲凉,她不后悔遇见恩人,她还爱她,却也怨她。

怨她所谓的山盟海誓全都做了假,说要永远陪着她,到头来要她一次次苦等。

都说男儿多薄幸,事实证明风流貌美的女子做起那狎昵事来更伤人心。

她咬着牙流泪怨了好一会,哭声埋得更深。

似是要将这一生的泪都流尽才对得起多年来梦里厮守的情分,哭累了,人晕倒在床榻。再度醒来,窗外天都漆黑。

花红柳绿守在床沿担忧地看她,一人手上端着盛药的瓷碗,一人放下拭泪的帕子轻手轻脚将她扶坐起。

睁开眼看到她们,琴姬无力地叹了口气,她头昏沉得厉害,浑身精气神仿佛被人狠心抽去只留下一个精致的壳子,看得人心口发堵。

她病恹恹生无可恋的模样简直在剜两个忠仆的心,花红放下药碗急哭出声:主子何苦糟蹋自个的身子?您高烧不退口口声声喊着恩人,您且告诉奴,恩人姓甚名谁,奴就是拼了此身也把她掳过来给您低头认错!

琴姬一怔。

柳绿低声呵斥:放肆!主子刚醒,你发的哪门子疯?

是我发疯么?好端端的人弄成这样!主子,您告诉奴,谁欺了您惹您心碎,奴为您讨回公道!

她义愤填膺,眼睛瞪得通红,柳绿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再说。她也希望主子好,天晓得她们叩门不应推开门来看到主子蜷缩着身子在睡梦里不住淌泪哀求时的痛心。

早知如此,宁愿主子一直是那冷心冷情的性子!何苦为旁人掉泪乞求至此?

花红跪在地上,眼泪汪汪:主子,就当没那个人,当是一场梦,您好好爱惜自己,奴求您了!

当是一场梦琴姬脸色苍白,泪浸湿睫毛,她虚弱地笑了笑:本来,这就是一场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