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1/1)

常老师,一点儿都不想我们吗?

常老师准备去做什么啊?

课间询问问题之余,又冒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在这仅存的教学日子里,面对着学生们真诚的关切,常仪韶更是宽和。

准备去追梦。她莞尔一笑,眉眼温柔缱绻。

她并不是应付谢青棠的,她对古物的确有着兴趣,但是因为谢青棠的存在,那些尘封的旧爱再度增色了不少,再度焕发出无以伦比的光彩。

既然答应了谢青棠去做这件事情,常仪韶自然就不会敷衍。

从她提出辞呈到正式离开的这段时间,正好去安排一些事宜。要想剪辑出好的效果,好的设备自然是重中之重。常家旗下有做娱乐这一块的,正好跟常青去取取经。

你要弄纪录片剪辑?在沈城?行,我让专业团队过去

常仪韶只开口说了一句,常青那边就一连串的话语,她抚了抚额,略有些无奈。家里的人一个个都过分热情,她有些难以应付。

你要自己做啊也行吧。到了宣发那边需要帮忙吗?

常仪韶感知到了常青话语中长长的怅然,她假装没听出他的意思,思忖了片刻,应道:到时候应该会上传摩耶平台。谢青棠目前还算是摩耶的主播,粉丝们大多聚集在那一块儿。

这事情好办。常青满口应下,片刻后又殷切地问道,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帮忙吗?

常仪韶哑然失笑道:暂时没有了。

这边常青挂断了通话,一转头就跟其他家族成员炫耀。

柳无弦正与他待在一起,听说了这件事情,立马就联想到谢青棠的身上。她托着下巴凝视着常青,问道:仪韶有个女朋友,你知道吗?

常青:

柳无弦又在他的心上扎了一刀:跟何延津有点儿像。指得是长相上。至于性格南辕北辙,世上何延津这等人还算是少有。说来也是奇怪,周云梦还将她当一块宝供着。

何延津?常青的眉头皱了皱,心思落在何延津三个字上,他道,她不是跟张逸那酒囊饭袋走在一起?

柳无弦一怔,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她知道张逸和云梦娱乐都投资了一部小说改编的网剧,当初那负责人联系过她,只是她不看好就给拒绝了,于是资源就落在了何延津的身上。到底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加上足够厚的脸皮,使得何延津尚能在圈子里立足。

你觉得张逸的眼光怎么样?柳无弦又道。

常青诧异地望了女友一眼,他并不与张逸这类型的人来往,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了。扯了扯嘴角,他还是扔下了一个评价:鼠目寸光。被人忽悠一阵子就能拍板一个项目至于云梦娱乐,想来有算计得很,估计有坏处都会落在张逸的身上。

疯人。柳无弦嗤笑了一声。

何延津的名利心比任何人都来得迫切,她的牺牲只能是有价值的牺牲。

周云梦并不介意给何延津牵线,让她认识一些圈子里的大人物,只不过到底能不能成事、怎么成事,全是靠何延津自己。她并不在意外界的传言,她们的关系到底如何,自己心中清清楚楚。何延津恨惨了周云梦,可偏偏在此刻或者是很久的将来,都需要靠着云梦娱乐这一株大树。

你以为功成名就就有机会回到常仪韶身边么?你别做梦了,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面对着何延津,周云梦的嘲弄毫不留情。

你真的病得不轻,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噗嗤。何延津摸清了周云梦,知道她想折磨自己,并不会在此刻轻易放手。她也便毫无顾忌起来,比之往日更狠了三分。

怨偶、怨偶她们之间只有怨,从来就没有成偶。

你知道常仪韶准备离开渝城了么?你知道她要追谁而去么?周云梦面色苍白地刺激着何延津。

果不其然,听到了常仪韶的消息,何延津整个人变得更歇斯底里。

谢青棠不知道自己远在沈城也能够被贼惦记着。

在进行脱蜡的程序后,蓝底白纹的凤凰图算是成型了。她甚至想着在这幅作品上绣箫韶九成,凤凰来仪这八个字,只是搁置在那个角落都不甚妥当,最终只能够打消这个念头。

谢青棠的直播还是如同往常一般进行着。

摩耶平台的首栏推荐位始终滚动着,只不过在某日又加上了一条民间手工艺专辑。谢青棠的直播间赫然在列,首栏推荐位带来的流量远远胜过其他地方,涌进了直播间里的人并不少。有些是其他主播的粉丝,免不了在观看中兴起攀比的心理。

就是这一块布有什么好展示的?为什么推荐位是棠溪的?我家大大在这块做了很久了。

发出这条消息是顺势点进来的,由于镜头正在谢青棠手中的那《凤凰图》上,不是老观众根本不知道谢青棠付出了什么,以为随随便便就可弄成,一时间忍不住出言讥讽。

有这么一个人带头,原本潜藏着的自然会为自己喜欢的主播抱不平。摩耶平台包罗万象,各类型的达人都可占据一席之地,不同的达人主播有不同的粉丝,一不留神便成为一场混战。

对于初学者来说,棠溪做得很好了。可现在这个首栏推荐位,不应该展示给技艺更好的人吗?手工达人那么多,凭什么是她?

哥哥姐姐们不要刷屏,行么?

不想看就关弹幕啊。

小谢这块染得有模有样的,蓝色分布均匀,凤纹清晰,得好好收起来做纪念呢。

谢青棠闻言弯着眸子笑了笑,她一颔首道:是的。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最好做一个雕漆盒。常仪韶送的竹丝扇都有锦盒,她如果不装饰一番,实在是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常仪韶。

虽然是从印染工艺区开始,但谢青棠并不打算一直停留在这片区域。她打算做成纪录片,自然是每一个区域都不放过。姜老爷子那边随便她如何选择,只是稍稍提了些许建议:印染工艺与纺织、刺绣其实算是一体的,最好不要单拆。只不过在权衡利弊之后,谢青棠仍旧是选择了髹漆工艺区。

她想给常仪韶一份礼物。

弹幕上的吵闹已经蔓延到了微博,个别主播抱怨着摩耶平台的不公,而粉丝们则是闻血腥而动的鲨鱼,形成了一个没有自我思维的群体,在情绪被煽动后,只一味进行攻讦。

说谢青棠背后有人的信誓旦旦开口,头头是道,仿佛亲身经历。

他们前仆后继,试图从谢青棠过往的履历之中找到蛛丝马迹,从而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毁掉一个人,远比捧起一个人容易。

谢青棠在闲暇翻看着这些微博,暗暗哂笑了一声。非要说的话,她的确是有人的,常仪韶在她的背后做那强有力的支撑,而摩耶平台又是常家旗下的。只不过,这个首栏推荐位她并不觉得受之有愧。

她的作品自然只是博人一笑、不值一提。但是她直播要展现的并非是她自己,而是手工艺博物馆中承载着历史记忆的一个个充满匠人精神的传承人。

我不想让廉价的笑声、无底线的娱乐、无节操的垃圾淹没我们的生活。[1]我不值得,但是那些传承人他们值得铭记。

作者有话要说:  [1]广大文艺工作者要做真善美的追求者和传播者,把崇高的价值、美好的情感融入自己的作品,引导人们向高尚的道德聚拢,不让廉价的笑声、无底线的娱乐、无节操的垃圾淹没我们的生活。2016年11月30日,领导人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

第46章

摩耶平台的官方号第一时间转发了谢青棠的微博,并附上了民间手工艺博物馆的官网和简单介绍。

常青愿意看在常仪韶的面子上给谢青棠推广,但是首栏推荐位则是权衡利弊的结果。他们早早地知晓了上面的风向,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紧跟步伐,最好能够在市场上抢占一席之地。他跟常仪韶不同,他是一个商人。

手工艺博物馆历来低调,只在一些手工艺爱好者耳中相传。只是看着官网上一连串传承人的介绍,就算是黑子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他们都是闻名遐迩的大师,是将国粹代代相传的传承者,哪一个拿出来不是震惊四座?

藏龙卧虎的博物馆使得一些人收声,但仍旧有部分尚在强辩,认为谢青棠的直播有失偏颇,着力点在她自己身上,而不是那些大师镜头里几乎没有出现几个大师,都是乡野人。

反驳的声音来得也很快,而是不怎么上微博看信息的大师亲自打脸。他们的技艺哪里来的?有家传,有四处走访,他们的老师就是这些不被人瞧得起的乡野人。

我们不是创造者,只是用了点心思将它们收集归纳了起来,从而不使得我们的民间传承彻底断绝。相较于无名之人的嚣张,大师们的语气足够谦逊。

莫平是嚣张的无名之人中的一个,他是手工艺爱好者,关注主播什么都能做已经有好几年了,是他的忠诚粉丝。这一回因为首栏推荐位没有自家主播的位置,反而让一个籍籍无名哗众取宠之辈占据,他怎么能够不气愤?

微博上的一小部分主播联合起来向摩耶平台提出了抗议,莫平同样被他们的粉丝狂流卷携着,一股脑儿涌向了底下,非要挑出刺来。他的思绪在谢青棠发出微博的时候清醒了片刻,然而那些抗议的人又找到了名头,从谢青棠直播内容的录屏中剪辑出了一小节谢青棠说得冠冕堂皇,只是借着直播的机会展现自己和一些老妇,好博得名利。

莫平的那点儿清醒瞬间被这样的言论给带走了,继续摩耶平台官博底下质问。

能够去那边做直播的主播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那叫棠溪的?

摩耶平台官方号竟然回复了他:因为直到此刻,只有棠溪才产生了这种念头。

莫平一时间无话可说,等到大师那久不见动态的微博更新,他才仿佛被狠狠拍了一巴掌似的惊醒,眼冒金星,许久之后他的心神惊醒,意识到了自己的狭隘。他只是看了片段,就顺从人潮的呼喊给主播定了罪,他有什么资格说话?

在重新观看了录屏之后,莫平才意识到,这合辑并不是为了告诉大家大师如何如何得厉害,而是让一个普通的人沉浸在技艺之中,靠着亲身体验来传递知识。它不是在秀技艺的美好,它在传递星火。那些他所瞧不起的老人,哪一个不是浸淫在此道中许久的?她们或许目不识丁,但她们的身上有匠人的风骨,她们的技艺足以为人师。

莫平在此刻幡然醒悟。

他知道主播不会在意他,可仍旧是跑到了谢青棠的微博底下写下一长串道歉的话语,他曾经激烈的言辞化作了深深的愧疚,反而成了一柄刺向自己的刀。不出意料,主播没有回复他。但是手机提醒他动态越来越多,点赞的、回复赞同的。

只要有一个人在看了他的这段话后生出感触,意识到自己的狭隘与鄙陋,都是一件好事情。

谢青棠无暇顾及网上的风云,再从印染工艺区到了髹漆工艺区之后,她的闲暇时间变得更少。印染的时候,需要自己去采蓝,到了这边同样,需要自己前去割漆。

物尚天然,科学技术的进步使得涂料和化学类油漆渐渐普及,日常生活中几乎见不到天然漆的身影,但是在这群传统工艺人里,他们知道自己需要坚守这一方阵地。

割漆不是一件容易的活,又脏又累,而且漆树的浆液要是不小心粘在了皮肤上,会红肿发痒。老师傅一边说着,一边递来了围裙和手套。

林子里的蚊虫并不少,满地的杂草,只是用镰刀开出了一条小道。谢青棠跟在老师傅的身后,脚踩在落叶上,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看着老师傅利索地在一棵树干褶皱的漆树上拉开了一道月牙形的小口,再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塑料容器卡在了口子下方,让浆液缓缓流淌进容器之中。

俗话说小暑开刀,寒露收刀,其实在我们这儿,四月到八月间都可以割漆,不过这漆液的质量,还是盛夏三伏天的时候最好。现在还算是有些早。老师傅又介绍道,跟谢青棠说话的功夫,他又动作娴熟地割出了另外一道口子。

要想学割漆这门功夫,还是需要自己尝试。谢青棠的悟性还算不错,没有见识过割漆的场面,却也见过其他类似的。在老师傅教了手法后,她也上前来跃跃欲试。

拿着刀手要稳,口子得直线似的,还得均匀。老师傅看着谢青棠说话。

谢青棠沉着气,在这足足长了五年的漆树上留下了它的第一道口子。浆液顺着树干流淌,大半落在了塑料容器中,在一开始还是乳白色,等时间一长,氧化程度深了,就慢慢变成了栗色。

等到干了就会变成黑褐色。老师傅见谢青棠对此感兴趣,嘿然一笑道,白赛雪,红似血,黑如铁,说得就是它呢!

谢青棠和老师傅的身上都携带着便携摄像头,只不过他们穿梭在林子间,画面并不像剪辑出来的成片那么稳当。谢青棠到底是生手,不像老师傅那么经验充足,就算是戴着围裙、手套,不免还是沾染了些许浆液。她的身上带了药,只是手背上那一点,瞧上去还是有些红肿发痒。

割漆啊,我爷爷那会儿种了好多,现在都没人了。

主播真是敬业,在空调房里坐着不好吗?

经验是走出来的。

常仪韶在空暇时间扫了眼直播,不难从弹幕以及评论中发现谢青棠沾染到漆树浆液的事情。

她的眉头一蹙,心中略有些慌乱。漆树带毒,它的浆液容易让人发痒过敏。不过很快,她便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博物馆那边常年有工人割漆,应对的方法多得是,她此刻的担心到底是有些多余。

她在渝城的事情尚未彻底结束,还不能孤身奔赴沈城。

她要是不顾一切前往,只会让谢青棠觉得诧异与为难。她看似什么都不理会,但是一颗心却是玲珑剔透,聪慧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