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396-397)(1/1)

2019年12月20日

第三百九十六章·彩凤青鸾双伴客

一声清脆怒喝少女纵跃而起袅娜身姿如蝴蝶般在空中飞舞清光熠熠的长剑瞬间划出十余朵雪亮剑花向丁寿身上罩来。

华山玉女剑法招式繁复变幻奇妙若至大成的确不好对付可此女的修为造诣离那一步显然还差得远论起来怕是在丁二身下香消玉殒的黄人瑛功力都比她深些。

丁寿不慌不忙以足为轴偌大身子前仆后仰左摇右晃将女子剑招悉数躲过脚下半步都未曾移动。

“这位姑娘你我之间或许有些误会且停手容在下解释。

”闪避之际丁寿还有暇不紧不慢说闲话。

“谁与你这yín贼有误会快快受死。

丁寿愈是从容不迫少女心中愈加恼怒剑势一剑紧似一剑不把眼前人戳个对穿绝不停手。

纵然再不上心丁寿也感到这对活宝与刘家关系匪浅再由她闹下去若是不小心伤了她没法向刘瑾交代;万一不小心被她伤了二爷更没法对自己交代当下也不废话瞅准来势甩袖轻拂裹住长剑向后一扯。

少女只觉凭空一股大力长剑顿时脱手身子拿桩不住向前踉跄数步撞进了丁寿怀中。

“姑娘小心了。

”丁寿扶稳少女笑吟吟将长剑倒递回去“得罪。

丁寿手下留了分寸本意想让这小妮子知难而退不料女子羞恼更甚抢过兵刃反手又是一剑挥出。

“贼子受死。

这一剑轻灵转折剑光虚实不定与华山剑法风格迥异丁寿猝不及防险些吃了大亏匆忙间吸气缩腹身形瞬间斜移半尺才堪堪避过。

“臭丫头找打。

”恼羞成怒的丁寿踏步倏进施展天魔迷踪步直入中宫。

少女眼前一花丁寿已贴近面前一只手紧锁住她肩头琵琶骨顿时半身酸软再也提不起剑来。

“yín贼快松手。

”少女嘴上兀自不休。

“你再敢骂一句信不信我抽你。

”丁寿恶语威胁。

“恶贼yín贼采花贼有本事你杀了我!”

又快又脆的一串痛骂立即喷了丁寿一脸让被瞬间打脸的丁二觉得如果不赏这丫头几耳光都对不起自己。

“青鸾不得对客人无礼!”一名脸如莲萼皓齿明眸的娇媚少女捧着一个乌漆托盘俏立在刘家大宅门前。

“什么客人?!姐你不晓得这小子是个无耻yín贼快喊人来拿他。

”持剑少女急得跺脚。

“yín贼?”少女捧着托盘上下打量了一番丁寿迟疑道:“足下可是姓丁?”

“正是。

”丁寿吸吸鼻子垂涎往姑娘托盘上盛的面碗里瞅了一眼“这面好香啊!”

“寒门敝户唯有粗茶淡饭飨客还望大人不嫌菜饭粗粝。

”女子道了个万福说道。

“姑娘客气在下许久未吃到如此美味了。

”丁寿哈哈笑道。

“姐你怎么还和这恶贼聊起来了?!”少女晓得自己姐姐性格温婉担心她受坏人蛊惑急声提醒“这恶徒刚刚还掠走了一个无辜女子……”

“彩凤姐姐这件衣服小妹穿得合体谢过姐姐了。

”宋巧姣恰逢其时出现在了门前。

丁寿松开持剑少女向宋巧姣处一扬下巴“姑娘说我掳掠的无辜女子可是指的这位?”

少女错愕左右看看丁寿与宋巧姣再瞧自家姐姐嗔怪的神情猛然扭头向正蹑手蹑脚准备开溜的少年大喝一声“刘二汉!!”

***

刘宅大堂。

‘啪’刘景祥的二女儿刘青鸾将宝剑向案几上重重一拍气哼哼坐在了椅子上。

姐姐刘彩凤不满侧身嗔视感受到姐姐责怪眼神的刘青鸾不敢发作只得扭头瞪视坐在她下首的弟弟刘二汉。

被二姐刀子般眼神盯得心虚的刘二汉捂着脸颊上五道纤细的指痕委屈得眼角噙泪低头盯着自己足尖不言不语。

酒足饭饱的丁寿看着这仨活宝心中好笑这三个瞧着年岁都不大刘景祥一把年纪还能不断开枝散叶二爷由衷佩服老爷子宝刀未老。

“刘老伯晚辈此次前来有两件事一是给您送锦衣卫百户的腰牌和告身文书……”刘瑾的兄长刘景祥目前只是一个挂名锦衣卫的舍人身份联想自己出仕便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对这老太监的知遇之情颇有几分感怀。

“二么刘公公想请您一家移居京师共聚天伦。

“不去不去”刘景祥连连摆手“额与兄弟说过多少回了人离乡贱我在这里过得挺好去京城做啥。

“刘公公服侍圣上抽身不便想回乡一次叙叙手足情分殊为不易只得劳动您老大驾了。

”丁寿温言相劝也不忘诉苦“晚辈千里奔波不易求您老莫要让在下徒劳而返。

“可额这一大家子搬起来费事到京城安顿也麻烦得很。

”刘景祥愁眉苦脸“越搬家越穷来来回回折腾个什么。

”。

“爹不说二叔一片苦心咱也不能驳了丁大人的面子毕竟您还在他衙门供职这上官可得罪不起呀。

”刘彩凤嫣然笑道。

女儿打趣的话逗得刘景祥噗嗤一笑丁寿也冲她颔首致谢继续道:“打点行装不急于一时在下因宋姑娘的案子还要往凤翔府一行时间尽够了至于京城安顿么您老更不用cào心刘公公不但准备好了宅子还在国子监为二汉补了个缺。

“什么?到京城还要读书?我不去!”一直装死的刘二汉闻言蹦了起来。

“爹和大姐说去了你敢不去!”

刘青鸾一拍桌案震得几上茶碗乱颤同样吓得刘二汉心惊胆战哼哼唧唧又坐了回去。

“青鸾别老欺负你弟弟。

”刘景祥蹙着额头对着女儿埋怨不停“整日动刀动抢的没个女子样手下也没个轻重看把你弟弟打得!将来哪家敢讨你做婆姨!”

“谁稀罕!我不嫁!”拾起宝剑刘青鸾闷头冲了出去。

刘彩凤追赶不及只好敛衽向丁寿施礼“舍妹性子莽撞有得罪大人处还请海涵。

“无妨青鸾姑娘也是率性之人但不知她的武艺师从何处?”

“这丫头从小好动喜欢刀抢棍bàng跟着家里护院练几手庄稼把式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大约两年前吧华山派段掌门路过此说这妮子什么根骨不凡之类的愿收她为入室弟子二丫头美得都要上了天额想着华山派大名在外离家里也算近便便应了她。

刘景祥嘬着牙花子颇有点悔不当初的意思“两年多下来怂娃能耐长了多少不知道脾气却是见长成天嚷着要出去行侠仗义吵得人脑壳疼。

刘景祥叹着气连连摇头他老来添丁对三个孩子溺爱有加有什么要求都不忍拒绝可还是庄稼人的本分思想女娃就该在家里嫁汉生娃胡乱在外浪荡些什么。

华山派?不可能!丁寿自问对结了梁子的华山剑法还算了解一二刘青鸾最后那一剑虚实相参奇胜并用绝非华山派的路数这小妮子武功来历定有隐情……

***

刘宅后院一株二人合抱的桂花树下刘青鸾杂乱无章挥动宝剑一时间叶落如雨落英缤纷。

“二姐那树又没招你拿它撒什么气!”刘二汉倚着月亮门看得直皱眉。

“闭嘴!”

刘青鸾一声娇叱吓得刘二汉浑身一哆嗦。

“要不是你搬弄是非我会出那么大的丑!”

“我不是在庙里等你等得无聊想和那小娘子逗笑解个闷么谁想平白无故被打了一顿心中气不过才想找你出头!”刘二汉不服气回嘴。

“你平日总说要做什么除bào安良的侠女我便顺嘴编了一个由头谁想那小子那么厉害哼亏你还说什么武艺大成天下少有敌手……”

“啪!”一声脆响。

刘二汉捂着另一半迅速肿起的脸颊带着哭腔喊道:“你又打我?!我告诉爹去!”

“尽管去看爹能把我怎么样!告诉你今天的事你说一次我打你一次若听到旁人说一次还打你一次只多不少!”刘青鸾瞪着大眼睛威胁道。

“你……你打不过别人找亲弟弟出气你有本事找那姓丁的去啊!!”刘二汉双手提防捂着两边脸颊近乎跳脚吼道。

“找就找他还不是差点中了我一剑!我要是有机会再多用几招定能打败了他。

”刘二姑娘信心满满。

“那你得快咯这帮锦衣卫明日就启程去郿县。

”刘二汉不忘心中念叨一句:那漂亮的宋家小娘子也要走啦。

***

翌日一早锦衣卫人马行装打点已毕。

丁寿走到马车厢轿前轻敲壁板一张芙蓉粉面隔窗探出。

“便要启程宋姑娘身子可行?”

“谢大人关心一切安好。

”宋巧姣颔首应道。

透过娇靥与车窗的缝隙丁寿对车厢内多出的二人干笑道:“二位姑娘可想好了?这一路颠簸辛苦大可不必。

“累大人记挂只是妾身与巧姣妹子一见如故闻她有讼在身实是难以安坐。

”刘彩凤握紧宋巧姣柔荑宽慰一笑“此去纵无法尽力也是尽一片心意。

“我是为保护姐姐才去的。

”刘青鸾直接送了个白眼。

得好心当作驴肝肺你们愿意一路吃土二爷怕个什么!丁寿翻身上马大喝一声“启程!”

注:1、刘二汉在《明实录》里记载是侄孙《后鉴录》里记载是侄男这里就作侄子写了。

2、为了行文方便没用‘达’、‘二达’这些方言来称呼父亲和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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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谬语妄言三对案

凤翔府郿县县城。

鼓楼大街上店铺林立人烟辏集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街边不起眼的一处狭窄脏乱的小巷内一道临街柴扉突然打开一个身高体壮满脸横肉的大汉走了出来。

时已深秋朔风正紧大汉衣衫不整半敞着怀露出黑黝黝的xiōng肌和寸许长的护xiōng毛更衬得相貌凶恶不似善类。

一名头发散乱的女子紧随其后奔了出来白灰充当的水粉扑簌簌往下落看不出具体年纪长相一件水绿色的绉纱衫儿纽扣散乱露出大半杏红抹xiōng女子也顾不得掩襟死命扯住大汉破口大骂个不停。

“杀千刀的短命鬼折腾老娘半宿才给这么几文钱想白嫖不成!”

大汉向前走了两步不耐女子拖拽怒骂道:“千人睡万人骑的臭娘们也不看你那模样刘爷给钱已是赏你脸了还纠缠个鸟。

甩手一推女子一个趔趄撕破了半截褂子倒在上人也不起顺势坐抢呼声音凄厉。

“可了不得啦嫖完不给钱竟还有人算计我做皮肉生意的我好命苦啊!”

顿时三五个痞闲汉从小巷yīn影中窜了出来嘿嘿坏笑不停“怎么着爷们想霸王嫖?可找错了方。

看前后将自己围拢的几个泼皮大汉毫无惧色“你们想要怎样?”

“不怎样乖乖给人家姑娘钱七尺高的汉子别做不爷们的事。

”前面的一个泼皮抱着胳膊yīn笑。

“刘爷要是不给呢?”

“不给?嘿嘿哥几个把你大筋挑了。

”后面的一个混混掏出一把解腕尖刀yīn恻恻道。

“谁挑谁还不一定呐!”大汉目露凶光浑然不惧。

片刻工夫几个泼皮东倒西歪躺了一大汉撇嘴冷笑对膀子上几个淌血的伤口毫不在意适才还大呼小叫的妓女早吓得闭住了嘴巴惊恐看着大汉。

“凭你们几块料还想为难刘爷下次再撞到老子手里把你们当猪给劁了!”大汉往上狠狠唾了一口吐沫抬腿就走。

还未出巷子几个手拿锁链铁尺的衙差便堵住了去路领头一个汉子曲发卷须、钩鼻如鹰上下打量他一番官腔十足道:“将刘彪拿下。

***

郿县县衙。

知县李镒站在堂下小心翼翼望着公案后翻看案卷的当朝缇帅。

“李知县依照案宗来看这杀人凶器并未寻获。

”丁寿蹙着眉头不紧不慢道。

“回大人据傅鹏招供他杀人之后将凶器随手丢入沟渠下官多次遣人寻觅劳而无功想来是被人拾去。

”李镒恭恭敬敬回禀。

“屈打成招吧?”丁寿嗤笑。

李镒身子弯得更低讷讷不言。

“缇帅媒婆刘氏为人证孙玉娇之绣花鞋为物证两证俱全傅鹏皆矢口否认若不施以刑罚如何让这jiān诈之徒吐出实情。

”按察使曲锐接口道。

“臬宪所言甚是朝廷自有法度刑罚可为酷吏张目亦可为良吏辅弼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还望缇帅明察。

”陕西政使安惟学出声附和。

这案子上达天听身为陕西一省藩臬二宪两人也不能安坐西安听信交待下手边公务便马不停蹄赶来郿县没想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二人心急火燎赶过来案子原告和主审却姗姗来迟好不容易盼到了正主还多出了刘家的两个丫头。

大点的还好温柔娴雅容止端丽安惟学和曲锐还慨叹刘太监家教有方可等接触了刘家二丫头二位才算理解了什么叫刁蛮任性不讲理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总能挑出错来偏偏还让人发作不得。

当今的大明天下如果说有什么人不能得罪肯定是姓朱的和姓刘的硬要从二者中选一个的话大家会自动过滤掉前者两位大人为官都是能吏可也不是没事想试试头铁的二愣子惹不起总躲得起如今老二位只想快些了结案子早日离开这是非之。

实话说丁二爷的心情并不比安、曲二人好多少刘青鸾那丫头一路给自己甩脸色要不是有刘彩凤镇着那娘们早就飞上天去和太阳肩并肩了若非顾忌到刘瑾丁寿一度动了送那小娘皮去和华山那三位同门会面的心思。

被刘青鸾折磨得焦头烂额也就罢了郿县审案也称不上一帆风顺知县李镒倒还算配合实际上他也没有拒绝的余锦衣卫陕西千户于永早就坐镇此只等上峰到来开审。

一堂传讯疑犯傅鹏一个病恹恹的白面书生年纪不大苍白虚弱长得还没二爷阳刚呢丁点儿看不出祖上世袭指挥的尚武之风;孙家庄孙寡妇之女孙玉娇年方二八小家碧玉虽无十分容貌也有些动人颜色吸引了丁二的大部分目光;媒婆刘氏小眼珠黄板牙一把年纪还涂脂抹粉的丁寿一眼也懒得多瞧。

三头对证一股脑儿全都喊冤傅鹏当然喊得最惨只说街上游玩无心失落玉镯一只反被刘彪当街用绣鞋勒索案发后上了公堂太爷一口咬定是他因jiān杀人他心中害怕又受不过刑无奈认罪求堂上几位老爷昭雪冤枉;孙玉娇则哭哭啼啼孤女寡母养jī为生与傅鹏买jī邂逅玉镯定情谁料夜晚舅父舅母二人借宿丧命县令断定是她夜会jiān夫jiān情撞破bào起杀人锁拿入监实在有天大冤情;刘媒婆哭得满脸全花她那日偷见傅鹏与孙玉娇拿着玉镯勾勾搭搭便想借机赚些喜钱自告奋勇兜揽生意讨去一只绣鞋作为信物却被那不孝子刘彪拿去向傅鹏讨赏起了争执坏了她的生意事后她将绣鞋给了傅鹏那边也无回话想来心中芥蒂怎料莫名其妙便惹了官司真是冤比窦娥苍天无眼。

三人各执一词大同小异凶案现场所遗绣鞋是孙玉娇的没跑儿傅鹏一口咬定他是无心失落玉镯那绣鞋只在刘彪手中见过一次其他一概不知将自己摘个干净一旁的孙玉娇委屈得泪眼桃腮哭声更悲刘媒婆干脆一口浓痰喷到了小傅鹏脸上。

“老娘在篱笆墙外看得真真的人家姑娘都回了屋子你在那懒着不走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玉镯放在门前悄悄躲在树后等人姑娘出来拾起玉镯又突然蹦出来两个人拉拉扯扯欲拒还迎连人家小手都摸了现在充什么正经!”

刘媒婆骂得直白孙玉娇羞愧难当螓首垂xiōng不敢看人傅鹏则面红耳赤只说请大人做主。

傅鹏想要落个一身清白曲锐和安惟学却不是省油的灯这个问傅鹏家中并无女眷怎会有女子玉镯在身;那个说你守孝未满上街游玩怎会进入孙寡妇jī舍那玉镯又能恰好遗落在妇人家院内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得傅鹏哑口无言。

其实丁寿都不用多想自己的荷包里就有一堆女子挂饰这傅鹏估计也是和二爷存的一个心思随身带着不少哄女子开心的物件果然在连番催问之下这小子终于撂了他见孙玉娇年轻貌美便想与之亲近借买jī之便故失玉镯方便日后来往不想屠夫刘彪却拿着一只绣鞋说是孙玉娇之物向他讹要喜酒钱傅鹏一来不知真假二来不想一件风月事弄得满城风雨当场严拒二人争执幸得保刘公道劝散至于那绣鞋傅鹏咬死了再未见过更没有刘媒婆登门说亲一事。

不说你小子与宋巧姣有婚约在身单凭父丧期间拈花惹草在以仁孝治国的大明朝便是大罪一桩何况你小子还没有死扛到底的硬气几棍子下去什么都往身上揽别说这几个文官二爷都恨不得揍你一顿解气了。

面对烂泥扶不上墙的傅鹏丁寿只得先让那三人下去与安惟学等人商讨案情话头往口供不实上带李镒不敢辩驳那二位却有理有据丁寿一时也没办法恰好去传讯人证的锦衣卫回来奏事。

“启禀卫帅刘彪拿到。

”锦衣卫陕西千户于永堂下禀告。

“带上来吧。

”一脑门子官司的丁寿有气无力说道。

伤口流血眼眶乌青的刘彪提上大堂便噗通跪倒口称老爷。

“这怎么意思?还敢拒捕不成?”丁寿纳闷。

于永急忙上前低声回禀丁寿点点头“刘彪据傅鹏所说你曾用绣鞋讹诈于他可是实情?”

“回老爷话此事不假。

“后来呢?”

“小人老娘为傅鹏与那孙玉娇说合好事他既能得美人便该与我些酒钱怎料那厮看我不起我便与他在街上起了争执后有乡约刘公道劝解便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那绣鞋呢?”丁寿又问。

“讨酒钱不成就还了老娘再后不见想来是我那做媒的母亲将那绣鞋给了傅家小子。

“缇帅这倒与刘氏证词相符。

”安惟学道。

刘彪血胡淋剌的模样看得丁寿直皱眉头连连挥手“带他下去敷药裹伤。

“谢大人。

”刘彪咚咚磕了几个头退了下去。

最后一个证人是保刘公道四十开外年纪身材短小两撇稀疏胡须一双小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透着jīng明市侩。

“小人刘公道叩见几位大老爷。

“刘公道你可识得这只绣鞋?”丁寿命人将案发现场发现的绣鞋递给刘公道验看。

“回老爷小人见过那日县中屠夫刘彪曾拿着这只绣鞋与傅鹏大官人起了争执小人身为乡约不能坐视不管便上前解劝警告刘彪不要惹是生非胡乱纠缠官人。

“那刘彪可曾听劝?”丁寿问。

“小人在方还有几分脸面那刘彪一个靠替人杀猪为生的破落户岂敢生事。

”刘公道低头谄笑颇为自得。

“德业相劝过失相规此乃乡约之道这刘公道的保做得倒还尽职。

”曲锐点头称赞。

“谢老爷夸赞小人不敢当。

“刘公道雇工宋兴儿从你家盗走了什么物件?”丁寿突然问起另一件事。

刘公道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几件铜器银饰都已呈报备案。

“宋兴儿还未寻到?”丁寿转问李镒。

“下官办事不力还未缉拿到案。

”李镒从堂下小案后起身回话。

“坐下说甭那么见外。

”丁寿倒不外道“偷了东西人早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何况儿子当贼和老子又没相干那宋国士一把岁数别在狱中有什么好歹。

“大人说的是下官思虑不周这便放人。

”李镒应声附和。

“几位老爷小兴儿在我家做事一向勤恳想来这次也是一时糊涂小人情愿撤诉全了邻里情分。

”刘公道忽接口。

“患难相恤邻里互望这小小保还有几分君子之风贵县教化有功啊。

”安惟学对李镒很是赞赏。

“你也别吃亏县太爷既断了你十两纹银便收了钱再放人。

丁寿打个眼色郝凯取出一锭银子递与刘公道。

刘公道哪儿敢去接这位爷据说是京城皇爷爷派下来的怕就是戏台上说的奉旨钦差了连县太爷都窝在那儿跟小jī子似的他一小保哪敢要人家银子。

“大人赏你便接着别给脸不要。

”郝凯恶狠狠的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刘公道捧着袍子下摆兜住银子感恩不迭退下堂去。

丁寿让李镒也退下拍着案卷问道:“两位大人早到一步案卷早已熟悉今日再审不知有何高见?”

“傅鹏居丧未满色心萌动借玉镯勾搭孙氏玉娇居心叵测此等无行浪子不遵孝道不识礼义廉耻犯下凶案不足为奇。

”曲锐掷有声。

安惟学捋须笑道:“郿县令尹李镒上任以来仁明勤慎一钱不私cào行高洁士民称颂可称‘冰药’他所断之案不应有枉纵之情。

你们二位什么路子好色就得好杀清官就不会断错案这他娘挨得上么!丁寿只觉脑仁要炸开了。

***

退至后堂早有三女在此等候。

丁寿简要将审案经过说了一遍宋巧姣神色黯然刘彩凤唏嘘不已刘青鸾冷笑连连。

“一个登徒浪子行止不端巧姣姐姐你怎会找了这个婆家?”

“青鸾!”刘彩凤申饬了妹妹一句对宋巧姣展颜道:“妹妹莫听她胡言乱语这婚姻大事岂由咱女儿家做主。

宋巧姣勉强笑道:“姐姐说的是家父昔年在傅家做幕讲蒙与傅老爷交善便由两家长辈做主定了姻亲原说等守孝期满便可完婚怎料遇到这桩事其实傅鹏他……人还是不错的。

丁寿没有多说他早就纳闷堂堂世袭指挥便是自身惹了官司也没有拿不出十两银子解救岳父的道理这两家的关系怕是人走茶凉咯。

“巧姣姐姐不是说了么那凶犯定是拿走绣鞋的刘彪无疑!”

“青鸾姑娘说得有理可一无凶器二无人证刘媒婆一口咬定已将绣鞋给了傅鹏那刘彪的嫌疑怕是比傅鹏还轻些吧?”

“笨蛋!难道看不出来刘媒婆在袒护儿子只消大刑bī供还怕他们不如实招来!”刘青鸾鄙夷看着丁寿。

“姑娘怕是没见到刘彪的模样脑袋脖子差不多一般粗一身腱子肉伤口汩汩淌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样的狠主儿靠大刑怕是榨不出什么来。

刘青鸾还要再说丁寿一口打断“况且便是bī出什么来大不了和傅鹏一样一人一个口供谁能说清谁真谁假!”

“难道你认为还是傅鹏杀人不成?!”刘青鸾抱臂冷笑。

“丁某断案只求真相不会颠倒黑白冤枉良善。

”丁寿说话并不客气臭丫头片子给她脸了“至于如何审案就不劳青鸾姑娘cào心了。

“似你这样迁延时日何时才能结案?兴平家里还等着启程呢。

“丁某时间虽不比姑娘金贵可也同样耽搁不起三日之内定然结案。

“若结不了呢?”刘青鸾挑衅扬起眉头。

“听凭姑娘处置。

“不用刑讯?”

“不用。

“好若三日之内不能结案你便给姑娘我磕三个响头叫三声侠女nǎinǎi。

”刘青鸾不理姐姐拉扯近乎雀跃。

“君子一言。

可若丁某结了案呢?”

“本姑娘听你处置。

“二爷喜欢看光pì股女人跳舞……”

刘青鸾面罩寒霜翻掌按剑刘彩凤也涨红了脸“丁大人请自重!”

“开个玩笑”丁寿讪讪笑道“劳烦丁二小姐挨上三个脑瓜崩儿就是了。

“好一言为定。

”赢了就可扬眉吐气输了也才三个爆栗这个赌约刘青鸾怎么看都是占尽便宜。

“宋姑娘李镒已开释令尊你可去接老人家出狱。

”丁寿对宋巧姣道。

“多谢大人恩情只是我弟兴儿素来忠厚本分断不会做出偷盗之事求大人明断。

看着黯然神伤的宋巧姣丁寿微微点头。

***

“三天!话说得有点满你们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面对锦衣卫的下属丁寿可没了xiōng有成竹的模样揉着额头发懵。

郝凯和沈彬大眼瞪小眼也没个章程沈彬的东司房只管按条子拿人懒得动别的心思郝凯倒是主管理刑审讯只要放开手段什么他妈铁骨硬汉在郝爷这都不存在别说口供蛋黄子都能给他挤出来!可自家大人自废武功不让用刑可让这位北司理刑千户犯了大难。

丁寿对这些肌肉都长到脑子里的手下也没太大指望这事说到底还得靠二爷自己动脑。

“于永你对那刘彪可还了解?”这种事只能问本人了。

“回卫帅卑职接了大人传谕便由西安府赶来此为免打草惊蛇只封存了相关案卷与主要人犯暗中派出探子监视其他涉案人等。

陕西千户于永回答得很小心先是把自己的办案思路向上司表述一番让卫帅晓得自己下了功夫听闻邻省同是色目回回的昌佐因在大人面前露个脸已经升任指挥同知自己加把力气若是得了大人赏识那可就屎壳郎变季鸟——一步登天啦。

“那刘彪本是个市井泼皮整日在街上撒泼撞闹游荡浪迹只因性子莽撞逞勇斗狠一言不合便可拔刀相向街上少有人愿意理他年过三十还是个光棍。

“没个正经营生?”

“逢人家杀猪他去帮忙能得个半付下水一壶老酒和几文赏钱不过刘彪酒品不好喝多了便要闹事请他的人家也少平日便窝在家里由做媒婆的老娘养着。

还是个啃老的丁寿琢磨。

“说来也怪这几日手下人报他已穷得一文不名有人来约他杀猪竟然推了否则也不至于和开暗门子的起了冲突。

”于永笑道。

“刘公道呢?”丁寿对这位办事有里有面儿的保印象很深。

“怎么说呢这人办事滑头名实不副要是两边起了争端您别指望他能公公道道帮没钱没势的那个。

”于永很是不屑。

“宋兴儿可有下落?”

于永面有赧色“卑职惭愧陕西各处百户所都没传来他的消息那小子就像鬼一样连个人影儿都不见。

丁寿突然坐直了身子“也许是真做了鬼呢……”

***

是夜本已一片阒寂的行辕突然如同沸水般嘈杂起来。

“有刺客!”“保护大人!”

刀抢铿锵人影幢幢将整个行馆的人全都吵了起来。

“怎么回事?”梦中惊醒的安惟学见到衣冠不整的曲锐劈面便问。

刚和周公开完会的曲锐同样懵懂莫名其妙便被吵了起来现在也没弄清状况。

“两位大人究竟出了何事啊?”跌跌撞撞从外面奔进的李镒忧心忡忡问道。

曲锐见李镒虽然神色慌张但衣冠整齐比之己方二人强了许多不由暗暗点头这李镒虽是举人选官养气功夫却是不俗有几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气度。

曲大人哪里知道李知县压根就没脱过衣服直接在驿馆外轿子里打盹自打这几位爷来了郿县李镒是如履薄冰伺候亲爹都没这么上心您还别觉这话难听起码李县令的爹不会毁了儿子前程。

三位一头雾水的大人们聚在一起最多变成三头雾水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见了怒气冲冲的锦衣缇帅。

“还有王法没有!郿县的贼已然偷到本官行辕了李知县贵县治下穿窬之盗如此猖獗么?!”

“下……下官知……知罪大人息怒我这便命人缉……缉捕……”李镒吓得话都不会说了今年也是走背字好好的太平年景一下就出了两条人命断个案子还遇见个敢进京告刁状的娘们原打算伏低做小当爷爷供好这几位大神又有哪个不开眼的蟊贼偷上门来知县老爷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郿县百姓太过宽容以至于这些刁民蹬鼻子上脸不把他一县正堂放在眼里。

“还用等你?!我的人已经顺着追下去了坐着听信吧。

”丁寿一pì股坐在了椅子上。

***

刘公道这段日子总是睡不踏实一有风吹草动就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夜半三更好不容易才眯着突然又被喧嚣声吵醒。

“怎么回事?!哪来的混账大晚上不睡觉的嚎丧!”失眠的人最忌讳被人吵醒刘公道起床气很大。

“东家不得了啦来了一群差爷正在外面砸门呢。

”家里的长工连滚带爬进来报信。

刘公道脑

子‘嗡’了一下好悬没栽倒由人扶着哆哆嗦嗦到前面应门。

“几位差爷有何贵干?”打开院门刘公道看到外面明火执仗的人群腿肚子直转筋。

“瞎了你的狗眼!爷们是锦衣卫可不是那些当差跑腿的碎催。

”领头的大汉趾高气扬。

刘公道有些发懵郿县这方连锦衣卫的百户所都没一个老百姓也不是无所不知的北京大爷天子脚下的老太太可是敢指着六部尚书的鼻子开骂的当然身为保的刘公道比平头百姓的见识肯定广一些大略听过些锦衣卫的名头隐约记得好像是个什么衙门。

旁边一个鹰钩鼻绿眼睛的汉子似乎看出了刘公道心中疑惑淡淡说了一句“锦衣卫是天子亲军。

“原来是皇爷爷身边的人啊!”刘公道恍然大悟再借着火光细看领头大汉“这位爷您不就是今天堂上那位官爷么!”

“算你眼睛没白长是大爷我。

”郝凯点头承认。

“今夜有贼进了我家大人行辕一路追到这里没了人影要进去搜搜。

一帮子大军进了自己家里这家当怕不就得没了一半刘公道心中叫苦“小人这院中没进外人怕是有什么误会……”

“郝头儿这墙上有个鞋印是新踩上去的。

”沈彬指着一处院墙说道没法不新沈彬鞋底的泥还没蹭掉呢。

“娘的你敢窝藏人犯进去搜!”

郝凯大手一挥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进了刘宅。

郝凯不理到处翻箱倒柜掘三尺的手下与沈彬于永几个在刘家开始四处蹓跶开来。

“一个小保庄院起得倒是不小。

”郝凯说着。

“这刘公道经营有道城里有几处铺子城外还有几百亩算是个小财主。

”于永笑道。

一边伺候的刘公道暗暗叫苦原来这些人早查了自己家底此番不破财怕是消不了灾啦。

“这位官爷今日小人不开眼让您老破费银子还请几位到堂上用茶小人为几位爷各准备一份心意。

”刘公道只当那姓郝的因为那十两银子的缘故过来打秋风。

“那银子是我家大人赏你的崩跟爷扯有的没的想行贿怎么着?”郝凯对这土财主真没多大兴趣。

这什么世道啊给钱都不要刘公道彻底晕了。

“郝头儿你看那口井。

沈彬说的是贴近院墙的一口水井井上盖着一块圆石板明显是旁边那张石桌上搬过来的。

“这井怎么回事?”郝凯问道。

若说怕尘土入井一般人家都是用木板遮盖再随手压上一块石头像这样弄块分量不轻的石板子当井盖的真不多见这打一桶水保不齐还得把腰闪了。

“这是一口枯井早无人使用了”刘公道脸色一变随即装作若无其事“贼人总不能把自己藏井里再自己盖上石板吧。

“人藏不进去赃物可以啊。

”刘公道脸上变化没逃过郝凯的眼睛他吃得便是审讯这碗饭察言观色也是一项看家本事。

“来人查查这井。

“官爷您稍等……”

刘公道拉住郝凯还要再说被一个大嘴巴抽倒在nǎinǎi的北镇抚司是你能拦得!

“大人井内有具男尸还有个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