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267部分阅读(1/1)

女。

单薄的白裙耷拉悬在她消瘦的身体上,因为肮脏的缘故灰黑无比,只是出现在这样寂静而危险的夜晚,却白的像一捧令人怜惜的雪花。

许乐的目力非常敏锐,即便是在这样深沉的夜晚,借助天上那抹越来越淡的月光,他就能清晰地看到数公里之外的建筑细节,更何况是离他只有五百米的街道。

那名穿着白裙的帝国少女显得格很疲惫,表情却格外麻木,像是没有丝毫生气,脸颊苍白,裙脚上有斑斑血渍,不知道是哪里受了伤。

许乐的眼睛一直眯着,他不知道这名少女为什么会像一个孤魂野鬼般出现在夜晚的费热市街头,要知道虽然已经入夜,这座城市依然非常危险,随时有可能爆发战斗,流弹更是时不时地划破寂静夜空。

难道说她真是一个孤魂野鬼

看着那名白裙少女失魂落魄般向街头拐角处走去,许乐的眼睛眯的更加厉害,白天的时候他已经确认,在街道那头驻扎着一支帝国部队,那支以残忍冷酷著名的夜虎团,绝对会毫不犹豫向任何胆敢出现在他们防线前方的人抠动扳机,无论对方是联邦人还是帝国人。

许乐仿佛看到下一刻帝国少女被冰冷的机枪子弹扫断身躯的画面,一直眯着的眼睛骤然放松,地平线那边的月光映进眼眸,非常明亮。

少女阿兹拉在费热市街道上已经游荡了两天多的时间,被悲伤击溃子所有求生意志的她,仿佛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任何惧怕一般,行走在硝烟与碎砾中,炽热的白昼和寒冷的夜晚之间。

她感受不到赤裸双足踩在滚烫弹壳上的痛苦,更听不到那些血肉灼烧的哧哧声,她看不到往往只有数百米之远的机甲混战,她听不到那些沉重金属碰撞的巨响,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这样毫无目的地行走,准备迎接死亡或者根本没有想到死亡。

帝国有句谚语,眼中没有死神的人往往也不容易被死神看见,或者是因为就连冷漠无情的造物主都觉得她的遭遇过于悲惨,所以已经没有家没有亲人的少女阿兹拉,失魂落魄行走了很长时间,却极为幸运地没有被危险的流弹和更危险的军人注意到。

“我为什么没有关门,我怎么会忘记关门了”

“这件裙子已经这么脏了,爷爷让我去关门的时候,我为什么要拎那一下我为什么这么慢”

“如果快一点,如果当时不拎裙子,我一定可以把门关上。”

阿兹拉踉踉跄跄行走在满是废砾的街道上,看见粗大倒覆的梧桐树便麻木地绕过去,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似乎随时可能倒下,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值得饶恕的女囚,自卑而悲伤地低着头,看着地面上自己模糊的身影,觉得那就是罪恶,于是她用赎罪的语调,蚊子般轻微的声音,不停重复着这些话语。

拐过街头,听到远处黑暗里传来的一声怒骂,还有清晰的枪膛撞击声,少女阿兹拉疲惫麻木地抬起头来,看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军人,秀气的细眉微微皱了皱,然后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秋天叶子离开树是因为树不在意,树倒在街上是因为人不在意,这个世界上,在这座人间深渊般的废墟城市中,谁会在意可怜的弱小的少女阿兹拉的离开除了这时在她瘦弱身体上开始缭弱的那阵风。

突突,凄厉的帝国制式机枪射击声连绵响起,然后戛然而止。

有风自街道侧畔刮起,卷起地面的落叶和树干下的细小碎石,也卷走了少女无助的身影。

在一片被灌木丛掩盖的丘陵低洼区,许乐在行军背包里翻拣了半天,找出两盒即热式营弄包,不由露出意外的笑容。

没有使用行军刀,他直接用强硬的手指按下加热钢簧,沉默等了十几秒钟后,走后行军坑旁边,递给少女,平静说道:“吃吧。”

阿兹拉没有理会他,只是抱着瘦瘦的膝盖,怔怔望着灌木丛那头的家乡发呆。

许乐在距离少女两米远的地方坐下,他沉默等了很长时间,确认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愿,也没有进食的想法,站起身再次走了过去。

用钢铁般的左手捏开少女下颚,许乐粗暴地将即热食物塞进她的嘴里,好在这时候温度已经降低了不少,不至于担心会把她烫死。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管你值不值被人救,但我既然救了你,总要让你吃顿饱饭,饿死鬼没什么意思。”

用很短的时间,把整整一盒食物塞进少女的嘴里,阿兹拉被呛的连声咳嗽,接过许乐递过来的清水后,再也顾不上拒绝,连喝了几大口。

然后两个人再次沉默,丘陵间的行军坑畔一片静寂,许乐抽完一根香烟后,看着少女被撕烂的白裙后背露出的几道伤口,忽然低声咒骂了几句什么,取出医药包开始替她包扎。

这一次阿兹拉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示感谢,双手环抱膝头抱的更紧,单薄的身体神经质般前后摇移了一段时间后,忽然埋着头痛声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关门裙子这么脏,我就不该拎,我太慢了,我真该死。”

少女忽如其来的崩溃哭泣,惊起灌木丛中几只夜行动物,也惊醒了许乐,他警惕地站起身来,同时快速打开滤波探测设备,监控丘陵四周有没能人正在靠近,然后他听到少女继续哭喊道:

“如果不是我爷爷肯定不会死他是最好的钟表匠,他可以做出最准时的钟表”

无论敌人还是朋友,基本上都承认许乐应该算是一个普遍意义上的好人,而且他一直拥有某种特质,某种容易令人信任产生亲近感的特质。

因为这种特质和被救的事实,也因为贵族口音和黑色的头发,许乐获得了少女阿兹拉的信任,她毫不隐瞒地讲述了这些天悲惨的遭遇,甚至包括自己被强j的事实。

许乐敏锐地注意到少女叙述中提到的后来的联邦军官,然后望着低声哭泣的少女说道:“你爷爷说的对,幸福的人们真的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活着。你没有做错事,那么就有资格幸福地活下去。”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零三章 重逢上

阿兹拉抱着膝头,睁着泪水涟涟的眼,望着夜色中早己变了模样的残破家乡,低声问道:“那是谁做错了事呢”

许乐沉默片刻后,很直接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在他的请求下,阿兹拉强行压抑住对那段回忆的厌恶,尽可能详细地再次复述了一遍。

听到少女对那个联邦魁梧军官的形容后,他皱了皱眉头,从手表里调出一张多年前照片,问道:“熊临泉,你确认是这个发音那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阿兹拉被他手表上弹出来的光幕吓了一跳,用小手轻抚胸口,稍微平静后,一眼就认出了光幕上抱着把恐怖大枪咧着嘴傻笑的彪形大汉,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补充道:“头发没有这么长。”

许乐微一思忖,直接又调出保罗的照片,问道:“那位你所说勇敢的帝国战士,是不是他”

阿兹拉再次点头,然后好奇地看着许乐的眼睛,惊讶问道:“为什么你知道是他们而且你还有他们的照片。”

许乐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偏头向东方望去,想要避开少女疑惑的目光,却注意到先前地平线上的光华已经消失不见。

圆而白的巨大月亮躲进了厚重的铅云之后,饱经风霜与伤害的费热市被绝对的夜色吞噬,许乐眯着眼睛,看着头顶仿佛湿的要滴水,却始终没有下雨的厚云层,想到进入电子紊乱屏蔽区之前,菲利浦传递过来的那些模糊情报,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来到墨花星球是为了寻找保罗,他同样很牵挂七组那些老家伙,然而没有想到他们现在在一起,于是担忧便多了一倍。

他回过沉默望着帝国步女悲伤的侧脸,想到如果不是自己救下她,便不会知道那些家伙的行踪,这算不算命运的安排

通过阿兹拉的叙述,许乐知道熊临泉毙了那两名强j她的联邦军官,这一点并不出乎他的预料,七组当年替政府干了很多黑活,却不代表他们没有底线和品味,他清楚那些曾经的下属是什么样的人。

像熊临泉这样的联邦军人,妇孺基本不杀,帝国人男人却是随便杀,尤其是军人严禁杀俘这种规定并不符合七组的暴力美学。

保罗依然处于极端危险之中,许乐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他们,他调出夜用军事地图,找到三天前熊临泉等人最后一次出现时的方位,然后眯着眼睛望向夜色中的费热市,伸出右手食指遥遥一点。

手指指向那片废墟城市,随着那些街角建筑间不时亮起的炮火而缓慢移动,许乐那双像刀一样的浓眉深锁难舒,脑海快速转动,苦苦思索那支像幽灵一样的联邦小队,现在去了哪里。

无数场战斗画面在脑中快速闪回,他回忆着在5460冰川里,在3320岩峰间,在溪流间,在都市街巷里七组的每一次战斗,每次任务的细节,回忆当年白玉兰上战术课时,老队员们认真做的笔记内容。

许乐心中渐渐有了一些模糊的判断,于是像某人那样轻轻掀起额前的发丝,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

最深沉的清晨间时光,许乐带着少女阿兹拉离开灌木丛中的临时营地,趁着最安全的这段时间,快速擦着费热市东北边缘前进。

他肩上背着沉重的行军包,双手握着支无论帝国还是联邦部队都没有的改装枪械,带着少女在梧桐树间跳跃,在乌黑陈年血渍旁路过,在上午的时候遇到联邦侦察小队,在暮色中看见几台冰冷的帝国机甲。

许乐手中的枪始终没响过,他严格按照军事战术手册上的规定,惊险而又看似简单地避开那些危险,纵使带着一个娇弱的少女,依然完美的没有任何漏洞。

进入第二个夜,他和阿兹拉进入费热市第二剧院准备暂时休整一段时间,然后他们发现剧场里密密麻麻堆满了帝国平民的尸体。

那些尸体早已腐烂变形,大部分露出森森的白骨,胡乱堆积在一处,证明这场屠杀已经发生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战争太过惨烈,看来帝国方面根本顾不上这些民众死后的尊严。

站在惊恐而惘然无声流泪的阿兹拉身旁,许乐被剧场内部弥漫的某种味道刺激的眼睛眯起,想起当年在冰川里看到的万人坑,那是帝国部队屠杀西林平民的血证,那么眼前这幕惨淡画面又证明了什么

当年那名叫亚瑟的军官拒绝执行屠杀而被枪决,那些在剧场内开枪的联邦部队中,有没有人也曾经站出来反对过

望着那些正在腐朽成尘埃的尸体,许乐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摇了摇头,带着少女阿兹拉离开了剧院。

成功脱离战斗最激烈的交错区,许乐带着少女阿兹拉抵达了一处帝国军营,经过身份确认后,他得到了该军营最高指挥官诚惶诚恐的迎接,于是他毫不犹豫要求对方必须把这位可怜少女安置好。

在离开之前,少女阿兹拉拎起已经变成灰色的裙摆,向他半蹲行礼,然后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什么是错的了,战争就是错的。”

“但战争只是一个名词,它不知道对错。”许乐想了想后回答道:“只有人知道。”

说完这句后,他未作停留离开军营,再次向那座城市前进,他想寻找的那些人,现在应该还留在那座城市中。

熊临泉率领的那支混编ntr小队,就像是真正的幽灵,在硝烟炮火断壁废墟间时隐时现,有很多帝国部队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却找不到他们具体的方位,而联邦军方也完全没有掌握他们的行踪。

别人找不到并不意味许乐也找不到,带着少女阿兹拉逃亡的路线,一直没有偏离他追踪方案,就在当天下午,他来到了费热市东南郊区乡间的一处院落外。

头顶依旧铅云密布,但密度比城市中心已经疏淡很多,联邦和帝国的近空战机在天空中做着殊死搏斗,时不时有战机拖着长长的火尾,高速堕下地面,然后发生剧烈的爆炸。

这里的电波屏蔽程度已经要低很多,但许乐用来与菲利浦进行联系的远程装备,在这些天的潜伏追踪中受了损害,定点非常艰难。

许乐看着数十米外的那间小院,走到一棵断树旁蹲下,看着那处的新土微微一笑,用行军刀挖开,发现里面果然有一些营养棒皮之类的废弃物,还有几卷染血的绷带。

七组执行任务时,每到一个临时营地,都会选择将前二十四小时产生的废弃物,选择营地外某僻静处就地掩埋,以防止被敌人通过遗留在房间里的垃圾确认追踪的方向。

每支部队都有自己特别的作战风格甚至是战术细节,七组的这个细节并不在他们的战术手册上,而是在每个队员的脑子里,没有任何人知道。

但绝对不包括许乐。

这一路以来,他正是不断通过类似这种方式,确认熊临泉等人的方位,熊临泉等人无法想到,他们用来湮灭行踪的细节,反而成为暴露自己动静的明灯。

很长时间没有下雨的西南战区,在这时候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把身体完全隐藏在断树后的许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顺手将身后的雨帽掀起,遮在头上,然后小心翼翼探出镜片,观察小院的动静。

三角阁楼里应该有人,那片窗户上蒙着很厚的灰,但旁边的碎洞有些新鲜的味道,是窥视孔还是瞄准道那片种着白菜的苗圃里为什么多了一根细细的合金丝,是诡雷还是什么

还有小院西方那棵阔叶树上的树居,战争持续了三年,难道还有帝国儿童敢爬上去玩为什么那棵树皮上有军靴的蹭痕

熊临泉率领的ntr小队,对这间小院做了极为周密的安控准备,然而对于许乐来说,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准备,实在是太容易发现,太眼熟,眼熟到他竟然有些感动。

仿佛回到当年营地里的战术演习现场,许乐舔了舔微干的嘴唇,顺着他判断中最安全的通道,悄无声息靠近了小院,右手缓缓探过院墙。

然而就在他准备悄悄潜入之时,小院里响起一声枪响,纵使加了消音器,在这片安静的空间里,依然非常清脆。

子弹擦着他的右手射入砖墙,溅起几片锋利的红屑。

许乐猛地靠墙蹲下,恼火想道:“居然多了个隐秘诡点,这帮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贼了”

雨点渐渐变大,打在他的衣服上,打在红色的砖墙上,打在院内苗圃间野长的菜叶上,噼噼啪啪作响。

那声枪响之后,小院里再也没有任何动静,许乐抱着枪靠着湿漉漉的砖墙,眯眼看着天地间的水雾,也没有开口说话。

偷偷溜进去已经变成了奢望,他更不会对里面开枪,基于某些很复杂的心理因素,他也不想让里面的人知道自己是谁,那么在雨中除了等待还能做些什么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零四章 重逢下

冷风冷雨裹着大气层中的硝烟微粒,那些战争的烬痕,从天而降冲洗四野,却无法洗去小院内外死寂一片里的含着的紧张情绪,雨中没有任何人说话,沉默不知道维持了多长时间,忽然院内有人大声骂道:“外面的人听着,大爷马上就出来给你开第二个屁眼了”

明显极生涩的帝国语却能骂出如此粗俗豪迈的气魄,尤其是屁眼那个词发音极为准确,除了熊临泉还能有谁,然而许乐却没有发笑的冲动,反而表情为之一肃,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做为七组前任主官,他太了解队员们的战斗风格,确定在这种危险丛生的战区腹地,他们绝对不会选择硬拼,在这句粗俗骂声的背后,队伍肯定在悄悄撒离小院。

这是最保守而正确的选择,但保罗还在他们手中,许乐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溜走,看着雨势越来越大,他没有把握还能再次找到对方。

他靠着湿漉的红砖墙,沉默了两秒钟,对着雨丝喊道:“是我。”

小院二层楼的房间内的隔墙被全部清除,便成一片开阔的空间,朝向小院侧后方的玻璃窗后,钉着厚实的挥木板,足以抵抗一轮子弹轰击,但房间里的人并不清楚院外究竟有多少敌人,对方的火力有多强。

在一名联邦战士的枪口下,两名帝国俘虏正艰难地抬起担架,准备率先撒离,六名轻伤员正在整理装备,以熊临泉为首的四人平端着重型枪械,警惕地盯着红色院墙某处,就是刚刚那只手攀住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院外那个人喊了两个字,那两个字很清晰地穿透风雨声,进入他们的耳朵。

没有人会这样自报家门,是我我是谁你又他妈的是谁你到底姓甚名谁来自哪里,要去哪里,这不是哲学问题,是现实问题。

然而至少有六个人听懂了这两个字,准确来说他们听出了这个声音出自某个家伙饱受三七牌香烟摧残的声带,他们曾经是那个英雄的七组队员,于是听出对方是那个曾经的英雄。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钟的时间。

“是头儿”

一名队员震惊无比地喊弁声来。

然后他下意识里放下枪,乐呵呵地踮起脚,隔着木板,对着雨中的院墙喊道:“头儿,是你啊我让人马上把雷关了。”

说完这句话,另一名队员非常自然地准备关闭炸药的电动开关,而第一个开口的队员把枪反背在肩头,兴奋地向楼梯口冲去。

在这名队员走过熊临泉身边时,熊临泉重重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脑勺上,暴怒吼道:“你丫傻逼啊”

这声怒吼和这记巴掌让那些面露兴奋之色,准备和许乐会合的队员们醒了过来,他们这才想起他们的头儿是个帝国人。

分离了三年,雨中小院的重逢太过突然,以致这些队员们根本忘记了这件事情,被兴奋和喜悦冲昏了头脑,此时醒了过来,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复杂难明,他们看着彼此的脸,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操,我怎么就忘了他是个帝国人。”

“我也操,你还忘了头儿他还是帝国的太子。”

“我再操,刚才光想着头儿回来了,哪里还记得这些破事儿。”

“我还操,我就想着有头儿在,咱们怎么也能逃出去,太惊喜就昏了。”

熊临泉冷冷看着队员们,寒冷的目光逼着他们讷讷住嘴,才把手掌在裤边狠狠擦了两下,默默说了个操字,将脸上的尴尬之色隐藏起来。

其实刚才在听到院墙外传来的那两个字后,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冲出去看看那家伙有没有缺胳膊掉腿,那双眼睛是不是还那么小。

活的可好

除了那两名帝国俘虏,房间里其余人都从他们的反应中猜出院墙外那个人的身份,ntr小队的士兵们面面相觑,震惊于自己居然会遇到那个传说中的人物,担架上的东方玉斜也着眼看着熊临泉嘲笑道:“黑瞎子,你丫愣着干嘛要向帝国皇族投降,这可是最好的机会。”

熊临泉低头看着手中的重枪,黝黑的脸挣的通红,低声咒骂了几句什么,走到窗边一拳砸开坚硬的挥木板,瞄准了那片红砖墙。

红砖墙那边再次响起许乐的声音:“我这次来是要救一个人,他叫保罗,应该是你们俘虏的两个帝国士兵之一。”

熊临泉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两名帝国俘虏,沉声问道:“你们谁叫保罗”

那名眼眸明亮,一路上显得特别胆大的帝国俘虏举起手来,他正是苏珊大妈唯一的儿子保罗。

被俘虏了近两个月时间,保罗早就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之所以一直跟着这支联邦小队走而没有选择更冒险的动作,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机会,能够同归于尽的机会,然而这支联邦部队太过强悍,他一直没有找到这种机会。

对于此时的情况变化,保罗有些莫名其妙,联想到那天在地窖里,这些联邦军人曾经说过,他们的头儿是个帝国人,那难道此刻躲在红砖墙外的就是那个帝国人为什么那个声音听着有些熟悉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熊临泉透过窗户盯着雨中的红砖墙,心中充满愤怒的情绪。

愤怒的来源或许是因为许乐忽然变成帝国人,这让他在情感上根本无法接受,或许是因为这个人让七组,甚至是整个十七年,在这三年都要蒙受太多异样的目光和猜疑,或许是面对命运背叛感到无力。

但更可能的原因应该是,三年不见的头儿忽然出现在战场上,居然不是来找七组的这些老人,而是要救那个叫保罗的帝国人

当然,他肯定不会承认这一点,就像他曾经对铁七师近卫营营长说过的那样,他坚信自己在战场上看到许乐后,绝对会第一个开枪。

于是熊临泉暴怒对着那片红砖墙抠动了扳机

红砖墙片片碎裂,炸出深色的粉,在雨水里四处喷溅

密集射击声中,他狂喝道:“我操你祖奶奶”

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许乐在雨中就地一个标准翻滚,极为狼狈地缩着身体,躺在了污水湿泥之中,眼看着先前所处位置左手方那片红砖间,瞬间成为熊临泉枪下的废墟。

逃离联邦整整三年时间,他想念那片故土整整三年,尤其是生活在上面的故人,他曾经无数次设想将来如果回到联邦,和那些家伙重逢时的场景,他甚至设想过这种重逢会发生在战场上,就像今天。

然而在无数个想像画面里,许乐从来没有想到,他们,尤其是大熊这个家伙居然会真的对自己开枪。

寒冷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顺着黑发流淌,却没有让他的心脏变得寒冷,反而在那处有某种野火开始燃烧,烫的他如一道闪电般从湿地上弹起,离开红色砖墙,走到雨地中

雨地开阔没有任何遮挡,只要院中一梭子弹射来,他的生命便会轻松结束,然而胸腹间燃烧的野尖,让他根本都想不到这些。

他站在风雨之中,狠狠一把掀开雨帽,单手提着那把沉重的自制枪械,指着院中小楼暴怒骂道:

“我操你祖奶奶的你开啊你开啊你他妈打死我算了”

没有枪声响起。

窗户旁的熊临泉瞪着眼睛,像看鬼一样看着在雨中暴跳如雷的那个家伙,食指死死地摁在扳机上,根本不敢有丝毫颤动。

他震惊想到,原来三年不见,头儿发疯的时候还他妈的这么带种。

房间里的监控光幕上出现许乐的身影,保罗震惊无比看着那张被雨水冲洗的暴怒的脸,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让他大声对窗外喊道:“哥快走不要管我”

熊临泉愕然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不起眼的帝国俘虏,然后回头朝窗外还在提枪呵骂的许乐吼道:“原来老子抓的是帝国皇子,你觉得有可能放人”

保罗愕然,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帝国皇子

熊临泉对自己开枪了

许乐此时脑中一直不停在重复这句话,愤怒难以消除,反而越来越裂,他狠狠抹掉脸上冰凉的雨水,直接往小院闯了过去,对楼上骂道:

“你们他妈的有种,再朝小爷我开几枪试试”

没有选择什么突袭手段,也没有举枪射击寻求压制,他就这样伴着满身风雨,提着沉重的枪,推开小院正门,就这样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走了进来。

仿佛还是当年,仿佛他还是七组那个头儿。

从小院正门到楼房,不知道布了多少炸药和圈套,许乐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是吼了句:“都给我关了”

房间里的七组队员醒了过来,用最快的速度关掉所有装置,显得格外手忙脚乱,慌张无比。窗边的熊临泉端着枪,对着楼下瞄了又瞄,最终骂了句脏话,垂头丧气地放下了枪。

七组和许乐的重逢,当时的场景就是这样荒唐。

就是他妈的这么喜剧。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零五章 蓝色烟盒及东方的故人

浑身湿诱的许乐推开门走了进来,雨水顺着湿嗒嗒的袖口不停往下滴。

几名老七组队员的目光顺着水珠望向地面,下意识或者说刻意没有望向他的脸,因为紧张或者说不知该如何相见,于是不敢抬眼。

房间里的气氛很怪异,有些紧张却不是生死相决的那种紧张,有些窒息却不是燃烧弹带来的窒息,而偏向某种阳光海岛碧海赤裸男人狂呼冲下山崖看谁更快之竞争带来的窒息感。

许乐抹掉脸上的雨水,看着房间内众人微微一顿,把右手伸进上衣口袋里,似乎想要掏出什么东西。

房间里的ntr队员骤然紧张,他们和那些七组队员们的感受完全不同,对他们来说,伴着风雨闯进小院的这个男人,是一个传奇人物,更是一个极端危险的人物,更重要的是,对方是一个帝国人。

他们下意识里握紧手中的枪械,做出随时提起瞄准射击的准备。

看到这一幕,那几名七组队员纯粹下意识里做出反应,迅速微移枪口,对准他们脚前的地板以做压制。

“不用紧张。”

许乐注意到房间里的局面,直接把手中拎着的枪扔到脚下,伸进上衣口袋的手拿出来时,多了个染着水痕的烟盒。

“浇哥,珠子,山炮”

他望着几名熟悉的下属,带着难根压抑的情绪喊着他们的名字,然后从烟盒里掏出瘪瘪带着潮气的烟卷,挨个发了过去,甚至就连那些紧张端着枪的ntr队员也没有遗漏。

那些没有七组背景的联邦士兵,看着递到面前的烟卷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不知道该怎么办,尴尬片刻后讷讷然的接了过来,却没有一个人敢点,依旧小心翼翼双手持枪,警惕或者说迷惘地看着房间里的情形。

老七组队员们却没有什么顾虑,山炮笑呵呵接过烟卷,潇洒一掀额前本来就极厚重如今被污垢变得更加厚重的刘海儿,点燃后美美吸了一口,却被湿后辛辣刺激的烟气呛的连声咳嗽。

他赶紧从裤兜里掏出蓝色的烟盒,双手捧着根烟过去,同情说道:“头儿,抽这个,蓝盒三七,你应该很久没抽过了吧”

许乐怔了怔,接过那根久违的三七牌香烟,看着眼前不断晃着的乌黑厚发,想起把这种抽烟习惯强势打入七组的那位小爷,也想起很多年前那一百多个男人在战场上的过往。

同浇哥,珠子一样,山炮也是那批从港都8384部队补充进七组的新成员之一,他的父亲是一名著名的大律师,家庭条件极为优渥。

许乐还记得某次魔鬼训练后,这小子躲在草地里哭泣,像个受委屈的男孩儿控诉军营的条件太差,连烟也只能抽蓝盒三七这种廉价货。

他点燃香烟,眯着眼睛吸了口,带着自嘲和怀念感慨道:“很多年没有人叫我头儿了。”

听到这句话,队员们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们再次想起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份,想起那件震惊整个联邦的身世揭秘,忽然发现自己的表现实在是有些问题,很没有联邦军人应该有的态度。

可是这个真的没法儿有,山炮皱着眉头,确认自己怎么也没办法把头儿当成敌人来对待,于是他望着房间众人嘿嘿一笑,拨燃手中的军用防火打火机,笑眯眯地凑到那些ntr队员身前,替他们把烟点燃。

十来个男人点燃烟卷,站在原地用力吸着,缭缭青烟迅速散开,占据房间里每处角落,成功地冲散先前残存的那丝紧张陌生和对峙。

在生死立现的危险战场上,这种棍柱燃烧物,永远都是拉近距离融洽情绪的最好物资,那些如临大敌的ntr队员也终于放松下来,脸上开始露出真切的笑容,靠着墙壁和同伴轻声说着什么。

窗外的风雨还在持续,像珍珠般的浑圆雨点击打在破璃上,击打在棒木板上,不停绽放,发出噗噗的声音,回荡在室内众人的耳中,就像是一首轻扬明快的小提琴曲,令人极度放松。

许乐把烟卷取下夹在指间,快速扫视一遍室内,在阴暗处看到担架上躺着名伤员,保罗就在担架后方,依然年轻的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惊喜惘然的情绪,正试图站起来。

他用悬在身畔的右手轻轻向下一按,示意保罗冷静,不要有太多动作,然后望着窗边的那个魁梧汉子,沉默片割后说道:

“你清楚这片战区有多危险,带两个俘虏走起来更麻烦,不要跟我说什么战术手册之类的东西,如果你觉得伤员是个问题,我可以帮你。”

雨点从熊临泉身后被砸碎的棒木板缝隙里钻进来,淋湿强健有力的双异,他却没有移动避雨的意思,从许乐进入房间后,一直站在窗边面无表情沉默看着他,没有过去拥抱,没有端起枪,没有接烟。

“大熊,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说假话,也不会说废话,给我个面子,把保罗放了。他不是什么帝国皇子,他和他的母亲当年在帝国救过我,换句话说,他们曾经帮助过联邦,虽然不是有意而为,但我向你保证,他是个好人,他们全家都是好人。”

熊临泉微微皱眉,心想这几句话听着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间阴暗角落里忽然响起一阵夸张的笑声。

“真他妈的其乐融融啊哈哈哈哈”

笑声很大很嚣张很冷甚至透着股怨恨的凄厉味道,顿时吸引住了室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人们愕然取下唇里的烟卷,望向那处。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演电影温暖的重逢你们这群傻逼,以为把眼睛蒙上,这个家伙就不是帝国人”

躺在担架上的东方玉身受重伤,这时候却不知道从哪里的力气,支撑着他支起身体斜靠着发潮的墙角,气喘吁吁看着众人,狠声骂道:“你们想干什么投敌还是叛国还是准备去抱帝国太子爷的大腿”

他艰难抬起手臂,指向站在窗边的熊临泉,厉声喝道:“熊临泉你要敢和他做交易,除非现在马上毙了我,不然老子回去后,一定要操遍你全家十八代祖宗”

山炮被此人连番狠厉话语激的心头火起,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烟头,大声吼叫道:“东方老子不管你的官阶,你要再敢骂头儿是帝国人,等你伤好了,老子绝对在你肚子上再捅三个眼”

东方玉那阵怨恨的笑声逼出了眼泪,胸腹处的伤口挣裂开来,开始渗出血水,看上去非常凄惨,

他望着山炮轻蔑嘲笑道:“懦夫,你说不是他就不是”

山炮嘴唇微微翕动,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似哭似笑地咧了咧嘴,回头望向许乐,那眼神就像一个受了伤的小白兔,极可怜。

许乐望向房间角落,直到此时,他才认出这名重伤员的身份,心头不禁生出一阵震惊和诸多强烈不解。

东方玉多年前就是铁七师一团团长,与西门瑾同为杜少卿左膀右臂,战争持续多年,按照惯常轨迹,此人如今至少应该担任联邦某主力师指挥官,甚至掌握更高的指挥权,成为联邦军方新一代的将星。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前途无限光明的军官,现在会出现在最惨烈的西南战区小院中,躺在担架上咳嗽迸血,发着凄厉而怨恨的笑声。

许乐当然记得当年正是自己逼迫杜少卿亲自惩罚此人,将他丢进新十七师ntr部队,但他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在阵亡率无比高的ntr里活了三年时间,更没有想到,早已贵为联邦前线第一人的杜少卿,居然一直没有把这个最忠诚的下属捞出去。

“你说的对,不管承不承认,我都是帝国人,但我现在已经学会不把这种身份当作羞辱,因为帝国人不都是坏人,联邦人不都是好人。”

三年前山麓百货商店里数瓶劣酒,两碗泡面,一番长谈,许乐早就已经没有了身世之惑,他眯着眼睛,望养担架上的东方玉,说道:

“比如像你这样一个联邦人,居然无耻到在战场上对战友背后开枪,你觉得你有资格指责他人是懦夫”

房间里一片安静,东方玉倚靠墙壁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沉默片刻后冷漠回答道:“关于当年那件事情,我不想做什么解释,包括在ntr这几年,我从来没有掩饰过对你们那个狗屎七组的厌恶,像你们这种兵匪,就算全部死光也不会换我来丝毫同情。”

“但我付出了代价。”

东方玉低头看着腹部渗出绷带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