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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留帝制,保留皇帝的尊严与荣光,这样容易让贵族和忠于皇室的民众接受,从而最大程度地团结或者说凝聚民心,让帝国不至于因为政权更迭的动荡而陷入分崩瓦解的悲惨下场,成为联邦人的一盘菜。”

“而拥有立法权的议会,无论最开始数十年间会不会充斥着贵族和贿选的奴隶商人,还是那些最可耻的政治投机分子,只要这些人拥有了权力,习惯了与皇帝对峙弄权的美妙味道,便再也难以摆脱,他们会不惜一切力量,哪怕是名誉和生命也要维护这种体制。”

“这样发展数十年,因为权力争夺而必然管制松懈的帝国社会,将会出现整整一代年轻的智慧的勇于并且擅于争夺政治权利的民众,随着这些新鲜血液的注入,虚君共和制将逐步变成现实,直至最后实现真正的民主。”

许乐耳中听着老人因为过于简略而像童话一般的推演,快速翻阅着手中的资料,眉头越蹙越紧,说道:“按照资料上面的设计,帝国皇帝简直就会变成一种神圣象征,根本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

唐志中老人微笑说道:“保留皇帝的椅子,是基于对历史的尊重,对帝国民众无数岁月感情的尊重,象征既然是神圣的,一样会得到民众的尊重。”

许乐摇头说道:“没有皇帝会甘心让出自己的权力,这一套政治设计虽然美好,但没有什么实际操作的意义,终究还是要靠战争流血。”

“有皇帝会愿意。”

唐志中老人静静看着他,缓声说道:“这就说回我们最先前的谈话内容,如果您成为帝国皇帝,难道您会因为贪恋手中的权力,就命令铁血大军回师天京星,屠尽议会”

许乐沉默,没有回答。

“您是历史上第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帝国教育,天然抗拒剥削压制底层民众的帝国继承人,相对黑暗腐朽的白槿怀氏而言,您就是一张白纸,可以随自己的心意为帝国绘制一幅最美妙的图画。”

唐志中老人脸上的皱纹逐渐舒展,声音却越来越激昂,热血之中透着难以压抑的欢愉,他看着许乐极为慎重说道:

“摆在您前面的资料,是命运赐给帝国民众的一次良机,是左天星域无数万年来,前所未有的大变局。”

“只要您同意,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所有人的生命,帮助您回到皇宫,成为下一任帝国皇帝。”

“只希望日后的您,一定要记住我们这些人因为什么而牺牲。”

安静的房间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唐志中老人安静地看着许乐,等着他的回答。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八十二章 谁的牺牲

在阳光轻雨陪伴下的这两年,许乐看过很多帝国历史相关的典籍,时常被那些简单语句后隐藏的血腥阴谋味道刺激的浑身寒冷,左天星域漫漫岁月间,不知道有多少家族多少天才人物为了皇帝二字,前赴后继视死如归以血献深渊,却永远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可以如愿。

踏往龙椅的道路光耀无比,布满荆棘,刺穿铁鞋华衣,留下斑驳血痕,毫无疑问是人世间最难走的一条道路,但这种说法并不适合如今的帝国和如今的他。

做为白槿怀氏唯一的嫡系男性血脉,唯一便是最大的优势。他不需要在乎皇帝怀夫差怎样看待他这个亲生儿子,警惕不耻或是冷淡,不需要去扮演幡然悔悟顺且孝之的好太子,不需要戴上金铁铸就的虚伪面具。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可以施施然回到黑青色皇宫之中,顶着太子的名目,暗中握着抵抗组织的网络和武力,默然等着皇帝老去然后死去。

然后他就将成为新的皇帝,左天星域千亿民众唯一的主人。

如果皇族想要对许乐做出某种考验,如果怀夫差需要一些事迹来说服那些不甘心的远房亲戚,那么帝国最大抵抗组织覆灭的功劳,今天已经随着唐志中老人淡然的话语,提前很多年就落在了他的手中。

到那时候,唯一有资格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她,绝对会保持沉默,甚至会漠然操控那台恐怖的桃瘴机甲,横行于左天星域之中,将所有胆敢质疑这一决定的皇族贵族通通挑落枪下。

这位强大的公主殿下,在刚刚知道许乐身世时,便不惜冒着奇天大险悍然直闯联邦,姐弟血情之前,君王之位何足道哉。

而那座隐藏在白槿怀氏皇朝幕后,比联邦七大家要显得更神秘更强大的白色院落,想来也会很乐意看到许乐成为这片星域的统治者,除了师门渊源,更与大师范对爱及和平的狂热有关。

许乐沉默坐在桌旁,悬在身旁的两只手早已提前放在桌面上,下意识里虚握着茶杯,眉头越蹙越紧,眼睛越眯越惘然,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他用工程师的机械逻辑推断对方的提议,赫然得出以上的结论。

正如唐志中老人所言,只要自己同意他们的请求,并且在今后的岁月里履行今天的协议,那么自己将成为历史书籍上最值得描述的一代君王,左天星域如同封冻万年的阶级社会,在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这幕谁也无法预估影响的大戏剧,将就此展开雅幕。

然而,新的时代只是意味着改变,谁也不知道那是最好的时代还是最坏的时代,而且这种变局如此之激烈,影响如此之深远,许乐不得不陷入有些焦虑而浑沌的沉思,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何选择,只有沉默。

唐志中老人能够感受他此时激烈的心理斗争过程,所以只是安静地等待,他相信死去的沃斯还有自己,不会看错桌对面舟青年,他相信无论等待多久终究会有一个结果,而且会是很好的结果。

沉默与等待沉默结束的对峙过程,被突然其来的响声强行打断,随着墙壁发出变形的吱呀声,紧锁的房门被人粗暴推开。

齐大兵铁青着脸走到许乐身旁,看着桌对面的唐志中老人沉声说道:“我们都愿意为了伟大的理想而牺牲,但您想过没有,这个人凭什么值得我们信任”

唐志中皱了皱眉头,说道:“信任这种事情本来就无法证明,我相信你的老师,沃斯还有我自己的判断。”

“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您要整个组织数十万英勇的战士,为了这个人冒险您不要忘记,他是怀夫差那个暴君的亲生儿子虽然他在联邦长大,但他血管里依然流着白牲怀氏肮脏的血液”

齐大兵颈部青筋乍现,挥舞着手臂,愤怒质问道:“再就算现在的他值得我们信任,可是我们把他推上皇帝宝座之后呢”

“三年前您对所有同志们说,位置能够改变人,不受限制的权力能够腐化人类最高贵的情操,所以你反对我继任组织领导者的职务,而是搞了一个什么七人委员会。”

“好我相信你是出于公心,所以我接受了组织的决议,那么现在呢你又为什么相信这个家伙当了帝国皇帝后,那个位置不会改变他你凭什么相信绝对不受限制的皇权不会腐蚀他”

“有很多同志像我一样,愿意牺牲,但我们不愿意这样无谓的牺牲”

齐大兵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如果他当上了帝国皇帝,却根本不愿意执行今天的约定,不愿意把手中的权利让出来,那时候已经丧失了力量的组织拿什么去追究还是说我们只能不痛不痒地骂他几句”

唐志中老人的心情郁沉起来,冷冷地看着齐大兵,说道:“这是委员会大多数委员同意的决议,而且我坚持。”

“不行。”齐大兵微微抬起下颌,斩铁截铁说道:“除非他做些什么,来证明他和那些可恶的皇族不是一回事。”

他低头看着许乐,冷漠说道:“木恩因为一直被帝国情报署严密保护的原因,我们一直没有办法杀死他,如果你想让我们相信你,你必须在一个月之内提他的人头来见我,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要完成这件事情应该并不困难。”

许乐抬起头来,看着齐大兵那张微显扭曲的脸,本来正陷于惘然焦虑状态下的大脑骤然冷静,沉默片刻说道:“据我所知,木恩虽然离开了抵抗组织,但除了三年前那次前往联邦的访团之外,并没有替情报署做任何事情,没有出卖过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稍做停顿,他继续说道:“抛除立场来看,木恩应该算是我的朋友,当年他曾经救过我,所以你的这个要求我无法做到。”

齐大兵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看着他沉声说道:“我不计较你替那个可耻叛辩护的言论,既然你不愿意杀他,那我向你建议第二个证明自己的方案:杀死怀草诗。”

许乐皱着眉头看了他很长时间,问道:“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我知道她是你亲姐姐。”齐大兵沉怒说道:“但不要忘记,这位公主殿下的手掌里流淌着我们无数同志的鲜血,在正义事业的面前,家庭血缘这种东西,都是必须被忘记被抛弃的对象,更何况这本来就是罪恶的肮脏的腐朽落后的家庭血缘”

许乐那双浓眉皱的愈发尖刻,沉默看着他。

“如果你没有想明白这点,证明你根本没有坚定的革命思想,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掌握组织的权力,我会尽一切力量阻止你。”

听到这些怪异而充满压迫感的宣告,许乐蹙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不是因为想明白了一些什么,而是因为他回忆起了一些。当年临海州铁塔上的女孩儿,那些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的青年学生,他平静地回忆着,然后确定了一些东西。

“在情感上,其实我一直倾向于你们,直到此时此刻,因为我无法接受,一个挥舞着理想主义旗帜的组织,居然会用这种打家劫舍土匪帮派才用的手段,这算是两个杀人犯彼此之间的绑架”

齐大兵眼眸里的锋利光芒渐渐变得平静下来,他背负着双手居高临下看着许乐,沉默片刻后不再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很抱歉,如果思想是一种容易转弯的东西,那么您先前不需要思考那么长时间,很明显我们组织内部有些同志的思想也还没有转过弯。”

唐志中老人叹息一声,起身对许乐说道,心中的感觉却有些怪异,因为齐大兵冲进房来这番表演明显没有什么意义,好像只是为了激怒许乐,让他不接受这份协议。

“很抱歉。”许乐看着老人说道。

唐志中老人表情微微一凛,旋即微笑举手阻住他的后半段话,诚恳说道:“请不要因为一时的情绪波动,而做出匆忙的决定,我想您这时候需要单独一个人坐着思考一下。”

说完这番话,老人佝偻着身体缓缓走出房间,当房门关闭的那霎那,许乐骤然觉得他的身影显得极为疲惫,很像自己这一生中曾经看到过的某些身影,比如那位坐在轮椅上的沃斯领袖,比如熬夜办公之后的邹应星部长,比如费城湖畔病床上那位老爷子。

大概正是因为背影似曾相识的缘故,许乐没有忍心马上说出自己的决定,而是依照老人的请求,一个人沉默坐在孤室中开始思考,或者说开始准备稍后的动作。

几分钟后,许乐耳孔里响起菲利浦的声音,脸上表情骤然一变,猛地回头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望去,微微缩小的眼瞳里满是震惊的情绪。

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只不过这一次要显得轻柔有礼貌的多。

走进房间的人依然是齐大兵,他用一方洁白的热毛巾仔细地擦拭着修长的手指,逡直走到老人先前的座位上缓缓坐下,抬头平静望向许乐。

先前那个激动愤怒热血的革命壮年领袖模样早已消失不见,此时他的脸上全部是以实力为基础的自信沉稳,还有令人心悸的平静。

“我想现在我们两个人可以好好谈一下今后的安排。”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八十三章 疯狗精神的再现

齐大兵望着他微微一笑,将手中犹自冒着热气的方巾轻轻搁在桌上,平静说道:“既然你不想回皇宫,那就不要回了,既然你不喜欢帝国,那也就不要在左天星域呆了。”

“虽然联邦不能回,但我想百慕大依然是个不错的目的地,我相信以你能力,在那片冒险天堂星域之中,一定会过的非常愉快。”

“当然。”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认真说道:“组织肯定会发起对你的连绵追杀,不过说实在话,像你我这样的人,不那么容易轻易被人杀死,更何况你还有那位公主殿下的帮助。”

许乐安静听着,眯着眼睛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你杀了他”

齐大兵表情微微一凝,旋即平静说道:“革命向来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运动,是暴风骤雨不是轻风细雨,革命是洗礼,草命是进化,是旧的腐朽的去,新的积极的来,以少数人的牺牲来谋取大势上的前进。”

“废话很多。”许乐静静望着他。

“我给过他机会,刚才我如此莽撞愤怒地冲进来,质问他,结果他有什么反应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他没有改变这个荒唐的想法,他还是想把你推上皇帝的宝座,更令我感到不屑的,他居然都没有愤怒,他没有训斥我,那他是在害怕我还是想保持表面的平和,稍后对我发起激烈的反攻”

齐大兵眉梢微挑,往常锋利冷冽的眼眸里全是轻蔑嘲讽之意,说道:“正是他的平静促使我下了决心。为了向你表达那该死的诚意,他把楼道里所有的人全部赶走,那么当他走出这个房间时,命运就已经注定。”

“你的命运也已经注定,你将背负杀害组织高级领导人的罪名。”

许乐目光微垂,默然望着面前的茶杯以及桌对面唐志中老人喝剩的那杯残茶,想着先前房门关闭前那个苍老疲惫的身影,想着楼道里某处正被拖进阴影中的老人遗体,眉头不禁缓缓皱起,明白自己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近距离接触了一场抵抗组织残酷的夺权战争,亲眼目睹了一场冷血的谋杀。

“我没有想到你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所以没有什么准备。”他抬起头,静静看着齐大兵,问道:“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齐大兵的音调微微调高,显得有些尖利,哈哈笑了很长时间后嘲讽说道:“你可以把这看成很简单的政治斗争,现在的组织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核心,而不是像这几年一样,把锐气全部磨灭在什么狗屁委员会的推诿扯淡中。”

“这和我以前对你们的印象完全不同。”许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以集权的方式来对抗帝国皇朝的集权统治以谎言来对抗谎言我很厌恶这种方式,而且我相信你想得到的不止这些。”

听到这段话,齐大兵沉默了很长时间,有些烦躁地抓起湿毛巾扔到桌角,皱着眉头说道:“当然,我要的东西更多一些,你应该已经不记得,组织里很多人都刻意忘记了一点。”

他抬头望着许乐,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也姓怀,我是白槿怀氏皇族的边缘子弟。”

“所以”许乐看着这张表情淡漠的脸,继续问道。

“墨花星球上的战争很激烈,呼啸的子弹没有生着阶级歧视的双眼,对于它来说,皇族还是贱民奴隶没有什么区别,在我看来,怀草诗死在联邦军队手下的可能牲很大。”

“只要这位公主殿下死了,宫里那位暴君便将绝后。到那时,拥有整个抵抗组织全力支撑的我,向整个宇宙表明自己的皇族身份,通过隐藏在官方的间谍联络各部重要官员,到那时我振臂一呼,无论是底层民众还是贵族,除了推举我当皇帝之外,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齐大兵表情冷冽地叙述着自己的计划,眉眼漠然,眸子里却隐隐可以看到某种无形的野火正在燃烧。

“当年老师培养我,沃斯领袖看重我,选择我为接班人,和我的皇族身份有极大的关系,我甚至认为,我年轻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安排我的人生,而且我也很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齐大兵的语气骤然寒冷,盯着许乐的脸,阴沉说道:“然而当年你第一次以联邦逃犯的身份第一次出现在天京星,被囚禁在大师范府里,很少与我联络的老师居然不惜让我曝露身份也要救你沃斯那个老糊涂甚至把整个抵抗事业的前途都放在你的身上,不惜背着卖国的罪名也要和联邦合作”

“直到现在,你居然成了帝国唯一的继承人一夜之间所有的判青都改变了,那个死去的老头还有委员会里顽固的政治投机者都认为机会到了,他们选择了你。”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也要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如果命运选择了你,那我呢你为什么身上也要流着那么肮脏的血为什么我已经接受了这种命运的安排,你却要出现把我的一切都夺走”

齐大兵霍然起身,锋利的目光自蔓延狂烧的野火间穿来,死死地盯着许乐的脸,愤怒而寒冷咆哮道:

“虚君共和要一个人当皇帝那也应该是我来当我也姓怀”

许乐静静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疯子,然后说道:“你是一个疯子,你要推翻皇帝的统治,结果却只是想着自己当皇帝,那你的革命意志呢你的洗礼呢你的狂风暴雨呢你的进化呢”

“怎么,难道这样不行吗”齐大兵嘲讽望着他,摊手反问道。

许乐沉默片刻,直接说道:“只要我活着,那就当然不行,像你这种人,不要说当皇帝,就算你继续活下去,想到要和你抬头看同样的星空,我都会觉得恶心。”

“果然很大义凛然。”

齐大兵似笑非笑望着他,嘲讽说道:“可你能做什么呢你不敢杀我,你越大义凛然,你越不敢杀我,无论那个胖妇人值不值得你放弃皇位,为了扮演你一直以来的大义凛然形象,你也只有按照我说的去做。”

“当然。”他摊开双手,冷漠说道:“我不会愚蠢到用那个胖妇人的性命来威胁你自杀,我只要求你离开,永远不要谈论起今天的内容。”

许乐沉默生在桌旁,没有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开口说话。

齐大兵微微蹙眉,指着身后那扇将要迎来斜日照拂的小窗,说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从这里跳下去,然后马上离开帝国,我就放人。”

许乐抬头眯眼看着他的脸,说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马上放人,然后把楼里其余的人放了,我可以不参与你们组织内部的斗争。”

齐大兵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道:“你应该搞清楚一点,现在只有我有威胁你的资格,你却没有威胁我的任何手段。”

许乐双肩微沉,一直虚握着茶杯的手掌,在桌面上缓缓拉开距离,掌心相对,看着他说道:“我是在用你自己的生命威胁你,然后我想告诉你一件很少有人了解的事情,我从小到大都不受任何人威胁。”

齐大兵忽然感觉安静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明明自己最亲信的下属已经控制了整座楼层,应该没有人能够打扰此间的谈判,皱眉说道:“人只要活着,就必然会受威胁,因为他们总会在意一些人或事。”

“但我一直拒绝进入这种处境。”

许乐回答道:“你不知道我这一辈子活的多么辛苦,如果面对威胁我必须接受,那么我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我在联邦的那些敌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从来没有奢望过敢用我的友人亲人威胁我,因为一旦失败,他们会面对一个很可怕的我。”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个极寻常的事实,齐大兵的目光却变得极为警惕,因为他听出了某种不容撼动的意志。

强悍的意志来自于强悍的事实,当年在联邦,莫愁后山那位夫人试图用李维来威胁许乐,许乐在宪章广圡场踩雪苦思一夜,借钟夫人之后化了此局,然后潜入s2杀死麦德林,毁了邰夫人筹谋已久的布局,而在这段过程中,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接受威胁。

被那些大人物威胁成功过一次,他的亲人友人爱人便会因为他而不断地陷入危险之中,许乐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状况发生,所以他用这种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从那之后,包括帕布尔总统在内的所有敌人,在对与他相关的人物动手之前,都要思虑良久,承受极大的心理压力。

“你今天所做的事情,其实怀草诗以前就做过,那年我和她被囚禁在大师范府中,她试图用苏珊大妈威胁我投降,但我没有答应,她也不敢做进一步的尝试,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对她说过一番话,因为我这个人最讨厌被人逼着做某些事情,你要把我逼入绝境,我会变成一条狗,一条疯狗。”

许乐从桌旁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看着齐大兵,说道:“今天我对你再重复一遍,如果你敢试图伤害大妈,我会变成一条狗,一条恶狠狠流着口水,盯着你的小腿骨,不惜一切代从也要扑上去狠狠咬几口,咬的你浑身伤口,流脓不止,全身腐烂而死。”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同你妈的门

许乐站了起来,不停用刻意保持的冷漠表情和癫狂语句刺激着桌对面的齐大兵,平静的目光像是没有风拂过的湖面,但又随时保持着可能踊动翻滚的征兆,落在对方的外衣上,仿佛直刺入内看到了那把枪。

桌对面的那个男人很强,当年在地下水道和汽修厂的两次交手,虽然都以许乐最终获胜而告终,但他绝对不会轻视此人。

齐大兵身上的皇族血脉有些淡薄,但依然足以支撑他修行八稻真气,更令许乐警惕的是,他是封余另一个学生,如果以数据衡量的话,此人应该是年轻一代中那三人之后最强的男人。

怎样才能击倒对方还不惊动对方在房间外的那些下属许乐用冷漠的语调复述着疯狗的宣言,脑海中则是在进行快速的计算,他明白自己需要快,镇定住对方的心神后一击成功,就像一条在矿坑边流浪的野狗,看到食物后以狰狞的决心冲上去狠狠咬住再不松口。

当他薄唇间刚刚吐出腐烂这两个字,双手平静地按在桌面上,肩头微沉身体放松,看不出有任何动手征兆的时候,他动了手,右手五根手指猛地张开,像被撕碎的扇页,哗地一声向面前的茶杯抓去

齐大兵看似被他发狠的言语震得有些发呆,实际上一直冷静地注视着他身体所有细微的动作,尤其是他面前那个茶杯。

所以在许乐动手的第一时间,他就做出了最迅速的反应,没有徒劳地呼喊室外的下属,而是用右手快若闪电掏出手枪,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许乐的眉心,食指按住扳机,毫不犹豫地狠狠摁了下去

他非常清楚许乐的能力,知道一旦动手必然是生死立见的结果,所以动作非常干脆,毫不拖泥带水,根本不顾忌任何后果,只要他死

当冰冷枪管瞄准许乐眉心,将要喷发出乎弹的那瞬间,许乐的五根手指才刚刚触到茶杯的边缘,指腹只能感受到残茶透壁而出的冰冷,看上去马上将要迎来死亡。

然而许乐从来没有想过用自己面前的茶杯争取时间,他的目标是桌对面的那个茶杯,那个同样盛着冰冷残茶,属于已死唐志中老人的茶杯。

某种无形的力量从他的指尖呼啸而出,瞬间突破桌面的距离,准确地击中那方小巧的瓷杯,伴着一声脆响,茶杯仿佛受到某种惊吓,恐惧地跳了起来,嗤嗤锋利破空,狠狠地砸在黑洞洞的枪口上。

啪枯燥单调的击发声,子弹强劲射出,却远远地偏离了目标,房角间落里的管荫青树盆骤然破碎。

齐大兵眼瞳剧缩,看着疯虎一般横掠桌面,呼啸砸向自己的身影,脑海里闪电般做出计算,知道如果自己试图再次瞄准对方击发,那记仿佛承戴着无数吨重量的肘击,绝对会提前把自己的脑袋砸成烂西瓜。

他松开紧握着手枪的右手,将全部的精神力量放在身体左侧,于瞬息之间屈起左臂,用臂身护住自己的脸颊,肘尖狠狠迎了上去

两个人的手肘毫无花俏地碰撞在一起,蕴藏在骨与肉之间的强大力量,借势迸发,震的空气震荡不安,然而许乐借势猛扑而来,狠厉之中带着七分霸道,竟是生生把齐大兵zá的向墙壁退了两步

没有任何停顿,许乐左脚跟在地上重重一顿,身体极具侵略性地向前一倾,左臂蛮不讲理地横打对方最脆弱的颈部。

两个动作简洁至极,连贯之间竟找不到明显的分野,自幼开始学习的那十个姿式,早已融化在他的血液和神经之中,当今世界之上,根本没有几个人是他近身战的对手,即便是强如李疯子,当年在林园之中,也在技法上吃过他的闷志。

如果让他那根铁棍似的手臂砍中,齐大兵的颈骨绝对会应声而裂,然而出乎许乐预料,齐大兵虽然被震退的极为狼狈,但右臂却不知何时横了起来,于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直接挡住他无比霸道的一劈

强悍力量的对冲再次震动空间,那盆正在崩裂状态下的管荫青树,在骤然而起的无声裂风中,叶片开始脱离枝末。

许乐眼瞳微缩,对方似乎提前就猜到他下一个动作是什么,不,应该说是齐大兵的身体本能里察觉到他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霎时间,他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心情骤然变得有些寒冷,对方是封余的学生,想必对这些犀利恐怖的近身战技十分熟悉,甚至可能练的时间比自己还长

因为心情寒冷而战意更增,许乐面无表情地一错腿,欺身直入齐大兵近身,三根手指紧并成刺,极怪异地一扭,向对方的咽喉戮去。

近在咫尺的齐大兵眼瞳剧缩,右膝一掩护住小腹,左掌一翻变作一道铁门,拦在了自己的喉骨之间。

仿佛钝刀戮进犀牛的老皮,仿佛隔着厚厚的字典砸人,许乐的手指狠狠地戮在齐大兵的掌心,发出噗的一声闷响,紫色的血丝从掌心渗而,而他的指节也变得有些苍白,再难寸进。

战斗继续,肘翻对肘翻,膝跳对膝跳,在临窗墙壁极狭小的空间里,二人在最小的范围里做着最犀利狠辣的近身战,空气被撕裂被卷动然后再次被撕裂,他们的身体每个部分都变成恐怖的武器,无论是肘尖膝头弹指还是一低头的绝然,都如钢似铁,像针一样刺着彼此。

他们都有帝国皇族的血脉,或浓或淡,他们都有相同的老师,或亲或疏,他们都承袭了费城李家的近身战技,或猛或狠,这样的战斗绝对说不上生猛好看,却绝对是最凶险的肉搏

这样的战斗开始的突然,往往结束的也无比迅速,甚至是超乎当事者想像的迅速。

手枪脱离齐大兵的手掌,这时候终于落到了地面,发出喀嗒一声脆响。

几乎一模一样地颤抖错步,许乐和齐大兵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式互相靠近,彼此的右腿像钢铁般深深地锲进对方的重心位置,然后二人几乎同时扭膝,双脚依然没有离地,膝盖却是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沉闷的碰撞声骤然响起,二人膝上的裤子同时碎裂,这已经不知道是电光火石间两个铁膝盖的第几次撞击,齐大兵脸色苍白,感受着那处传来的剧痛,知道膝盖软骨已经破裂

他的身体无力地向前倾去,然而这看似失去平衡只能承认失败的偶然变化,却让他找到了一个扭转战局的机会,右臂猛然屈起,借着高度差避开许乐左臂的拦截,于空中画了道最笔直的线条,用肘尖狠狠地砸在许乐的肩上

许乐左肩仿佛多了一座山,他仿佛听到了自己肩肿骨表面产生裂纹的声音,他的腰腹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力量,他的左腿骤然一软下蹲,然而他的眼睛却依然是那般的明亮,死死地盯着身前。

嗖借着被砸蹲的姿式,许乐闪电般抽出藏在靴里的军刺,狠狠向眼前那片开阔的不设防的胸部处扎了下去

噗哧一声,秀气而锋利的军刺,穿透齐大兵依凭战斗本能前来拦截的掌心,捅进了他的腰部,直接横切断那处的肌肉纤维群,甚至刺穿了腰后的椎骨,直接破了他的神经束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犹豫,许乐用最快的速度拨出军刺,再次斜斜向上扎进齐大兵的身体,军刺精确地穿过肋骨间隙,捅穿柔软的肺叶,锋利的尖端抵达了心脏的边缘

直至此时,神经束传来的剧烈痛楚,才传到齐大兵的大脑里,他的面容极度扭曲,本能里要发出的惨呼,却被一只厚实而有力的手掌堵了回去

“不要叫。”

许乐半蹲在地面,看着靠着墙壁缓缓下滑的齐大兵,左手用力地捂在他的嘴上,青筋毕露。

噗的一声,他吐出胸口间憋着的那口鲜血,沉重地快速呼吸数下,苍白的脸色稍有好转,他右手握着的锋利军刺,依然深深地插在齐大兵的身体里,画面看上去有些血腥和诡异。

齐大兵面色死灰地靠墙而坐,用余光无力地看着肋下的那把军刺,想像着锋利尖端随时可能戮破自己心脏的画面,惊恐地咳嗽起来,血沫从肺叶到气管喷出双唇,仿佛礼花。

他用力地咽下一口甜腻的唾沫,看着蹲在面前的许乐,颤声说道:“你不能杀我,谁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如果你杀了我,你会后悔一辈子。”

“告诉我她在哪里。”

许乐握着军刺的手非常稳定,哪怕齐大兵剧烈咳嗽,也没有让刺尖捅破他的心脏,说道:“如果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我说了你也会杀死我。”齐大兵惨然笑道。

“同样的道理,就算我答应了你的条件,你还是会杀死大妈。”

许乐说道:“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先杀了你替,然后再去找她。”

齐大兵陷入了极大的惊恐,他从来没有想像过,世界上会有像许乐这样不受威胁的人,明明他是那么在乎那个胖女人,为什么他敢这样

许乐忽然神情一凛,用左手捂住耳朵,说道:“找到了通知那边。”

然后他望着齐大兵,说了一个地址。

听到这个地址,齐大兵身体僵硬,知道自己无法再用苏珊威胁这个小眼睛男人,绝望地转动着眼珠,忽然歇欺底里说道:“老师不会看着你杀死我的,你不要忘记我也是老师的学生,我们可是同门啊”

许乐沉默片刻后,面无表情说道:“你才是他的学生,我只是个打工的,至于同门同你妈妈的门。”

说完这句话,他右手一推,锋利的军刺直接贯穿了此人的心脏。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八十五章 踏梅思变

许乐拨出军刺,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听到噗哧一声时,眉头微微皱了皱。

齐大兵喉中嗬嗬作响,徒劳地喘息数声,双腿一阵抽搐,就此死去,血水汩汩从肋下淌出,不多时便因为失去了生命力而停止。

窗外红日已斜,许乐站起身来回头望去,只见都城街巷四周,灰白质朴建筑连绵成片,一如往常的单调沉闷,却仿佛有谁正在看着自己。

然后再次回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走廊外有齐大兵忠诚的部属,有唐志中老人渐要冰冷的尸体,还有那些在各自房间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抵抗组织成员。

没有花多长时间思考,他右手攀住小窗边缘,直接跳了下去。

在空中下坠,淡红的暮色在身上快速闪掠,许乐默然想到,先前齐大兵要求他跳窗而走,他把他杀了,然后此时却依然要跳窗而走。

中间的差别大概就在于前者是被逼而走,现在却是自行决定,有没有令人厌憎的阻力或压力,向来是他决定前进方向的重要依据。

双脚落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许乐默不作声地攀墙而过,在拐过那个幽间街角之前,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汽修厂的楼房,隐约看到很多身影在楼宇间惊慌失措的穿行。

这样悄然一走,事后抵抗组织大概会认为是自己杀死了唐志中和齐大兵,而且这个组织内部肯定会发生非常激烈的权力斗争,然而这终究是他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处理的事情。

帝国第二皇家医院,后山特护病房,乘坐直升机匆匆赶到的许乐,推开蓝色房门,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握住床上那位妇人的手,心情才终于算是平静了下来。

就在他杀死齐大兵前的那瞬间,菲利浦通过对帝国情报署资料库的检索,动用三颗近地军事卫星,对京都周边的可疑地点进行了超密度扫描,终于成功找到了苏珊大妈被囚禁的地方: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