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242部分阅读(1/1)

狂热民众之间的关系,其实很类似于言情小说中的痴男怨女红男绿女,一旦被自己所爱的人竟然欺骗了自己,偶像原来竟是廉价臭泥塑成,那么当年爱的越深,现在就恨的越深,当年曾经寄托的希望越大,现在的失望就越大,越觉得羞耻。

不知道有多少青年男学生们悻悻然去校门外的小吃摊上饮酒至大醉,然后愤怒地砸碎了所有酒杯,痛骂帝国人许乐的无耻与卑劣,想起数月前自己竟然愚蠢的戴上黑色口罩,和同学们一道上街游行,为许乐痛斥联邦政府,便觉得无比羞耻,骂声更加洪亮起来。

不知道有多少青年女子无来由地在家中生闷气,挑剔着母亲的饮食,尖酸嘲讽电视上劳军女明星的拙劣衣着品味,她们和朋友们聚会时,翘着兰花指,嘲笑着说自己早就看出许乐上校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双小眼睛看上去是如此的贼眉鼠眼,浑然忘了自己曾经用来形容那双小眼睛的词语是:迷人,更忘了抽屉里的加密电子日记本上写着自己曾经的少女怀春想像和某位英雄的名。

英雄落地,除了将那张模糊的脸摔成清晰的丑陋,便只能溅起一地尘动乱,除此之外,没有引发任何别的动静。

宪章局大楼那场震惊宇宙的鉴定之后,联邦政府直接释放了邹郁和商秋,至于幕后隐藏着怎样深层次的原因,或者说总统先生想通过这次释放向各方势力表达自己怎样的态度,必将引起很多人的猜测分析,而当事人自身却根本没有任何兴趣。

商秋从首都直接回到港都工业园区,她拒绝了果壳总裁先生放假的提议,也没有理会工程部里关于自己可能会被董事会剥夺独立技术董事的传闻,直接投入繁重的工作当中。

下属工程师和工程部的工作人员,都知道她最近的失踪是因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会在她的面前谈论和许乐有关的新闻,眼睁睁地看着她日日夜夜与技术参数为伍,明显消瘦下去。

有一天,果壳工程部主管何塞先生终于看不下去,安慰道:“忘情于工作有时候是个好方法,但要注意身体。”

“我只是除了工作之外找不到别的任何事情可以做,这和忘情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我并不打算忘记什么。”

“许乐是帝国人,你必须学会忘记。”

商秋把笔芯插进黑发,摘下眼镜,望着何塞先生平静说道:“我是工程师,无论是机甲还是洗衣机,在我眼里都是一堆金属构件和微芯片的组合。”

“同样,无论是帝国人还是联邦人,在我的眼里都是一堆肌肉骨骼皮肤毛体液的组合,没有任何区别。”

庄园中。

十根微微颤抖的手指,穿过黑发,南相美收回投向电视光幕的日光,秀丽的面容上写满了失落伤感四个字,他是帝国人他怎么能是帝国人呢

曹佳人做为南相家当代主母,当然比普通民众提前很多就知道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她清楚早已对许乐情根深种的女儿,在知道真相后,必将陷入人生最难熬的一段时光,一直陪伴着坐在沙发上。

此时看着女儿黯然无助的神情,曹佳人在心中幽幽叹息了一声。

感情这种东西往往要经历各式各样的磨难,比如她当年和那个猥琐胖子,就是因为家族的无形压力而无疾而终。

她相信女儿比当年的自己更坚定更勇敢,无论是家庭还是社会的压力,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利的阶层划分,都不会动摇女儿看似柔弱实则坚强的意志,就算许乐是个一事无成混迹街头的流氓,只要女儿喜欢,便一定能坚持到底。

然而现在拦在这段感情面前的,不是简水儿不是邹郁,甚至不是许乐马上就要去死,而是这个宇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对抗的东西。

二楼卧室中,刚刚洗完头的钟烟花小姑娘,抱着细细的双腿坐在公主床上,微湿的黑发早已过了肩头,垂在白色睡裙上。

她看着电视光幕,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大到极为夸张的地步,片刻后忽然可爱地蹙紧眉尖,轻声咕哝了几句非常不雅的脏话,蹦下床拿起电子屏开始认真沉默地勾画一些什么东西。

无闪烁青色线条在电子屏幕上逐渐密集晰清,最后呈现出来的是一幅南相庄园的地图,这幅电子地图虽然还没有完全绘成,却非常精密,大概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这个十二岁的钟家小公主,居然仅仅凭着这些天南相美带她去庄园里骑马散步留下的印象,便可以绘制出如此精密的电子地图,上面甚至标注了庄园监控体系里的几个漏洞。

房门开启的声音响起,钟烟花用最快的度把电子地图藏到床后,小手快揉动脸蛋儿,把那副与年龄完全不符的紧张严肃表情,变成了小女孩儿样儿的甜笑天真。

南相美走了进来,直接坐到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林梢之上的星星发呆,沉默很长时间之后,轻声说道:“你知道那件事情了吗”

“嗯。”钟烟花小姑娘从可爱的鼻子深处发出一声嗯。

南相美缓缓低头,有些畏寒一般抱住了双膝,难过说道:“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了他,而且刚才知道他是帝国人的那一刹那,我竟然第一反应是把这几年的日子全部忘记,再也不要去想他,不去想他能不能活下来,只要不去想他,就可以装成自己从来没有那么的喜欢过一个帝国人。”

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滴落,南相美愧疚又悲伤说道:“第一反应是最真实的反应,也就等于说,我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爱他,我很惭愧。”

“噢,不要想的太多。”钟烟花小姑娘走了过来,安慰说道:“对首都星图的人来说,帝国人和联邦人根本不是一个种族,他们都是一群野兽,那么你爱上一个帝国人,就等于想搞人兽茭。”

南相美没有听明白,茫然抬起头看着小姑娘的脸。

“人兽茭哪怕是在十八禁的论坛上也被严格禁止,和喜欢像我这么大女孩儿的怪大叔们一样,都是最下流恶心的事情。”

钟烟花笑眯眯地拍拍自己胸脯,说道:“像你这样天生的乖乖女,当然顶不住这么猛的东西。”

“好恶心的形容。”南相美脑海中泛起那副画面,脸上没有红晕,只有压抑不住的惊恐,偏看着钟烟花一脸自然轻松,带着一丝不理解和不服气说道:“刚才你说首都星圈难道你们西林人不是这样看帝国人的”

“当然不。”钟烟花挥着细白的小胳膊,说道:“我们那边经常能看到帝国人,战俘什么的都挺多,虽然我知道那些帝国人很坏,但”

她耸了耸肩,黑发微舞:“在我们眼里,其实和你们首都星圈的人差不多坏。”

很简单的两句话,却让南相美蹙起了眉头,隐约抓住了某些关键的问题。钟烟花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心里咯登一声暗道糟糕,咳了两声打断对方的思绪,极为诚恳关怀说道:

“你不用愧疚,想想帝国人杀了我们多少同胞强j了多少姐妹你怎么能爱上一个帝国人南相姐姐,忘了这些事情吧,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许乐一个男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历了强烈精神冲击的南相美终于沉沉睡去,眼角犹自挂着一抹泪痕,钟烟花小姑娘却是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心中充满了难以抑止的愉悦。

你居然是帝国人这样可真好,联邦里那些对着你花痴的女人大概都会跑的干干净净,还敢跟在你身边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世界上不止你一个男人,你的身边却只有我一个女孩儿,那你除了等着我长大成为女人,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可爱的小姑娘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脸上时不时浮现出满足而神经兮兮的笑容,她根本不担心那个人的安危,死怎么可能,你可是我无所不能的许乐哥哥。

西山大院独栋别墅内。

终于成功安抚住母亲那颗受惊过度的心脏,一脚把邹流火踹上床,邹郁解开发髻,疲惫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憔悴的容颜。沉默很长时间后,那抹熟悉的令人心折的凛冽美感,再次回到她的眉眼之间。

拉开梳妆台的抽屉,看着最深处那个施清海在宪章广场上塞进自己手里的小仪器,她默然想着,如果这个东西真能避开宪章光辉,那么现在最需要的它的毫无疑问是帝国人。

问题是你这个该死的愚蠢的不自知的帝国人现在被关在那座该死的监狱里,我又能想出什么该死的方法交给你

这里是倾城军事监狱。

前皇朝时期负责关押异议分子,共和之后曾经有几任七大家的家主曾被政府关押在此,而对付七大家手段最强硬的那几位总统,除了两名死于暗杀之外,有一位总统在任期即被弹劾下台,因为贪腐案服刑,服刑地点也是在这里。

在那段斗争最激烈的流血时期过后,七大家逐渐退出舞台,隐于幕后,与政府形成某种妥协,局面归于和谐,从那之后,这座监狱主要负责关押联邦最穷凶极恶的罪犯。

被关押在倾城军事监狱的人,很难再有机会出去,如果有人真的幸运或者强势地离开,那么在他的余生中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哪怕宁死也不会再次回到这片绝望的建筑群中。

许乐曾经来过,然后被特赦,如今又第二次被投入倾城军事监狱,历史上有他这样遭遇的人,绝对不过三个。

至于越狱从倾城军事监狱开始投入使用以来,就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在人类社会里显得再如何无所不能的家伙,一旦进入这里,就像是秃鹰失了翅膀,战舰没了晶矿,再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这片罗网,直到逐渐被冰冷枯燥单调绝望而没有止尽的日子,变成烂肉或是冰冷无知觉的钢铁堆。

沉重的磁性脚镣撕扯着他小腿处的肌肉,似刀割般的痛,脚踝处时隐时现的感应灯光,危险地警告四周,脚镣里有感应电控炸弹,三道像金属环般的加粗合金手铐,挂着手腕上。

狱医注射进体内的肌肉松驰剂开始发挥作用,虚弱的感觉贯注全身,他想要拖动沉重的脚镣已经变得十分困难,手腕上沉甸甸的合金环,把无力的小臂拉扯向下,就如秋日过熟沉重的果实,压的枝丫无力地弯曲。

许乐眯着眼睛,困难地抬起头望向监狱透明穹顶更上方那层铅灰似的厚云,他想创造历史,想成为第一个成功逃离倾城军事监狱的人,然而没有任何信心,甚至连一个清晰些的方法都还没有找到。

强劲而粗暴的拉扯力,顺着绞索传到脖颈处,扯得他踉跄向前一步,险些跌倒。

少将狱长先生咳了两声,挥手示意四周手持绞索控制许乐身体的人下属们稍微放松一些,低声说道:“能让你出来吃饭,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想太多。”

许乐沉默片刻后点点头,顺着磁性通道,向专属自己的餐桌走去。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凄惶响起,透明材料的那头,正在用餐的重犯们,默默看着那边正缓缓走过的男人,看着他被割短的头像野草般直指天空,胡须像被烧过的田野般倔犟长出草根,集体下意识里放下手中的餐具。

对于这些罪不可恕的联邦重犯们来说,这一幕似曾相识,更准确地说,只是五年前那一幕的枯燥重复,只不过这次重复的间隔太长了些,比他们每天的重复要更有趣味,长到有些人花了一些时间才想起来他是谁。

“许乐上校,欢迎你回来”

有名重犯站了起来,向透明墙那边艰难行走的家伙大声喊道,紧接着,两道电弧便击中了他的身体,军事警卫沉脸走上前,抽出腰畔的警棍,毫不客气地开始重殴。

迸迸迸迸,听着坚硬物体击打在人身上的声音,许乐回头望去。

看着地面上正在痛苦抽搐,唇角鲜血直流的那名囚犯,他想起五年前自己被转到倾城军事监狱后,就是这个人第一个对自己微笑示意,结果却因为这个笑容,而被关了三天黑牢。

没有想到五年后,这个家伙居然还是这么强硬,大概是因为这座监狱里的犯人,除了挑战监狱方的权威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事情来打发漫长的让人恨不得去死却又不忍心就这么扔掉的生命

许乐笑了笑,隔着透明墙,向墙那边的联邦重犯们挥手示意手臂挥动的速度很慢,但在后方少将狱长的眼眸里,仿佛看到那只缓慢移动的手臂,正试图往灰烬之中扔些什么东西,从而点燃看似冰冷却暗藏凶猛能量的火焰。

监狱的伙食不错,虽然赶不上前线部队,但营养可以得到保证,土豆烧蛋白肉是主菜,一份青菜一份咸黄瓜,还有一个橙子。

用手中带着编号的餐具消灭掉毒前这些饭菜,许乐昙需要很短的时间,但他今天吃的特别慢,咀嚼的特别仔细,似乎要将每粒米每块土豆里蕴藏的能量全部嚼成能够吸收的养分,然后储藏在体内。

他缓慢地吃饭,随意地思考。

接受自己是帝国人这个事实,忘记联邦教育所带来的身份撕裂感,没有永远文艺的痛苦挣扎,仔细想想只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只不过当事件具体发生在每个单独个体上时,就会变得不那么简单,比如他必须面对一个事实:从血缘角度上讲,麦德林和卡顿郡王都是自己的近亲,甚至是至亲叔父,然而却都被他杀死了。

这种情况会上道德法庭吗许乐将最后一块土豆送进嘴里,仔细甚至是细腻地咀嚼品尝,随着咀嚼肌的拉伸,脸颊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没有人能够在道德法庭上审判自己,现在的问题已经无关道德,只关生死,而我不想死,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将餐盘推远一些,取过橙子开始剥皮,桔黄铯果皮下方的白色丝缕有些干燥,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眯着眼睛,余光穿过透明墙,落在那边的联邦重犯们身上。

窗边那位正试图从橙皮上找到几个微小虫卵的老人叫孟尔德,前联邦军事科学院三部教授,联邦最优秀的生物化学专家,如果不是因为使用自己最新研究成果违禁生化毒气毫无任何理由杀死妻子全家,在很多人眼中,他这辈子绝对会得过三次以上的星云奖。

那个正咧嘴憨笑望着自己的光头大汉叫乔治,看似无比憨傻老实,实际上却是联邦部队罕见的强者,双手不知道沾满了多少敌人以及同僚的鲜血,残暴无比。

此人因为崇信百慕大三角星域某个原始宗教的原因,坚持自称圣乔治,同样因为那个该死的宗教,他在新兵营里把七名无辜的新兵撕成了肉片,在军事法庭上他坚持自己是感受到了主的指引

那个像孩子一样天真微笑着的男人叫查尔斯,联邦最臭名昭著的妓女连环杀手,死在他手中的第一个妓女是他的亲生母亲。

还有那个像石雕一样俊美的中年男人,他叫什么名字许乐蹙紧了眉头,仔细地回忆,喔,是的,他叫童家贞,是个连自己都觉得可怕的人物。

许乐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奇妙,随着目光的转移,那些男人的身份履历便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有些像当年带着七组上前线时的场景,只不过熊临泉他们是真正无畏的战士,而这些人却是真正无畏的罪犯。

当年他被转移到倾城军事监狱后,和这些罪犯隔墙共餐,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老东西的帮助,理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和能力,是因为他想要借助这些人的能力越狱。只不过后来被帕布尔总统特赦,这些准备自然没有用上,谁能想到五年之后居然又派上了用场。

监狱还是那座监狱,透明墙那边的罪犯还是那些罪犯,除了孟尔德的头由花白变成银白,圣乔治的光头上多了些伤疤和皱纹,五年的时间仿佛在这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后他发现透明墙那边少了一道苍老的声音,眼睛不由眯了起来,盯着手中的橙子沉默无语。

那个苍老声音的主人曾经是这座军事监狱重犯们的精神领袖,身份异常神秘,即便是老东西当时除了一个公民编号都无法找到更准确的档案,如果有人能够把此人的故事整理出来,想必会是一段真正的传奇,然而如今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消失在这座监狱里。

看来果然没有人能够真正战胜时间,军神李匹夫不能,监狱里的那位无名老人也不能,那么有人能够战胜这座监狱吗

手指陷在弹软的果皮内,许乐皱着眉头沉默思考了很长时间,忽然把橙子放回盘中,艰难地扶着餐桌站了起来,向透明墙那边望去。

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透明墙那边臭名昭著或者说罪大恶极的囚犯们,集体抬起头来回望着他,眼神里流露出或复杂或有趣的意味。

军事监狱里的警卫尤其是负责看押许乐的特种部队顿时紧张起来,通话系统内命令声高频响起,十几名警卫走向许乐,试图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许乐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望着透明墙那边的囚犯们,高高举起手中的镣铐说道:“卑微地活着,或者痛快地去死。”

监狱内一片死寂,深秋清冷的阳光忽然间穿透厚厚的乌云,穿过透明的穹顶,照耀在他的身上。

墙那边有囚犯大声喊道:“理由不充分”

警棍和电流侵袭身体,在倒下之前,他向透明墙那边的重犯们喊道:“因为我想活下去。”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我,兄妹以及姐弟

举世震惊,那么在这件事情引发的心理冲击前,没有任何联邦民众的心情会真正愉快,只有联邦政府刹那间摆脱了前段时间风雨飘零的环境,来到炽烈温暖的阳光底。

掌握主动权的官邸,并没有借此机会向首都星圈的敌对势力发起进攻,而是借由释放商秋邹郁二人,隐晦地向诸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与帝国战争时期,联邦社会内部可以允许争执甚至是倾轧,但不允许引爆全面冲突。

这是总统先生最擅长的大和解手法,惯能做的漂亮,以自己的让步换取对方更多的让步。

事实上,七大家还是联邦政府都不想全面冲突,自历史流血时期以来,联邦已经平静了太长时间,骤然开战,无论是有所顾忌的联邦政府还是承平已久的大家族,都很难在这短的时间内完成资源的全面发动和心理上的准备。

今日,莫愁后山那片江山如画的庄园中,那片能够看见湖光山色的露台上,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对话。

大抵是因为人在露台,不需要开门便能朗然见山的缘故,这场对话显得格外直接,三言两语间便有无数风云汇聚。

“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总统先生您第一次进入莫愁后山。”

邰夫人用手指轻轻抚摩着咖啡杯光滑的把手,微笑望着桌对面的中年男人说道。

帕布尔总统表情平静,挂起右臂洒脱一挥,回答道:“来是很方便的事情,然而以什么样的身份来以前一直没有弄清楚这个身份,所以不方便来探望夫人。”

邰夫人笑容渐敛,清晰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五年前联邦大选,莫愁后山选择支持当时还是议员的帕布尔,甚至不惜接受了帕布尔比较苛刻的合作条件,是因为莫愁后山看好他,然而就任总统之后的五年时间里,帕布尔先生一步未曾踏足莫愁后山。

身份确实很重要,联邦的总统,还是莫愁后山的总统

帕布尔不愿意以一个被支持者哪怕是合作者的身份到访这片如画江山,直至今日,他所领导的政府,终于拥有了足够的实力或者说资格,才洒然应邀而至以联邦总统的身份。

“我能明白一位政治家的野心,甚至是您梦想中史无前例的三连任。”

邰夫人微嘲说道:“但我确实没有想到,您的野心居然远超于此,甚至想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全部掀翻在地。”

帕布尔总统声音浑厚低沉,目光澄静逼人:“夫人,我明白您在想些什么。”

“五年前你出乎很多人意料选择与我合作,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有三大工会的支持,有那么一些不值一提的履历不,那是因为夫人您早已经看出了我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我一旦成为联邦总统,必然有所企图,想在历史上留下一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我不否认下届任期结束之后,想要修改选举法案和宪章,尝试成为联邦历史上第一个三连任的总统,然而这五年时间里,您似乎也一直对我的这种规划表示默认和支持,为什么”

帕布尔总统平静望着夫人,继续说道:“因为您需要一个强大的合作伙伴,率先打破宪章坚硬冰冷的条款,只要习惯破除,那么后续就会变得非常简单。”

他厚实的嘴唇上挂着淡淡嘲讽的笑意:“我连任三届之后,太子爷应该刚好完成州议员到联邦管理委员会议员的两次任期,您肯定希望他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那么既然我这个前任总统能够连任,邰总统为什么不能连任”

“到时候您想让他连任多少次两次三次还是四次或者说让他一直当下去,直到恢复邰氏皇朝的荣光”

帕布尔总统目光严肃而灼热盯着邰夫人的脸,压迫感十足:“夫人,说到野心,您才是这个宇宙里野心最大的女人。”

被总统先生毫不客气地揭穿自己后半生沉默运作的终极目标,邰夫人目光微凛瞬间,马上回复平常,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两口。

“野心必须有相等的权力做匹配,敢试图让历史倒退,回到反动的皇朝时期,或许你真的认为自己是这个宇宙中最有权力的女人。”

帕布尔总统望向露外的深秋湖林,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漠然之色,“但请不要忘记,我才是联邦总统。”

“总统先生,我想这五年来,无论是我还是那些老家伙,都对您这位民选总统投注了足够多的善意和支持。”

邰夫人安静望着他的侧脸,沉默片刻后说道:“一直以来都是您试图获取更多的东西,那些甚至已经过了一个有理智之人应该拥有的限度。”

“什么限度这个限度是谁定的联邦政府为什么要去遵守没有形状的限度,或者说你们依然认为自己的话语,可以像大宪章或者最高法院判例一样强大有力”

帕布尔总统嘲讽看了一眼她,强硬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说道:“夫人您最开始的时候说错了一点,我和我的政府从来没有想过把你们掀翻在地,我们只是希望这个社会的运行方法能够变得更合理一些。”

“x星系矿星已经开始进行采掘预备期,如果计划不出问题,大概两年之后就可以开始收获。这些帝国矿星,是联邦部队用生命和鲜血换回来的资源,而您的晶矿联合休却奢望不花一分钱,就攫取全体联邦民众的利益,这,就是非常不合理的方式。”

谈话到了这个时刻,邰夫人平静的眼眸中终于开始绽放犀利的光芒。

她冷冷看着总统先生,极为缓慢说道:“晶旷联合体天然拥有这个宇宙的晶矿资源,依靠政府所需进行全方位合作这是共和之初,我邰家愿意和平让出皇位和所有权力时,与政府达成的铁律。”

“这项铁律甚至被写入了秘密宪章之中,执行千万年,没有任何一届政府胆敢违背,总统先生,您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一些。”

“铁律或者我们称之为一项可耻的交易可为合适。”帕布尔总统沉声驳斥道。

“不管是交易还是铁律,但这就是历史”

邰夫人神情严肃望着他,非常认真地说道:“总统先生,我非常清楚像你这样内心强大的人,很难产生敬畏这种情绪,但对于历史,您最好还是要多加敬畏。”

“夫人,我可以理哿为这是某种威胁吗”

帕布尔总统沉默了很长时间,浓郁的黑眉缓缓挑起。

“您必须理解一点,现在已经不是皇朝时期,随着信息开放,七大家再也很难永远隐藏在历史的幕后,民众一旦知道这些交易的内幕真相,会做出怎样过激的反应”

“这算是总统先生您和政府对我所出的威胁吗”邰夫人平静回答道。

总统先生摇了摇头,语气舒缓说道:“夫人,我不是青龙山那些激进的暴力分子,我也不愿意联邦陷入动荡之中,我所做的这些事情,在我看来只是一些极温和的要求和措施。”

不等邰夫人回答,他斩钉截铁地举起右手,说道:“我同意七大家依然拥有足够多的特权,这已经表明了让步,那么夫人,您和您的同伴们,也必须表达出足够多的诚意。”

“我会思考一下您的提议。”邰夫人表情冷漠,端起手中的冷茶。

帕布尔总统站起身,在幕僚的陪伴下向露台外围走去,忽然他停住脚步,回头沉声加了一句:“提醒一下利家,不要再试图阻挠金融合算法附加条款在议会山的通过。”

“金融寡头操弄没有人能够弄懂的数学工具,搜刮全联邦财富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再回,如果利缘宫坚持战斗,我不介意强行解散议会,提前改选。”

帕布尔总统和他的幕僚,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特勤局特工离开后,莫愁后山庄园的露台上回复一片清静。

邰夫人放下手中茶杯,静静走到栏杆边,扶着冰冷的白石栏杆,望着清冷的湖光山色,长时间沉默不语。

靳管家端了一壶热茶放到桌上,忧虑地望着夫人的背影,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此刻的心情。

伴随着联邦社会存在了数万年之久的七大家,终于遇到了一个强大的对手,虽说在过往的历史中,他们曾经很多次和强势的联邦政府或惊才绝艳的总统们战斗过,但这一次他们所面对的中年男人,已经通过很多事情展现了自己对联邦社会的绝对控制力度,而且这位总统和以前那些总统最大的不同在于,在看似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足够坚强不惜使用特别手段的野心。

更可怕的是,通过与帝国的战争,历史上孱弱的军队终于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并且坚定地站在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后,以莫愁后山为的七大家,必须要西对数千年未有的大变局。

五年前莫愁后山支持帕布尔竞选联邦总统时,大概根本没有想到,这是在为自己培养了一个掘墓人。

沈大秘书神情复杂看着总统官邸的车队驶离庄园,轻声走到露台上,低声汇报道:“下午议会山便要对相关法案进行三读。”

“那是利家该关心的事情。”邰夫人没有回头,声音被寒冷的秋风吹的有些萧瑟,“我现在只关心许乐还能活几天。”

“根据官邸处传来的消息,总统先生最迟不过今天晚上,就会签署命令,李在道将军一直拿着军事法庭的死刑文书等在官邸中。”

邰夫人沉默片刻,转过身来倚靠着栏杆,望着沈离平静说道:“通知最高法院里的朋友,让他们帮忙拖延一下时间,另外官邸里的人也动起来,尽可能延缓许乐被枪决的时间。”

沈大秘书吃惊地看了她一眼,马上坚定提出反对意见:“夫人,许乐上校被确定是帝国种子,如果我们还保持与他之间的关系,很容易成为被政府攻击的漏洞,而且想把他从倾城军事监狱救出来,是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退一万步说,就算他逃离倾城军事监狱,对于我们也没有任何意义,一个帝国人在联邦内的利用价值等于零。”

“我不奢望许乐能够活着,但他能够多活一天,就能把官邸的注意力多拖一天,我们现在需要时间。”

邰夫人停顿片刻后,说道:“他虽然是帝国人,对我们也有价值。”

“就算最高法院干涉,甚至是冒险出动官邸里的人,我也没有信心能够拖延政府枪毙许乐的日期。”

沉默片刻后,沈秘书诚实回答道。

邰夫人静静望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平静的目光里充满了淡淡的嘲讽和压迫感,说道:“你被三一协会派到我身边,执行着最艰难的任务,既然在许乐那些人捅破这张纸后,你依然可以说服帕布尔和李在道相信,我没有怀疑你依然在相信你,那他们为什么不能相信你更多”

联邦经常被帝国皇族嘲笑的弱智特点中,最出名的便是繁琐的官僚程序,尤其是议会山这座充满了腐朽冰冷味道的建筑,哪怕是审核前线急需的预算追加法案,也要经历无数麻烦而并不见得必需的环节。

比如像联邦英雄许乐上校被人揭发是帝国间谍,这已经是一件证据确凿无可质疑的铁案,刚刚经历金融合算法附加条款惨烈争斗的议员们,强打精神,揉着发青的眼圈,再次把注意力集中起来。

现在的联邦已经没有任何人敢替许乐进行辩护,接连上台发言的几位议员正义凛然地批判着那个被关在监狱里的帝国皇族,似乎不如此不能表达自己对联邦的热爱,对帝国的痛恨。

不知道议员们是从网络上哪个角落里找到了些所谓证据,竟是毫不客气地端出无数盆污臭黑水,向许乐的身上泼去,甚至没有放过那块石头号称臭烂的私生活。

当铁七师师长杜少卿应要求,向议员们汇报追捕许乐过程后,台下有位议员貌似很智慧地提出一个可能:“少卿师长,在您看来,当初许乐进入帝国追杀卡顿郡王,有没有可能是帝国皇室的一个阴谋他能够安然无恙地逃离天京星,会不会是当时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从那时候就开始替帝国卖命”

发言席上的杜少卿目光寒冷看着那名大腹便便的议员先生,沉默很长时间后回答道:“白痴。”

白痴两个字在议会山宏伟的大厅内回荡,那位议员先生被气的满脸通红,险些心脏病,更多的议员议论纷纷,愤怒不已。

杜少卿直接向偏厅走去,看都懒得再看这些议员们一眼。像他这样极看重纪律的军人,居然会在议会山这样神圣的地方说出白痴二字,说明议员们的白痴程度已经超出他的想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做为联邦军人,我痛恨所有帝国男人,自然包括许乐。”他漠然看着面前的李封,说道:“我要杀他的时候,是你拦了下来,当时你就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明白。”李封沉默片刻,回答道。

杜少卿平静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大半个头的年轻上校,说道:“我和我的部队马上就要开往前线,这件事情你必须承担起责任,如果许乐活了下来,你就欠我一条命。”

李封再次沉默,然后再次说出那两个字:“明白,如果有人想救他,或者他胆敢越狱,我会亲手毙了他。”

其实有很多事情李疯子依然没有想明白,比如那个曾经和自己同食同寝多日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天生邪恶残忍的帝国人,比如为什么小姑明知道许乐是帝国人,却依然表现出如此激烈的态度。

从议会山来到陆军指挥中心,他站在走廊那头,双手负在身后,身姿挺拨如一堵沉默的墙,拦住所有试图进入走廊的军官,因为在身后的那间办公室里,他的小姑和他的父亲正在进行一场不愿意被任何人听到的谈话。

“你应该很清楚,如果联邦里只剩下一个人不在乎许乐是不是帝国人,那肯定就是我。”

房间内,简水儿摘下运动风衣的浅色帽,对桌后的堂兄平静说道。黑色的秀像流水般淌过她肩头,眼眸里的明亮像是秋天的湖泊只不过这片湖泊里落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还有坚持。

刚从总统官邸回来的李在道,看着桌子那边飘落的黑发,不知怎的很自然地想起,当年这个丫头离开费城前往首都,把头发染成那种诡异的紫色之前,仿佛就是今天这个模样,自小便完美青稚动人的脸上,总是布满了甜甜的笑容,跟着自己的步伐在湖畔急促地奔跑,不停脆生生地喊着在道哥,在道哥。

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中年方才新婚的木讷军事教员,那个像自己女儿般的丫头妹妹也已经变成整个联邦的国民偶像,更关键的是,像所有长大后的女孩儿那般,心思已经离开自己的家,有些令人不舍不惜地投往自己爱人的怀抱。

“就因为他是你的未婚夫”李在道缓缓收回目光,看着桌上的文件,轻声说道:“不要忘记,许乐是小叔的学生,也是父亲最喜欢的后辈,我对他没有任何私人的意见,但他是帝国人,所有这些关系便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