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217部分阅读(1/1)

最高长官,却一直沉默坐在情侣椅上,没有发出任何指令,在阳光下缓慢地一口一口品啜着粗烟草的滋味。

椅后的勤务校官拿着电话走到他身旁,杜少卿平静接过电话,听着来自高层的直接命令,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为什么还没有行动你难道不知道处置突发恐怖事件,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现在网上已经闹翻了,应急预案根本无法应付谣言的传播速度。”

杜少卿沉默地听着电话那头某位主任的厉声质询,没有开口说话。

“少卿师长,我命令你马上进行突袭,将罪犯击毙。人质的安危固然重要,但难道死在议会山里的人们就不重要你再拖延时间,就意味着犯罪”

“身为一名军人,”杜少卿缓缓戴上那副墨镜,站起身来,对电话那头平静说道:“我一直认为议会山里的那些政客们,都是渣子。”

某主任在电话那边沉默片刻后,肃然说道:“包括西门上校”

宽幅墨镜下,明显可以看到杜少卿挺直的鼻梁厌恶地皱了皱,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很久很久。

广场一角的著名连锁咖啡馆外,往日里热闹无比的露天区,此刻无比安静。

服务生们穿着深绿色的围裙,看上去和联邦军装很像,他们虽然不是军人,却也没有办法像那些客人一样离开,他们必须固守岗位,只能紧张地望着广场中央和手中的电话光幕,关注着不时刷新的即时消息。

角落阴影处一把大阳伞下,顾惜风盯着面前空空的咖啡杯,开口低声说道:“处置事件的是七师,杜少卿亲自指挥,凭我们这几个人怎么救人而且看小爷那作派,好像根本就没有离开的预案,我们到哪儿接应去”

“达文西进了下水道没有”熊临泉沉声说话,面前的清水杯嗡嗡共鸣,“广场周边一共有四十七个滤水入口,如果他能靠近雕像旁的三个入口其中任意一个,这事儿就还有些可能。”

顾惜风眉头皱成川字,捂着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他找不到机会,七师封的太死,所有通道都有人看守。”

熊临泉沉默着低头,看着脚边的黑色箱子。

顾惜风很坚决地摇了摇头:“冲动不能解决问题。”

熊临泉低声咒骂了两句,抬头皱眉望向远处的广场中央,看着雕像下方那个隐约可见的男人身影,恼火低声吼道:“这个小爷他究竟在想什么要从议会山大厦里逃走,有很多选择,他狗日的偏就选了条死路”

打往西林的电话结束,施清海该给那个家伙交待的事情都已经交待完毕,因为延时的缘故,却没有办法听到那个家伙的声音。

他有些遗憾地笑了笑,将香烟从邹郁手中接回来,将电话递还给她,却又收了回来,没有人注意到他递了个小东西过去。

春日阳光多妩媚,就像生命里那些女子,施清海满足地感觉着温暖与宁静的困意,紧贴着邹郁的后背,正准备说一句非常剽悍的话来结束这场春日里的传奇演出,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远处围观人群里有人在哭泣。

他现在的视力偶尔会有些模糊,但有时候却比以往显得更清晰,他皱着眉头看着那边,看着人群中正在哭泣的两个女孩儿。

一个女孩儿穿着淡粉色的护士服,头上那顶可爱的帽子却不知道去了哪里,黑发微乱,在身边民众诧异的目光中哭的肝肠寸断。

另一个女孩儿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很久不见的那张面容依然如昨清秀腼腆,她怀里紧紧抱着几本书,看大小应该是学校里教材之类的东西,因为抱的太紧,手指微微颤抖发白,眼泪无声流淌。

施清海夹着烟卷的手僵了僵,片刻后浮现出真诚的笑容,向警戒线那边的人群再次挥手。

然后他放下手臂,有些困难地离开邹郁的后背,倚靠着雕像微烫的仿古铜,舒服地叹了口气,然后在漫天阳光下进入黑甜的梦境。

长时间的安静。

邹郁缓缓直起埋在膝盖间的身体,随意整理了一下头发,凭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在石阶上站起,没有回头,没有停留,向警戒线那边走去。

广场四周的军警们呼叫着支援,快速地冲了过来,几个人试图将邹郁更快地拉离危险地带,却被她那平静到有些冷漠的表情震住,没有一个人敢伸手。

数十名军警翻过栏杆,围住石阶上那个正在熟睡的英俊男人,他们手里的枪械早已上膛,紧张地瞄准他的身体。

一个联邦调查局探员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恐惧,挪移着脚步走到那个男人的身前,伸出手枪轻轻捅了捅他的肩膀,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议会山大厦那边忽然又传来一道清晰的破碎声,声音不大,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有人知道,议会山大楼内部,那间门口挂着清洁中标牌的豪华洗手间里,小便池后方的遥控炸药成功爆破,满天飞溅的水花中,早已奄奄一息陷入昏厥的西门瑾,被坚硬的金属丝吊起,撞破玻璃窗,吊在了议会山大楼的外墙上,随着春风轻轻摆荡。

同时有三封早已经设置好的加密资料,自主激发输送程序,向西林向官邸向议会山某间办公室里开始传输。

西门瑾死了,死后变成议会山大楼外摆荡的惊叹号,因为施清海承诺过,有些东西要让人看见。

宪章广场上,军警们默然看着倚靠着石阶沉睡的施清海,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械。

他的手掌很舒服地摊开,掌心中的电话,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那个远在西林的家伙大声喊道:“顶住。”

他没有听到这句话,安静而愉悦地闭着眼睛,左手指间夹着的烟卷还在倔犟地燃烧,缓缓将那三个7字逐渐烧成纸灰。

然后一起沉睡在阳光底,春光里。

警灯重新闪烁,警笛和救护车的鸣叫混在一起,无比尖厉。邹郁披了条灰毛毯,坐在救护车后厢上,疲惫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根本没有听到身旁的医生正在讲些什么。

她的右手紧紧握着那个小东西,平静看着远处人群中依然在哭泣,没有远离的那两个女孩儿。

当年的她正是青苗探头长尖,在春风里招摇的季节,偏生这一束苗生的挺拔又收敛,向来只令人喜,不惹人多眼。在未婚夫朴志镐死后,她回s3老家散心,却依旧郁郁,来到s1的海滩上,却遇着一个像阳光般温暖自己的花样男子。

她陪他或者是他陪她踏遍了那个小岛的寂寞,然后分离,她没有再恋爱,因为死去的未婚夫和绝情的他。她当了老师,前几天接到了一个令她无比惊喜又酸楚的电话,她抱着教材准备去朋友南相美的基金会商量环山四州孤儿们的教育问题,结果在广场上无比惊喜然后酸楚地看见了他,看着他向自己微笑,然后再次分离。

她叫苗淼,相熟的闺蜜或是家人喊她名字时,心里却只会想着两个青苗的苗字,而海岛上那个男人只会宠溺地叫她喵喵。

她被有希望成为名医的前男友抛弃,她没有放弃,可爱而天真地想着报复,不是复合,她善良而充满幻想,曾经设想过如果像电影那样,一个联邦特工忽然来到自己的身边,会不会有一段浪漫的故事发生,每当想到这点的时候,鼻梁边那几粒可爱的雀斑便会格外明亮。

然后这个故事真的发生,却又如此突然地结束,她看到电视,奔来广场,看着他在阳光下面微笑,然后看着被推进救护车的那个黑袋开始哭泣,她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遇见自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的如此伤心。

她叫黄丽,陆军总医院护士,一个很好很善良的女生。

她叫邹郁,他孩子的母亲,以上。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一百三十九章 波

议会山遇袭,数名议员遭到枪击,多名负责授勋议式安保工作的特勤局特工及联邦调查局警员英勇殉职,数名参加受勋仪式的受嘉奖军官身受重伤,其中一人被残忍地杀害,最令人感到震惊的是,联邦副总统拜伦阁下当场身亡。

多年前七大家与政府间的惨烈斗争以前者隐居幕后,后者默认前者的特殊地位后而告终,从那之后,联邦有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如此血腥的事件。

联邦管理委员会议员们从各地赶回带着弹痕焦烟的议会山大厦,愤怒的议员们只用了三分钟便通过了紧急提案,沉痛哀悼事件当中受伤害的人们,并且在提案中附加了一份告全联邦公民书,在告公民书中写到,无论面对怎样险恶的打击和淋漓的鲜血,公民们选出的议员代表,将永远忠于自己的职守,站在议会山的石阶上,哪怕那上面满是同伴的鲜血。

联邦各机构进入高速紧张运转状态之中。军方和特警局联合控制了宪章广场周边区域,官邸和议会山相关部门开始进行舆论疏导,遭受弹雨洗礼的议会山建筑进行临时加固,卫生署官员赶往首都大学附属医院紧盯救治过程,联邦调查局成立了以局长为负责人的案件调查小组,地检署全程提前进入。

正在s2参加联邦和平重建纪念大会的帕布尔总统,在获知议会山袭击事件消息后,第一时间乘坐飞船赶回首都特区,在飞船上,总统阁下满脸沉痛向全联邦民众发表了电视讲话,表述自己痛失伙伴友人的悲痛心情和愤怒,同时宣布三月二十二日为联邦哀悼日。

在第二天凌晨提前出版的电子报刊和通宵直播的电视节目中,联邦社会各界对议会山遇袭,副总统和议员们的不幸去世,表达了最悲恸的心情,同时对那名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进行了最愤怒的指责。

凌晨四点四十分,青龙山驻首都特区官员张小萌,在议会山侧厅紧急约见联邦各大媒体记者。

她神情凝重地向各位记者转述了青龙山中央委员会刚刚传来的声明,在声明中,中央委员会对目前联邦社会中某种不负责任的猜测,表示了强烈的不满,郑重说明,早在三年之前,青龙山反政府军已经将该恐怖分子开除出了纯洁的革命队伍,并且提出了相关的电子文档和会议纪要作为证据。

总统官邸草坪上的淡樱花长的正好看,地底深处的绝密会议室里却看不到这些漂亮的春天色彩,环形光幕上依次是第二和第三军区司令,中间是还在回程中的帕布尔总统,因为与帝国战争的关系,舰队司令洪予良上将并没有出现在此次紧急会议中,而钟瘦虎遇袭身亡之后,西林军区司令一职始终还没有确定下来。

肤色黝黑的帕布尔总统此刻神情凝重地看着会议室里正在发言的那位白发老人,白发老人是本届政府的国家安全顾问,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似乎要将面前的空气撕碎。

“现在我不想去管罪犯的犯罪动机是什么,我只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能够做到这些疯狂的事情的,诸位,那里是议会山,死了的人是联邦副总统和议员”

国家安全顾问先生阴沉着脸,正装领口被胡乱解开,凌乱的头发中全部是汗水的痕迹,他的手指着斜上方广场某处的方向,近乎咆哮一般吼道:

“为什么宪章局的反应会如此之慢罪犯在议会山里开枪之后,特勤局就已经发了定位申请给你们,按照规定流程,应该在十二秒之内,你们就可以定位罪犯的具体方位,然后提供给前线的执法机构。结果呢直到杜师长和他的部队赶到广场,政府还是没有拿到定位数据。”

“罪犯死了问题是这样的罪犯究竟有多少人如果谁愿意就能冲到议会山去枪杀联邦副总统,那是不是意味着,下一刻就有人可能冲进来把我们这些人全部杀了”

“宪章局,特勤局,联邦调查局,我很想知道面对着这种粗暴而不讲理的恐怖袭击,你们究竟有没有能力应对”

特勤局局长沉默地站在门口,整个会议室内他的序列最低,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至于联邦调查局局长,则是面色铁青地坐在长桌最后方,拜伦副总统和议员之死,已经让这位负责联邦内部安控策略的官员,感觉整片天都塌了下来。

此刻能够说话的,只有崔聚冬这位宪章局的代理局长,他沉默片刻后平静说道:“罪犯有方法暂时屏蔽芯片定位,这是宪章局不能解决的问题。”

国家安全顾问先生盯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顾忌着宪章局的特殊地位,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那就解决它。”长桌正前方的李在道,忽然打破沉默,表情严肃说道:“有些问题总是需要解决的。”

走出总统官邸,李在道挥手阻止了勤务兵打伞的举动,在微微春雨中眯眼望着远方的议会山,沉默近半分钟之后,他极为难得地向身后的军官要了一根香烟。

有些笨拙而生涩地吸了两口,将军被呛的有些难受,他摇了摇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议会山,心情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难言。眼看着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即将在眼前展开,最坚定和成熟的政治伙伴,却因为施清海这样一出简单粗暴甚至是粗糙的袭击,就此长眠于地底,再也无法看到那场真正的胜利,人生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错过。

将那抹黯淡的伤感咽碎于喉间,他准备乘车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下属军官表情怪异地走上前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宪历七十二年的春雨淅沥沥下个不停,并不狂暴却缠绵的令人心烦,兼任一军区司令员的李在道,就在夜雨之中,收到了来自西林的调动请求。

“通知许乐上校,他的请求被驳回。”

李在道将军灰白的眉毛混着雨滴,在夜色中泛着坚韧的光芒:“告诉他,他是一名军人。真正的军人,绝对不会被任何情绪影响到理智。”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一百四十章 一波

许乐在说完那声顶住之后,紧紧握着电话等了两分钟的时间,电话那头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回答的声音,最终只等来了联邦中央电脑那个令人浑身寒冷的确认。

纬二区老宅里像日光一样的灯光没有一丝温度,他沉默坐在椅上,那把黑色的寒冷的h12手枪安静地握在手中,另一只手牵着钟烟花软软暖暖的小手,不知道小姑娘什么时候从楼上走了下来,乖巧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许乐盯着被重新放回桌面,沉默了很长时间的电话,觉得自己有些顶不住了,闭上眼睛靠在软椅上,然后忽然又坐直了身体,用颤抖的手指取出蓝色的烟盒,取出一根三七牌香烟,大口大口地猛吸,直到肺部一阵涩痛,咳嗽连连。

刚刚洗完头的钟烟花忧郁地望着他,用力抓着他的手,很害怕他会就这样咳的整幢楼都垮了。

感觉到左手传来的压迫感,许乐笑了笑,抽出手用力地揉着小姑娘微湿顺直的黑发,低声说道:“没事儿。”

用力地掐熄烟头,灌了一整杯冰水,许乐揉了揉鼻子,拿起电话拨通一个电话号码,低声说道:“是这样的,田叔,我有些事情需要回s1一趟,麻烦你让办公室帮我打一份申请。”

身为现役军人,要离开岗位必须得到上级批准,电话那头的田胖子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听到他的要求,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反应,只是低声提醒道:“那边情况不明,你坚持回去并不见得是个好决定,而且我估计国防部应该不会同意你的申请。”

“可还是得回去,总得去看两眼。”许乐握着电话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苍白,停顿片刻后又说道:“是这样的,他没有什么亲戚。”

交待完一些必须交待的事情,许乐看了眼半蹲在沙发上发呆的钟烟花,把枪藏了起来,然后去洗澡,不知道是打乱了什么,沐浴室里传来了一阵噼哩啪啦的声音。

钟烟花的眼睛眯着像弯弯的月亮,默默地看着沐浴室的方向,搁在背后那只手轻轻关闭了即时新闻,大概知道了哥哥先前为什么那么暴躁,这时候又平静的有些异常。

她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或者是老宅上方的苍穹,疑惑问道:“刚才他是在和你说话吗”

长风军事基地,呼啸的秋风从战舰下方空间里喷涌而出,将停机坪上的落叶扫的簌簌粉碎,战舰侧后方巨大的晶态引擎群处于半激发状态,深蓝色的光束蕴而未发,像炉中初生的火般幽然。

穿着一身笔挺联邦军装的许乐,眯着眼睛望着远方的基地办公楼,等待着通行证到来的时刻。

田大棒子站在他的身旁,嘴里叼着香烟,肥胖的身躯看上去就像是一团打湿了的棉花,沉甸甸的满是杀气。

“你坚持要回s1,我相信国防部方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阻碍,但你是十七师的人,直属一军区管辖,国防部并不能直接插手到这一级别的调动。”

“是这样的。我已经打电话确认过,军区没有批准我的申请,甚至部里也不同意,他们认为我应该留在这里把谈判和实验弄完。”许乐低头望着灰蒙蒙的军靴表面,低声说道:“不过我有公休假,提前用了。”

“这并不是一个太好的理由,而且我相信,这时候首都星圈那边没有人希望你回去。”

田大棒子皱了皱眉头,像大白馒头一样的脸庞上就像是两道墨迹忽然挑起,沉声说道:“关于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帮助你太多,我必须留下来,替司令把他的老底子看好。”

“我没有想过从西林军区拉一支队伍去打仗。”

许乐耸耸肩,如今帝国那边的战争正在持续,联邦从西林军区调了大量部队前往,现如今老宅能够控制的部队,只有包括第二快速反应旅在内不多的力量。

忽然间,田胖子开口说道:“你应该知道当年我在费城闹出来的那些动静,是的,我是一个活的很随性甚至狂妄的家伙,但我非常清楚,有些地方不能去碰,所以我踢遍了费城半山所有修身馆,却一直和老李家常去的那家修身馆保持着非常安全的距离。”

他背负着双手,转过头来忧虑地望着许乐的眼睛,缓声说道:“费城李家没有得罪过我,我也没胆子去得罪他们,最关键的是,没有这种必要。”

“这次联邦死了很多大人物,包括拜伦在内。”

田胖子继续说道:“你调查古钟号案子拿到的名单,上面大部分人都死在了议会山,除了军方侥幸活着的那些人之外,政府内的激进派已经被一扫而空,就算你这时候赶回s1,又能把怒火洒向哪里”

许乐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考虑,沉默片刻后低声解释道:“田叔,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就解释过,施清海在那边没有什么亲戚,关于入殓择墓这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听着他寻常平静的解释,不知道为什么,田大棒子总觉得心情有些郁结低落,就像是很多年前在战场上目送那些年轻战友离去,然后自己和那头老虎在红黄一片的秋林里抽着小烟,喝着小酒,唱着小曲,平静异常,实际上却心酸欲死。

两个人诚恳地互相拜托某些事情之后,停机坪上便进入了沉默状态,直到基地办公楼里那位少将级别的主官,乘坐自行轨道车来到他们的面前。

“很抱歉,许乐上校,你的申请没有被批准,我无法给这艘战舰下通行证。”

这位少将去年年底刚刚从第二军区调来,担任长风军事基地的最高指挥官,他的调动是联邦政府借由钟瘦虎之死向西林进行的无数渗透当中的一部分,所以他和西林军区尤其是老宅方面的关系向来不怎么妥当,只是由于这份通行证涉及到许乐,所以他亲自前来解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许乐那双浓如墨块的眉毛微微皱起,紧了紧肩上的军用双肩包系带,问道:“这艘战舰尚未交付,产权还在古钟公司手中,为什么不能发通行证”

“不是针对战舰,是针对你。”少将解释道:“刚刚收到的上级军令,你的休假请求已经被驳回,军区命令你就地待命,不得擅离职守。”

许乐接过他递过来的电子文件看了两眼,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再也没有说什么,径直回身向战舰下方的舷梯走去。

少将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的背影,严厉说道:“许乐上校,我想不用我来提醒你违背军令的后果吧”

许乐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这句话,背着普通的墨绿双肩包,低着头就像一个将要退伍的老兵那般,缓慢而又沉着地向战舰走去。

田大棒子取出烟盒,给身边表情失望的少将发了一根,微笑着问道:“他违反军令,你准备怎么办”

“依照条例,我可以使用一切必要之手段,把他留下来,然后送他上军事法庭。”少将凑到他的手上点燃香烟,蹙着花眉深吸两口,叹息道:“直接来自最上层的命令,我很为难啊。”

“一切必要之手段,包括把这艘战舰打下来”田大棒子望着战舰腹部缓缓关闭的舱门,微笑问道。

少将耸耸肩,轻挥着烟卷说道:“当然。”

“那你会把这艘战舰打下来吗”田大棒子问道。

少将摘下军帽,轻轻挠着被汗水蘸的有些发痒的鬓角,沉默片刻,想起电视上面曾经不停播放的那个画面,想着刚刚过世的元帅和那个年轻上校在湖畔院内的握手,不由唇角微翘,自嘲说道:“谁敢这么对付军神的接班人”

战舰开始做起飞预推,晶态多引擎群开始二层激发,强劲的动力从多旋合金口内喷薄而出,空旷的停机坪上温度瞬间上升了不少。在巨大的噪音和呼啸的狂风之中,田大棒子拍了拍将军的肩膀,大声说道:“那就不用为难了。”

最高法院的判决非常倾向于钟烟花或者说钟家老宅,虽然还有很多产业归属需要进行细分,但古钟公司的股权已经明确由钟烟花继承,换一个角度说,作为监护人的许乐当前实际上拥有着这家联邦巨型企业的控制权,那么自然也包括这艘尚未交付军方的次羽级轻型战舰。

这艘深黑色的半椭圆混合前开伞形战舰,还没有正式地命名,却已经开始追随它的主人踏上了某种另类的征途,古钟公司傲然宇宙的多引擎技术,和舰内数百名员工,推动着战舰高速穿破星系间的引力障碍,向着最近的扭率空洞飞去。

正如田大棒子所说,首都星圈现在没有人希望许乐回去,但和他设想的不一样,虽然联邦部队都已经默认许乐是军神的接班人,可有的人真的敢把这艘战舰打成宇宙里的一朵烟花。

反正他们以前已经做过一次类似的事情,罪恶一旦熟练起来,虽然不能美化为艺术,但至少心理障碍会少很多。

就在许乐离开西林长风基地后半小时,位于加里走廊南端某偏僻基地里的三艘纯黑色联邦战舰缓缓驶离船坞,奉命执行某项秘密演习任务的战舰上,没有喷涂任何标识。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又一波

人格魅力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很难说清楚那究竟是气质和处事方式的混合体,还是纯粹的外在容貌与神情的结合效果,但又确实存在,它可以说服人吸引人安慰人盅惑人。

就好像联邦军方这几年最出名的那两个人,他们的年龄相差很大,阶层相差不小,行事作风更是截然不同,根本无法接受甚至是厌憎对方的作派,然而随着岁月的演变,他们虽然依然厌憎对方的作派,可不得不承认,对方身上自有某种能够吸引旁观者目光的人格魅力。

当然二人的人格魅力绝对没有什么共通的地方,真要仔细去研探,大概也只有面对困难时偶尔会蹦将出来的沉默坚忍四个字。

杜少卿面无表情望着窗外的春雪,很莫名地想起一年多前那个雨天,自己拿着一把枪对准了西门瑾的眉心,然后慈眉善目的拜伦副总统挪移着圆滚滚的身躯推门而入,很自然随意地脱下雨衣湿帽,然后将那些怒火全部淋熄于雨水之中。

现在慈眉善目的副总统阁下和西门瑾都已经死了,死在了议会山,此刻出现在他办公室里的是另一个人,一个令杜少卿感到有些疲惫,不怎么想面对的人。

联邦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兼第一军区司令员李在道将军,平静望着桌后的杜少卿,双手稳定地交错搁在腹前,说道:“当年我介绍你加入协会的时候,你很直接地向我表示过,在很多方面并不赞同家父的战术理念。”

杜少卿望着桌面上的墨镜,不发一语。

李在道平静望着桌上墨镜的另一面,继续说道:“但我很清楚你对家父一直保有某种程度的敬仰,作为子女说出这样的话显得有些别扭,但我想这是实情。”

杜少卿目光凝而不乱,沉声应道:“元帅实为军人楷模,少卿毕生学习。”

“我没有父亲那种人格魅力,也没有总统先生那种人格魅力,其实我一直认为,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军事教员。”

李在道将目光从墨镜方向移开,望着杜少卿微笑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试图把我所认为正确的事情讲给你和很多人听,但从前一段时间来看,我所讲授的课堂内容,并不能得到你的完全认同。”

“主席先生。”杜少卿沉默很长时间,轻轻握住墨镜腿,说道:“我是军人,我只服从命令。”

“很好。”

李在道站起身来,从腋下取出军帽戴上,说道:“希望你记住今天自己所说的话,当联邦需要你的时候,当命令到达的时候,你和你的部队要确保行进在正确的道路上。”

杜少卿从桌后缓缓站起,抬起右臂,五指并拢斜指鬓角,默然敬了一个军礼。

看着李在道的背影,他忽然开口说道:“施清海死了,许乐肯定会回来,至少会回来看一眼。”

李在道停在门口,片刻后回答道:“我已经驳回了他的申请,身为军人擅离职守,是不能原谅的过错。”

“许乐替联邦做过不少事,在我看来,他至少是个优秀的士兵。”杜少卿那双英眉微微拧动,似一把在归鞘和出鞘间挣扎的利剑。

“有很多事情,我们并不愿意看着它发生,但历史上无数次的失败,尤其是前些日子议会山前血的事实和惨痛的教训告诉我们,这一场波澜壮阔的大变革,绝对不能允许有任何的温情脉脉和犹豫。”

李在道回过身来,望着他平缓说道。

杜少卿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老师,希望你是正确的。”

李在道沉默片刻后,回答道:“你是我所教过的最优秀最骄傲的学生,你比老虎还要更加骄傲,你从未真的把我当成老师,自然从来也没有真正相信过我。”

“但既然当年有人能说服你加入到这项伟大的事业之中那么我正确与否并不重要,只要你相信你愿意相信的那个人是正确的,这就够了。”

房门关上了,杜少卿坐回椅中,身体微微后仰看着窗外的雨点,英武冷厉的眉宇间多了几抹说不出来的怅然。为了那个或许伟大的目标,他和他的部队已经在某些线条上退了又退,日后会退至何方,会不会是黑不见底的深渊

离开铁七师驻首都特区办公楼后,李在道并没有回家,而是紧接着赶往望都南向的警备区二h营地。

从前线轮战回归s1的十七机械师驻扎于第一军区南方基地,师部里很多毒阶军官则是依照国防部的要求,集中在二h营地接受相关帝国语及文化教育,其中也包括新十七师师长于澄海。

“于叔,怎敢劳动您亲自出来。”

李在道望着专程来到营地正门处迎接自己的故人,加快步伐前迈数步,然后伸出双手。

于澄海师长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二人在二h营地办公室里进行了一场时间极长的谈话。由于是私人会面,不涉及任何军方要务事宜,所以没有做记录,没有人知道,如今的联邦军方一号人物李在道将军,专程拜访军神当年旧属,今日的十七师师长,究竟说了些什么,他想要做些什么。

五辆深绿色防弹军车高速行驶在三号高速公路上,最前方开道的军车低沉呜鸣,黑色路面上各式各样的车辆纷纷避让。

军车后排一名军官看着手中的工作台光幕,疑惑不解问道:“将军,既然任务已经启动,为什么还要特别处理十七师目标不可能活着回到首都星圈,这些处理反而会有些问题。”

正在闭目养神的李在道缓缓睁开眼睛,没有因为忠诚部属的质疑而不悦,沉默片刻后平静解释道:“因为谁也不能确定目标究竟能不能活着回来,哪怕我们启动了一级任务。要知道,我从来不会低估任何人”

他转头望着窗外被快速超越的那些车辆,说道:“尤其是一个拥有宪章局第一序列权限的年轻人。”

战舰看似缓慢地在黑暗背景的宇宙内前行,实际上的速度却已经提升进了第二区间,这艘新型次羽级战舰,尚未交付军方,还需要去国防部总装基地安装相关武器系统,所以速度非常惊人,只用了二十七个小时,便已经摆脱西林星系的引力牵引,穿越了一条辅助扭率空洞,开始与联邦太空检查站进行对接。

飞行器在浩大宽宏的宇宙间穿行,实际上就是借助着不同等级的扭率空洞,穿越一片又一片星域,联邦在境内具有重要战略地位的几处星域之间的大型扭率空洞外,设置了高等级太空检查站,这些检查站就如同大楼内部的防盗门一般,控制着星域之间的交通。

西林大区狭长星域前端,紧靠着晚蝎星云和加里走廊,这里的两个巨型扭率空洞通往帝国,根本无法完全布防,而更前下方的扭率空洞则是通往百慕大三角星域,毫无疑问面临着最复杂的局面,所以这里的太空检查站最多,等级也最高。

穿过扭率空洞的所有飞行器都必须停泊在巨型的太空检查站中,飞行器接受整船扫描,同时所有生物体必须进入检查站内部接受扫描,为了防止帝国人尤其是那些百慕大的流民潜入联邦,扫描程序规定的非常严苛而细致。

许乐端着咖啡杯站在舷窗边,看着窗下脚下深不见底的黑色宇宙,眉头不引人注意地微微皱了起来,大概还需要四十分钟才能进行完扫描程序,时间并不长,他却等的有些焦虑。

并不像很多人担心忧虑的那样,他会因为友人的逝去而冲动疯狂,至少他自认为自己很冷静,只是想完成一次送别的旅行,然而这趟旅行看来无法真正地平静。

战舰离开落日州不久,他便接到了总统官邸办公室主任布林亲自打来的星际延时电话,在电话中布林主任转述了总统的意图,希望他不要擅离职守回到首都,然而这真的是总统的意思吗

许乐眯着眼睛啜了一口苦涩的咖啡,回过头来倚靠在透明舷窗之上,感到有些疲惫。

负责驾驶战舰的数百名古钟公司职员们正坐在休息大厅里等待,有的人在看电影,有的人在看电子报,更多的人却是好奇地注视着大厅那头的走廊。

走廊中,几十名小学生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太空检查站里的一切,兴奋而紧张地议论着什么,全密封强化塑玻隔把走廊和大厅完全分隔开来,却没能隔断孩子们叽叽喳喳像鸟儿一样的声音。

小学生们依次走进走廊尽头那间透明操作间,一只锐化二型机械臂快速地将一条条类金属手镯安装在孩子们的手腕上。

许乐眯着眼睛望着透明隔断那边,下意识里轻轻摩娑了下自己的金属手镯。

这是来自百慕大的小学生春假团,他们接受有联邦政府背景的四通基金资助,被邀请前往首都星圈参观访问。这种文化吸附活动,联邦政府刚刚开始实施不到五年,对于百慕大的影响肯定还无法预估,然而即便是这种活动,这些百慕大的小学生们要进入联邦,也必须佩戴临时芯片手镯。

许乐端着咖啡杯注视着那边,想到在百慕大的那位老友,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如何。忽然间他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

透明隔断那边,已经佩戴芯片手镯完毕的百慕大小学生们开始排队,他们好奇地摸着手上的硬物,然后在老师的指挥下,大声地哼唱一首很老很老的歌谣。

“第一杯酒,阳光明媚,窗外的青藤爬进了我的眼。第二杯酒,春风轻漾,叶梢轻拂着我的眉。第三杯酒,鸟儿鸣叫,轻啄着我的心”

许乐好奇地挑起了眉梢,然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