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208部分阅读(1/1)

石阶快速离开。

这些大汉的动作非常干净利落,看上去就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许乐很快从绘着黑鹰的肩章处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自然猜到了这些是由谁安排的,联邦三大保安公司之一的黑鹰公司,一直都是邰家的私人产业。

宽敞的黑色汽车里温暖如春,外界的风雪和嘈杂被隔绝的相当彻底,在黑鹰公司的精确引导和控制下,没有任何联邦媒体的转播车能跟上他们的车队,就连天空中三台负责直播的直升飞机,也在黑鹰公司的战斗直升机拦阻下被迫降落。

“很大的场面。”许乐脱下军大衣,望着正倚窗观雪景的消瘦青年说道:“夫人同意你这么做吗”

“母亲不同意你很多做法,但既然古钟号爆炸的背后真的有阴谋,她自然也不会允许那些人太快就把你搞定。”

邰之源的手中握着一杯度数不超过二十度的酒,有些疲惫地倚在窗边,望着他说道:“这和利益无关,只和平衡有关,老爷子终究老了,家里还指望你日后能够把那些疯子的压力顶住。”

许乐耸耸肩,目光投向车厢的另一角,穿着红色狐皮大衣的邹郁倚在真皮椅上,黑色的头发简单地束起,素色的绢花别在辫上,与火一般的大衣一配,显得格外醒目。

“当心htd局找你麻烦。”他说道。

邹郁根本懒得理他,那双漂亮妩媚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有纷飞的雪在晶莹的眼眸里快速掠过。

黑车车厢里的气氛有些怪异,邰之源和邹郁一直分别坐在椅的两端,望着不同的窗外,没有交谈,只有沉默。

因为当年太子选妃的往事,因为小学同桌的往事,这种怪异氛围很好理解,但许乐不能接受,他沉默片刻后笑着说道:“你们应该很长时间没见面了,现在居然因为我坐在了一起,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很荣幸”

邰之源笑了笑,浅浅饮了口淡淡的酒,邹郁却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许乐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望着副驾驶位上那位女军法官微笑说道:“听萧律师说你们去年结的婚,结婚礼物找机会我再补成不成”

一直忙于处理相关司法程序的徐松子,听到这句话,有些愕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邹郁再难以维持当前的慵懒姿态,坐直身体怔怔地盯着他的眼睛,带着一丝凉意喃喃说道:“你真的疯了。”

“你搞搞清楚,你现在是被总统和三千万联邦币共同暂时担保的联邦通缉犯,不是纪录片里那个家伙”

“你随时可能被抓回去坐牢,下一刻,你可能就会身败名裂结果你还在操心我和那个病秧子多久没见面,还在操心什么结婚礼物”

邹郁呆呆地盯着他的眼睛,越来越激动,大声骂道:“你傻逼啊”

原来所谓凛冽劲儿就是不说脏话的泼妇劲儿,一旦红衣女子开始说脏话,那么她就只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泼妇。许乐望着窗边的她,微笑想到这一点,心情和身体都感到非常温暖,向那边的病秧子投去安慰的目光,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没事儿。”

“有事儿。”邰之源端着酒杯,开口苦笑说道:“你居然是机修师余逢的学生那位可是联邦头号通缉犯,史上最恶名昭著的叛国贼,这事儿还能小吗我相信就在今天,联邦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这件事儿吓死,至少我被吓住了,很明显郁子也被吓住了。”

“原来什么蹲坑兵,什么s1人都是假的,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逃到了首都星圈,联邦中央电脑又因为什么给了你这么高的权限。”

邹之源盯着许乐的眉眼,感慨说道:“我真傻,真的。当年在梨花大学,你能进图书馆h1区,我就应该猜到你和靳教授的关系,虽说他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多,但我家是知道的所以说我真傻,真的。”

“我那时候比你傻,我是进了梨花大学才知道原来他有个名字叫靳教授。”许乐轻声说道:“抱歉,我可不是故意要瞒你们,只不过逃犯的身份真的不怎么好听。”

当车队回到望都公寓的时候,这些年轻人们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联邦媒体的强大。

往日里安静的青年公寓楼下花园,此刻人声鼎沸,十几辆高频转播车占据了公共绿地的很多角落,穿着正装的记者们拿着话筒,一边与台里的长官通话,一边向联邦民众介绍着当前的情况。

车队驶来,顿时引发一阵马蚤动,记者们一边转移着摄录角度,一边大声地喊道:“许乐上校已经出现。我们很想知道,如果他真的是叛国贼余逢的学生,他真的是联邦通缉犯,会怎样面对此刻的镜头,和镜头后的民众。”

新闻一出,整个联邦震惊,军神李匹夫亲自挑选,并且已经获得了绝大多数方面默认的接班人,最近几年联邦最受尊敬的战斗英雄,居然是联邦头号通缉犯,那个叛国机修师余逢的学生,甚至他本身也一直处于联邦政府的通缉之中

挂着蚀月招牌的首都特区日报报社大楼内,电视光幕上正在播放特别节目,因为政府的压力,联邦新闻频道保持着暂时的控制,但其余数十家属于财团或纯私有的电视台,则是不遗余力报道着与许乐有关的新闻,甚至已经没有人关心前线战场上那几支正准备回家的部队。

有电视台此刻已经开始与东林大区连线,前线记者拿着许乐的近期照片,采访了钟楼大街上的很多民众,那些像石头一样诚实直接的失业矿工们,逐渐给出了很多对许乐非常不利的回忆。

半个屁股坐在桌上的伍德记者摇头说道:“以前上学时,老师曾经说过,新闻永远比小说更离奇,今天总算是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证明。”

鲍勃主编点燃粗烟草后吹熄了火柴,他的表情平静里透着深深的忧虑,想要从这件爆炸性新闻中找到更深层的政治原因,却发现缺少第一手的消息,沉默片刻后他摇头说道:“叛国贼的学生并不见得是叛国贼,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我不明白为什么联邦如此激动。”

“因为这有话题性,涉及到反英雄主义那些东西,很多人容易激动甚至愤怒。”伍德耸耸肩,揉着如今依然有些酸痛的膝头,说道:“你的说法,法学上怎么算民众也不会答应。”

“我很想知道,这件事情会怎样发展下去。”鲍勃主编的目光穿透烟雾,落在电视光幕上那个刚刚钻出黑车的年轻上校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位中年军官走了进来,望着吃惊的二人微笑说道:“你好,我想代人预约一场采访,稍嫌唐突,请二位见谅。”

伍德记者疑惑问道:“采访请问你是”

“自我介绍一下,韩少东,现在负责第一军区后勤处编外三科。”军官很有礼貌地说道。

听上去很普通的一个部门,却让鲍勃主编震惊地站了起来,作为一位资深媒体人,他当然清楚这个所谓的编外三科其实就是这些年负责费城方面的专门机构

主编取下粗烟草,不敢置信问道:“我们要采访元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一百零八章 新闻事件下

雪花从蚀月招牌旁不停坠落,穿着黑色厚风衣的鲍勃主编和伍德记者,顶着风雪冲出大门,在报社同事们惊愕的目光中,钻进了墨绿色的军车。

军车向着首都南郊的军事机场驶去。

车厢中的伍德看了一眼鲍勃嘴唇里叼着的细烟卷,感受着对方心中的疑惑与震惊,耸肩问道:“你以前见过军神大人吗”

“很多年前老总统葬礼时,远远见过一面。”鲍勃主编望着车窗外急速后掠的雪花,眉尖深拧,深深吸了一口烟,忽然发现因为走的太急,居然拿错了一包女士薄荷烟。

低声骂了两句脏话,他将纤细的烟卷在指间拧断,下意识里搓成纷舞落下的烟丝。

“你很紧张。”

伍德揉着酸痛的膝盖,盯着主编手指间落下的碎烟丝,不可置信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联邦最出名冷静甚至是冷酷的主编先生,居然也有采访前紧张的时候。要知道你采访过前后三任总统,居然还会在意这些”

“总统经常接受采访,但元帅自从回到费城之后,就再也没有接受过采访。”

鲍勃主编挥动着手指反驳道。略一停顿后,他自嘲地笑了起来,继续说道:“好吧,这些都是假的,我就是紧张。”

“当年我在首都大学新闻系的时候,就采访过当时的国防部长,可这又算什么还记得那一年首都学生会和老兵协会联手搞大游行,结果有个从s2机油配比实验室来的蠢货,居然把元帅的画像烧了。”

“噢,那时候元帅还不是元帅,是师长,就和许乐现在一样,是联邦重点培养的战斗英雄偶像。”

“那个蠢货被我们学生和坐轮椅的老兵愤怒地揍成了猪头。”

鲍勃主编呵呵笑出声来,根本不在意高速行驶中车辆的摇晃,带着一丝回忆的感慨,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眯着眼睛感慨说道:“你不明白元帅对我们这些二三十年代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作为最需要保有独立精神的新闻记者,我本不应该崇拜任何人,但刚才那位军官说我们可以采访元帅时,我才发现,原来从大学到现在,我一直在偷偷地崇拜他像个狂热的追星族那样。”

伍德耸耸肩,取出一根蓝河烤烟点燃,说道:“整个联邦难道不都是这样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元帅为什么这时候会安排这场专访”

鲍勃微微蹙眉,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军用机场建筑和隐藏在建筑里的飞机,说道:“我也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怪异,或许和今天发生在许乐身上的新闻有关。”

呼啸的空气吹的停机坪上白絮乱上九天,强大的推动力带动着高速飞行器瞬间撕破冰冷的冬日长空,向费城方向驶去。短暂的十几分钟之后,只来得及携带简单采访设备,甚至连专业相机都忘了拿的两位著名记者,便来到了那座联邦最著名的湖畔庄园中。

费城李家的安全措施异常严密,联郏第一军区的直属安全部队散布在建筑四周,强悍的精锐军人目光锐利警惕地注视着任何动静,无论是田畦里没有什么声息的蛙,还是池中被寒冷变得越来越懒的鱼,都能感受到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紧张肃然气氛,正在这片庄园四周弥漫渗透侵蚀。

“作为一名狂热的崇拜者,我曾经两次来费城旅游,还通过期刊了解过李氏庄园的构造。这里的冬天比首都要温暖很多,尤其是这片湖,你别看着蓝水清湛透着冽意,实际上里面混着大量的高山温泉,水温非常令人愉悦。”

勃主鲍编和伍德记者跟随韩少东军官,接受了严苛的安全检查,向着庄园里面走去,一路所见的紧张肃厉景象,令他们的心情无来由地紧张不安起来,为了驱散这种不安,主编先生开始用沙哑的声音为伍德讲解此间的一切。

“二位请进,我就不陪同了,出来的时候,我会在外面等候二位。”韩少东将两位记者带到一座宅子前,微笑着离开,离开之前解释道:“门后的房间现在暂时处于联邦数据保密条例的权限范围中,我的权限不足以进去。”

里面是什么机密之所在鲍勃和伍德疑惑不安地看着面前紧闭的木门,身前光滑深色乌暗的名贵木地板,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踩上去。

终究是联邦里最优秀最坚持最大胆的新闻搭挡,他们终究还是踩了上去,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缓缓推开了这扇门。

没有什么充满星际科幻味道的变形金属机甲,没有无数交头接耳拟定太空战略的大人物,门后只有一间房。

空空荡荡的一间房,房的尽头有一张床,床上铺设着厚实但看上去便感觉轻柔舒服的被褥,像云朵般蓬散的被褥间躺着一个干瘦枯槁而疲惫的老人。

深褐色的斑痕,在松驰的面部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老人紧紧闭着双眼,没有什么血色的唇角无力地耷拉在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年在战场上消耗了太多精力的缘故,老人显得这样疲惫,疲惫地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永远地睡着了。

十几条极细的医用数据线,在老人干瘪的身躯上连接,然后绕过床头,进入隔壁的空间,一面高约三米极大的玻璃,将这个空旷的房间与旁边的空间隔绝开来。

在玻璃的那边,有十几台联邦最精密先进的医疗设备,有十几名联邦最优秀的医学教授,有十几名军方最重要的将领,他们在忙碌地观看数据,跟踪生理指标,他们在无助地愤怒,愤怒地嘶吼,嘶吼着无望。

玻璃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鲍勃和伍德能看到那些非常熟悉的军方大佬们扭曲阴沉的脸夸张的手臂动作和隐约能够猜到意思的口唇翕动,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这一幕就像是一出荒诞的哑剧,可问题是这个宇宙里有谁能够请到这么多联邦高级将领前来做演员

明白了一些什么,鲍勃和伍德难以自抑地呼吸急促起来,紧握着录音笔,怔怔地望向床上如云棉被中那瘦削而苍老的身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看到的这一切,绝对就是历史,而且大概是历史上永远不会被遗忘的时间点,只要联邦还存在,这一幕就会永远被记录在联邦的教科书中

身为新闻记者,能够出现在历史的现场,那是最大的殊荣,更何况是这样的历史,但是这两位出色的新闻记者心中,却没有一丝职业兴奋,也没有一丝期盼,只有无穷无尽的紧张怅然不安与恐惧。

“坐吧,这是单向玻璃,不过是对我单向,我可不喜欢裸着身体躺在这儿给他们观察,虽然他们是医生,但我不是帝国那位大师范。”

就在这个时候,空旷的房间内忽然有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床上那位瘦削的老人,忽然睁开了双眼,望着门口两位记者说道:“我喜欢看他们在里面忙来忙去,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以前的战场,刚入伍的时候,我最喜欢看着那些文弱的医疗官扛着治疗舱狂奔,呵呵。”

床脚处预备好了两个沙发,茶几上摆放着水果和泡好的管荫绿茶,玻璃烟缸旁摆放着两盒军中特供的白盒三七。

鲍勃和伍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愕望着床上的军神老爷子,很长时间之后才有些慌乱地问好,然后跌跌撞撞地坐进了舒服的沙发中。

“很高兴你们能同意前来做这个专访。”

半倚在病床上的李匹夫温和说道,老人的声音沙哑中带着石砾摩擦的异响,依旧坚定有力,却又有些令人心悸。

抹掉额头上的汗珠,鲍勃主编进行了一番连续的深呼吸,凭籍着强烈的职业精神稳定了心情,认真回答道:“元帅大人,这是我从业以来,甚至是首都特区日报创刊以来,最大的荣幸。”

这是真心话,从这一幕幕画面中可以得出某个推论,马上即将开始的专访,或许便是病床上这位活着的传奇此生最后一次接受采访,能够有幸参与其间,鲍勃和伍德感佩莫名。

“既然是采访,我想有必要先做一个自我介绍。”

瘦削的老人缓缓开口说道,病房内的灯光非常明亮,耀白一片,根本没有任何黯淡的悲伤感觉,就如他这传奇的一生,壮丽始终。

鲍勃记者眯着眼睛取出了自己最习惯的纸笔,伍德记者轻轻打开了录音笔,认真倾听着床上传来的沙哑声音。

“我叫李匹夫,在费城出生。这辈子做过三份工作,十二岁之前在修身馆里练习时,曾经做过清洁兼职,后来十四岁时,短暂干过一段时间费城东苑广场的草坪修剪,后来我参军入伍,从那以后,这几十年的时间,我一直在当兵,再也没有干过别的。”

“新兵刚入伍,我们班长在演习中摔死了,上级很愤怒,不知道为什么就挑中我这个新兵蛋子接了班长的职位。从班长到排长,再到连长营长,团长师长,一直到最后,我在部队里升官升的很快,从来没有担任过副职,也没干过旅和军这两级。”

“说到只干过三份工作,十年前我退下来后,曾经想过继续去东苑广场剪草,但被政府以安全名义否决了,对于这一点,我这个老兵表示非常不满意。”

鲍勃主编停下手指的记录,抬起头来怔怔望向床上那位陷入回忆中的军神老爷子,有些不安和伤感地想道,和许乐那件事情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新闻事件,会令整个宇宙都悲伤的新闻事件。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一百零九章 其臭如兰

望都青年公寓,新闻事件的核心区域,正处于无数新闻媒体的包围之中,像长枪大炮般的摄像机和话筒,被记者们拿在手里,四处招摇着。根据黑鹰保安公司的最新情报回馈,青年公寓街对面的几幢公寓楼,甚至已经被几家大电视台租了下来,已经有精密摄像机对准了许乐的房间,开始不间断偷拍。

宽幅墨镜架上了鼻梁,钻出汽车的许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同样冷漠的邹郁透过深褐色的镜片,看着那些被记者们踩烂的绿地,想起当年在公寓里的幸福孕妇生活,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脏话。

“许乐上校许乐上校关于联邦调查局的指控,你有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许乐上校你真的是东林人吗”

“看这边看这边许乐上校”

紧张亢奋的记者们像潮水一样扑打着黑鹰保安公司的安全人员,许乐快速向楼内走去,被挤在人群后邻居家的小姑娘看到他,兴奋地抬起手臂想要打招呼,却被她身旁的母亲拉住,那位母亲不好意思望着许乐笑了笑,许乐忍不住也笑了笑,表示理解。

好不容易摆脱了记者,众人抢进了电梯,却没有想到,有位长相比较象征主义的男性记者居然悄无声息地埋伏在了电梯里,话筒悄无声息地送到了许乐的下颌。

“许乐上校,我是港都金融时报的记者。”那名记者兴奋地直抹汗水,望着他问道:“关于您和叛国贼余逢之间的关系,您有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对于叛国贼余逢这个人,你有没有什么评价叛国贼余逢”

电梯里很安静,只有那名记者看似寻常实际上却异常恶毒的提问。许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专心致志看着楼层灯的显示,听着机械簧绳的轻微摩擦声,邹郁却忍不住摘下墨镜,漂亮迷人的眉眼渐渐蹙了起来。

碰碰啪啪嘀嘀嗒嗒唉哟哎哟,人类脆弱的身躯与坚硬的电梯四壁不停碰撞,拳风呼啸中伴随着记者痛苦的呼喊声,比如什么妨害新闻自由之类的陈辞滥调,然而痛殴始终没有结束,直到那名记者像受伤少女般鼻青脸肿抱头缩于墙角哭泣,再也不敢说任何东西。

挥手阻止了黑鹰安全人员的殴打,邹郁目光微垂,没有一丝情绪望着脚下那名记者,说道:“你应该认得我,所以不要乱说话,不然我会向警察局报告,有位记者先生试图非礼我。”

来自港都金融时报的记者身体骤僵,恐惧地望着走出电梯门的那位漂亮红衣女人,半晌爬不起来。媒体记者最擅长的就是嗅别风向,然后跟随社会意志去痛打落水狗,所以他才敢如此嚣张地近距离采访许乐,然而他很害怕非礼国防部长千金会落个什么下场。

窗帘紧闭的公寓内,进行着激烈紧张的讨论。关于许乐所受到的指控,众人的看法并不一致,但有一点意见很统一,那就是这件事情将给许乐带来无法逆转的打击。

“案件本身不是问题。”徐松子平静看着案卷说道:“公民编号开头为dl的许乐没有生物标记留下,所以我们不用担心检方提出生物标记对比。”

许乐沉默站在窗边,掀起窗帘一角看着楼下狂欢般的新闻媒体,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反而变得异常平静。从徐松子的话中他可以明确地感觉到,人们其实都已经确定他就是那个东林孤儿逃犯,只不过不方便挑明而已。

“这个不用担心,我们完全可以拒绝生物标记对比申请。”何大律师坐在沙发上,表情严峻地盯着工作台光幕,说道:“那边不会愚蠢到让国防部内务处主诉,肯定是会用地检署,许乐上校是现役军人,身份上有很多方便。”

“而且宪章局不肯就此次指控提供任何证据。”徐松子有些好奇地摊开手臂,望着窗边的许乐继续说道:“那就等于说,检方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除了那些东林钟楼街的居民证词可问题在于,这些证人证词并不具有绝对的效力。”

邰之源身份特殊,半路便悄然离开,何大律师则是悄无声息地加入了众人,听着徐松子的话,他点头说道:“不能有陪审团,绝对不能有,这些证人证词就没有任何作用。”

何律师抬起头来笑着说道:“长相,声音,任何东西,我们都可以给出解释巧合,这一切都是巧合。”

“有人会信吗”

“法律会相信。”

“退一万步讲,就算检方说服庭上相信他们的指控。”徐松子沉默很长时间后,望着许乐说道:“别说你只是个通缉犯,就算是谋杀犯,依照你为联邦立下的功劳,按照总统先生的性格,他都会特赦你。”

一直沉默的许乐转过身来,背靠着淡青色的窗帘,浓浓的眉毛微微蹙起,自嘲说道:“不管法庭怎么判,不管总统会不会特赦我,总之我现在是通缉犯,是叛国贼的学生,那么潜在里,我也就有可能叛国,我不是学心理学的,但这个我懂。”

青年公寓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包括小西瓜监护权,钟家官司,还有今天的事情,谢谢你的安排,如果没有你,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许乐偏头夹着电话,双手如幻影般高速切着森纹鱼片,对电话那头的邰之源认真感谢道:“必须承认你在统筹全局这些方面确实有先天的领导才能,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进展,到你当总统的那天,我可能早就已经被言论赶到了乡下某个偏僻地方,对,跟高楼他爸去当农夫去了。”

“最坏的结果,是帕布尔先生特赦你。”电话那头传来邰之源平静的分析,“如果真是这样发展,那么你就不可能去当农夫了。帕布尔先生是总统,不是以前的皇帝,要特赦你,必然要在别的方面做出让步。”

许乐偏着头,右手握着的刀下意识里停止,眯眼望着菜板上一片一片红艳艳的鱼肉,问道:“有些事情是犯罪,不是政治,不能让步。”

“你说的是古钟号遇袭,在你看来这是谋杀,但你不要忘记,对于这个联邦里绝大多数人来说除了西林人钟老虎在那个时间段死亡或者说牺牲,是一个普天同庆的事情,所有人都能从他的死里面获取好处。”

“古钟号爆炸只过去了一年多,可这一年多实际上已经是很长的时间,足够人们忘记很多东西像这种大多数人暗自期盼的暴力,人们享受后果,希望遗忘过程,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就是让人们记起这件事情。”

电话那头邰之源的声音显得格外冷厉尖锐:“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就算是联邦总统,也不可能和整个联邦作对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吧,你刚试图接触这件事情,就有无数站在阴暗角落里的影子伸出手来,把你整成这副狼狈模样。”

“他们现在是要搞臭你,而且你已经快要臭了。”邰之源在电话那头沉声说道:“如果你再不让步,他们就会搞死你,而且相信你会很快死去。”

“能杀死我的人还没有生出来,站在阴暗角落里的那些家伙,我可以很轻松地找到他们,所以他们也应该正在害怕我。”

许乐右手重新动了起来,对砧板上的鱼肉施以锋利的刀刃,轻声回答道:“真把我逼急了,有些事情不过就是再做一遍,难度并不大。”

如此俗套简单而骄傲的自我认知,从这个小眼睛男人的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样的理所当然,强悍异常,这股子暴烈劲儿让电话那头的邰之源陷入了沉默。

将厚约五毫米的手切鱼肉错落有致地摆在瓷盘中,配上新鲜的生菜叶子,淋上市场里随处可见的生鲜孚仭浇矗砝致獾匕咽窒锤删唬缓蟠酉赐氤叵吕隽艘桓龃苈胨墓ぞ呦洹br >

箱子打开,一片明亮的金属色带着股刀剑般的冽寒杀意涌了出来,许乐认真审看这些枪械几秒钟后,开始快速沉默地进行组装,对于机械类活计有着过人天赋的他,又接受过白玉兰的特训,并没有花多长时间,便让一整套冰冷的枪械,出现在厨房的地板上。

这些枪械是几年前为了暗杀麦德林而准备的,只不过那时候白秘书从白水里偷的弹药太多,所以在二人的住宅里都藏了一些。

被搁在水池边的话筒响了起来,许乐夹到耳边,问道:“又怎么了”

“我听到声音了。”邰之源在话筒那头恼火训斥道:“你准备干嘛打仗这是首都特区,不是在帝国,也不是在前线。那边的家伙没准备开战,你就准备去杀人杀谁怎么杀”

“你想一个人把联邦政府给洗了你以为你是神仙就算你这个自恋的屠夫以为自己能,但你洗了之后呢不要忘了,我们和帝国还在打仗”

“那些人不是麦德林,你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不怕的家伙想想前线的部队,想想对你寄予厚望的总统先生,想想那位舍了老脸和你握手给全宇宙看的老爷子”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许乐对着话筒恼火说道:“现在这局面,就算总统先生特赦我,你以为我还能回十七师你以为我还能主持针对古钟号的秘密调查”

“邰之源,不论法庭最后怎么判,我就是一个通缉犯,一个逃犯,一个叛国贼的学生,谁也没有办法扭转这一点。”

他看着脚边的枪械,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已经臭了,臭大街了。”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一百一十章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像摊狗屎一样臭了大街,所以你愤怒了,拿起枪准备去杀人了,许乐上校同志,我有必要提醒你冷静或者说清醒一些,你当联邦英雄才几年怎么,现在忽然变成通缉犯,你就觉得很丢脸”

邰之源在电话中毫不留情面地嘲讽着他:“被人骂两句就受不了,就觉得自己很臭,在人们印象里,你就是块软硬不吃的生冷硬石头,怎么现在却变得这么敏感是不是被那部纪录片和那些勋章哄的你快忘了自己姓什么”

“不错,我确实喜欢当英雄的感觉。”

许乐墨眉狂挑,对着电话大声说道:“小爷也就是一普通人,谁他妈愿意当逃犯不愿意当英雄被闪光灯照着,我紧张,但其实我暗底里美滋滋的乐上电视我不去看,其实心里一样美着,怎么我硬着头皮做了这么些个破事儿,当今英雄都不能”

“结果呢结果呢原来我屁都不是我他妈的还是当年那个东林街上的孤儿那个灰头土脸的小逃犯”

“最他妈操蛋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最操蛋的是,你心里一直以为背着什么血海深仇不得已苦衷的通缉犯大叔,原来真他妈的是一个很操蛋的叛国贼”

“那我是什么小叛国贼”

许乐神经质地笑了笑,然后轻声骂了句脏话。

电话两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直到厨房里的自动热水器鸣笛示警,才惊醒了情绪非常复杂的两个年轻男人。

“好吧,我假装自己能理解你现在的心理状态。”即便此时,邰之源依旧保持着邰家太子的矜持和俯视感,“可你必须马上冷静下来,把那些枪都收起来。你必须承认,现在的局面和当年不同,那时候麦德林已经在准备逃亡,但现在你的敌人明显没有逃亡的意愿,这等于说留给你做判断的时间还很多。”

许乐这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安静地听着邰之源的分析,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

“很好。”邰之源说道:“法律方面的问题你不用去管,我在考虑请司法学会的那些老人出面,就通缉的追诉时限做些文章,如果这个文章能做的漂亮,那么检方就没有任何办法。”

“至于媒体和民众的反应方面,我也有安排,莱克上校涉嫌谋杀钟司令的事情,我会选择适当的时机放出去,如此一来,你所受到的指控,自然会被弱化很多。”

许乐沉默倾听着,心里清楚当莫愁后山那位夫人真愿意帮助自己,那么现在面临的困局,肯定会得到有效的缓解。

“谢谢。”他认真说道。

“你应该谢。”邰之源回答道。

挂断电话后,许乐发了会儿呆,然后把满箱枪械重新踢回洗碗池下,一抬头却看见邹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厨房,这时正拿着金属叉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酱汁鲜桑纹鱼片。

“你真有信心拿这箱子枪把联邦政府洗一遍”邹郁用食指掀起颊畔飘着的发丝,认真咀嚼着甘香肥嫩的鱼肉,含糊不清打趣道:“知道你有时候特别自信狂妄,可真不知道你在帝国呆了一年多,居然狂妄到了这种地步。”

许乐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往金属碗里打了四个仿鸡蛋,倒入生粉开始用力地搅拌,淡黄铯的蛋汁在他眼前旋转的越来越快,渐渐湮没了眼瞳里的那幅画面。

那是一幅联邦最高等级的精确地图,上面标注着四个地点,分别代表着副总统拜伦等几位政府里的大人物。

有联邦中央电脑的帮助,许乐相信自己如果提着脑袋去闯,说不定真有机会把联邦政府洗上一遍。

简单吃过晚饭之后,在楼外耀眼摄像灯的照拂下,许乐开始眯着眼睛看电视。邹郁已经回了西山大院,律师们回了各自的家,黑鹰的安全人员都在屋外,只有他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光幕上那些新闻主持人复杂的表情,那些被采访的东林居民,表情阴沉警告民众的联邦调查局,看着嘉宾们忧心忡忡提到当一名联邦英雄和一名叛国贼扯上关系后,对联邦安全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他有些疲惫,有些累,有些厌倦,有些不甘,就在这个时候,他有些意外地接到了张小萌的电话。

自从流风坡会所一别之后,二人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那一幕露台上关于老情人的冲突,似乎让这对青年男女对彼此的初恋都感到了释怀,但事实上谁能释怀,所以很少有联系,直至此时。

“我去过s2墓地,听说第二天你和施清海都去了真可惜,我们没有碰到。”

“我知道你现在负责某些工作,注意一下安全。”因为电话容易被监听的缘故,许乐不会把张小萌负责青龙山情报工作的事儿说明,皱眉说道:“青龙山日益边缘化,我很担心你们那个委员会会不会发疯。”

“我看到新闻了。”

电话那头的张小萌沉默了很长时间,也许她推了推黑色边框的眼镜,也许她轻轻捏了下抽屉里藏着的恶魔角。

“当时在学校里,我总觉得自己承载了很多秘密,很多压力,所以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有些事情并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时你这个看上去沉默寡言但乐观开朗的旁听生,居然同样承载着如此大的压力。”

“我承受着,所以可以伤害你;你承受着,却还在被我伤害。”张小萌的声音有些清淡的伤感,有些嗡嗡的,“今天整个联邦看到这个新闻的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可我只看到当时最需要温暖的你,结果被我冰着了,我有点后悔。”

许乐拿着话筒沉默了很长时间,身体站的笔挺,好像就站在她的面前,忽然间他展颜一笑,温和说道:“亲爱的,我们都还年轻,后悔还来得及。”

夜更深的时候,简水儿发来了视频邮件。攻入帝国本土的联邦部队正在进行战地轮换工作,铁七师新十七师这两个在第一阶段战事中承担了最重任务的部队,依命返回首都星圈休整,而简水儿所在的联邦舰队空降旅,也在休整序列,前国民偶像,如今的漂亮女军官,此时正在漫漫归程之中。

在今天之前,整个联邦知道许乐秘密的只有极少的几个人,老爷子,邰夫人,当然,简水儿身为大叔的亲生女儿,是最清楚这个故事的那个人。

在视频邮件里,美丽容颜上挂着两道机油痕渍,反而显得格外动人的简水儿,并没有怎么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