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101部分阅读(1/1)

他的平静落在熊临泉的眼前,便是挑衅,熊临泉偏着脑袋,凑到他的身前极近处,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对方的眼睛,轻声微笑说道:“如果我有枪,我就把你给毙了,问题是我来参加婚礼,按条例不能带枪,所以我不能毙了你。如果你动手,我就把你给砸碎了,问题是你肯定要扮女人,又有联邦法律,所以我不好动手揍你”

熊临泉直起了身体,微讽望着许乐说道:“接下来的事情,肯定有点儿意思。”

说完这句话,他整理了一下军装,返身便走,理都没有再理许乐。许乐眉尖微皱,看着此人背影,心里却生出了一丝警兆。

只听得油门巨烈的轰鸣声,一辆墨绿色的军车,突然地发动起来,震动着直接从路面冲上了人行道,擦着熊临泉的身边,向着许乐撞了过去

军车启动太猛,墨绿车身上的灰尘都抖了起来,就像离弦之箭般,撞向许乐的身体,线条方硬的车身,瞬间距离许乐只有几米远的距离。

不能开枪,不方便抢先动拳,那便出个交通事故。许乐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对方想做什么,他眼瞳微缩地看着扑面而来的军车,双脚却像是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

伴随着焦糊的味道,尖锐而短促的刹车声,墨绿色的军车猛地停了下来,最前端的底层金属突进板,距离许乐的双膝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许乐没有动,不是因为他没有反应过来,联邦里比他神经反应速度更快的人大概还没有出现,也不是他想装冷漠平静,无视先前军车若疯虎般的气势及危险,而是经历了这么多的大事,他的心境足够强大,知道对方只是想吓倒自己,最关键的是,他清楚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已经越来越像大叔曾经提过的第一机器,就算军车先前没有刹车,他也有足够的时间躲避甚至反击。

熊临泉和那几名军官,面带不屑的笑容转过身来,准备看许乐被吓倒在地,甚至是瘫软不堪的画面,却没有想到入眼处,许乐依然站在军车前方,纹丝不动,除了眼睛比先前眯的更厉害之外,没有一丝反应。

熊临泉几个人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先前他们并不担心会有什么误伤,因为此时开动军车的是刘佼,刘佼当年负责第七小组所有转送程序,小型太空战斗舰,飞机,战车,就没有他不会开的,也没有他开不好的,他们只是没有想到,在刘佼亲自驾驶的军车威逼下,许乐竟是没有丝毫反应。

先前在街道那边,邰之源就给许乐提到过这些军车,许乐眯着眼睛,隔着车窗玻璃,看着驾驶位上瘦削军官肃然的面容,试图将对方与第七小组档案对照起来。

墨绿色的军车上贴着很多专用通行证,代表这辆军车可以嚣张,可以无所忌惮。此时车与人几乎要贴在一起,军车依然在不停地轰鸣着,嚣张地向前一冲一停,就像是准备从草从间跃起的猛虎,似乎下一刻就要将许乐撞倒在地,碾压成泥。

巨大的轰鸣声在身前响起,许乐眯着眼睛看着身前的军车,马上分辨出这辆军车的发动机是v25款,并且经过了改造,并没有采用混合动力输出,而是用的纯浓缩燃油装置,加速极猛,车身框架三级加固,甚至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可以临时当成装甲冲撞车一样使用,这样的一款军车,如果撞到人的身体上,会是什么后果

轰鸣油门声中,许乐的目光瞥了一眼前方已经回头的熊临泉,注意到此人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厉色,而同时间,军车里刘佼的神情也冷了下来。

他们确认了许乐的危险程度,确认了此人是要来找老白麻烦,所以他们的心中忽然间冰冷了起来,想要提前替老白将这个麻烦抹掉。

似乎也只需要油门一踩便可以了。

许乐不得不承认,身前军车里那人的驾驶水平已经到了极致,也不得不承认,第七小组原来的这些成员都很有本事,很有嚣张的资格。听着轰鸣的油门,感受着对方的嚣张与冷漠,感受着危险,许乐的后背处隐隐有些麻痒,就像五万六千根汗毛同时竖起来一般。

这种感受瞬间变成灼热的感觉,充斥着许乐的全身,他不假思索地退了一步,然后在身前这些军官松了一口气的注视中,抬起了右腿,就这么踹了下去。

军靴蹬在了军车上,靴底裂开了一道口子,随着这道口子的缓慢延展,轰地一声巨响,也从这里传了出来。

墨绿色的军车被一脚踹的微微一震,前方坚硬的挡板微微变形,车载中控电脑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车前盖猛然翘起,啪的一声打向天空,前置发动机舱白烟直冒,顿时熄火

下一刻,刘佼从军车上跳下来,用力地摔上车门,跑到了前方,根本没有在意刚刚收回腿的许乐,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白烟处处的地方,浑然没有想到自己先前想把那个家伙撞死,只觉得脑子里有些糊涂,觉得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熊临泉和那几名军官的表情也极为精彩,瞬间变白之色,马上变得铁一般黑,他们与刘佼不同,他们都是战斗人员,虽然被许乐这恐怖的一脚震骇住了心神,但紧接着想到的却是马上要开始准备作战

“这他妈的究竟是什么人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腿”

熊临泉在心里这样惘然地想着,从军这么多年,也见过很多厉害的特种兵,但除了西林前线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廖廖数人外,哪曾在现实里见过如此生猛的人物心中略感惘然,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已经伸向了腰间,准备掏枪。联邦军队条例,在私下外出时严禁携带枪械,但他爱枪如痴,依然带着,只是只带了一把手枪,此刻他有些怀疑,单靠手枪能不能击倒面前这人,自己好像应该搬一把卡宴过来才对

发现对面几名军人准备掏枪,许乐眼睛一眯,小腿后方的肌肉丝丝成束,正准备扑过去将对方击倒时,却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把枪收起来,如果不想死的话这是长官。”

半年没听到这个声音了,依然如此轻声细语,闺秀柔顺,就像去年里的每一天那般,守在许乐的身边,问他需要喝哪种茶,衣服应该收在哪里。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十八章 背后一刀

无论是心有歉疚还是恐慌,抑或还是想用杯中水酒祭奠一下他以为已经死去的许乐,白玉兰今天在兄弟的婚礼上喝了很多酒,闷酒。喝闷酒的人容易出汗,汗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几络黑发,就像露珠顺着柳条欲将滑落至湖中。

白玉兰不是施清海利大少爷那种漂亮英俊的令人眼花的男人,他只是一味以柔弱掩杀意,黑发散落于光滑额前,将他眼眸里无比复杂震惊的神思划出了几片。

从基金会大楼后面那座山悄然离开后,他便以为许乐死定了,毕竟往后那些黑狱与特赦的事情属于联邦机密,他只是大人物们放在许乐身边的一枚棋子,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直到此时在酒店外面,看着缓缓收回右腿的许乐,他才知道许乐还活着。

这样挺好,白玉兰在心里这般想到,走过熊临泉的身边,站到许乐的身前,轻言细语说道:“老板你好。”

听到老板这两个字,许乐的唇角泛起一丝微涩的笑意,目光没有落在白玉兰的脸上,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再多看几眼之后会发生什么。他看着白玉兰身后那些如临大敌的军官,眼睛微眯,说道:“现在看来,我刚进白水的时候你说的那句话一点儿都不假,第七小组果然是你的。”

白玉兰没有回答什么,只是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前。那些正准备拔枪的军官发现场间的气氛有些怪异,一时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警惕地瞪着许乐。

又一个许乐认识的人从酒店里面跑了出来,正是曾经负责保护许乐的兰晓龙少校,兰晓龙是白玉兰在十七装甲师里的战友,曾经参与过mx机甲的研制过程,虽然不清楚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很清楚许乐和白玉兰之间的问题,轮不到自己插手。

他神情凝重地对着那些军官说了几句什么,将众人赶到了远处,只是如果呆会儿真有血光乍现,想必这些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要不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白玉兰没有询问许乐怎么会活着出了军事监狱,也没有试图逃走,只是淡淡地请示,就像以前很多个日子里那样。

“这里就挺好。”许乐低下目光,望着他问道:“我来只是想问你几句话而已。”

“你问吧。都到了这个份儿上,想必你也清楚,我没有再骗你的必要。”白玉兰用手指轻轻拨开面前的湿漉发丝,将手揣进裤子口袋,仰起脸来平静说道。

许乐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躺在医院里的是你父母吧”

白玉兰神情微微一僵,缓声回答道:“是。”

“你确实是因为做私活儿,被送上了军事法庭”

“是。”

“你真的那么爱钱”

“是。”

“我是不是给了你两千万”

“是。”

“你对我曾经讲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许乐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后来一直在问自己,你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我对你讲过的事情都是真的,只是有些事情没有对你讲。”

“包括那天我们上山后,我最后一次让你离开,你说想跟着我发一把疯”

白玉兰沉默了很久后,说道:“是,当时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许乐沉默地看着他,没有问他为什么离开,将自己双手送给了死神,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过自己是最爱钱也最尊敬钱的人,那次却想跟我发发疯,我以为这是真的。以往周周去港都,你帮我扫除麻烦,你替我试机,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两千万也差不多了那次在流风坡外面,我定下心去做那件事情,本就没有计算你的份量,但你坚持要跟我去,说句实话,当时我是很感动的,觉得你总算不把我当成个出钱的老板,而是朋友了。”

刺杀麦德林是何等机密何等壮阔的大手笔,许乐一直坚持不让白玉兰跟着,就是不想把他拖进这滩烂泥潭中,但最后许乐带上了他,这代表着何等样的倚重与信任,只可惜临到最后,红叶枪声响起,此人却消失无踪,破坏了全盘计划,断了许乐的后路,将他的后背袒露在恶意目光之下

“不说什么情义之类的屁话。”许乐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说明他的心情已经低沉到了极点,但他却依然低着头,看着脚尖,说道:“在医院里,在公司里,你都对我重复过,你是个很有职业道德的人,认钱不认人,你喊我老板,说要把这条命卖给我,有没有可以解释的地方”

白玉兰自嘲地笑了笑,笑容竟有些清冷,沉默片刻后回答道:“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次我和你说过,如果都出了钱,我只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我本以为那边不会对我有任何指示,我把习惯当成了真实,所以跟着你爬上了那座山,但在山上我却收到了对方的指令。”

“原来邰夫人抢在了我的前面。”许乐看着脚尖,有些难受地笑了笑。

在狐狸堡垒的黑囚里关押了一百多天,除了和那个老东西聊天,很多多余的无聊时间,他都用来回忆这次行动的细节以及更远一些的日子。白玉兰的离开,给刺杀麦德林的计划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如果不是最绝望的关头,联邦的宪章光辉照耀进许乐黑色的眼珠,他和施清海只怕早就已经死了。事后细细回思,许乐总是找不到白玉兰出卖自己的理由,因为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自认很了解这个秀气男人。

一直到他将视线往前面推进了很久很久,才想清楚了其中的道理。

能够认识白玉兰,并且把这个擅于暗杀保安的生猛秀气男人收为助手,是许乐进入白水公司第七战斗小组之后的事情。

而他进入白水公司,却是实验室数据之争后,邰家为了让他远离风波中心而做出的调动,换句话来说,他与白玉兰的相识,本来就是那位沈大秘书所做的安排。

视线落在发源处,一切疑问便迎刃而解白玉兰本来就是一直都是邰家安插在他身边的人。

在莫愁后山,许乐说与邰家合作,千世邰家又怎么可能放心与他合作,从那一刻开始,许乐研制mx机甲,上旧月基地,整整大半年间所有的行踪与细节,全部在邰夫人的注视之下。只不过那时双方的利益一致,所以这种合作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直到流风坡会所之后,许乐立意要杀麦德林,白玉兰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把这种模糊的判断反馈回莫愁后山,一直到局面进入了最后一刻,邰夫人画下这道伏笔,白玉兰飘然远去,许乐陷入死地。

墨绿色的军车前盖翘起,惨不忍睹,警报长鸣,掩盖了两个人的对话。参加婚礼的军官们警惕地围在外围,疑惑而紧张地注视着白玉兰和许乐的身影,只是此时白烟阵阵,这两个身影竟是有些模糊。

“各有各的处世原则,这个我接受。”许乐抬起头来,沉声说道:“你先拿的邰夫人的钱,讲究先来后到,我接受。甚至你拿钱不卖命,我也接受。但你加入了进来,却反手把我卖了,这个我不能接受。”

听到这些话,白玉兰只是沉默不语,微湿的黑发在他的眼前晃啊晃,就像是催眠师的好手段,让他陷入某种怪异的情绪之中。

“在大楼里,我中了十四枪,那件你替我找的硬陶防弹衣很好,破了四个口子,却没有出大问题。”许乐盯着他黑发丝下的眼睛,声音很淡很远,“但那是十四枪啊我流了很多血,骨头断了很多根,差一点儿我就死了。事实上,我本以为自己那次就死定了。”

在基金会大楼里受了如此重的伤,如果不是具有甲壳类生物般强悍的生命力,就算第二军区的医疗兵救护再及时,许乐只怕也早已死了,就算活着,此刻也应该是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而无法像此刻般,站在白玉兰的身前,用清淡辽远落寞的声音,叙述着自己曾经的遭遇。

“我还有个兄弟,现在还被联邦政府关押着,我不知道他能挺多久。”许乐很认真地说道:“我们没有死,按道理来讲,我应该庆幸然后将你的事情全部忘掉,因为我们毕竟没有死。如果他死了,我肯定会杀了你,如果我死了,想必他也会杀了你。”

“但你捅了我一刀。”许乐的眼睛眯了起来,说道:“狠狠地捅到了我的后背上,很痛,所以我不爽,所以我今天要来找你。”

这痛究竟是身体上的痛还是信任被背叛的痛许乐没有说,眯着的眼眸里全是凝重认真之色。

但白玉兰听的很真切,他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正如以往他曾经对许乐说过的那样,自幼的生活经历,从军后的残酷人生,让他对人世间没有太多的温暖感情,除了那些生死与共的战友和无言无语却格外可亲的钞票。然而按照沈秘书的吩咐,跟在许乐身边这么长的时间,白玉兰心中谨持的理念,也在潜移默化地发生着变化。

他从来没有见过像许乐这样简单直接纯净的家伙,他本以为自己跟着许乐,似乎也能简单直接纯净一点,结果没有料到,世事终是不尽如人意,他终究还是一个监视者,一枚锋利的棋子。

白玉兰沉默了片刻,将右手从裤兜里掏了出来,三根手指夹着一把秀气的小刀,他用锐利的刀锋轻轻拨开眼上的湿漉黑发,望着许乐,很认真地说道:“你捅回来。”

在十七装甲师和白水第七战斗小组这两个圈子中,曾经担任过特种尖刀小队队长的白玉兰,毫无疑问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比他年资更长的军官称呼他为小白,大部分的军人尊敬地称呼他为老白,无论他是不是现役军人,但所有人都知道,白玉兰还有一个外号,那就是玉兰油,因为他是一个在战场上最可怕的老兵油子,就算没有任何枪械在手,只凭从不离身的那把秀气小刀,便足以杀尽三千,流尽敌血。

隔着白烟,人行道四周散开的军官们,注意到白玉兰取出了随身的军刀,神情顿时为之一紧,向着二人的方位缓缓逼近,随时准备出手。

许乐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外围的紧张气氛,看着白玉兰手中的秀气小刀,想到第一次与此人在白水公司里的危险交手,又想到在地下基地里白玉兰倾囊相授机甲操控技巧,心头未软,只是微感惘然。他只是很简单地想信任某些人,他自幼都是这样做的,然而这种信任,却总是容易被联邦里的罡风吹的飘零散落,不留痕迹。

沉默片刻,他从腰后拔出那把磨了半个小时的三棱锋刀,对白玉兰说道:“你那把刀太小,捅人不够痛。”

白玉兰笑了起来,明亮的双眼似乎要将眼前的黑发都耀的燃烧起来一般。

噗哧一声,锋利的三棱刀深深地刺进了白玉兰的后背,许乐缓缓地松开手,退了一步,看着虎口上的些许血花,沉默不语。

白玉兰转过身来,面部肌肉痛楚地抽搐了几下,望着他脸色苍白,摇头说道:“跟了你这么久,知道你有一个最大的弱点。你看上去挺狠,有时候也能杀人不眨眼,但只要遇到你认识的人,你基本上就很难下手了。”

许乐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了手,摊在他的面前,说道:“把那张银行卡还我,两清。”

白玉兰有些困难地摇了摇头,轻声细语说道:“我花钱很快的,还是再让我欠你一条命吧。”

许乐沉默片刻,自嘲一笑,说道:“让你欠我命,我怕将来又是我欠你的命。”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走过大街,上了那辆黑色的汽车。

四周的军官围了过来,虽然他们已经看出这件事情大有蹊跷,最后白玉兰完全没有做任何抵抗,任由那个年轻人捅了一刀,可是此刻,看着老白后背流下的鲜血和那道凄厉的伤口,他们依然是血气向上一涌,准备做些什么。

“收了。”白玉兰愤怒地吼道。

他望着街那边男人的背影,忍着剧痛,颤声低沉说道:“他是许乐,我欠他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倒了下去,血沫子从双唇间喷了出来,刺进后背的那一刀,已经伤了他的肺叶,伤势极重。

“快送医院。”熊临泉大声吼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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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十九章 重新出发

当年在西林大区与百慕大交界处的偏远矿星,白水公司第七小组执行某项秘密任务时,白玉兰被一块飞溅的硬纤弹片击中胸膛,肋骨被生生削了一道大口,血流如注。但受了如此重的伤,白玉兰却是一声不吭,眉尖都不皱一丝,带着第七小组的战斗人员,牢牢地保持着半圆防御阵形,依靠着联邦先进的武器与悍勇的决心,成功地坚持到了后援力量的到来。

整整十六分钟,穿着全身隔离装备的白玉兰站在自行装甲车后,一步未退,一直坚持到宽翼太空战机滑行而至,他才轰然倒下。

那一幕落在熊临泉刘佼等第七小组战斗人员的眼中,记忆极为深刻,一直到了今日。所以先前在大街上,看到白玉兰喷血倒下时,他们心中的怒火猛然爆发,心中的冷杀之意扬起到了一个不可遏制的程度,即便有兰晓龙的严厉压制,也控制不下来,最终让他们稍微冷静一些的缘由,还是白玉兰说的那句话。

那个人是许乐。

刀尖伤及肺叶,看似伤的极重,但对于白玉兰这种铁血军人出身的人物来说,先前只不过动了一个小手术。他安静地平躺在病床上,示意身旁的兰晓龙替自己关闭了自动电子麻醉泵,皱了皱眉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帮我点根烟。”

刚刚流了这么多血,动了手术的重伤员,醒来后第一句话便是要抽烟,病房里沉默的众人却没有什么震惊的表示,对于屋内的这些人来说,受伤本来就是家常便饭,只是众人都觉得老白今天被捅的这一刀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更怪异的是,屋内这些人都很清楚,白玉兰从前年秋天那次实验失败,被送上军事法庭之后就戒了烟,为什么今天他却想要抽一根。

熊临泉点燃一根烟拔了两口,让烟头燃的更旺盛一些,沉默地塞进白玉兰薄薄的双唇里,犹豫片刻后问道:“那小子真的就是许乐”

白玉兰趴在床上,裸露的后背上,除了被生理胶水粘合的新伤口外,还有很多陈年旧伤的痕迹,他吸了一口烟,幽幽说道:“去年聚会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说过,如果国防部和公司真的有意重组第七小组,他是最关键的人物他就是我给大家找的头儿。”

熊临泉的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情绪,嘴唇微张,似乎想骂几句什么,却终究只是变成了一声叹息。去年一年偶尔的几次聚会之中,白玉兰曾经很认真地提到当前第七小组的技术主管,言语间颇多真挚的赞叹惊艳佩服喜爱,他们这些人听的多了,自然也有些信了。

“现在第七小组就只剩下我和许乐两个人,他是技术主管,我是他的秘书。”白玉兰轻声细语说道:“可惜以后再也没这种搭配了。”

屋内的熊临泉刘佼还有其余几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联邦军方是一个讲究实力,敬佩强者的地方,白玉兰作为第七小组的战斗主管,联邦军方曾经最优秀的军人,对于许乐给出了那般高的评价,自然让他们也十分相信,只是他们不清楚,明明老白很喜欢那个年轻人,为什么今天却发生了这么一遭事情,老白也根本没有还手,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乐这个人性格好,待人亲厚,实力强大,加上又有国防部的背景,我本以为第七小组要跟着他,是最好的选择。”白玉兰弹掉烟灰,轻声说道:“可惜看来军区里肯定不会放你们回来,他想必对我也失望的厉害,这个小组终究是要散了。”

对于白玉兰和屋内众人来说,第七小组是他们战斗生活过的地方,是他们最真切的历史,他们时时刻刻都想让国防部撤销当初的命令,重建第七小组,然而这一切,看上去已经是如此虚无缥缈。

“那个许乐真的是mx机甲的研制者为什么上个月总装基地的生产线揭幕仪式上,没有看见他”刘佼皱着眉头问道,其实他不曾怀疑过白玉兰对那个年轻人的赞赏,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白玉兰自然不会告诉他,那时候许乐还被关在黑暗的军事监狱之中。

熊临泉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不是你亲口说的,我真不敢相信,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家伙,居然能够操控机甲,在卡琪峰顶把军神家那位少年中校干掉。”

一直沉默的兰晓龙忽然开口说道:“这是军事机密,少谈为妙。”

熊临泉冷笑一声说道:“这种事情终究也掩盖不了太久。”

兰晓龙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手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他走出门去。躺在病床上的白玉兰扔下了手中的烟头,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一名军官问道。

“可惜第七小组就这么散了,少了一个跟着注定会最生猛的家伙,去前线,甚至去帝国,搞出一些最生猛事迹的机会。”白玉兰轻声说道:“这种重情重义的上司,他妈的从联邦里再也难找出第二个来。”

兰晓龙推门而入,神情古怪地看着病床上的白玉兰,手中还拿着随身的军事加密电话。屋内众人感觉到了他的异样,纷纷望了过来。

兰晓龙看着病房内这些饱经战火的优秀军官们,有些无措地耸了耸肩,说道:“刚出炉的第一手新鲜消息,国防部战策办公室下发书面命令,白水公司第七小组正式重组,调令此时应该正在发往你们部队的路上。”

此言一出,病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怪异,室内的军官们当年都曾经在第七小组内轮战过,在相对和平的年代,与帝国的入侵者们进行过殊死的搏斗,如今虽然是各自部队的王牌,但作为联邦军人,在夜深人静时分,怎会不怀念星辰沙场,矿星弹痕,和那过往的战斗情景。

白玉兰秀气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亮光,轻声问道:“你现在只是警备区的校官,国防部不可能会通知你。”

兰晓龙有些无辜地再次耸耸肩,正了正军帽说道:“记得去年在港都时我的任务吗我要负责保护某位首长。”

白玉兰的眼睛越来越亮,问道:“新建的第七小组主管是谁”

“许乐。”兰晓龙微笑着回答道:“不过估计要扩编,因为8384好像也要调人过来,整个重组时间表大概还需要三个月。”

屋内众人终于听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心中的震惊无法抹去,反而多了一丝惑,连十七装甲师都要来人,国防部重组第七小组,究竟是想做什么

首都特区就如同联邦里别的地方一样,有富贵如九天之云,有贫贱如黑污之泥,东林大区那个荒芜的世界,也拥有豪奢到极点的夜总会,这个联邦中心的都市里,也不止有林园流风坡会所这种地方,还有街畔的小餐馆。

准确计算起来,许乐出狱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却已经做了很多事,拿到了总统的特赦令,签了联邦军方的卖身契,还去捅了某人后背一刀。此刻他坐在椅上,大口地捞着锅里的香油青菜,吃的满头大汗,似乎很是快意。

邰之源并不习惯在这种地方吃饭,他皱了皱眉尖,看着桌面上残留的油渍与污痕,再看着大锅里那些混作一堆的食物,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在牢里关了五个月,最想吃的就是一些热乎乎甚至烫的东西,最好能把冷冰冰的肚肠都烫的发痛才好。”许乐放下筷子,笑着解释道。

“我让你想的事情,你大概也懒得去想。李匹夫,总统,军队他们把你捞出来,究竟是想让你做什么,你清楚吗”

邰之源在许乐的面前,并不像一个贵不可言的世家子弟,但自幼生长的环境,让他在这个小餐馆里用纸巾擦拭嘴角的动作,都显得那般优雅,但正是这种优雅,与环境显得太不协调,所以许乐忍不住笑了。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许乐的心境已经改变了很多,渐渐在往当年东林钟楼街那个孤儿的身上回拢。或许不再需要拣起那根因残缺而锋利的液压管尖,他的心境已然回到那个杀人的雨夜,坚忍固执开朗依然,遮在面上的沉默却渐渐消失,胸中块垒化为锐利之石。

一往无前自然不是一望无前的缘故,虽然对于将来的人生略有迷茫,但自逃离东林后最大的忌惮与恐惧却消失了,联邦逃犯的身份,秘密的把柄反正已经被人捉住了,再紧张沉默自持已是多余。

就像一个陈年的伤疤总是在麻痒,一朝被猛然揭去,固然是有些痛,却也格外痛快。

更何况,联邦军神似乎变成了他的远亲,不再需要时刻担心自己的逃犯身份,叫许乐这开朗的年轻人如何不阳光

他的眼睛笑眯眯地,就像是天上的双月,说道:“管那么多做什么国防部顶多就是把我派到前线去当炮灰兵,如果能多杀几个帝国人,倒也不算太亏。要知道,我本来就应该是个死人。”

“想必政府不会舍得让你这个机甲天才去当炮灰。”

邰之源微嘲看着面前双眼微眯的许乐,心头也温暖了少许。整件事情里还有很多内情没有摸清楚,李匹夫出山的理由是什么母亲为什么要让他死他又为什么能活着因为这些,许乐的笑脸此时竟显得有些神秘,但作为朋友,他并不想去探究神秘的下面是什么。

“政府马上会有大动作。”邰之源忽然开口说道。

许乐很了解对面这个年轻男人的能力,知道他所说的大动作,那绝对不是小事,瞬间内,热闹嘈杂的小餐馆似乎变得安静了起来,他认真地抬起了头。

“准确来说是帕布尔总统先生,这个大动作与青龙山有关。”

“要开战”许乐忧心忡忡地问道,自从知道麦德林的真实身份之后,任何了解内情的人,对于帝国方面的狼子野心,深谋远虑,无不感到震惊与警惧,如今的联邦,比以往任何时刻都需要团结,如果政府方面再次进攻青龙山,谁知道会带来怎样的恶劣影响,说不定会给帝国方面某些可趁之机。

“不,是谈判,落实前年底的那份协议。”邰之源摇了摇头,坐在简陋餐桌旁的他们,都是当年那个大事件的当事者参与者,甚至是主导者,只是还有一个施清海,此时仍然被关在监狱之中。

“总统会邀请南水领袖来s1进行正式谈判,如果青龙山方面真的愿意加入到政府序列之中,这肯定将是最近几年最具爆炸性的好消息。当然,难度也很大,如果不是帝国那边的威胁太大,政府内部和议会山很难统一看法,但问题是,不知道青龙山那边究竟准备怎么回应。”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许乐放下筷子,沉默片刻,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如果谈判成功,反政府军真的愿意被收编,大概也会调出一支部队,前往西林表明自己的态度,当然,这主要是象征意义比较大。帕布尔总统的诚意十足,第二军区的主力部队已经撤离,我所属的部队要被调到西林去轮战。”邰之源淡淡说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一路保重。”许乐轻声说道:“也许将来再见的时候,我们都是在西林的前线上。”

邰之源的眉宇间却多了一丝忧色:“我这次多留了几天,主要是为了你的事情,实际上西林那边并不稳定,第四军区拒绝了参谋长联席会议要求他们加大攻势的命令,那位钟司令守了联邦边境这么多年,对帝国人比我们要清楚的多,问题是,联邦现在需要一个小型战役的胜利来提升士气,我这次去西林,主要任务便是去劝说钟司令。”

联邦七大家里唯一握有兵权的西林钟家,毫无疑问,一直承受着帝国的主要攻势与联邦政府的猜忌这两重压力。听到这句话,许乐不禁想起了当年战舰上那个小姑娘,不知道这位钟家的小公主现在长成什么样了,更关键的是,在捅了白玉兰一刀之后,他现在还需要把施清海捞出来,同时确认李维那小子被钟夫人送到了哪里。

第二天邰之源便再次消失了,许乐不知道这位朋友承载着千世家族的荣耀与压力,能不能在这漫长的生涯中,真的成为联邦总统,从而满足那位夫人的野望,他只知道邰之源并不见得快乐。只是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身份,这种身份代表着很多东西,是不允许人随意摆脱的。

许乐拥有改变身份的能力,只要他此时换了颈后的芯片,便可以将国防部的那些文件当成碎纸撕掉,一头扎进联邦星辰之中,再也不用担心什么。问题是他不能改变,因为他在这个世界里,还有很多在意的人,比如施清海,比如邹郁,一个身份便是一个真实的人生,舍了身份,便是舍了这段人生里的所有。

许乐不想过这种在宇宙间流浪的日子,他不知道如果人生换的太多了,会不会像大叔那样,最后变成了孤家寡人,有家归不得,除了去疗养中心嫖妓和使唤自己这个不成材的学生外,竟是孤单的一塌糊涂,无人说话喝酒。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有些紧张地给那位钟夫人打了一个电话,从那位夫人模糊的回答之中,知晓了李维的大致动向,确认那家伙是安全的,然后又去西山大院的邹家拜访了邹应星部长,同时与邹郁私下谈了很多事情,剩下的时间,他基本上都是用在了与相关部门的谈判上面

他现在开朗了,阳光了,因无所失去而无所畏怯,所以他在谋求施清海的特赦,问题在于,国防部内务处根本不愿意插手,而总统官邸更是不接他这个小人物的电话,至于那些能够决定这些事情的有关部门,却实在是令人迷茫,今日是此部,明日是那委,有关部门的门却始终向他关闭着。

他并不知道前些日子星云奖颁奖仪式上帕布尔总统针对性极强的演讲,这段日子又一直在忙碌,直到某天在闷热的霍金大道报亭里,看到首都特区日报上面鲍勃总编与伍德记者的文章,才知道联邦里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