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95部分阅读(1/1)

个曾经一夜情缘的施清海的脸,在她的记忆中都有些模糊了。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想许乐那块臭石头,在联邦戒备森严的秘密监狱里,肯定是被单独关押在小黑屋中的。

数月不见天日,在黑暗潮湿中忍受着孤独或是酷刑的折磨,邹郁的心里担忧起来,不知他能不能挺得过去。

联邦戒备最森严的监狱,不是地检署,也不是国防部前四序列军事看守所,而是s1胡林州的一间军事监狱。

与这所军事监狱相比,就连传说中位于太空之中的狐狸堡垒重犯监狱,也要丧失几分震慑力。

因为这所军事监狱的名字叫做倾城。

联邦皇朝时代有古诗曾说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这座军事监狱取名倾城,却不是在意这种浪漫的文艺气息,而是表示即便以倾城之力来救,也没有人能够从这间监狱里救出一个人去。

这座军事监狱早在万年之前的皇朝时代便已存在,当时是皇帝陛下用来关押异议分子的重要监狱。无数年过去,倾城监狱不断地加固维修,辅以各式各样的先进监控系统以及强大冷酷的专业军人看守,比当初更要阴森可怕,然而这座监狱关押的人,却一如既往,都是一些极为重要的犯人。

除了军队里触犯了刑法的高阶军官之外,当年联邦政府打压七大家时,也有无数权高位重的大人物曾经流连于此。

被关进倾城监狱的人,基本上就没有机会再出去,但偶尔有那么几个出去的人物,在联邦民众的眼中,这段经历却是他们最值得骄傲的资本。联邦民众并不了解倾城监狱的实质,甚至绝大多数人连这座监狱在哪里都不知道,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产生某种认知只有进过倾城监狱的人,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与外界的想像不同,戒备森严的倾城军事监狱,外表看上去并不如何阴森可怕。几幢建筑,没有什么规律地散落在山脉边的荒原上,从外面看过去,看不到什么通着高压电的铁丝网,也看不到什么高耸入云的哨台或是先进的监控网络,就连全副武装的军人都很少看到。

但事实上,倾城监狱处于联邦中央电脑的全方位监控之下,看似平静的监狱中,不知隐藏着怎样的凶险。无数年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越狱,足以证明这座军事监狱盛名之下,果然不虚。

占地面积极大的倾城监狱,最近这几年关押的重犯却是人数极少,毕竟联邦现在政治越发透明,没有那么多大人物会被关进来,而联邦军方一直在迎接与帝国间的大战,也不会有太多的军队重犯会被送来此地。

正午太阳的光辉,穿透了监狱顶部的透明材料穹顶,落在了地面之上,被高硬度材料分割开来的区域中,三十几名穿着囚服的犯人正在吃午餐。

午餐的营养搭配不同,几十名或老或少,或头发花白,或剃着光头的重犯们,脸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神情,有的落寞如同一位诗人,有的愤怒还是如同一位诗人,有的平静自持如同一位好诗人。

这里关押着的重犯,有的杀人无数,有的犯了叛国罪,都不再奢望能够活着出去,吃饭的时候,场间因为长时间枯燥而变得有些火星的气氛,却被楼上那些端着制式电击枪的冷酷军人们压制了下来,于是他们只好冷冷地互相看着彼此,看着四周,用眼眸散发身躯里的血腥味道。

当当,两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响起,食堂里的重犯们几乎同时抬起了头,向着监狱入口处通道望去。

通道处的电控合金门缓缓打开,露出了一群人,四名身上没有配备武器的军人,如临大敌一般,紧张地握着手中的黑色高聚合材料套索,四根套索的前端,紧紧地系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倾城监狱来了新人,用餐的重犯们好奇地望着那边,要知道这个枯燥乏味的监狱,已经很久没有有足够资格的犯人进来了,他们笑眯眯地望着那个新囚犯,有的重犯想到终于多了一个人说话,而更多人的眼里,却是透出了残忍好杀的情绪,想到终于又有新人来流血哭喊,来替自己打发这绝望的时光。

然而所有眼眸中的情绪,在投向通道入口处片刻之后,全都消失不见,替代的是震惊与不可思议,还有隐隐的忌惮与恐惧。

被黑色套索控制住脖颈的新来囚犯,是一个年轻人。虽然那头潦草的黑色长发,像乱草一样地披在他的肩上,让人有些瞧不出来具体的年龄,但是柔顺乌黑的发质,还有那张苍白的脸,却依然保留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五个月不曾见过阳光,脸色自然苍白,头发自然也没有人打理。新来的囚犯眯着眼睛,贪婪地透过头顶的透明穹顶,望着正午的太阳,似乎根本不担心被炽烈的阳光灼伤视网膜。

他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因为眯的过于用力,变成了两条细缝一般。

押他入狱的四名军人,见这个囚犯停在了原地,联想到上级的严厉交待与传闻中此人的恐怖实力,心脏不禁紧张地缩了缩,下意识里同时手臂用力,拉动了黑色的套索。

年轻囚犯却像是脚下生根一般,稳丝不动,他依然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一阵太阳,然后低下头,用双手将垂在脸畔的那些乱发拨弄到了脑后,露出那张苍白的面容,这才老老实实地随着军人的动作,向前踏了一步。

只是一步,落脚处又传来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他的脚下被套着合金制造的电控磁性脚镣,反耀着金属光芒的脚镣看上去十分漂亮,但却重达三十公斤,尤其是与地面银色通道接触时,强大的磁吸力,更是让这声音显得格外巨大。

他的手上也戴着特制的电控手铐,说手铐或许都不太对,因为粗重的金属套环,配戴在他略显瘦削的手臂上,看上去十分不相衬。

粗重的手铐脚镣,苍白瘦弱的囚犯,就像是席勒的戏剧中,那个无力的少年,被束缚在铁皮打造成的阴森小屋里。

随着军人紧张地拉动,新来囚犯皱着眉头,缓慢地移动着自己的双足,向着前方走去,每走一步,他都要与地面强大的磁附力做斗争,行走的无比艰难。

随着他缓慢的前行,沉闷中夹杂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不停从他的身下响起,响彻整个倾城监狱。

隔着一道透明的材料隔墙,重犯们的目光随着这个新来囚犯的移动而移动,他们眼眸里的情绪早已变得无比震惊与忌惮。

新来的囚犯究竟是什么人监狱方居然使用了很多年没有使用过的磁性禁制。有的犯人心里寒意更甚,因为他们清楚地看到,新来囚犯身上的沉重磁性脚镣里,电控爆炸的红灯,一直在似有似无地亮着。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三章 黑房囚徒

倾城监狱里的重犯,过往的经历太过丰富或黑暗,如今在这四面墙中呆的时间太长,不说看透生死,至少也是看淡生死,入狱之前的身份地位,在入狱之后并不管用,对于他们来说,决定彼此间阶层关系,说话力量大小的,除了在漫长绝望岁月里所展露出来的战斗力或是头脑外,最简单的区分方法,便是联邦对这名囚犯的重视程度。

起始的震惊渐渐从重犯们的眼眸中褪去,他们静静地看着透明隔板那头通道上艰难行走的年轻囚犯,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塑料餐具。

他们当中有的穷凶极恶之徒,也曾经被绑定过区间遥控电流器,但像这种即时爆炸的危险装置,却只在监狱学习当中看到过。

再加上形状有些夸张的手铐脚镣,食堂里的重犯们很轻易地分辨出,联邦政府很重视这位新来的囚犯,甚至感觉比场间所有人加起来还要重视一些。

正是因为这个判断,他们知道这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年轻囚犯,一定是在外面做了很多恐怖的事情,才会有这种待遇。

倾城监狱里的阶层划分就是这样简单,他们很自然地对那个年轻囚犯产生了敬畏的感觉,只不过毕竟隔着透明材料,年轻囚犯走的又异常艰难,所以他们才将这种感觉缓缓地压抑了下去。

塑料餐具也是特制的,就算重犯们悄悄带走,再如何折断打磨也无法修理出一个锐状角度。一名花白头发,戴着眼镜,像个教授一样的人转回了身体,听着脑后那些当当的金属沉重撞击声,摇了摇头,将小勺放在饭盒旁,安静说道:“看那个人的面部皮肤和嘴唇的颜色,只怕三个月没有见过太阳了。”

这位重犯入狱前是联邦军事科学院三部的一位教授,因为家庭间的一件琐事,他将联邦仿制的帝国毒气样本,灌进了妻子与岳父岳母所在的别墅中。这位优秀的生物化学专家,对于这方面的判断,早已经得到了倾城监狱里重犯们的集体认同,所以听到这句话后,食堂里的重犯们轻声议论了起来。

“被单独囚禁三个月这太不人道了。”一名剃着光头的彪形大汉叹息着说道,“我当年挺了一个月就差点儿发疯。”

食堂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看上去有些憨傻的大汉,曾经在新兵营里凶性大发,连续枪杀了七名新兵蛋子,如果不是国防部还想着将来有可能让他做个实验品,或是投入西林充当敢死队,只怕军事法庭早就下令枪毙了他。

从这种凶残的重犯口中,听到不人道三个字,本来应该引来哄堂大笑,但这些重犯们谁都没有笑,只是安静地用复杂的眼光看着透明材料那头艰难移动的年轻囚犯。

因为他们都曾经被单独幽禁过,知道那种不见天日,无人说话,四周一片寂静,有若绝对死亡的经历,是多么的难熬。

那个新来的年轻囚犯被单独幽禁了三个月这些或凶残或j诈的重犯们,忍不住心里打了一个寒颤,联邦对这名年轻囚犯的重视,已经间接证明了此人的凶险程度,如果被关了三个月关成了一个疯子,日后与大家一同生活

“以后谁也不要招惹新来的这位小爷。”

餐桌正中间响起一个声音,声音沙哑略显苍老,声音的主人很明显在军事监狱重犯中拥有极高的地位。他这样一说,三十几名囚犯同时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罪大恶极的犯人们,比谁都清楚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温文的教授可以杀死自己一家,憨厚的大汉可以屠尽新兵营,这个刚来的年轻囚犯,虽然身材瘦削,脸色苍白,但只看今天这开场动作,便知道是绝对危险的人物,而且既然是被单独幽闭了三个月,只怕早已经疯了。

沉闷中夹着清脆的金属沉重撞击声终于停了,食堂里的人不再需要忍受这种折磨,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那名年轻囚犯通过三道安全门,来到了监狱内室,四条黑色的套索松开,然而那些磁性沉重脚镣与手铐还在他的身上。监狱方面没有安排他进入食堂用餐,而是在隔离区的磁性地面上,为他安置了一张单独的桌椅,上面摆满了食物与水果。

这个特殊待遇,没有让盯着他的那些重犯们感到嫉妒,反而更感寒冷,他们愈发确定,这个新来的囚犯十分危险。

就在这个时候,困难坐到椅上的年轻囚犯,又将自己的乱发拨弄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对着食堂里的一干重犯们笑了笑。

苍白瘦削的面庞上,那丝笑容竟是无比干净自然,阳光灿烂,诚恳真挚,哪里像是一个平静之中蕴着疯癫的危险人物,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邻家男孩儿。

年轻囚犯一路当当行来的阴森寒冷,与这一抹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那些重犯们被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就连年轻囚犯身边警惕的看守和二三楼上那些全神贯注瞄准的警卫们,都感觉到他们本不应该感觉到的放松。

许乐并不知道自己先前的回眸一笑,真真地险些在倾城监狱里倾了一把城,把那些如临大敌的警卫和犯人们都震了一把,他只是按照他这辈子惯常的做人态度,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便会堆出满脸真挚的笑容,让身周的人高兴一些,也让自己少些麻烦,只是他明显没有想到,他现在是在看守森严的军事监狱里,他笑容的对象,都不是一群正常人。

吃完了在倾城军事监狱的第一顿饭,他便被送回了属于自己的囚房,依然是单独看押,但是这房间里的布置和设施,却比原先那座监狱好多了。许乐摸了摸床上整齐的被褥,又走到里面试了试马桶的坐感,开心地笑了笑。

只是看到镜子中那个脸色苍白,一头乱发的自己,他的笑容才渐渐敛去,被单独关押了四个月,看不到阳光,那些发根就像是无人监管一样地疯狂乱长,竟是已经过了肩膀。

“希望政府能让自己剪个头就好了。”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想到几年前在东林的时候,他欺骗了鲍龙涛后,也曾经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容颜发呆,只是那时的他会为了那样一件事情紧张到极点,而如今身处联邦最可怕的秘密军事监狱之中,却就像在家里一样心情平静。

他眯着眼睛,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政府会忽然把自己从那个黑暗的囚房里放出来,为什么会把自己从狐狸堡垒转来倾城监狱。

用热水洗了一把脸,坐回牢房的床上,许乐低着头回忆着那一百多天的日子,心头也不禁感到一阵寒冷,孤独果然是人世间最难忍受的事情,与此相比较,这间军事监狱虽然也是单独囚禁,但至少有光线,吃饭的时候能够看到人,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享受。

他低着头回味着过去那些难熬的每分每秒,然后向后躺下,躺在软软的床上,眯着眼睛,盯着头顶单调的天花板,总觉得被刷成淡黄铯的天花板,在自己的眼眸里渐渐变成了一团漆黑,除了远处偶尔飘过的几颗陨石外,什么也没有。

四个多月前,在和平基金会大楼内被逮捕后,他与施清海便被联邦分别关押。他连夜被第二军区带走,进行了必要的医疗和相关程序之后,便被关押进了狐狸堡垒特殊监狱。

狐狸堡垒是一座太空监狱,处于s2星系外缘,正对着黑暗天幕的方向,监狱的合金表体之外,便是冰冷的真空,在那种环境下,想要越狱,基本上是痴心妄想。

被关在太空监狱里的许乐,作为被严密看管的重犯,可是没有越狱的冲动,他其实只是想有人能够来审审自己。

然而没有人审讯,没有人问话,单独的黑暗囚房里没有蟑螂,没有蚂蚁,就连太空船最讨厌的老鼠也没有,只有一片寂静,还有定时自动送来的食物。

整整一百四十一天的时间,他一个人处于黑暗之中,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小窗口外的无尽宇宙黑暗天幕在看着他,在那片天域里,连不眨眼的星星都难以找到一颗。

除了黑暗,还是黑暗,除了安静,还是安静,黑暗的连他以为自己的牙齿都是黑的,安静的他经常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总觉得那是在敲鼓。

在那种幽暗无声孤独的环境中呆上四个多月,这不是人类能够承受的精神折磨。

在这漫长的日子里,他身上的伤差不多都养好了,脸色却开始苍白起来,缺乏恒星光芒照射的身体,也变得有些虚弱不堪。

正如倾城监狱里那些重犯所判断的一般,几个月的单独幽禁,会把任何人逼疯,但很明显许乐并没有疯,他依然健康而正常地活着,这一点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就算他的神经粗大异于常人,就算他是一块东林著名的臭石头,可他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施公子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

已经远离黑暗与孤独,舒服躺在倾城监狱软床上的他,担忧地想到。

躺了很久以后,或许是觉得实在太过无聊,他揉了揉眼睛,轻声自言自语说道:

“老东西,调两部爱情电影过来看看。”

倾城军事监狱来了一个年轻人,安全等级马上被提升,但除此之外,这片荒原上的禁地,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被关押的重犯按照详细到极致的时间表吃饭,洗澡,阅读,运动,学习联邦法律,然后睡觉,和他们以往的日子一模一样。

大概唯一的差别在于,每天吃饭的时候,总能听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那个戴着沉重磁性脚镣附加遥控爆炸装置的新来囚犯,便会在这种噪音的陪伴下,通过专门的通道,前往自己独有的小饭桌进餐。

许乐与其余的重犯们隔着一层透明材料隔断,却像是两个世界,除了那些声音以及他的存在之外,互不干扰彼此,但每天三顿饭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地向那边拥有各种诗人气质的重犯们点点头,笑一笑,打个无声的招呼。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一个星期,食堂用餐的重犯中,终于有人回应了他的好意,向着他微笑了一下,结果这位不幸的先生便被关进了单独囚房,呆了三天。

虽然这位重犯先生出来之后,依然桀骜不驯地大骂楼上全副武装的军人,却再也没有看那边的许乐一眼。

联邦政府允许许乐隔着透明穹顶看见了天日,却依然强力阻止他与外界任何联系的可能,这里所指的外界,指的是除了他之外的所有,甚至包括了同一座监狱里的犯人。

夜晚,一个人呆在倾城监狱的单独囚房内,许乐经常会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疯狂生长的青翠荒草。

他有时候会联想到自己如草一般的头,有时候又会想到,原来这已经是深春了,在狐狸堡垒黑房中一个人呆的时间太长,竟有不知年月的感觉。

监狱方拒绝了他剃头的要求,更准确地说,根本就没有负责看守的军人敢和他说话。

好在他还有老东西。

左眼中基金会大楼的建筑结构图和实时定位光标,早就已经焕散无踪影,他的左眼也能真的看见鬼。在狐狸堡垒太空监狱的黑暗百日之初,许乐调出了脑海里贮存的那些数据资料复习了一遍,又把脑中那些各式各样的美女图也看了一遍,可还是觉得无聊,在百无聊赖的情况下,他尝试着向黑梦那头的存在,再次发出了主动联系的请求。

这种请求对于许乐来说,已经非常熟练,大致上相当于一个精神病患不停地对着脑海中的高山大海呼喊,然后指望能够听到回音。

于是在可以让人发疯的黑暗孤独日子里,许乐联系上了遍布宇宙的宪章光辉,开始用自己的左眼观看联邦上的电视新闻或是肥皂剧,还看了很多平时没有时间看的文艺电影

正是通过这种无人能够查知异常神奇的方式,许乐从联邦的新闻上,看到了麦德林之死在联邦中所产生的后果,那些示威游行,罢工马蚤动,一直维持到上个月,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所以许乐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联邦政府不急着审判自己,来平伏那些乔治卡林狂热分子们的怒气及复仇,而是把自己遗忘在宇宙的角落中。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政府此时又把自己送回了地面。

这种疑惑一直维持到监狱第一个访客的到来。

这一天清晨,许乐低着头坐在会客室冰冷的金属椅上,看着脚踝上沉重的磁性脚镣,听到了房门开启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并不陌生,但也谈不上熟悉的人。

霎时间,他笑着皱起了眉头,觉得好像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一年前。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四章 审判开始

一年前,许乐用一把太平斧劈出了自己人生的分岔路,当时他被关押在国防部的军事监狱里,部里为他指派了一位叫做徐松子的法务军官作为律师。

所以今天,当他在倾城军事监狱的会客室里,看到这张陌生中带着几丝记忆的清丽面容时,总觉得时光像是转回了一年之前,就像这一年中那么多愤怒伤心郁闷激昂血腥的故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前往地检署的街道两旁的树木,还在轻呼着春天到来。

国防部内务处法律署军官徐松子,平静冷漠地坐在桌子的对面。从厚厚的文件袋里取出几份文件,顺着桌子光滑的表面,推到许乐的身前,说道:“许乐,我代表国防部通知你,因为涉嫌680118a案件,你在总装基地的所有权限已经被解除,国防部委派我作为你的应讯法律顾问。”

“我叫徐松子。”徐松子看着桌子对面许乐手腕上的手铐,没有伸出手握手的意思,眉头微皱说道:“以前曾经和你见过。如果你没有意见,在这几份法律文书上签字。”

被联邦秘密关押了近五个月的时间,一直没有审讯,然而就在这些天里,他从狐狸堡垒转移到了地面的军事监狱,国防部派来了法务官员,忽然间,似乎一切都开始运转了起来。许乐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眯着眼睛看着桌上的几份法律文件,没有说话,认真地阅读着。

合金手铐在白色的纸张上滑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认真地将法律文件上所有的文字全部读完,许乐才抬起头来,望着徐松子点了点头,然后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笔,有些困难地移动着双手,认真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徐子平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签上了名字,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案件已经进入程序,后天我再过来一趟。”

“谢谢。”许乐很认真地回答道,说道:“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可以,但除了法律程序上的事情,我可能无法帮助你。”徐子依然保持着专业而严肃的神情,但眼眸里却闪过了一丝异色,似乎是想要警告许乐一些什么。

许乐问道:“是我和一起被联邦逮捕的那个人,我能不能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不能。”徐松子干脆利落地回答道,然后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文件。

许乐注意到了她的眼睛在低头的瞬间快速地眨了眨,心情顿时为之一松,在有监控的情况下,徐松子法务官自然无法告诉许乐他想知道的事情,比如施清海在哪里,但她至少可以告诉许乐某个人是不是还活着,事实上他最关心的便是这点。

目送着这位漂亮的女军官走出了审讯室的大门,看着她的背影,许乐忽然想到半年前,这位女军官曾经被调入了麦德林专案组,在他动手之前,听说专案组解散之后,几名坚持继续调查的检查官被联邦调查局构织罪名,暂时限制了自由,包括那名萧文静检查官在内,不知道这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顺着幽长的走廊向外走去,一路经过了严格的检查,先前带入审讯室的法律文件和随身物品,所有硬质物件,比如笔和卡之类的物事,确认都没有遗漏,徐松子才得以离开这座监控森严到极点的军事监狱。

一直守候在监狱正门处的军车,轰鸣着向荒原军用机场方向驶去。徐松子坐在后排,没有与前面的军人说话,而是想到先前监狱审讯室里的场景,感觉心情有些沉重,审讯室里头发缭乱,面色苍白,身体瘦削的许乐,让她觉得人生真的不怎么公平。

身为麦德林专案小组的一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麦德林议员曾经犯下的罪行,当萧文静及另外两个坚持暗中调查的检查官,被联邦调查局以那个无耻的罪名逮捕之后,她对联邦政府以至军方,第一次产生了失望的情绪。

然而联邦上层的大人物们与那位麦德林议员达成了妥协,她这个下层军官又能做什么所以当一月份她听到了麦德林遇刺身亡的爆炸性新闻时,不免感叹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麦德林议员死后,针对他的调查妥协自然也就不用再行提起,联邦调查局释放了那几名检查官,首都日报的鲍勃总编和记者伍德,也不再处于联邦的高压之下。

徐松子必须承认这些令人愉快的变化,全部都要归功于那两个被游行民众恨不得撕成碎片的“恐怖分子”。

关于一月份那件震惊联邦的基金会大楼暗杀事件,她也是直到几天前,才知道原来牵涉其中的凶手之一,竟然是曾经与她打过交道的许乐。她很清楚许乐在联邦中的背景,与部长邹应星之间复杂的关系,所以她很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做这件事。

这两天的夜里偶尔扪心自问,她发现自己很想感谢许乐,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更是生出了一位法律工作者一位军人绝对不应该有的赞赏。

徐松子看着玻璃前方隐隐可见的机场建筑,想到正在首都特区等着自己回报的部长先生,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低头开始处理法律文书。

许乐是联邦现役军人,他所犯下的罪行又是如此的骇人听闻,无论是从保密的角度还是从程序法规出发,审理他的案件,肯定是军事法院暗中进行,她很清楚自己这种法律人士,甚至是联邦法律本身,对于许乐的生死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真正能决定那个面色苍白的小眼睛男人生死的力量,在首都特区那个白色的官邸或是议会山上。

她今日前来,只是要向被隔绝消息很久的许乐释放一个信号,让他知道某些事情正在发生,只可惜在倾城监狱的严密监控下,她无法说明什么,只希望许乐能够明白她此次前来的意思。

从审讯室回到单独囚房之中,许乐坐在床沿,低头沉默了很久。那位女法务官所带来的信息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联邦上层已经开始重新考量麦德林遇刺一案,审讯即将开始。这并不是什么坏消息,相反前几个月的黑暗幽居,才真正意味着可怕。

只是他无法想明白一件事情:自己杀死了麦德林,邰家肯定要放弃自己,那位夫人一定会毫不怜悯地捏死自己,就算联邦政府依然在误会自己与邹部长之间的关系,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说,联邦法律与政府意志,都不会允许自己再活下去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基金会大楼内被逮捕的时候,许乐本以为自己就将死了,却没想到还能活了这么久。他冥思苦想自己应死而未死的答案,却始终找不出一个自己应该活下来的理由。

这是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跨越千山万水,枪林弹雨,一笔戳死的麦德林议员,竟有一个隐藏了数十年的可怕身份

关于这一点,宪章局地下的联邦中央电脑,严格地遵循了宪章规定以及权限等级,没有让他知道丝毫。

正是因为麦德林议员的真实身份,许乐和施清海杀死麦德林的行为,也可以被解读成光明或黑暗两种截然不同的含意。

或者是罪该万死的恐怖分子,或者是拯救联邦的英雄,只看那些大人物们究竟怎么想。

首都特区,总统官邸。

官邸下方的联邦中央作战指挥室,两排超薄的延展光幕泛着淡淡的幽蓝光芒,一股严肃庄重的情绪弥漫其间,站在通道口的特勤局特工眼光有若鹰隼,坐在长形会议桌旁的大人物们表情凝重,认真地听着讲解,看着光幕上不停变化的画面。

新一届联邦政府内阁内的国防部长和财政部长到会,联邦军方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成员也全员到齐,第二第三军区的司令员肃穆地坐在迈尔斯上将的下手方,就连远在西林前线紧张备战的钟司令和最近半年一直驻守在晚蝎星云的联邦舰队总司令洪予良,也通过视频远程联线的方式,参加了这个会议。

今天的总统官邸作战指挥室,之所以云集了联邦如此多的重要人物,是因为他们今天要听一个案件的调查报告。

宪章局凭籍着宪章光辉的强大信息收集能力和中央数据库内的庞杂数据存档,依然花了近五个月的时间,才将这个案件完全调查清楚。

这个案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曾经险些给联邦带来不可挽回的严重伤害,而对这个案件的调查报告,在某种程度上,也将决定联邦对待帝国的战略态度。

长形会议桌的正前方,面色黝黑的帕布尔总统,正认真地阅读着手中的调查报告,听着身边不时响起的解说声。

他的身前摆放着一只并不起眼的笔,这只笔被存放在超硬材料制成的真空盒中,早已没有了当初染上的那些血迹。

“第二军区的特种作战小队,深入青龙山,冒险取得了麦氏夫妇骨殖上的生物标记。”

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操作着显示终端,将一幅图片放大于光幕之上,继续说道:“将这份标记与联邦调查局存档的麦德林生物标记进行核对,我们确认,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崔聚冬身为宪章局局长助理,平时也经常代表老局长参加政府的秘密会议,但像今天这种大场面,却还是第一次遇见,心情难免有些紧张,他的嗓音微微发哑,继续说道:“680118a案件发生之后,我们撷取了麦德林尸体上的标本,进行了二次核对,再次确认了这种判断。”

帕布尔总统没有抬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一直沉默坐在总统先生右手边的宪章局邰局长,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看了崔聚冬一眼,然后松开了按在拐杖上的苍老手指,轻轻地无声敲打着光滑的木头。

看到这个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崔聚冬觉得自己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将光幕上的图片又换了一张,沉声解说道:“事发前,宪章局已经动用权限,派出西林军区的一支特种作战小队潜入了百幕大星域,尝试获取当年某些相关的信息。虽然时间稍晚了一些,但该作战小队依然成功地获取了一份名单,确认在三十六宪历倒数第二年中,百慕大人口贩卖集团”

随着崔聚冬的声音,泛着淡蓝光芒的指挥室气氛变得越来越异样。虽然桌旁的联邦大人物们,早在38860118基金会大楼遇袭事件之后,便已经接到了宪章局的通传,也看到了相关的绝密卷宗,但事实上,他们心中依然存着某种想法,希望宪章局的调查是错误的。

麦德林确实已经死了,但他所引发的问题还在继续。

“先前那份麦德林与帝国那位私下见面的录像,大家已经看过了。”崔聚冬看了一眼沉默的联邦大人物们,认真说道:“基本的脉络已经梳理清楚,在这里,我向大家做一个汇报。”

“在联邦与帝国的第一次突击战之后,帝国方面为了突破宪章光辉的封锁,构织了一个古怪而格外异想天开的计划。他们通过百慕大星域的人口贩卖集团,准备了一批新生的婴儿,利用联邦法律在这方面的漏洞,贩卖给了联邦里有需要的父母们。”

“其中有一个婴儿,我们暂且把他命名为一号。一号当事者在联邦养父母的抚养下长大,依照相关的保护条例,这对父母很轻松地为这位不足半岁的婴儿,申请了身份芯片,从那一刻起,这位婴儿便成为了联邦的一名公民。”

“宪历二十三年,一号目标入伍,参加了对帝国的远征军,获得了紫星勋章,我们相信,直到此时,一号目标依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甚至因为对帝国人的仇恨,而反抗上级长官的撤退命令。”

“宪历二十七年,一号目标处于人生最困难的阶段,经商失败,父亲去世,也就是在这一年,他意外地获得了一笔来源不明的资助,进入了首都大学历史经济学院。我们现在知道,他收到了一个古怪的邀请,前往百慕大,去见了帝国方面的重要人物。”

“正是这次关键性的见面,使他的人生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而联邦,也迎来了最险恶,最可怕的一位敌人,因为这位敌人,出现在我们的内部。”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五章 帝国种子

作战指挥部里,有极少数人已经提前知道了麦德林的秘密身份,但有些人今天才是第一次知道,所以他们的心头难掩震惊,脸上的表情极为难看,放在桌上的双手紧张地搓动着。

“我们相信,通过生物标记的对照结果,以及帝国方面刻意留下的某些印证,帝国可以很轻松地说服他,他是他们的人。”

“从一位联邦的民族战士,变成帝国埋藏最深的一名间谍,麦德林究竟经历过怎样的心理挣扎,帝国方面又是怎样说服他为他们的事业而奋斗,我们无从得知,因为他已经死了,再也无法说出来。”

“宪历三十一年,他组织老兵协会占领宪章广场,被驱逐回了s2。这应该是他开始尝试着完成帝国交给他的任务。在之后的四年里,他一直在尝试通过联邦的选举途径,进入联邦的政治体系,只是一直失败。”

“据事后分析,在这种情况下,他确认无法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选择了进入青龙山,从反政府军方面着手。”

“必须承认,他做的很出色,他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成为了反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