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1/1)

听那些人说些什么。

这一听果然大有收获。原来那伙人是上头来的记者,听他们的口气,采访似乎进行得不太顺利,有个平头叽讽地说:“过去看电影《地道战》、《地雷战》,看见老百姓全民皆兵打日本鬼子,兴奋得拍巴掌。现在倒好,这里的老百姓全民皆兵,把我们记者当日本鬼子打了。”一个模样不赖的女孩儿说:“哼,在北京城从来没受过这号委屈,哪里还有无冕之王的形象,我们简直成了孙子。”另一个戴眼镜的“嘘”了一声,示意隔墙有耳。

来旺儿对这帮记者没好感,心中暗想,怪不得南方生意人说他们最怕二记(记者和妓女),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呢。前些年,好多家电视台连篇累牍播放那部长达28集的《无极之路》,把个无极炒作得红红火火、声名远扬,是哪些人干的?还不是你们记者。现在又忽然说无极不好了,是靠制造、贩卖假药发财致富的,要在电视上爆光,要在报纸上揭露批判,正说反说,全都是你们一张嘴、一枝笔、一个录音话筒、一只摄像机镜头。

见包厢里那伙人老是探头探脑朝他看,来旺儿很不高兴,一瓶啤酒没喝完,就气闷地回到饭店。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一会电视,准备脱衣睡觉。忽然没来由地想起惠莲。来旺儿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朝外张望,黑沉沉的夜幕中闪烁着万家灯火,给他心上凭添了一点温暖。正胡乱想着,饭店门前响起闹哄哄的嘈杂,借着灯光,定睛朝那边看去,是刚才在餐馆遇见的那帮记者,原来他们也住在无极饭店。

来旺儿收回目光,关上窗帘,重新回到床上睡觉。他闭上眼睛,想好好做个梦,想在梦中同惠莲见面,说会儿话,然后在床上干那事儿。惠莲床上的活路不错,挺让人怀念的。可是,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不想做梦时梦来了,想做梦时梦却偏偏不来,来旺儿有些失望,也有些失眠,只好在心中数数,数来数去不知什么时间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已经是七点多钟,吃早餐时,来旺儿看见饭店院子里停着辆“依维柯”,密密实实地遮着窗帘,心里猜想,大概是供那帮记者采访用的。他也懒得多想,匆忙吃过早餐,夹上那个黑色公文包,往城中心药品批发一条街方向走去。

这一带是无极最热闹的地方,一条宽阔的大路,路两边的药店林林总总,首尾相连,大概有300多家吧。看药店门前的招牌,有县政府、县委、县人大办公室的,也有县公安局、县消防局、县水利局办的,大凡是家单位,都开有一家或者几家药店,都在批发零售各种西药中成药。五颜六色的药品广告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边。堆到马路上来的各种各样的药品箱,几乎阻断了交通。

要说来自全国各地的买药者,最多的还是商人,装药的大卡车、小卡车、面包车、小拖车、三轮车,进进出出,随处停放,车牌子有山东的,山西的,河南的,湖北的,还有广东的,福建的。没有车的那些人,则肩扛手提,一看就是附近的药贩子。眼看着那片繁忙景象的“无极贩药图”,来旺儿想,天下本无事,庸人常自扰,这不是好端端的还在照常做生意吗?哪来被查禁的事。几个记者采访,又能翻得起什么大浪?

来旺儿钻进去细看,才发现市场上的情况果真起了变化,药品一条街花团锦簇,沿街摆放了一盆盆鲜花,马路好象才被清洁车冲刷过不久,到处湿漉漉的,有几家药店门口还扯起了大幅标语:热烈欢迎各级领导光临无极检查指导工作!再看那些卖药的店铺,几乎全部都刚刷过油漆,散发着刺鼻的桐油味儿,而那些卖药的人则一律穿上了蓝大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驻的清洁队。来旺儿朝药店货架上打量一会,几乎空空如也,只有几种治感冒、咳嗽的普通药品。

一个穿工商制服模样的人正在一家药店门前检查。他问道:“有经营许可证吗?”里边的人回答:“有哇,没有证怎么敢在这儿营业?”说着忙不迭地从下面柜台里抽出一叠证件,有上岗证、经营许可证、税务登记证、卫生检查证、精神文明奖状、五讲四美奖状等等。工商干部继续板着脸问:“有没有假药?有没有违禁药品?”店老板还没开口,旁边早有人帮他回答:“假药违禁药,我们一律不卖的,党培养了这么多年,难道这点觉悟都没有?卖假药违禁药,那是坑人害人,我们决不会做的。”工商干部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朝另一家药店走去。

来旺儿暗自发笑,这种检查算个狗p,太小儿科了。又一想,也许人家是配合好了在演戏呢,既然穿了那身制服,总得做做样子才行,何况这种例行检查的背后一般都有猫腻,不外乎是变相打个招呼,或者干脆就是行为艺术,象征工商干部腰包瘪了,快点塞红包。来旺儿没有再看这类街头表演,三两步来到他经常进货的那家“泰康药行”,跨了进去。

老板名叫燕顺,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据说原来干过车匪路霸的买卖,后来见药品生意兴旺,便转行开了这家药店。虽然是个土匪头,待客人却很亲热,见了来旺儿,隔老远就上来招呼,抚着他的肩膀道:“快过春节了,怎么还过来一趟?没在家守着标致老婆啊。”来旺儿说:“我不来,你那假药生意如何兴隆?我这是又为燕老板送钱来了。”燕顺赶紧用手捂了来旺儿的嘴,朝四周警惕地看看,说道:“快莫提假药那档子事了,最近检查得很紧,你没看我铺子上全都是空的?”说着使了个眼色,请来旺儿到里边说话。

二人来到里间坐下,马上有个小姐倒来一杯茶。看那小姐长相有几分像惠莲,来旺儿心里不禁动了一下。等小姐出去后,来旺儿同燕顺开玩笑:“不会是c药吧?”燕顺笑道:“怎么会?

那套办法怎么也不能用在兄弟你身上。”燕老板话里藏话,是有些意思的:曾经有个广东客商,谈好了在燕顺的“泰康药行”进货,后来不知为何改变主意,要到另一家药店进货,这一下惹恼了燕顺,安排个陷阱,茶水里放进c药,等待广东客商喝下,情急中搂抱服务小姐摸捏时,燕顺带领一班早已布置好的打手忽然闯进去,一顿乱g打得广东客商哭爹叫娘,最后还是乖乖地在燕老板的“泰康药行”进货,此事才算了结。

不过话说回来,燕顺虽然心黑手辣,但他的“泰康药行”也有一些优势:一是价格比其他店更便宜,二是他药行里红包发得勤发得多。来旺儿是“泰康药行”的老主顾了,对燕老板的情况知根知底,也懒得去多想。眼下他最关心的是这一趟是否会扑空,于是问道:“那么真的没药了?”燕顺诡秘地一笑,说道:“哪能呢,活人难道还会被n憋死?要多少货都没问题。”

来旺儿递上一份清单,燕顺接过去一看,密密麻麻写满了三张公文纸,各种冲剂、胶囊、水剂、粉针剂以及丸类、散类、膏类、丹类药品药材70余种,计有牛黄解毒丸、山楂丸、止咳糖浆、感冒冲剂、溶栓胶囊、海狗丸、脑白金、盖中钙、泄痢停、脚气灵、大败毒、青霉素、链霉素、红参、党参、西洋参、北沙参、南沙参、太子参、丹参、苦参、三七、当归、干草、元胡、黄芩、白芍、白芷、天麻、大黄、板蓝根等等。

燕顺边看边说:“有货,有货,全部都有货。”说着叫刚才那个小姐去外边叫了辆三轮摩托车,同来旺儿一起到仓库去点货。三轮摩托车颠跛了大约二十分钟,燕顺的药品仓库终于到了,是离无极城区三四里外的一户农家,外表看再普通不过了。燕顺“嘿嘿”笑着说:“这仓库虽说破旧点,但是保险。”

来旺儿清点好药品,嘱燕顺帮忙雇辆跑长途运输的货车,燕顺笑道:“这有何难?”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电话通了,约摸半小时后,一辆东风牌大卡车驶过来,驾驶室里跳出个红脸汉子,一看就是个标准的北方人。燕顺得意地说:“我这儿全是一条龙服务,要什么有什么,保证不耽搁客户的事儿。”来旺儿这才解开黑色公文包,一五一十点钞票付款,然后双手一摊,对燕老板说道:“派人打包装车吧,我得养精蓄锐,先回饭店睡一觉,明天清早就要走,还急着赶回家过年三十呢。”说罢,跳上载他们来的那辆三轮摩托车,一颠一跛地往无极城区驶去。

03

三轮摩托车刚刚开进无极城区,来旺儿就看见了早上停在饭店院子里的那辆“依维柯”,停在一片不太显眼的树荫下,窗户依然被遮得密不透风。来旺儿赶紧叫摩托车停住,他从车上跳下,蹲在路边想看个热闹。果然,没多大一会,从“依维柯”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记者,直奔一家名叫“幸福来”的药店。来旺儿跟着凑上前去,想看看这台戏到底如何演。

女记者扎着对羊角辫,一看就知道刚从学校毕业不久,她首先上去发问:“老板,有感冒冲剂吗?”老板回答道:“有。”女记者又问:“牛黄解毒丸呢?”老板说:“也有。要多少。”

那名男记者站在旁边一直没吱声,这会儿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老板,大麻和杜冷丁有没有?”老板满腹狐疑地看他一眼,说道:“有倒是有,不知客户要多少。”女记者说:“有多少要多少。”

老板见这小丫头片子出口这么大的口气,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正暗自思量着,旁边另一家药店的胖老板似乎看出了破绽,出面大声喝道:“我看你们不像是买药品的,倒像是来寻事找岔子的,给我搜!”说话间涌过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拉拉扯扯就要搜身,女记者到底没经过世面,慌乱中把藏在身上的录音机掉在地上了,那些人有了证据,说话行事更是气壮如牛,口口声声要把那一男一女两名记者捆起来。双方你推我搡正闹得不可开交,原先藏在“依维柯”车上的另外几名记者冲过来,像解救人质似的,拖着那一男一女两名记者就跑。

这时更多的人涌过来,团团围住那辆“依维柯”,有好事者甚至捡起小石头朝车身砸。不知谁叫了一声什么,人群中自动闪开一条缝,人们拥着一个戴标的人走来,据称是市场管理人员,厉声喝问车上的人是干什么的?记者们走不了,只好派人下车谈判,说是省电视台的,来拍《无极之路》续集。那个戴袖标的人怀疑地得了他一会,问道:“既然是拍《无极之路》续集的,为什么把摄像机的镜头用黑布蒙上?瞧你们鬼鬼崇崇的样儿,我们不能不提高革命警惕。来人哪,先把这些人统统给我带走!”

话音未落,早有等得不耐烦的人上前把那些记者放倒,两三个架一个,整治得服服贴贴,有个血气方刚的年轻记者试图反抗,被个二楞子当胸一拳,打了个仰面八叉。来旺儿正看在兴头上,有两个当地人快步冲他扑来,也要上前架住他。来旺儿慌忙辩解道:“搞错了,我不是他们一伙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过来跳着脚说:“这人撒谎,他同那些p记者一伙的,我刚才一直跟在他后面,全看得清清楚楚。”有小姑娘证明,人们不容来旺儿辩白,不由分说把他同那些记者一起架走了。

来旺儿事后回忆起来,被那帮人架走只是一场恶梦的开始。起初他们被关在一间黑糊糊的屋子里,那些记者还在愤愤不平:“什么玩艺儿,这不明明是绑票吗?”来旺儿想,绑票算个p,只要不被撕票就行了,转念又想,眼前这些人物人模狗样的,怎么说也是国家的新闻工作者,是党的喉舌,即使真有人恨之入骨,谅他们也不敢随便胡来。只是自己太委屈,稀里糊涂被架来了,真的比窦娥还冤。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一缕阳光从外边流进来,明晃晃刺得人眼睛发胀。进来的人是个丝瓜脸,对他们倒还客气,脸上笑吟吟的解释道:“同志们,让大家委屈了,实在对不起。不过现在社会上情况很复杂,各种嘴脸都在外头混,鱼龙混杂,我们的革命警惕性不能不提高一点。眼下正在同县里联系,等情况弄清楚了,我们就放人。”有个记者抗议道:“如今是法治社会,怎么能够随便乱抓人?”丝瓜脸笑道:“不能说是抓,准确的说是请,今天大家都是我们请来的客人。”来旺儿觉得有点滑稽,忽然想起现代京剧《红灯记》,自己仿佛成了那个被鸠山设宴邀请的英雄李玉和。

接下来,屋子里的人一个个被请出去“谈点情况”,来旺儿被一个人指了指:“你,出来。”

来旺儿起身跟那人往外走,另一间屋子里,早有人端坐在那儿,威严得像个法官,另一个女孩儿捏着笔,准备作记录。像法官的那个人问道:“叫啥名字?来无极做什么的?”来旺儿小心翼翼说道:“我姓郑,叫郑来旺,是来贵地采购药品的,同那些记者不是一路人。”

“法官”又问:“有什么证明你同记者不是一路的?”来旺儿哭丧着脸道:“我确实是来贵地搞采购的,药品已经采购好了,准备明天就赶回俺老家清河,谁知道为看个热闹,被你们的人架到这里来了。”“法官”继续问:“你说来采购的,那么我问你,在哪家药店采购的?采购了些什么药品?”来旺儿张嘴正要回答,忽然想到这是商业机密,不能轻易对人说的,于是缄默其口,“法官”又问一遍,来旺儿仍然不吱声。

双方正僵持着,忽听得外边“嗡”的一下,响起一片乱哄哄的脚步声,跟着传来一阵嘈杂的低语。来旺儿仔细一听,好象有人在急声催促:“县里下指示了,快放人……”一会儿,丝瓜脸进来对“法官”嘀咕几句,“法官”皱皱眉头,对来旺儿挥挥手说:“没事了,你先过去吧。”来旺儿暗自高兴,想,大概快放人了吧。回到隔壁房间,那些记者似乎还蒙在鼓里,正为自己的处境发愁。

果然,没过多大一会,仍然由那张丝瓜脸出面,对那些记者说道:“同志们,很对不起,耽搁了诸位一些时间,现在问题弄清了,是场误会,大家可以走了。”那扎羊角辫的女记者不满地说:“哼,说抓人就抓人,说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另一个年纪大点的记者说:“咱们先出去吧,留下这笔帐再算不迟。”说着那些记者们一个个站起来往外走。来旺儿也怏怏地跟在后边,一边走一边想,真是他娘的倒霉。

来旺儿跟着记者刚走出大门,先前那个威严的“法官”把他拦住,说道:“站住,你不能走。”

来旺儿问:“为啥?”“法官”说:“你同他们不一样,人家是记者,你是倒卖假药违禁药的,得查清了再放人。”来旺儿气得脸发青,说道:“说我倒卖假药,有何证据。”“法官”笑道:

“是你自己交待的。”来旺儿说:“放p,我交待什么了?”正气呼呼地说着,背后有个壮汉猛力推了他一把:“进去——态度放老实点!”来旺儿一个趔趄,重新被推回到那间黑糊糊的屋子里。

来旺儿这一进去,就是整整一个多星期,天天被关在那间屋子里,让他交待倒买倒卖了哪些假药。他心里很清楚:贩假药的事,只要他不说,一点p事没有;要是一旦承认,人家会顺藤摸瓜,放p带出屎来,到时候不知扯出什么样的庇漏。于是,来旺儿学习电影中的那些革命先烈,任凭对方怎么问,始终咬紧牙关不开口。来旺儿不说话,人家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这样耗着,对方待他倒还客气,只是绝口不提放人的话,直到正月初二,西门庆接到消息后匆匆从清河赶过来,托人说情,百般疏通关节,才将来旺儿弄出来。可怜这时的来旺儿,整个人硬是瘦了一圈。

0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西门庆正同惠莲玩耍到兴头上,忽然听公司秘书张松说来旺儿出了事儿,匆匆告别温柔乡,开车赶到公司里。在公司门口碰到了玉箫,西门庆觉得奇怪,腊月二十六已经放假了,玉箫还在这里做什么?忽然想到她同张松相好的事,心中不由得暗暗发笑:许你西门庆在婊子那儿翻江倒海,就不许人家张松约见情人?如今可真是个情欲时代啊!这么一想,西门庆也就明白了,同玉箫打声招呼,匆匆走进公司里面。

秘书张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了西门庆,慌忙说道:“西经理不在,我缺了主心骨,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老人家盼回来了。”换了平时,西门庆一定会拿玉箫的事取笑他,这会儿要谈工作,不便开玩笑,于是神情严肃地说道:“耍甚贪嘴,来旺儿那边怎么了?”张松道:“前天下午,我接到来旺儿的电话后,就一直打西经理的呼机手机,怎么也找不到人,急死了。我在心里猜想,西经理不知又爱上了哪个妹妹,泡得云山雾海,不知今夕何夕……”

西门庆道:“废话少说,到底怎么回事?”张松这才说道:“来旺儿被抓起来了,对方让他交待倒卖假药的情况,他没松口,一直被软禁着,对方叫我们公司派人去取他,还说必须带上罚金,这个数。”张松伸出两根指头,示意是两万元。

西门庆骂道:“日他娘,敲诈到老子头上了,要是在清河,我不叫人揍扁那帮家伙才怪,龟孙子王八羔儿,仗着地皮隔得远欺负人呢!”正骂着,电话铃响了,张松接过来听了听,把话筒递给西门庆,原来是吴月娘打来的。西门庆没好气地问:“什么事?”吴月娘道:“明天是大年三十了,我想问问你啥时候回家?”西门庆怒道:“回你个头,你以为我在外头玩耍是不是,慎重告诉你,我在忙革命工作。”说着挂了电话。

张松掩起嘴想笑,如今的人,无论做什么事儿都爱打个革命的旗号,连寻花问柳的西经理也不例外。但是张松没敢笑出声来,小声道:“月娘嫂子这几天打来电话少说也有十多次,问我西经理在哪,我也不知道,又不敢编谎话哄她,只得支支吾吾应付,说西经理恐怕是出差了。”西门庆微笑夸道:“什么叫好秘书?就要懂得替领导排忧解愁。”

张松说道:“谢谢领导表扬。说到替领导排忧解难,我还真的做了一些工作呢,接到来旺儿电话后,我立马给‘泰康药行’老板燕顺挂了电话,燕老板说,抓来旺儿的那拨人,在当地很有势力,上头又有人撑腰,于是经常以查假药违禁药为名,把客商买到手的药品没收,然后倒卖给药店赚黑心钱,一般人都惹不起他们,只能躲着,来旺儿这回走背运,撞在枪口上了。不过,来旺儿的表现不错,始终不承认有买卖假药的事,那些人拿他没办法,便说他有贩卖药品的嫌疑,要罚款了才放人。”

听说那一车药品安然无恙,西门庆才略微放心,他心里有数,那车药品价值二十多万元哪。

可来旺儿被扣着毕竟不是事儿,西门庆过完了大年三十,正月初一大清早,带着秘书张松乘火车来到河北无极。西门庆在清河是大爷,到了无极只能装孙子,经过一番交涉,托“泰康药行”老板燕顺帮忙活动,又交了5000元罚款,这才将来旺儿取出来。

俗话说:祸兮福倚,福兮祸倚。来旺儿在无极药品市场那边受尽委屈和磨难,回到清河,却成了西门庆医药公司的大功臣,成了清河市的先进模范人物。正月初五,西门庆、来旺儿、张松一行押车回到清河,当天在大世界酒楼摆庆功宴,为来旺儿接风洗尘,西门庆吩咐张松,将来旺儿的妻子惠莲也叫来,一会儿,惠莲风风火火赶来了,一见西门庆兀自先红了脸。

西门庆点头,招呼她坐下,举起酒杯,向在坐诸位敬了一杯酒,宣布道:“来旺儿为保护公司财产不遭受损失,这回立下了汗马功劳,我早说过,凡是公司的有功之臣,我决不会亏待,鉴于来旺儿的突出表现,我现在宣布:一,推荐郑来旺同志为本年度公司的先进模范人物,上报市委市政府,给予嘉奖;二,公司发给奖金2000元,以资鼓励;三,吸收郑来旺同志的妻子宋惠莲同志为本公司职工。”

桌上众人稀稀拉拉拍了几下巴掌,来旺儿激动得额头直冒汗,说道:“感谢领导表扬,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相差很远,今后一定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争取更上一层楼。”惠莲朝西门庆瞟一眼,端起桌上的酒杯过来敬酒:“西经理,我不会说话,只能以这杯酒代表我的心。”说着一仰脸,将那杯清河大曲吞下去了。

众人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应邀出席酒宴的应伯爵笑着表态说:“来旺儿的先进事迹着实感人万分,我想采访一下,整个材料发在《清河日报》上,让广大革命群众也都来受教育。”

西门庆拍手赞道:“好主意,文章若发了,你那稿费我给双份的。”

应伯爵果然没食言,第二天便对来旺儿进行采访,很快写好了文章,标题是《心底无私天地宽——记西门庆医药公司采购员郑来旺同志》,从腊月二十四那天说起,郑来旺如何告别家人远走他乡,如何在无极药品市场保护公司财产,他的妻子宋惠莲如何顾全大局,不拖老公后腿,春节前送老公出差毫无怨言,独自一人守在家中过好革命化春节,顺带也写了该公司领导西门庆,如何关心群众帮助群众,如何善于做职工的思想政治工作,云云。

文章发表了,并且配发了大幅照片,来旺儿一下成了清河市的名人,无论走到哪里,似乎都有种异样的目光盯着他,看得他浑身上下不自在。有一次,来旺儿从公司回家,走在半路上,斜刺里蹿出两个戴红领巾的少先队员,手中举个笔记本,嚷嚷着让他签名,来旺儿笑嘻嘻地掏出钢笔,在笔记本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心里美滋滋的,他从没当过名人,这会儿想,当名人的感觉真好。

05

正月十六,过完元宵节,惠莲正式到西门庆医药公司上班。头几天也没什么事儿,西门庆叫她先熟悉业务,到公司各部门走走串串,和同事们混个脸熟。这天,惠莲特意打扮了一番,上身穿件茄色羊皮短大衣,下身穿条玫瑰红牛仔裤,像个时装模特儿,花枝招展地出现在公司职工面前。有人朝来旺儿打趣道:“来旺儿,金屋藏娇啊,这般标致的老婆可得管紧点,当心跟别人跑掉了。”来旺儿笑道:“放心吧,我早已系了根绳子,把她牢牢拴到裤腰上了,跑不掉呢。”

惠莲一旁听了,悄悄抿着嘴发笑,走过来挽了来旺儿的胳膊,说道:“我们夫妻恩爱得很,是一对棒打不散的鸳鸯。”公司里的人见状一片喝彩。偏偏有个叫刘惠祥的女职工,是个耿直性子,心中暗道:好个y妇,全公司谁不知道她同西门庆那层关系,却像演戏似的唱高调,真是个没廉耻的。想着想着,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今年底再评五好家庭,我看别人也没啥指望了,评来旺儿一家最合适,人家夫妻感情合睦,老公当了模范,妻子也没有外遇,这样的五好家庭,西经理那里保证百分之百通过。”

惠莲听出惠祥话中有话,但也不好表示什么,冲她点头笑笑,说道:“这位姐姐姓氏名谁?

往后还望多关照。”来旺儿忙在一旁笑着介绍道:“这是刘姐,叫刘惠祥,她老公也是公司的,叫汤来保,我们唤他来保儿,是公司的业务骨干,西经理特器重。”惠莲过去亲热地拉了惠祥的手,笑吟吟说道:“惠祥姐姐,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何况我们姐妹名字中间还同着一个‘惠’字,也是场难得的缘份。”

惠祥看不惯惠莲那付小妖精样儿,说话也不客气,冷言冷语叽讽道:“虽说同一个‘惠’字,我这‘惠’却没你那‘惠’实惠。”惠莲平时伶牙利齿惯了,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脸上顿时变了颜色,责问道:“惠祥姐姐为何这般说话,我哪里占什么实惠了?”惠祥也不示弱,轻声哼了一声,说道:“占没占便宜,也不是我一句话说了算数的,你着什么急呢。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哪怕鬼敲门。”说罢扭身就走,把惠莲冷落在那儿,好不尴尬。

傍晚时分,惠莲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了,正准备同来旺儿一起回家,见秘书张松朝她招手,便过去问什么事儿。张松说:“西经理找你,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惠莲折回头,叮嘱来旺儿先回家,来旺儿摇摇头说:“不,我等你。”见老公如此痴情执着,惠莲没办法,只好让来旺儿站在榕树下等着。

一进办公室,西门庆一把将惠莲搂在怀里,笑着问道:“乖乖我的r,想死你了,第一天上班感觉怎样?”惠莲没开口眼眶早红了,撅起小嘴说道:“庆哥,有人欺负我。”西门庆道:

“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欺负我的r儿?”惠莲一天的委屈涌上心头,说道:“那个名叫刘惠祥的,她指桑骂槐,说我为人做了亏心事,半夜就怕鬼敲门,还说庆哥对我特别关照……”

惠莲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西门庆听了,怒火腾地一下蹿起,骂道:“这s婆娘,叫她乱嚼舌头,明日看我不教训她!”说着,拍拍惠莲的脸蛋,温柔地安慰了几句,掀开她的茄色羊皮短大衣,冰冷的手要往她怀里探。惠莲并不躲闪,让西门庆在茹房上摸了一会儿,说道:

“今日不行了,来旺儿还在公司门口等着。”西门庆只得松开手,放惠莲走了。

第二天上班,西门庆见了刘惠祥,叫她到办公室来一趟。刘惠祥见西门庆脸色不好,晓得情况不妙,却不知具体是为什么事儿,心想,西门庆平时从不叫我,昨天给了惠莲那小妖精难堪,今天他就找我,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惠祥走进办公室,西门庆劈头并没有提她和惠莲之间的事,和风细雨地问道:“惠祥,去年夏天你推销的那些药品,按道理春节前该收款了,怎么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收?”惠祥心里暗暗叫苦,欠帐的是家皮包公司,因经营不善倒闭,经理人卷款潜逃,如今已人去楼空,那笔款子收不回了。西门庆不是不知道情况,有一阵子,西门庆曾当着她和来保儿的面说,那笔款实在追不回也就算了,只当交了学费吧。现在忽然又旧事重提,必定另有原因。

见惠祥不回答,西门庆又道:“莫非我的钱是供你们打水漂儿玩的?工作不认真负责,整天热衷于惹事生非,我看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听说你昨天还在公司指桑骂槐骂我?”惠祥一愣,赶紧赔着笑脸说:“西经理,你别听人瞎汇报,就算借我个胆儿,我也不敢骂西经理。”

西门庆哼了一声,说道:“这事你也不消多说,我心里有数,看起来,企业管理一时一刻也不能放松,你长期没收回那笔款,按公司规定得处罚,500元不多吧,对你也算是个警告—

—钱在下个月的工资里扣。”

惠祥想说:“这不是公报私仇吗?”终于没说出口,把个脸子憋得通红,低着头走出办公室。

惠祥一路走一路寻思,好你个贼y妇,刚来公司上一天班,就连累我罚款500元,往后日子长了,还不非得栽在她手上?越寻思越愤愤不平,气恨恨地走到后边,找到惠莲,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小贱货,这回趁了你的心了,老娘被罚款500元,这头一笔功劳该记在你头上。”

惠莲道:“这话好没意思,你被罚款多少,关我甚事?雷打急了朝树上指,你拿我来出什么气?”

惠祥听了这话,越发恼了,说道:“说得轻巧,不关你的事?要不是你个滥嚼舌头的背后挑唆,那里会发生这种事?小s蹄子,勾人魂魄的狐狸精,你当自己是什么好货色?早先你勾引姓蔡的科长,害得人家丢了公职,后来坐台,当三陪小姐,如今又想到我们公司来装神弄鬼,存心害人哩!”惠莲道:“我同哪个男人好,你都看见了?扯臊淡的事!你说我不干净,难道你又是啥干净的好货?”惠祥冷笑道:“我怎么不干净了?跷起脚丫子比,从头到脚不知比你这小贱货干净多少倍,你背着老公做的那些肮脏事,当哪个不知道?”

此时早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好事者腿杆子快的,叫来了来旺儿,来旺儿赶到时,正巧听见惠祥后面那句话,上去拉住惠祥问道:“此话怎讲?我家惠莲背着我做了哪些肮脏事,你今天得说说清楚。”惠祥甩开来旺儿的手,说道:“你家婆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问她自己去好了。”来旺儿听话音不妙,怕真的当众捅出什么事来,自己到时候脸上难堪,只好转身劝惠莲,别同那人计较,惠莲道:“你别拉我,我也不会怕她,今天看她有何能耐,能把我怎么样。”惠祥反唇相叽道:“有人替你作主呢,你会怕谁?你谁也不会怕。”

正吵闹着,有人叫一声:“经理来了!”人群中闪开一条缝,身穿皮猎服的西门庆走过来,大声嚷道:“吵什么?都不干活,围在一处闹事,越来越不像话了!”西门庆走拢来,见到眼前的情景,心中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神情严肃地看看惠莲、惠祥,再看看来旺儿,说道:“你们三个,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西门庆说着要走,见人群还没散去的意思,不由得回头厉声喝道:“其他人都去干活。”人群这才慢慢散开了。

第十七回:郑来旺糊涂蹲监,宋惠莲荒唐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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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惠莲、惠祥吵架斗嘴,西门庆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双方各打五十板,批评教育一下了事。临走出办公室,西门庆又叫住他们,厉声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准无故再挑事端,不然的话,别怪我不客气,西门庆医药公司容不下这种人!”话是对三个人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刘惠祥,意思很明白,是对惠祥的一次口头警告。

当天晚上,来旺儿回到家里,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虽说刘惠祥那些话有些刻薄,隐含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来旺儿无论如何犯糊涂,还是能听出弦外之音。惠莲正一边吃瓜子一边看电视,来旺儿移过来,递杯热茶让她暖暖手,说道:“惠莲我问你一句话。”惠莲白天的不快早抛到九霄云外了,此时正看在兴头上,头也不回地说:“啥话?”来旺儿问:“凭良心说,我来旺儿待你怎么样?”惠莲说:“不赖。”来旺儿又问:“我们的家庭生活是不是很幸福?”

惠莲说:“还行。”

来旺儿犹豫片刻,又才吞吞吐吐地说:“夫妻双方的幸福生活,需要我们共同维护,像战士珍惜手中的钢枪一样,像学生珍惜手中的钢笔一样,像平常人珍惜自己的眼睛一样,你说是不是?”惠莲把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说道:“有话直说,绕来绕去是什么意思?”来旺儿见惠莲生气了,赶紧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白天惠祥那些话让人烙心。”

来旺儿这么一说,惠莲更是火气直往上蹿,大声说道:“看不出你个没良心的,我说了那么多,你一句也没往心里放,别人说几句话你就当真了。既然你信她的,嫌自己老婆在外头偷汉子,还不赶快到法院扯离婚书,你还把她留在家里做什么?”说着呜咽几声,伏在沙发上哭得像个泪人儿。

来旺儿是个软耳根的,见这阵势,慌忙过来安慰惠莲,说道:“我也没说什么,你哭成这样,累坏了身子何苦呢。怪我不会说话,我再不胡乱开口就是了。”惠莲仍然哭闹个不停。来旺儿只得百般哄劝,做艰苦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好不容易,哭声终于平息下来,见天色已经不早了,来旺儿关掉电视,小心翼翼陪伴惠莲进卧室去睡觉,一夜无话。

02

郑来旺的母亲去世很早,从小缺少母爱,他的骨子里,一直对女性有种盲目崇拜。在同惠莲接触之前,来旺儿接触最多的一位女性叫孙雪娥。

关于孙雪娥的身世经历,这里得多交待几句。这孙雪娥,原是吴月娘的一个同学,家里很穷,又没有什么背景,高中毕业后,孙雪娥到一家街办印刷厂当工人,可是没干多久,那家印刷厂倒闭了,孙雪娥成了下岗职工。可孙雪娥是个具有中国传统美德的女子,她没有像新民谣中唱的那样,“勇敢走进夜总会,骗吃骗喝骗小费”,而是希望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来改变命运,重塑自己的人生。谁知道生活有时候是很残酷的,孙雪娥去过多家单位应聘,结果都以失败告终,她感到特别郁闷,心情灰暗得像个蔫笳子。

一天,孙雪娥在街上遇见吴月娘,老同学相见,分外亲热。一阵寒暄后,询问起彼此的情况,孙雪娥一付无脸见人的样儿,吞吞吐吐说了自己难堪的处境,吴月娘笑道:“不就是找个工作吗?这有什么难的,我老公那家医药公司最近要扩大规模,眼下正在招兵买马,如果雪娥愿意的话,我去同老公说。”孙雪娥碰壁碰多了,身上原先的那些自信早已被碰得粉碎,见吴月娘如此热心帮忙,当然满口答应。何况,在清河市,西门庆医药公司名声特别大,效益也不错,能进这样优秀的公司,是她孙雪娥的福份哩!

通过吴月娘的引荐,孙雪娥进了西门庆医药公司,被分到门市部当营业员。如果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孙雪娥说不定会很幸福,她会在人群中找个理想的丈夫,组成完美的家庭,然后生育子女,享受人间的天伦之乐。可是命运偏偏让她碰到了西门庆,于是平淡的日子戛然而止,孙雪娥被卷到感情生活的漩流中,一会儿送上浪尖,一会儿抛进波谷,直折腾得她头晕目眩。

有一回,公司来了几个广东客商,要到卡拉ok歌舞厅娱乐,西门庆临时叫公司的几个女孩子去陪伴,其中就有刚上班不久的孙雪娥。第一次同西门庆面对面接触,孙雪娥有点紧张,同大多数中国老百姓一样,孙雪娥对领导有种说不出的畏惧,这种畏惧深深埋藏在骨子里,左右着他们的言行举止。西门庆算不上什么大领导,但他是公司经理,是孙雪娥的顶头上司,又有恩于孙雪娥,因此孙雪娥心里,对西门庆除了畏惧之外,还有感恩。

大概正是她表现出的那种羞涩、温顺和谦卑,引起了西门庆的格外注意,心想,这女孩儿,好有女人味。这种富有女人味的女孩儿,平时生活中并不多见,于是西门庆移到她身边坐下,亲切地同她交心谈心。孙雪娥脸儿憋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一看就是个很少泡过情场的雏儿,西门庆胆子再大一点,思想再解放一点,用手抚摸着她那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赞道: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天仙下凡来,好漂亮耶。”孙雪娥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身子像触电似的抖了一下,呆在那儿,听凭西经理轻轻抚摸。

西门庆本是逢场作戏,觉得这女孩儿可爱,逗弄她玩玩而已,谁知道这孙雪娥,却是个十分多情的,自从在卡拉ok歌舞厅被西门庆抚摸过后,孙雪娥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很深的感情,再次见到西门庆,直觉得此人风流倜傥,潇洒大方,正是她梦中多次出现过的白马王子。她在心中暗想,如果西门庆不是吴月娘的老公,那该多好,她也许就会主动向他进攻呢。这么一想,心里头凭空添了几丝遗憾,于是退而求其次,又想,要是能同他单独在一起,哪怕多呆五分钟,也是一种无言的幸福。只可惜西经理太忙,很少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