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春秋第8部分阅读(1/1)

,还比较新。村镇建在梭磨河边上,河上建有一座水电站,晚上家家户户电灯亮堂堂的,还很不错。我们原定的行军路线是不到马尔康的,但是听说马尔康有一个有名的藏族土司府,我们就决定在卓克基修整一天,到马尔康去参观参观土司府。土司府里展出了土司及其家族的金银财宝和各种奢华用品,展出了奴隶们吃的粗茶淡饭和麻布衣裳,展出了奴隶主用来惩治奴隶的各种刑法刑具,生动地反映了农奴社会的真实情况。特别是那些刑法刑具,看了就叫人毛骨悚然。挖人眼珠的刑具,是用内孔和眼珠一样大的竹筒做的,只要把竹筒内孔对准眼珠扎进去,眼珠就被挖出来了。还有他们高价卖给老百姓治病的“仙丹”,其实是从拉萨弄来的喇嘛的大小便合上黄泥巴做成的。参观藏族土司府,我们就好像听了一堂生动的社会教育课。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从卓克基开始,又是沿梭磨河逆流而上,梭磨河是大金川的上游,当然也就是大渡河的上游。从十二月二日与大渡河初次见面开始,到现在将近一个月了,可我们还一直没有与大渡河最后分手。梭磨河岸边结着冰,中间流淌着冰块,急流险滩处,冰块被礁石撞成白色的粉沫,到了水流平缓的地方,又结成冰块,就像银色的浮萍。河两边的山崖上,倒挂着一堵堵冰川,就好似银色的瀑布飞流直下。有不少地方,冰川把公路都给阻断了,养路工人正在用十字镐挖凿路面上的冰川,以保证公路畅通。二十七日晚住二o二林场,林场干部职工对我们非常热情,我们到达和离开的时候,全场干部职工都是敲锣打鼓地欢迎和欢送。吃四个菜,还有肉,盖两床被,还生着火,住得舒服极了。晚上林场指导员给我们介绍了林场的基本情况和林业工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常年累月工作在这深山老林里的艰苦奋斗精神,使我们深受教育。

走在从二o二林场到刷经寺的路上,风越来越大,天越来越冷。过去,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冷风雪雨,什么叫天寒地冻,这回可是真的领教到了。走在冰天雪地里,北风呼呼吹来,面如刀割,身如刺骨,钻心的疼。虽然我们都已经浑身上下棉包棉裹,用口罩蒙住了嘴巴和鼻子,用棉帽捂住了耳朵,双手带上了厚厚的手套,但还是冷的受不了。呼出的水汽沾在眼睫毛上,很快就成了冰珠,遮挡了视线,使你看不清东西。现在看来,严寒才是对我们的最大考验。

刷经寺原来是阿坝藏族自治州的首府,后来阿坝藏族自治州首府搬到马尔康去了,这里就空寂了许多。房屋不少,但人口少了,人气没从前旺了,也就显得冷清了。半山坡上,原来解放军站岗执勤的哨所旁边,几头牦牛在悠闲自得的吃着草。刷经寺已经到了滴水成冰的时候,洗碗水泼撒在衣服上很快就结冰,洗脚水泼到地上,也很快就成冰。接待站里生了几大堆火,几个长征队的队员们,有的在做明天翻越亚克夏山的准备,有的围着大伙互相攀谈交流,互相学习,互相鼓舞。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三十日

走出刷金寺的大门,便是亚克夏山,而且山还比较陡,山上只长草不长树。对于翻大山,我们已经有些经验,上山的时候一定不能太快,不能一下子就把体力消耗光,否则,到了2oo米冲刺的时候就无能为力了。我们好几个长征队一起翻越亚克下山,行进时战线拉得较长,我们队不前不后,走在中间。走到半山腰,回首俯视刷金寺,整个城镇在我们的脚下变得越来越小了。翻越亚克夏山与翻越其它雪山不同,翻越亚克夏山,开始的一段路比较陡,但走上一个多小时以后,就出现了爬一段坡,走一段平路,再上爬一段坡,再走一段平路的情况,并一直延续到山顶。中午时分,离山顶不太远了,我们便歇下来休息,坐在雪地上用麦面粑粑蘸白糖水吃。休息半小时,劲头上来了,我们就向山顶发起冲锋。当我们走到离山顶2oo米处时,看到前面长征队的有些女队员躺在雪地上,口吐白沫,翻着白眼,情况危急。我们二话不说,立即将两个人的行李并了一个人揹,腾出人手和她们的男队员一起,扶持女队员们翻过山顶。山顶上的风特别大,人在上面都会被风吹着跑,根本站不住。下山的路上,好多地方都结了冰,走起来十分困难,我们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跤,屁股像被打过四十大板似的,碰不得凳子。下午3点钟,走到亚克夏山脚下的马河坝,在石河多短暂休息后,到九o一林场住宿。

从九o一林场出发时,大雾弥漫,天阴沉沉的,让人难免有点心情沉重,大家都只顾走路,很少说话。走出14公里到马河桥,前面出现一岔路口,沿大路过桥直走到黑水县城,岔林区小路沿河而上到三打古。我们选择的是插小路到三打古,翻越打古山到毛儿盖。通往九o七林场的这条山沟,山高林密,古树参天,林间雾气腾腾,地上躺满枯树,清冷空悠,使人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中午我们在小河边生了堆火烤馒头吃,烤馒头很香,但大家又怕会引来什么野兽,心里总是有些惊惶不安。走到九o七林场,太阳已经落山了,急急忙忙地洗脸、吃饭过后,就去参加与林场干部职工及当地藏族群众的联欢会。林场干部职工演出的节目都是有水平的,演唱的赞歌让我们惊叹不已。演出结束后,国家林业报的一位记者邀请我们到他住处聊天。据他介绍,这里生长着一种叫银杉的珍贵木材,比重比水重,靠水运无法运出去,只能在这里就地加工,因此这里将要建一座3ooo人的木材加工厂。这里还有金矿、锌矿,将来很有发展前途。我们也给他讲述了一路走来的情况、感受和下一步的打算。最后他挥毫泼墨,当即抄录了长征、娄山关、六盘山三首诗词送给我们,对我们的行动表示支持和鼓励。

一九六七年一月三日

从三打古翻越打古山到毛儿盖,人走两天,跟牦牛走三天,我们决定上山跟牦牛走,下山自己走。牦牛性子刚烈,老是到处乱跑,喜欢钻树林,人一靠近它就撂蹶子。还没走出多远,驮在它身上的背包不但已被树枝挂破,而且好几次被他抖掉在地上。

我们依旧沿着昨天走小河,在莽莽的原始森林中行进。中午,在一块森林间的草地上休息吃午饭每人一个半斤重的冷馍馍加凉开水。到下午五六点钟,大森林走完了,小河也快到尽头了,面前有个背风的山坡,只有些茶杯粗的小树林。向导卸下了牦牛身上的背包,向大家宣布说:“今晚就在这里宿营”

向导要求我们大家一起动手找柴火,找得越多越好,要够烧到天亮。于是我们砍的砍,捡的捡,运的运,一个多小时就找了大约1o米长、2米宽、1米多高的一大堆柴火,真可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大火点着了,烈火熊熊,火光冲天,我们围着熊熊大火,先是把冻僵了的全身烤暖和,接着就是吃晚饭。晚饭照例是每人一个半斤重的馍馍,不过我们是把它放到火里靠热,并就着用雪烧的开水一起吃得,吃起来很舒服。晚饭后,我们围着篝火,坐在雪地上,靠着背包休息。突然,收音机里传来了云南人民广播电台对农村广播的声音,那是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多么悦耳的声音,使我们这些除夕之夜还远在千里万里之外的大雪山顶上的人,就像注射了兴奋剂一样,激动不已。过了不久,天上下起了大雪,我们只有打开背包,将被子顶在头上等待天亮。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播送人民日报、红旗杂志元旦社论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我们大家都在静静地聆听,谁也不讲一句话。雪越下越大,被子上面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雪,头上的重量在不断增加,我们的脖颈都快要支撑不住了。社论刚刚播完,新年的钟声一敲响,向导便对我们宣布说,看形势我们现在就得赶快走,尽快翻过山去,否则等大雪把路都埋了,我们就过不去了。大家一听,马上都站了起来,迅速抖去被子上的雪,并开始打起背包行李来。不到2o分钟,我们的队伍就向打古山顶进发了。半边月亮挂在东边天上,月光、星光与地上的白雪相互辉映,使得整个雪山顶上就如同白昼一样明亮。我们依旧沿着已经变成了小溪的小河往上走,一直走到小溪也没了,就顺着山洼往上爬。路上的积雪已经超过膝盖,在上面跋涉本来就已经很困难了,再加上高山缺氧,呼吸困难,每前进一步都相当的费劲,我们几乎是一步一步、一摇一摆的摇到山顶的。本以为最难的就是往上爬,爬到山顶就胜利了,可是谁知道下山的问题更多更大。一是下山的路更陡,更容易摔跤,特别是走在前边探路的第一个人,由于到处都是厚厚的雪,辨不清道路,往往一迈步就摔跤,摔倒好半天都爬不起来。迫不得已我们只有采取“前仆后继”的办法:第一个倒下去第二个上,第二个倒下去第三个上,第三个倒下去第四个上轮流探路前进。二是地面覆盖着厚厚的雪,不知哪里深哪里浅,一旦掉进雪坑里就十分危险。出发前向导交待过,如果掉到雪坑里,只能赶快躺倒滚出来。三是向导和牦牛只把我们送到山顶就返回去了,下山的时候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队走各队的。大家都只知道要往山下走,但从那里走最好,谁也不知道,基本上是有几个队就走出了几条路。开始我们很自信,认为我们选择的路线是最正确的,但是走了一段以后,发现我们的方向好像有问题,到毛儿盖应朝东北方向走,而我们现在却是在朝着东南方向走。经过一番争论,最后统一了思想,不管方向对不对,先下到山脚再说,即使方向有问题,要绕一天路,我们的干粮也没有问题。天亮后,我们走到了山下的小河边,见有一堆昨晚在这里过夜的人们燃下的火,我们就往里面加了些柴烤起火来。说来也怪,过了大概不到半小时,所有的队都走到这里来了。大家用口缸烧开水,吃起了干粮。吃完干粮就向毛儿盖出发,没走多远,朱天厚同学肚子痛得厉害,赶紧找了一瓶十滴水出来,可是一看都冻成冰了,一滴也倒不出来。大家只好轮流着把它放到胳肢窝里加热溶化,溶化几滴喝几滴,边溶化边喝,边喝边走,走了5公里,才止住了疼痛。

走到丘洛,本想参观参观当年的住处,因管理人员找不到钥匙,没有参观成,大家都感到很遗憾,只好绕着房子看了一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到了毛儿盖,人们用大米饭和炒牦牛肉热情接待我们,和我们一起庆贺元旦佳节。然而由于海拔高、气压低,大米饭根本煮不孰,是生的,加上炒牦牛肉我们也吃不惯,第二天起来,人人都闹肚子。元旦的毛儿盖,到处都结了冰,小河结了冰,小水电站发不了电,每天下午五六点钟,都得去凿冰,引来小河水,电灯才会亮。厕所里结了冰,地面滑溜溜的,得扶着墙进出。挂在绳子上的毛巾结了冰,如果用力掰开就会断成两截。洗过的衣服结了冰,就是晾上十天半月也不会干,得用火烤干。

在毛儿盖,我们参观了当年住过的地方,这是建在半山坡上的一幢完全孤立的藏族民房,周围两三公里的地方都没人家,房子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分上下两层,下层生活,上层居住。当年睡过的床、用过的桌椅板凳和开会时的所有摆设,都和当时一模一样。当年,张国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两河口会议上表示同意北上抗日,可下来以后就着手策划成立伪中央,妄图胁迫中央南下川西并攻打成都。和党中央在这里停下来,对张国焘做了大量的工作,耐心地等了他近两个月,多次电令他迅速率左路军北上。可是张国焘却一意孤行,宣布成立伪中央,公开分裂活动,并强迫左路军南下打成都。不仅给党和红军造成了极大危害,而且也使红四方面军遭受了惨重的失败。

离开毛儿盖就将进入草地,听说草地里人烟稀少,吃住都很困难,而且要四天才走得出去,因此我们每个人都在毛儿盖买了足够的红糖、白酒、酥油和麦饼、青稞炒面等食物带在身上,以确保能顺利地走出草地。

一九六七年一月四日

冬天,整个草地都被冰雪封冻起来了,草上盖了一层雪,走在上面既不会滑倒也没有陷入沼泽泥潭的危险,最大的问题是草地里人烟稀少,方向莫辨,没有向导,找不到路走。

离开毛儿盖进入草地前的一段路走起来很艰难。先是在一条冰冻了的小河上面走,非常的滑,大家都摔了不少跤,可是我们看见五六个藏族少女,穿着漂亮的民族服装,盘腿坐在光溜溜的马背上,一个跟着一个,从我们面前一溜烟地跑了过去,她们的骑术、她们的胆量,真是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是在刺棵棵里钻,走完冰河,就是长满刺棵的山洼,地上堆满了雪,看不见路,成群的野鸡见了我们就到处乱钻乱跑,我们则散开来追,结果是野鸡没抓着,我们却一个个浑身划伤,得不偿失。

走出山洼,翻过几个小山包,眼前突然开阔起来,我们已经走进了草地,白茫茫的草地一望无际,壮美极了草地中间有低矮的小山,但不长树。有趣的是,我们确定一个大约四公里开外的目标之后,让大家各自选择路线向这个目标前进,结果是七个人走出了三四条线路,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早晚相差了515分钟。

过草地的第一天,我们在草地里面没有遇到过一个人,走到太阳落山后,才发现山坡上有间空牛棚,于是就决定在这牛棚里过夜。进入里面,我们发现这是一个刚废弃不久的牛棚,有的牛屎还是湿的,还很臭。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伙一起动手,先是用干牛屎燃了堆火,然后是用漱口缸舀些雪来,在火上把水烧开,这样就可以吃晚饭了。晚饭后,大家围着牛屎火,一边烤火,一边谈论着过草地第一天的感受。9点钟左右,我们往火里加了很多牛屎,把火烧得旺旺的,就铺开被子睡觉了。半夜12点,牛屎火灭了,我们大家都被冷醒了过来,无法入睡。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以酒驱寒,将泡了红糖的白酒一口口往肚子里灌,直到浑身发热,头脑发昏,才一个个睡去。可是睡了不到3个小时,大家又被冷醒了,没办法,只好再喝酒、再睡。凌晨5点多,我们被第三次冷醒,这回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饮酒驱寒了,只好打起背包上路。

一九六七年一月五日

钻出牛棚,虽然时间还只是凌晨五点多,但地面上全是白雪,一切东西都看得清楚了,我们用指南针确定方向后,就开始朝着正北方向前进。走了1个多小时,天亮了,看见一个藏族妇女正在没有被雪覆盖的山坡上捡牛屎,她是我们在草地里遇到的第一个人。她一看到我们,就比手划脚地用藏语向我们喊话,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我们懂她的意思,即我们走错路了。我们走的是正北偏东方向,她给我们指的是正北偏西的方向,相差还不少。我们是绝对相信她的,马上就改变方向前进。快到中午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公路,我们高兴极了,赶忙向公路走去。上了公路,没走几公里就有一个公路养护段的道班房,我们在道班房美美的吃了顿午餐,休息了一会,才动身继续前进。我们前面的目标是色既,从道班房到色既有12公里,两公里走公路,1o公里走草地。草地里的草不太深,上面盖着雪,踩上去一点不滑,只是草下坑洼不平,走起来很容易崴脚。草地里有许多水沟,七八十公分宽,1米左右深,里面流淌着漆黑漆黑的水,不知是否有毒,但很吓人。草地边的小山坡上,有许多牧民住的房子,四壁全都是使用牛屎糊起来的。大群大群的牦牛,在悠闲的用嘴拱开积雪吃下面的草。远处的山坡上,有成群的野鹿也在低头吃草,我们向它们靠近一点,它们就跑远一点,它们并不很害怕我们。走完1o公里草地,只见前面有一大片房子,像是个城镇,这就是色既,草地里唯一设有红卫兵接待站的地方。接待站里一字排列着口径8o公分左右的三四口大铜锅,锅里煮的是牦牛肉,每块肉都有两公斤左右。蒸笼里有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我们把大块牛肉从锅里捞出来,切碎后加上汤料,与热腾腾的馒头一起,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喝起来。晚饭后,大家围着一堆大火烤火聊天,聊了好一阵,才发现我们屁股下面坐着的都是牛头,大家都新奇不已。后来听说这里还有各种商店,卖的东西都是从成都等地拉来的,我们就迫不及待的去逛商店。果不其然,商店里不但有各种日用百货,还有鸡蛋、桔子等水果副食。我们买了些鸡蛋、桔子回来,准备依旧围着大火,一起慢慢享用它们。我们剥开桔子,发现里面的肉粒都成了冰粒,嚼起来咔嚓咔嚓地响,牙齿被冻得钻心地疼。我们想,把它们放到火里去烧一烧可能就没问题了,于是就把它们丢到火里去烧,结果皮烧焦了,心里依然是冰。我们用漱口缸烧开红糖水,准备煮荷包鸡蛋吃,可是打开鸡蛋壳,发现里面的蛋清蛋黄都成了一个冰疙瘩,放倒开水里就散成一锅蛋花汤。从小到大,我们谁都没见过这么冷的天气。晚上,接待站的同志安排我们住在一间酥油仓库里,仓库的地面和四壁都是毛毡,仓库的一角还堆着不少酥油,气味十分难闻。奇怪的是外面天气那么冷,我们睡在里面却是浑身大汗,盖不住被子,我们简直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九六七年一月六日

从色既到求吉南洼有5o多公里,是草地里行程较长的一天,因此早上不到八点我们就出发了。接待站派了个二十多岁的藏族小伙子,骑着头牦牛给我们带路。这头牦牛也真怪,人不骑它时它走得很慢,人一骑到它背上,它就一路小跑起来。给我们带路的小伙子,可能从小就是骑在牦牛背长大的,根本不能走路,一直都是骑着牦牛走。这下可把我们给整惨了,小伙子骑着牦牛在前面跑,我们在后面拼命地追,不到5公里,我们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干脆坐了下来,小伙子没办法,也只好从牛背上下来等着我们。就这样走走歇歇、歇歇走走,直到中午时分,小伙子才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帐篷里。帐篷里有烧得滚开的热茶,附近又没有人家,我们想这肯定是接待站安排好的。大锅里煮的茶,其实并不是我们平常喝的茶,是当地的一种小灌木剁碎煮的茶,叫马茶。汤色与我们平常喝的茶差不多,味道却是差远了,基本没有茶的味道。“休息,吃饭”藏族小伙子用他刚学会的汉语对我们说。我们围着大锅茶水坐了下来,只见藏族小伙子从藏袍里取出一个布袋,从布袋里取出一个搪瓷碗,并用搪瓷碗从布袋里舀了半碗青稞面,然后把茶水倒入碗里,用双手捧着,慢慢地喝起来。喝了一阵,他把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伸到碗里抓捏起来,一边抓捏一边将捏成拇指大小的面团从碗里直接抛入口中。不但面团飞入嘴里的速度极快,别人难以看得清楚,而且是百发百中,没有一团掉到地上。我们感到十分好奇和新鲜,也学着他的样子,用漱口缸装上炒面,到上茶水,将手伸进缸里抓捏起来。遗憾的是面把我们的手指都粘住了,根本就捏不成团,更不用说往嘴里抛了。藏族小伙子看着我们的狼狈样,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并结结巴巴的用汉语和我们讲起话来。这是一个威武强壮的藏族小伙,头戴狐皮帽子,身穿羊皮藏袍,脚蹬自制的牛皮靴,腰扎红绸带子,还挂着一把配了银俏的匕首,就好比是一只雪山上的雄鹰。但是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洗脸了,整块脸上只有两个腮骨朵红红的,其余地方都是黑漆漆的污垢。我们问他有多长时间没洗脸了,他笑了笑说他从来没洗过脸。

在帐篷里稍事休息后,我们又开始赶路了。天黑时,离求吉南洼还有六七公里,向导的牦牛忽然跑得快了起来。天又黑,路又坑洼不平,我们叫做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跟着跑,一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晚上九点多才到达求吉南洼,住在一个五十多岁的藏族老大妈家里,大家已经累得坐下去就难以站起来,只好吃点干粮喝点水睡下了。

一九六七年一月七日

在求吉南洼,一觉醒来已是早上九点,打好背包洗完脸就到九点半了。热情的藏族老大妈已经给我们烧开了水,还煮好了一壶新鲜牛奶。我们围着灶火,一边吃早餐,一边和老大妈学藏语。听说这位藏族老大妈是县里的劳动模范、人大代表,思想好,工作积极。她的主要工作是挤牛奶,她把我们的军用水壶都一起拿了去,没多大一会,就给我们每人挤了一壶牛奶,让我们带在路上喝。我们给她钱她不要,我们就向她宣传红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她没办法了,收了我们每人一毛六分钱。求吉南洼没有色既大,人也没有色既多,好像只是个牧民聚居点。牧民们烧的都是干牛屎,炉灶的設计很科学,燃料的添加都是自动连续的。他们的炉子旁边有一个1米多高的漏斗,漏斗里装满了晒干敲碎的牛屎,漏斗下部是一个四十度左右的斜槽与炉膛相通,这样,燃料便会自动地从漏斗里經斜槽滑入炉膛。人们只要不断将炉膛内烧过的灰扒掉,没有烧过的牛屎就会不断地进到炉膛里来。过去我们都只见过烧煤、烧柴、烧草,从来没见过烧牛屎,不知道火力大不大。其实牛屎火并不亚于栗炭火、焦炭火,2o分钟就可以烧开1o来公斤的一大锅水。

从色既往北走2o公里便是草地边上的班佑,走过了班佑就等于走出了草地。我们上午十点从求吉南洼出发,藏族老大妈派了个人送了我们几公里,到了能看出班佑所在方向的地方,我们才与他挥手告别。半路上我们看到了四五个藏族汉子,其中一个,边走边从胸前的皮袍里掏出一个赤条条的三四个月大的小孩来。只见他用一只手抱住孩子,另一只手则迅速伸到怀里,把小孩的屎一把一把地抓出来丢掉,然后再把小孩放进怀里。在这冰冷的天地间,小孩子居然不哭也不叫。啊人类是多么的伟大,人的生命力是多么的顽强,在什么样的环境条件下,都能生存和发展。

下午两点,我们到达班佑,在班佑已能看到从巴西到若尔盖的公路和高高的山了。在班佑休息了半个小时,吃了点干粮,我们就沿着公路,顺着一条密林山沟,一路下坡到巴西。至此,神秘莫测、令人生畏的草地,已经完全被我们踩在了脚下,我们感到无比的自豪和兴奋。

一九六七年一月九日

当年中央红军走出草地,从张国焘分裂中央并企图危害中央的紧急关头脱险后,党中央曾在巴西召开紧急会议,对张国焘的问题做出了临时紧急处置,巴西会议在中国革命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巴西也因此被人们铭记心中。从巴西到求吉只有2o公里路程,由于过草

地已使我们每个人都感到精疲力竭,睡下就不想起来,因此昨天一直睡到中午11点才起来,12点才从巴西往求吉走。公路上都是冰和雪,风很大、很冷,一路上都没见到汽车,但遇到了好几个陕、甘、宁过来的长征队,大家都一一握手问好,互相鼓励。路边有很高很陡的土崖,人到不了的悬崖中间,歇着无数的野鸽子。天空中也飞满了野鸽子,当它们飞累了的时候,就歇到山崖上去休息。从若尔盖来的公路只修到求吉,因为求吉还是四川省,过了求吉到达拉,就是甘肃省了。可能是好多天来一直都只是吃干粮的缘故吧,在求吉吃到苞谷饭和萝卜汤,大家就感到美味极了。从毛儿盖就一直带在身上的食品,其它的都消灭光了,只有一样还没怎么动,那就是酥油,因为大家都吃不来。在求吉我们试着把它搅在青稞面里吃,可一放进嘴里就想吐,再把它夹到饼中间,放到火上烤得饼滋滋直冒油,也还是吃不下去,只好将它全部送人。离开求吉就只有走小路了,小路沿着达拉河顺流而下,路很窄,只能容许一人通过。因昨夜通宵下大雪,今天上午9点才出发,大雪覆盖的小路又很难走,直到晚饭时才到达拉。从去年11月15日渡过金沙江进入四川到现在,我们已经在巴山蜀水间艰苦跋涉了将近两个月,今天我们终于走出四川,进入甘肃了。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岷山腊子口。

一九六七年一月十二日

离开达拉后,继续走小路沿达拉河顺流而下,直到达拉河汇入白龙江处,才走上迭部到舟曲、武都的公路。从这里开始,就是沿白龙江顺流而下了。到达尼傲时间还早,我们本来是计划到麻牙住的,但听说麻牙的麻风病人很多,所以就在尼傲住下了,其实尼傲也有不少麻风病人。这一带属甘肃藏族自治州,是个非常贫困的地方,吃黑乎乎的窝窝头,冷冰冰的,啃也啃不动。食盐又苦又涩,但还很金贵,你要一次才给你黄豆大的一粒。副食店里,连饼干都没有卖的。从尼傲到花园,要经过麻牙寺,麻牙寺是当年住过的地方,寺庙很大,能容纳好几千人,但现在空无一人,参与西藏叛乱的匪首被逮捕法办了,喇麻们被赶出寺庙干劳动去了。我们进去参观时,寺庙里只有当年红军写下的标语。自从走出草地以后,我们每天的行程都只在6o里左右,少了拼命赶路的想法和欲望。离开学校已经两个多月了,两个多月来,我们仅仅在马尔康洗过一次澡。特别是过了西昌以后,整天在冰天雪地里行走,全身上下天天出汗,天天棉包棉裹,身上又脏又臭,只要用手轻轻一搓,污垢就会大把大把地掉下来。更让人恼火的是身上经常长满了虱子,内衣内裤的线缝上,白生生的虱子蛋一串一串的。我们到花园时,天气很好,出着大太阳,我们决定休整一天,换洗一下内衣内裤。当把内衣内裤放到盆里,用开水烫洗过后,发现每人的盆底上都有一捧烫得胀鼓鼓的虱子,大家都学着阿q与王胡,比谁的虱子多、谁的虱子大。我们都深切地体会到了“虱子多了不觉痒”那句话的道理,因为大家都适应和习惯了。

一九六七年一月十五日

花园到腊子乡6o里,腊子乡到腊子口15里,腊子口到腊子公社2o里,从花园出发过腊子口到腊子公社的行程是95里。开始时仍是沿白龙江顺流而下,到了腊子河与白龙江的汇合处,便离开公路,从小路沿腊子河逆流而上。中午到腊子乡吃饭,吃到了白菜豆腐汤,真是难得奢侈一顿。这里是岷山山脉的一部分,山高林密,坡陡谷深,上山都只能顺着山谷走,沿着羊肠小道攀蹬而上。从腊子河与白龙江汇合处到腊子乡的一段,走的人多些,坡不那么陡,路也不那么窄,还好走一点。过了腊子乡以后,走的人很少,坡越来越陡,路越来越小,有的地方只能四脚四手的往上爬。腊子口,远处看是两堵高耸的悬崖绝壁间闪开的一条缝,缝底流出一条河;近处看是悬崖绝壁的底部开着的一道门,宽六七米,门槛正好是座桥,过桥就到了河的对岸。门背后、河对岸的山坡上,敌人修筑了用石头堆砌而成的碉堡,枪眼正对着桥,是名副其实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当年红军先头部队到达这里后,先是组织部队强攻,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从桥上桥下一起发起冲锋。但由于地形对红军极为不利,几次冲锋都没有奏效,反而造成人员伤亡。时任红一军团军团长的,曾亲自站到离腊子口十几米远的地方察看地形、指挥战斗。几次冲锋之后,红军终于发现,敌人的碉堡上面是敞开的,没有顶。于是选了三个最善于攀爬的战士,从右边的悬崖爬上去,爬到敌人碉堡后面的山崖上,从上面往敌人碉堡里扔手榴弹,同时下面再从桥上桥下发起冲锋,这样,天险腊子口就被红军轻而易举地攻破了。红军乘胜追击,沿着这条山沟一口气追出几十里,各个关口的守敌闻风而逃。从腊子乡到腊子公社3o多里长的山沟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树木,小路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枯枝落叶,除了每走一段就能看到一处残存的三十年前敌人修筑的碉堡之外,见不着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走出密林便是腊子公社,这里的老百姓,生活非常贫困,我们的晚餐是一个馍、一杯开水。在腊子公社,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睡炕,炕的我们浑身大汗,无法入睡。从腊子公社翻过高高的岷山顶,下山后再走3o里就是岷县。当我们爬上岷山顶,远望整个银装素裹的岷山山脉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放声朗诵起的长征诗词:“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过了岷山腊子口,我们的心情一下轻松了许多。金沙江、大渡河、彝族区、藏族区、雪山草地、腊子口,红军长征中的种种艰难险阻,我们都亲身体验了。这次长征最为艰苦的路程,我们也走过来了。我们学会了爬山走路,从每天走七八十里到每天走一百二十里;我们学会了战胜严寒,经受了在零下二三十度的环境中生活的考验;我们学会了吃苦耐劳,饿着肚子爬山走路,爬冰卧雪,吃雪拌炒面;我们学会了勇往直前,让五六座雪山低头,叫三百里草地让路;我们学会了团结友爱,在艰难困苦中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互相爱护。总之,我们每个人都感到自己一下子长大成熟了许多。我们相信,有了走完这段路的经历,今后什么样的路我们都能走。

当我们走近岷县时,天空是昏暗的,只见整个县城都被烟雾笼罩着。碧绿的洮河水从西边的山脚下流过来,到了城边,又转身向西北方向流了回去。天上的太阳黄黄的,没有暖和的感觉。四野里见不到一片绿叶,田地间的小路上,脚踩下去,黄灰没过脚面,前面一人走过扬起的灰尘,足以遮住后面一人行进的视线。岷县的红卫兵接待站里,已经住了一千多人,接待工作极度困难,我们都被安排住到居民家里。今年岷县自然灾害严重,到处闹饥荒,一到吃饭的时候,接待站里便挤满了要饭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破烂,蓬头垢面,大多是从农村跑出来的灾民。接待站的伙食费每人每天五毛,正餐每顿三个小馒头一碗汤。每当我们从食堂打了饭出来的时候,就会有四五个人围上来伸着手向你讨要,我们每次都是从三个馒头中拿出一个来,给他们每人掰上一小块,其余两个归自己。走遍整个县城,只有一处卖肉的地方,我们每人都买了二两猪肉,回到住处用漱口缸煮熟了解馋。

当接待站的同志知道我们还将往延安走的时候,他们亲自来到了我们住处对我们说,从这里到延安,一路上的接待工作都已十分地困难,特别是延安,有成千上万的人正在挨饿受冻,因此希望我们顾全大局,从此返回原单位,就地搞革命,并说这是上级的指示。经过讨论,大家一致同意就从这里返校。吃过晚饭,接待站的同志就给我们送来了汽车票,让我们明天从这里坐汽车到陇西上火车。

长征后记

红军长征胜利后三十年,我们满怀激情地重走了一段红军长征路。现在,虽然时间又过了四十年,我们都已是花甲老人,但那一段历史、那一段生活,却仍历历在目。根据那本已经尘封了四十年的行军日记,将那一段故事整理出来,给人们当然主要是故事中的当事人,提供一份茶余饭后的谈资。

按照当时“三线建设要抓紧,就是同帝国主义争时间,同修正主义争时间。”的“最高指示”,1968年11月,我们7名长征队员从云南省第一工业学校毕业后,都被分配到了三线建设第一线。李培富分配到云南机器二厂,杨富恩、杨光华分配到云南机器三厂,我和蔡石金、姜长生、朱天厚分配到云南机器五厂。大家都从助理技术员做到了技术员、助理工程师、工程师,为三线建设贡献了自己的青春和力量。七名长征队员,除朱天厚已因病去世外,其余六人至今仍然健在。

回首往事,在我六十多年生涯中,最有意义的四十年是从红军长征的路上开头起步和在红军长征精神的鼓舞下走过来的,长征是我人生br >免费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