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侧第23部分阅读(1/1)

安慰自己,胜利又无拘无束的李世民自然不会忘记领略繁华东都的仕女花颜,何况那是众将士贺胜的方式和心意,更是不论君臣论挚情的长孙无忌出面将他请去的,他也是身不由己。想着想着,我便怪起自己小气多疑来,李世民对我,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移情别恋

身后忽觉有人影而来,我豁然转身,心中却顿时失落。秦叔宝见了我眼中神色,哑笑一声,静静走到我身边,与我一同望着今晨盛开的月季。这种花色,总是那么美,那么刺眼。

清晨的风十分舒爽,却是带不走我胸口的闷。想要知道更多,却又为难再问,终是在脑中来回辗转多次,愣愣开言:“殿下昨日就带回了那个女子,是吗”

秦叔宝移眸望我,不明的情绪。他叹然:“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我一怔,这个女子,是要跟着李世民回长安吗

她叫韦珪。是北朝名将韦孝宽的曾孙女、周骠骑大将军韦总的孙女、隋开府仪同三司郧国公韦圆成的女儿,丈夫是将军李珉。她至少比李世民大两岁,在隋大业九年六一三的时候,她的婚姻就走到了尽头。那一年,杨玄感造反,李子雄参与其中。杨玄感兵败,李子雄与李珉父子双双被诛,家眷籍没。因为韦珪的娘家背景非比寻常,她逃过了没为官婢的命运,带着女儿回到洛阳娘家,开始了寡居生涯。

而这年,武德四年六二一,唐军攻克洛阳城,不知是不是上天给的一个契机,李世民与被众将士邀请席宴的那日,也就是昨晚,她和韦珪相遇。将一个女子带回来,谁都知道李世民想要干什么。带她回长安,入承乾殿,从此大唐宫里又多了一人。

我淡淡含笑,不知是讽是悲,目光遥远。我请秦叔宝带我去看看昨晚他们相遇的地方,我要看看,这个女子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立马得到李世民的青睐。来到昨夜将士聚会的小苑,酒壶盘子还未清理,空气中散不去淡淡的酒香和隐隐的胭脂味,可以想象昨夜是如何的歌舞升平。

抬眸望着上座,那定是李世民的位子,他就是这么居高临下地望见了她吗我缓缓上前,座上散着一行干涸的黑墨,座下静静躺着一张黑字白纸。我捡起它看,那字迹确实是李世民的。身旁的秦叔宝见此,一副急切模样,看着那书满字的纸一阵怨叹。是在怨当初没有收好如今被我看了去吗伤都伤了,又何必在乎深浅。

潇洒有力的黑色笔迹刺入我的眼眸,又从指间滑下。我不知该做何神色来面对,只是笑不起来罢了。毫无思绪,我踏回脚步,急急离开。我努力去逃避,却是越走越深,越匆越伤,再抬头的时候,竟也不知怎么就回到了自己的殿上。或许上天,是要让我独自静一静。我锁上门,关上窗,坐在灰暗的殿中,直觉周边冷气扑来,将我冻了几个寒颤。闭上眼全是那女子柔美的背影,睁开眼尽是这片寂静又深沉的悲切。

“天情简素,禀性矜庄。忧勤絺紘,肃事言容。春椒起咏,艳夺巫岫之莲;秋扃腾文,丽掩蜀江之锦”。

韦珪,的确是个美人,也难得让李世民这般赞美喜爱,也是好事。真是好事

午膳的时候,我用头疼发晕推辞了,自个卧榻轻轻闭了眼沉静,努力将脑中的一切化作一片空白,好让自己不必这么繁琐。闷热的午后总会惹来一些睡意,我听着外头偶尔几声蝉鸣,沉着心思意识恍惚,竟是感觉到榻上轻颤,有人从后紧紧抱了我在怀。我仍旧闭着眼不理会,心中却是叹道怎么做起这样的梦,直到温热的呼吸扑在我的耳边,一声低唤:“兮然”

我猛然惊醒,回头对上李世民温和的眸子,心中不打一气来,狠狠推了他却是将自己往后翻了翻,险些掉下榻去。他伸手一把捞回我,下巴抵着我的额心:“小心些,跌了也只有我心疼你。”

听着这话,眼中忽然湿润,但又被我狠狠压下阵去,手指绕着他的衣襟,沉着面不言。李世民抱着我,呼吸清晰地扑在我的耳旁,他终是对我说了:“我要带她回长安。”

昨日一夜,怕是全军上下都知道该发生什么,李世民若弃她而去,实在不妥。可韦珪曾有一夫,并有一女,他是毫不在意吗到口的话,说不出来,我是不该过问这些的,既然李世民已经决定了,我又能怎么样呢。只是心中,实在闷得很,想听他如何打算却又不情愿问出口。

手掌下是他沉重的心跳,我摸着它悲喜交加。李世民抚着我的长发,忽然又道一句:“她的堂妹韦尼子,也要随我们一同回长安”

心中一怔,我推开他背对着他道:“殿下要纳妃便纳,何必一一与我通报”

李世民握上我的手臂俯身看我:“还不是怕你生闷气,不如现在说了现在将你这闷气给解了。”

呵,又是迟早的事我坐起身目光愤然,盯着眼前得了美人还装无辜的脸,好像那么温柔,却给我狠狠的疼。这个时候,我竟是习惯口是心非。坐起身,我顺抚着长发恍若并无关系道:“回去后奴婢会尽快安排承乾殿两位新主子的宫人以及其他事物。”

这变扭的话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可他侧卧在榻上看着我竟是笑了起来:“那便劳烦你费心了。韦珪跟着我走了,家中唯一的堂妹自是跟着来的。”

说得尤其理所当然,而我的心却是被他这话狠狠敲疼了。我暗了眼眸,淡笑了说:“我要休息,你出去吧。”

李世民拉上我的手掌,放在他手心轻轻按着:“你就这么赶我走以后也是如此,把我赶到别的女人身旁”我愤愤收回自己的手,撇头不去看他,他起身环抱了我:“劳烦你费心的话是故意气你的。兮然,你这般在乎,我心底真是由衷的高兴回长安后,我定会把我留在我身边,做承乾殿的主子,你逃不掉的。”

我扳开他放在我腰间的手,道:“你就是这么戏弄我对你的情义吗让人生气难过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再者,我何时答应要嫁给你这一切你都问过我想不想、要不要、愿意不愿意吗”

惊了目光,他定定望着我,不自然的笑了,他淡淡点了头:“的确,我都没问过你。如果你还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他翻身下了榻子,胡乱整了整长袍推门离开。殿门并未关紧,从外透进些光来,刺得我两眼生疼,殿上又陷入一片寂静,好不让人心寒面上淌下一行温热,落在膝上的时候却成了两滴冰凉。我开始怨恨自己,怎么这么嘴硬,为什么要这么为难了他

这夜,我卧在冷冷的殿中,不能梦寐。辗转反侧,竟是迷糊轻睡,门外守夜的士兵走过,便突然睁眼惊醒,而后又自叹嘲讽。直到天边刚吐出白雾,我披上袍子,独自一人出了殿外,站在一处岩石看东边日出。并不是特意去看这初生的太阳,只是无意之间它已是到了天的上头,宫里的人又开始集备回长安的一切事物。

这时,不远处的宫道上缓缓走来两个女子的身影。一个是韦珪,另一个应该就是她十五岁的堂妹韦尼子。两人正好也是往这边望见了我,三人相识一笑,遇到宫道的一处转角。

韦尼子穿着一身青衣,长得十分秀气怜人,还留着些稚嫩,她望着我,好看的柳叶眉微微上扬。她身旁的韦珪便成熟许多,她似喜欢穿素色的衣服,正好将她白皙的皮肤称得更加剔透,她原本贤淑的气质中也更透出温婉的大方。她含笑:“你是兮然对不对这几日热病易发,昨日听说你头疼发晕,今日可好些”

第一次面对面,她竟是关心问候起我的身子来,昨日我只是生自己的闷气才那么说的,不想被她当了真。看来之前对她的顾忌实在是我太多心太小气,我生了笑,说:“好许多了,真是劳烦挂心了。”

韦珪释然地笑了,上前握了我的手:“这也是该的。往后,还要多蒙你照顾。”

一怔,我扯了笑点头,柔肠百转。

第o84章 美人惑二

我与韦珪和韦尼子缓缓在道上走,两人问起大唐宫的事来,我都一一作答。嫣红的月季旁,并蒂花开,韦珪望着那两朵红而忽然叹道:“心知深宫险恶,却又不得入。”

我一惊,轻问:“怎么说这个话,莫不是你不想跟着秦王”

她淡淡的笑了:“这洛阳已是大唐的属地,我家中本在原朝廷的地位一落千丈。而我已是嫁过一次的人,蒙秦王殿下怜惜收了我,也让家中在唐朝廷的地位有了依靠。”

李世民和韦珪,一个要留住有能的大臣,一个要保住家中在朝廷的地位,所以才走到了一起。我暗自愧疚,想起李世民失落离开的背影立即不安起来,手下揪着衣袖打转,韦珪发现我这细小的动作,按住我的手话不明说:“一心一意,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力量除了这个,不管如何对你,都不是温柔。”

我不明其言,疑惑中她已经走远。她身后的韦尼子回头深深望了我,若有所思。韦珪端庄贤淑,十分善良。可这个韦尼子表面上看着乖巧可人,可总给人一种阴沉的深邃。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禁叹道:并蒂花开,是否同享阳光雨泽

一心一意,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力量是韦珪探到李世民心中对她其实并不十分欢喜;还是自叹深宫六院,终不能只宠爱一身。

沉重思绪,我转回宫道,往李世民的殿上去。这时候也不早了,而李世民的殿上却仍是没有动静,我靠门侧耳听了听,里面传来沉稳的呼吸,用手一推,这门只是虚掩着。步入殿中,心中忽然一疼。回长安的日子就要到了,各部事物统计和望批准的条子都交到李世民手上,此时的案桌上堆满了呈文,李世民竟是支手靠着椅子把手睡了。

从旁取了他的披风上前,轻轻盖在他的膝上。刚入夏,这殿中却是寒一些,若随意凉着怕是暗留下病根。李世民仍然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偶尔微微颤动,我想抚他紧锁的眉头,却是怕惊醒了他,只好低坐在他座下静静看着。

他的心,是飘忽不定还是我终究不肯相信。结局是否会结束自转的寂寞,彼此拥有,还是只能落到一人独行在霜满的大地。

我静静靠着他的膝头,迷茫。如果时间能够停止,留住这一刻的永恒,至少我还知道他是在乎我的。我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也会吃醋,也怕被喜欢的人冷漠,我没有大胸襟没有大志愿,想在喜欢的人心里留一个位子,他能来看我,会对我笑,就算只是哄人的话,我也希望他对我比对别人多说一句。

李世民,这些你都会做到吗

忽然发现,我无法逃避了。一旦付出,便是彻底,不可收回。星星依然伴随着月亮,谁也改变不了;我依然伴随着你,谁也左右不了。不管如何,我都要跟随在你的身边,若有一天你真的弃我而去,我的心也将跟着你远走,再也不能回到我的胸口。到时候,你定要走得远远的,这样,我听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自己的悸动,也便不会痛了。

只是不懂,此时此刻,我与你这么相近,为什么我还会流泪。是我太多愁善感,想太多了吗我知道,我是怕,真真的害怕。这个世界,下一秒世事无常。我怕变成柳美人那样想爱却不能爱,怕变成太子妃那样爱得越深越让心中人走远,怕变成杨公卿那样想念不得相见,怕变成韦珪那样永远失去第一个爱的人独留在世上。

眼角的泪落在他的膝上湿了我的脸颊,冰凉一面。我抹去残留的泪水,他依然静闭着双眼,呼吸沉稳。我悄悄离开大殿,仿佛未曾来过一般。

这日,李世民未来找我,秦叔宝说他一直呆在殿中整理事物。盼君不来,来的是韦珪和韦尼子。两人见我桌上放了一盘花瓣便问起这个做甚,我只说是闲来无事做的香袋,不提起香袋与李世民的事来。

见着韦珪拈着花瓣该是喜欢这花味,我便取了针线要绣了送她。韦珪面绽喜色,与韦尼子两人坐在一旁看着我修香袋,时不时询问着针线活的事。虽然知道她或许用不上这针线手艺,但我也细细答了,也算是努力不顾忌李世民身边有了一个她。

韦珪捧着做好的香袋,欣喜地放进大袖。看着天色不早,也便说要走了。才走了几步,她忽而回首笑道:“女子该好好保护自己的手,用泡过的茶叶可以褪去你指上的针伤。”

我伸掌看着自己的手指,那夜为李世民绣香袋已是夜晚,殿内灯光昏暗,不免扎了几个口子。不想这韦珪,这么细小的针伤也是看了清楚,想起她的好意提醒,心中竟是舒坦起来。

夜间,正要入榻,外头忽然来了一个人影,说是让我去南殿一趟。南殿是韦珪和韦尼子的住殿,这么晚了,韦珪还派人找我是有什么事。怀着疑惑的心思往南殿去,还未到便见着里面明亮一片,殿门大开。心生一想,渐觉不安,踏进殿中果见李世民坐在内殿上座,正定定望着踏门而入的我。

我移了目光到榻上,只见韦珪面色苍白,榻边上坐着的韦尼子也是面色不好,再看李世民,只见他手上握着一个香袋,正是白日我送给韦珪的。我不禁笑了,宫中多少的险恶我都挺了过来,难不成还怕这小小的计量。

李世民将香袋递到我面前,我一向对药香和花香敏锐,忽觉这花香与之前的不同,之前只有淡淡的花香,现在却多了几分药味。胃中忽然作痛,想起今日用食并不专心,方才又闻了那药味觉得刺激恶心。不得已,我福下身半跪在地,向李世民拜见,也正好掩了这胃中异常。

不抬头看他,怕是李世民越觉怀疑,他将香袋丢在地上,我说:“这的确是我送的。”

李世民道:“这花香都变味儿了,你怎么还做香袋给她呢是当真无意还是是心中不舒坦”

胃中忽觉一股翻滚,绞痛不已。这一年连日奔波,用食不温不良,怕是将胃病惹了起来。上头的人又问下一遍:“无意还是有意,这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我的,你觉得呢”我依旧定定望着他,长袖掩下的手握拳紧紧掐着掌心。

李世民看着我又看看地上的香袋,终是垂眸甩了甩手,让我出去。我拜谢,抬头离开,丝毫不受畏惧。直到走到后院一处无人之地,终是忍不住胃中的疼,不得呼吸。我坐在巨石上,痛得直不起身,呼吸一重,胃上便是更剧烈的疼,这疼痛似一条延伸的蛇,竟直直穿到我的胸口,闹得一阵翻闷。一抚额上,竟是起了一层细汗。我勉强支起身子,扶着屋墙缓缓走回自己的殿中,蜷缩在榻上紧闭了眼等待这一场刑罚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才缓缓散去,我疲惫地躺在榻上,一声长长的叹息。

月光照进窗子的时候,门口一阵颤动。李世民坐在榻边,抚着我散在榻上的长发:“怎么总欢喜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出去多看看风景,多看看人。”

殿中烛光微动,好不令人神伤。我动了嘴唇,说:“身旁无知心人,看再多的风景有何意义;心中没有对策,看再多的人有何用处。不过是看一遍,迷茫一遍罢了。”

他俯下身,在我额上落下一吻,说:“你若不看也罢。不管如何,我都会护着你。”

这句话说得貌似很贴心,却给我无端的冰冷。我回眸对上他的眼睛:“殿下是不相信我吗我行得正坐得直,根本就不需要你护着。”

他深叹一气:“活着,不怕做错了就要承担什么,最恨是承担了别人犯的错。而有时候,这口怨气不得不咽下。”

心下一软,起身靠着他的手臂,静静挨着他。

他是相信我的,只是大局之下只能委屈了我。好,只要他信我,我不怕不恨。

此事,便这么草草了之,而李世民答应韦珪与韦尼子,回长安后定会好好待她们。如果说这就是他护我的代价,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况且我根本没有做过对不起谁的事。

李世民反抱着我,呼吸落在头顶:“倒是希望你的心中不舒坦。可惜你即使再伤,伤的也是自己,不是别人。”他扶了扶我的身子,惊问,“身子怎么这么虚”

我摇头,含笑说:“方才只是犯了胃疼,躺着便好多了。”李世民又将我护进自己的怀里:“那么再过几日回长安吧。”我说:“只是小病,并不成大碍。还是早些回长安,还有事等着我去解决,那样我也便放下心了。”

李世民一惊,道:“你可想好澄清的对策”

我点头,静静说:“暂有一策。如今每每想来,小世子怜人,太子、太子妃甚至是奶娘又有哪个不怜人呢”

第o85章 美人惑三

就像困在笼中的鸟儿,失去一切的自由,终日在紧张、恐惧、心计中生存,也已彻底失去了原本的阳光。皇宫,就是必葬的坟墓。

次日天还未亮,李世民便起身指挥诸军准备回都,我也再不能入睡,站在廊外望着东面渐渐绽红的晨云,清风抚在我的面上,深呼一气,清澈至我全身。忽然想起韦珪,我暗下心情,决定往南殿走一走。

各殿的人都在广场上集合,这一路走得都十分安静,也让着实感到清冷。到了南殿,大门已开,韦珪静静坐在位上看着韦尼子整理行装。见我来了,韦珪顿是一惊,身子还有些虚弱却是急急向我走来:“昨日之事实在抱歉。”

我上前将她扶回位子,那边的韦尼子更是惊讶回头,顿在原地看着我,直到我神色疑惑地对上她,才急忙回头继续手下的事,动作变得慌乱起来。身旁的韦珪握着我的手,目中流露歉意:“是我身子本就不好,却是怪到你身上来了,我”

我摇头,浅笑道:“是那花瓣本就要亡了,我却不加以注意才闹得你身虚。要是你真的喜欢香袋,改日我再取些新鲜的花瓣来做给你,可好”韦珪微舒展的眉头,含笑说:“改日我到你那去学习,我也喜欢那刺绣的手艺。”

我笑点了头,这时外面有人来报,李世民派人来接我们。我本就身轻无物,用不着整理什么,待韦尼子收拾好两人的行装,我们便跟着来人离开这个已成过往的宫殿,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情与事,都将不复存在。

后院准备了一辆马车,我们先后坐好,韦珪和韦尼子在我的对面。韦珪与我笑语连连,她身旁的韦尼子却是一言不发,一直撩着窗帘子望着外头。韦珪见我常疑着去望韦尼子,她只笑说韦尼子年纪还小,见生人还怕,待到熟悉些便好了。

而我虽笑点了头,心中却还是疑惑着。这些日子韦珪不少来找我,韦尼子也是跟着她一道来了,怎么的也该是熟悉了。心中只有一想,却是不敢肯定,毕竟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心思呢。但若是没有,那件事又该是怎么解释,两姐妹周围没有奴婢服侍,用膳都是与李世民一起的,刚送的香袋变了花味也并不是因为时间久了。若说真的对我有疙瘩的人应该是韦珪也不该是她,可韦珪并不似会有这样心思的人,最多只是包庇了自己的堂妹而已。

若真的是她,虽然这个方法还显得稚嫩,但这个年纪便想出利用自己身边的人来得到目的,恐怕今后不得不提防啊

车轮子缓缓转动,马车行驶起来,转入大军之中,向着西面起行。

七月,李世民凯旋回到长安,将王世充、窦建德献于李渊。窦建德被斩于市,王世充则因降唐,并有李世民不斩前言,而被免死,贬为庶人,与兄弟、子侄流放蜀地。由于押解人员还没有准备好,王世充一家暂时被关押在长安附近的雍州。

不想几日后,雍州忽然来报,王世充接了唐官的圣旨,却被来人乱刀齐下。消息传入,李渊言并未向王世充下过圣旨,经过追查,原来来人带头的是唐定州刺史独孤修德,他的父亲独孤机曾是王世充的部下,在武德二年正月企图降唐,被王世充所杀,独孤修德杀王世充是为父报仇。王世充的人生就此落幕。

东都大战,李世民因战功显赫而名声大振,李渊命他掌握东部平原文武两面大权。因李世民功高太过,权位已在太子之下,不得再上封,于是便封他为天策上将,并且允许他在洛阳开府,赐名为:天策府。

东宫小世子一事还未澄清,李世民安排我与韦珪、韦尼子暂住宫外秦王府。如今我们三人都未入李世民户中,身份地位还是相同的。

这日下午,我与韦珪一同在院中采拾花瓣,忽来人传李世民很快到府。韦珪手上一抖,花瓣撒了一地,面上绽着喜色。我心中一动,这几日分开的日子,韦珪该已是对李世民有了感觉,我甚至想象着,李世民这么俊美优秀的男子在那一天是如何在无意中感动她的。一个认定可以托付的男子,无论如何都是令人心动的,既然逃不过要守在一起的结局,那么便从容的接受甚至开怀去付出。

出神间,韦珪拉上我一同往府门走去,刚到门前就看到李世民从马上下来,踏了大步往里面走来。

“殿下万福。”身旁的韦珪已福身拜身,而我却还愣愣站着,望着走来的这个男人,不知所想。衣下韦珪拉了我,我回过神,福身拜见。李世民含笑上前,一手一边同时将我和韦珪扶起,韦珪在旁红了面颊,轻声说:“堂妹尼子擅长茶艺,正好准备了晨露清茶,殿下与我们一同去饮一杯吧。”

李世民想了想,点头答应。心中失落,却发现他牵了我的手示意我一同去。韦珪顿了神色,扯笑了与我说:“本就是为大家准备的,一同去吧。”

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自是希望对方心中没有他人,我是如此,自是猜的到韦珪那一愣的缘由。这一路,我虽跟着李世民一同,心中却是久久不喜,只觉得是我隔了他们两人。李世民去韦氏姐妹处喝茶并无不可,方才这么一幕,我倒是真真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到了两姐妹的院中,韦尼子正要煮好清茶,见李世民一同来了,惊得忙低身拜见。李世民扶了手,道言不必如此客气。待到韦尼子亲自沏茶的时候,我扶了那微倾的玉雪白瓷壶:“我等改日再来尝尝吧。”

一旁的李世民正要品茶,闻我一言抬首道:“怎么了这茶挺清香的。”

我只好坦白:“近日胃中不适,稍有些味道刺激的就不行了。”

韦珪听了,担忧地说:“这茶叶味道虽淡,但也是对胃有刺激的。待会儿便差人请大夫来开副养胃的方子来。”

李世民放下茶杯唤了俾人:“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随后又起身与我道,“你还是先回院子去,列些想吃的清淡膳食。”

说着,便挽了我的手往外走。韦珪一旁放了茶杯起身与韦尼子送行,面上失落,深深望着李世民不回头的背影。心中对她略觉悲苦,待走了一段路我开口:“殿下对韦氏姐妹是不是太冷淡了”

李世民侧过面上,半惑半喜:“不成,你愿意把我让给她们”

“虽然我知道殿下真正目的,但我也是不信你从来没有动过心的。”我说着,想起那日李世民醉酒下写的那几句赞美的话,若不是没有丝毫的心动,又怎么会叹得如此。

“如果我说当初第一面是曾有过动心,你会怎么样”李世民果是承认了,可他又随后加了一句,“不过当时我又就想起你来,可见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比他们都高。我还认定自己仅恋你一人,可是你要我去找别的女人。我若不去,你怨我;我若去了,你便怨自己。如此,即使你怨我了,我也不要你怨自己。”

心情起伏,我竟有些不能自控胸口的呼吸。我紧紧握着李世民的宽大的手掌,依恋地靠在他的手臂上:“是我错了。我本是个矛盾的人,不想也将你弄得如此矛盾。”

李世民张手搂了我的肩:“别想太多,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若是准备好了我找机会带你进宫。”

“嗯。”我应着,心中开始担忧起来。重新涉入深水宫中,不知又会惹得多少事端,我忽生一个想法,对李世民说:“不然,我不要进宫了。这些日子在秦王府也是甚好的。”

李世民摇头道:“不行。我是要给你一个名分的,仪式必须在宫里举行,况且我出入承乾殿多,你也是要跟着我在承乾殿。若是隐瞒身份处处小心翼翼,还不如一次将阻碍的乱堆杂草都解决了。”

想也是对,我应了,只盼心中此计能够顺利。

回到我的屋子,李世民与我在院中稍坐了一会儿,俾人便带着一位白须老者来了。老者向李世民跪地请安,李世民命人搬了凳子请他入座,示意他为我诊脉开胃病方子。老者在旁望了我的面色,伸手把脉,静查了一会儿问:“姑娘胃疼之时可出细汗,可觉腥呕”

正要答话,李世民在旁与我道:“不得言谎子。”刚上到喉咙口的话就被他这句咽了下去,我只好平着面色点头。老者转向李世民,说:“胃体甚虚。这病是拖了一些时间了,如今要止了它犯疼的次数,也只能是好好调养、吃得清淡。”

说完,他取了随身的药盒拿了纸笔开方子。李世民命俾人接过方子随着老者一同回去取药,一旁的老者背了药盒起身,低声嘱咐我:“姑娘,最重要还是放宽心啊。”

此时,李世民正与俾人说着话,并未看到老者与我说话。我心中一紧,愣愣点了头。听闻医药资深的人凭着面色便能看出人的心思来,这话一点都不假。这么久了,开怀的日子屈指可数,现在想来我是该放宽心,不能再将自己给压抑了。

第o86章 美人惑四

过了两日,我告诉李世民已准备好进宫,并要求只在晚上进宫,并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还让他私下去找李建成,这一事,关键就在与李建成了。

夜深月色变得清冷,夜半的凉风更是习习。我提一盏昏暗的油灯,着了一身淡色面抚轻纱,赤脚踏入东宫后偏院。这后偏院是给贴身伺候主子的奴仆住的,好让他们随时赶来。袖中出来一把钥匙,轻启了一道锁,推门而入。吱呀的门声悠悠回荡在房中,床榻上的人翻了个身,丝毫没注意到房中异常。

步而无声,在榻上之人不觉中,我已是站在了她的榻旁。门口吹来的风将手中的油灯火舌颤了颤,微光也便抖了抖。该是察觉到凉意,榻上的人回过身来,两眼开了一条缝子。床榻在突然间猛地一震,她从榻上跳了起来,惶恐地瞪大了眼,抖着嘴唇:“你,你是谁”

指甲在发间一勾,挑断了面纱的细线。我展眉含笑,说:“奶娘不认得我的了吗”

奶娘惊叫,蜷身坐起,指着我直往后退:“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我面上无奈,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小世子哭着寒冷,硬是要奶娘抱,我这才上来找你的。”

奶娘听了,更是缩成一团,紧紧挤在床角不敢抬头,只眯斜着眼时而偷看我的动作。我坐在床榻上越是靠近了一些:“小世子还一直问,为什么奶娘不要他了。奶娘,你为什么不要他了”

“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脚下被绊了石头,才失手将他落到水里的我不想这样,我不是故意的”奶娘恐惧地张着口疯狂挥摆手掌。

我冷了神色,低问:“如此说来,我是枉死的”

奶娘拉扯了被褥抱在手中,使劲往床角缩拢,口中喊着抱歉和不是故意的话。一失足成恨,我叹然起身,扶手站在在床榻旁,后面的帐子出来两个人,房间的烛火立即被点燃,周边顿时光亮起来。

奶娘见了这光亮,愣愣抬起头来,见着房中的李建成和李世民,更是大惊,又见了床榻便依旧有我,抖着手指着直喊“鬼”。李建成可无心跟她解释什么,怒道:“来人,奶娘谋杀世子陷害承乾殿掌事,立即拉进大牢,等候发落”

奶娘这才意识到这是套她真话的计策,惊望着我喃喃:“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先前真是不该,真是后悔,这时换得轻松自在也是好。”

人潜在的良心总是在逼迫中从得以显现,即使表面装的如何理得,其实也是及其不安的。

李世民轻轻搂了我的肩膀,回头与李建成说:“一切都明了,还请大哥明日一同在父皇那作证,还兮然一个清白。”

李建成望着李世民搂着我的手臂,闪过神色淡笑:“那是自然。”

他深深望着我,似有千言万语,也只能硬硬咽下喉去。他瘦了,不知是因为我还是因为镇蒲州防御突厥的劳累。他一定奇怪我明明已经死了怎么还会出现,更是疑惑我这一年是否都是和李世民在一道。不过从他刚才的眼神中我看到,他已是知道我与李世民之间的关系。那种青铜的凄凉和遥远的懊悔,竟是让我在他面前不安起来,我既是伤他一次,就不能再伤他第二次。

有些不自在,我毫无痕迹移开李世民的手,向李建成福身:“谢太子。”

李建成扯了笑站在那,只是摆了摆手:“你们回去吧,明日来宫里,一切都会清白的。”

“那么,臣弟告辞”李世民拉起我的手,我回眸在李建成无意的苦笑中,跟随着李世民踏门而去。

夜深了,宫门已关。路上,李世民不语,带着我从承乾殿偏门而入,到了他的寝殿便回身紧紧拥了我。他沉重的呼吸落在我的颈上,莫名让我顿生悲切,他是察觉到我的顾忌了吗

“真是好险。”李世民收紧手臂,叹下一言,“我居然害怕起他来”

明白他话中之意,我伸手抱着我的后背轻轻拍打安慰:“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

李世民压低面庞,紧紧贴在我的额上,似是百年的留恋:“我不允许谁背叛我,你也一样。你只能呆我身边,哪也不准去,我一点都不希望你见到他,我真的是害怕。”

他持起我的手放在他胸膛,触碰到那令人安宁的心跳,我含笑说:“我不会离开你,更不会背叛你,只希望殿下此后待我还如今日这般。”

面颊一暖,他轻吻着,宛如一缕温柔的清泉,清清流淌进我的心里。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这夜,李世民依旧拥着我静睡在榻上,而我睡的不好,总是喜欢接着昏暗的风光望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仿佛这样才能将他深深记在心中,永不忘。我甚至有些嘲笑自己,明天又不是末日,我何必要这么忧愁悲切,我对他真的是无可再救药了。

次日清晨,李世民又带着我早早出了承乾殿。我头戴面纱,一路虽有人奇怪望来,但也不敢在李世民面前失态。李世民将我带到两仪殿附近的亭子,并唤了两个侍卫在旁看守,不得有任何人接近过问,待上完早朝之后便来接我。

日头又上了一个云天,道上来了个太监,与侍卫说了几句话,便请我跟着他往两仪殿去。进了两仪殿,李世民与李建成都站在一边,地上披头散发跪着个人,是奶娘。我站在殿中,将面纱取下,正视李渊。李渊在上道:“一切事由都已清楚,幸好你还活着,还能将之前的错挽回。只是朕不明白,当日你明明死在牢中,怎的又在外头”

我最怕便是问到这个,果然还是逃不过,而我又不能直指了李元吉,他不承认,我岂不是被判了欺君。犹豫之下,一旁的李世民拜身道:“是儿臣偷换的。儿臣觉得此事疑点颇多,一时却又找不出所以然来,才冒险将她偷换了出来。儿臣愿受处罚”

我一惊,李世民该是知道李元吉所做的事,他竟是没有拆穿了他。然后,李建成的突然一语,更是让我对这三兄弟匪夷所思起来。李建成道:“儿臣认为二弟有功。倘若不是二弟将人偷换,又怎么会让真相大白。如此,儿臣也是安心,承宗也该瞑目,我大唐也是英明”

李渊在上颔首笑道:“朕还未决定什么,你们怎的都这么紧张积极。”他转了目光向我,“既是如此,你便恢复承乾殿职位,继续呆在宫里吧。至于罪魁祸首”他摆了摆手,“拉下去,赐死。”

奶娘神色呆滞,软着身子任由着侍卫将她拖了下去,她的结局只能是必死无疑。我回过头,无意间望见李渊精锐的目光,直将我看的浑身悚然。心头不禁大骇,方才李世民与李建成都出来为我解难,而且也不止是这一次,李渊定是察觉了什么。自古红颜皆祸水,皇位之争已是大祸,中间若再参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