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夫养成记第45部分阅读(1/1)

。苏换冲进堂子里就喊,“霍安霍安霍安”

走马的人,不少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像蔡襄永荣这样孤家寡人的,不在少数,但总归还是有成亲生子的。

这番死去的三个人,有两人都还是孤身,可那老五却是有妻有女的,他那妻抱了小女儿赶来,一见尸身,就昏倒在地,不足周岁的小女儿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孟先生让其他人的家眷去抚慰,一派焦头烂额。

蔡襄坐在那里,憔悴而沉默。

三具黑漆棺材已买回堂子,霍安正准备和永荣搭个手,将已换上寿衣的三具尸身搬进棺材里,猛然听得苏姑娘焦急的声音,赶紧拨开人群,走了出去。

苏换从中堂一路飞跑进来,远远看见一群人交头接耳叹息抹泪,脚下就软,被门槛一绊,差点又跌个狗吃屎。

非燕欣喜大喊,“安哥”

她抬头看去。

霍安正好手好脚向她快步走来,她跑两步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只觉得这怀抱还是暖的,顿时高兴得大哭,“霍安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人群里,那年轻寡妻清醒过来,猛然爆发出一声凄长嘶哭,吓得苏换一抖。

但人死终归是不能复生的。

苏换拉着非燕,抖抖索索缩在一旁,惊惧地看着那寡妻孤女坐在那里痛哭失声。

霍安和永荣,默默将尸身抬进棺材里。

蔡襄抬起头来想说话,却一怔,目色穿过人群,见着堂子大门口立了一条人影,身姿俏丽,坐在马上,远远看过来。

他想站起来,左脚落地却痛,那人影一晃,没了。

按照帮里规矩,死人该安葬的安葬,家眷该安抚的安抚,孟先生让人拨了银两,命人分头去做事了。

入马帮的人都签生死状,这在保宁马帮是规矩,马帮死人不算常事,但也绝对不稀奇,所以也没什么好闹的,天黑后堂子就静下来了。

苏换这时才得知,原来霍安入马帮,背着她签了生死状的,当下觉得冷汗顺着背脊冒。

终于忙完一切,回到家,苏换一言不发,去厨房煮了一盆肉丝面。

霍安埋头吃得稀里呼噜。

非燕扒拉了一小碗,很乖觉地回房睡觉了。

苏换烧了一大桶热水,霍安整个泡在热水里时,才真正觉得回魂。

他靠在木桶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听着关门声传来,脚步微微,也没回头。

苏换坐在小木凳上,挽起衣袖,右手伸进热水里,捞起一块抹布,慢慢给霍安抹肩膊。

“霍安。”

难得苏姑娘用这么柔软的声音喊他。

霍安微侧头,苏换凑过去亲他嘴唇一下,正色道,“你别干了。”

霍安笑了笑,没作表示,从水里湿淋淋站起来,抬脚跨出木桶。苏换拿起一旁的干布帕,站起来帮他擦干身子。

擦着擦着,霍安忽然搂过她。

苏换任由他抱着,脸在他热气腾腾的颈窝里蹭了蹭,慢慢说,“霍安,今日是三月初八。我遇见你,已经整整一年零五天了。”

一向活蹦乱跳的苏姑娘真是难得这么安静温柔。

“去年今日,我并不知道,我会过得这么好。”

她叹口气,“让我继续好下去。”

霍安低头去吻她眉眼,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搂着她闭上眼,静静入睡。

几乎一闭眼他就睡着了。

苏换用指尖去拨他浓密漆黑的眼睫毛,拨着拨着就窝在他怀里睡了。

第二日,苏换是被痒醒的,睁开眼,只见霍安穿戴整齐,神采一如往日,趴在床边,伸手刮她的鼻子。

她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霍安笑笑,竖起木牌给她看。

“苏换,我想好了,我以后要和你说话。”

苏换腾地坐起来,惊喜道,“你的嗓子可以好吗”

五日后。

一切都平静下来。

阿丘和另一个人,向堂子提出了退出马帮。阿丘的腿废了一条,走马自然是不可能了,而原本定好亲事的女方家,听说他废了一条腿后,毫不犹豫退了这门亲事。

阿丘如同霜打,曹风天天跑去守着他。

蔡襄的伤并无大碍,可他消瘦得很快,总是恹恹不振的模样,往日南关马市意气风发的蔡老板,再不见踪影,堂子里的事全靠霍安和永荣帮着孟先生打理。

霍安每晚睡觉前,都会慢慢写一些这次走马的事,给苏换看。

他的心境早已平静下来,倒是听得苏换惊叫连连,她万万没想到,蔡襄和成蕙竟然闹了那么奇葩的妖蛾子,再加上那草原血杀的惊心动魄九死一生,难怪这几日她去蔡襄家探他时,总见着他萎靡不振。

最后,霍安慢慢写:“苏换,我答应你退出马帮,可是得等蔡襄好起来。我们同生共死,是兄弟。”

苏换扭着他小心翼翼说,“其实这段时日,我瞅着前门大街偏巷口有个铺子挺好”

霍安写:“好。”

苏换大喜,“你同意了”

霍安写:“你养我吧。”

苏换骄傲地一挺胸,“放心,我养得起你。”

霍安笑,扔了木牌埋头去蹭她胸前软绵绵。

苏换被他蹭得痒,一边躲一边笑,“别闹别闹,你说说什么时候去求见那高人彭公”

霍安没作表示。

苏换说,“我要和你一起去。”

她斩钉截铁道,“你第一句话,一定要对我说。”

江湖远 一百一十一章 不下蛋的小母鸡

日子开始忙碌起来,苏姑娘里里外外,不亦乐乎。

卯伯出面砍价,花了一百五十两,代她盘下了前门大街偏巷口的一个小铺子。捧着薄薄的房契时,苏换和非燕都好鸡血。

非燕说,“四姐姐,我现在十一岁,如果我十七岁出嫁,还有六年。六年我们是不是可以挣很多很多银子,我的嫁妆会比现在多对不对”

苏换笑得见牙不见眼,“对啊对啊。”

小铺子以前是卖杂货的,铺主一家回南边老家了,苏换去瞅了瞅,只觉得铺子还行,就是脏了些,于是鸡血澎湃地拉了非燕,一起去打扫。

因为蔡襄在家养伤,这些日堂子里的事,大多是霍安永荣帮着孟先生在打理。霍安想着那铺子就在前门大街,离堂子近,有什么事,非燕跑来通报,也不过眨眼,于是放心让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去折腾。

正嗨哟嗨哟扫得欢,苏换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小四”

苏换抬头一看,啊啊啊,魏之之小姐下凡尘,竟然俏生生立在门口,探头往里瞧。

苏换裂嘴一笑,扔了扫把,灰头土脸地跑出去,瞧得魏之之身后的明翠,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唉唷这个小四姑娘,长得蛮好,可惜嫁个没什么家世的哑巴夫君,还得自己这般操劳。由此可见,女人嫁个什么样的人委实很重要。

可操劳的四姑娘她毫不在意,抬手拂去头发上的蜘蛛网,笑得开开心心,“之之你怎么在这里”

魏之之瞧着目色略有闪烁,“唔我去找成蕙,可青帮的人说她生病了,我就准备回府去,见着前门大街热闹,下来走走,结果不想瞧见你和非燕”

苏换说,“咦你回府不走前门大街啊”

魏之之不回答,反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换瞬间转移注意力,拉着魏之之便要往铺里走,“来来来,你瞧瞧,我要开糕铺呐。”

魏之之看着那灰尘满地蛛网遍结的小铺子,毫不遮掩自己的嫌弃,没挪脚。

苏换醒悟过来,讷讷地笑了笑,“哦太乱了,以后待糕铺开起来,我让非燕给你送些酥枣糕去。”

魏之之迟疑道,“你开糕铺”

苏换点点头,“对,我做南边的糕,他们都说好。”

魏之之道,“女子嫁了人,不好这么抛头露脸吧。”

苏换满不在乎地一笑,“哈,之之,那是对你们千金闺秀而言,我们这样的,勉强也算江湖儿女,不在意这些的。”

魏之之嗯了一声,“你夫君他们还好吧我听我爹说,原本要找他们买批马,可惜他们这次走马不太顺。”

苏换笑容没了,耷着肩叹口气,“是啊。堂子里没了三个人。”

魏之之赶紧道,“蔡老板和霍老板没事吧”

苏换说,“他们都好着。襄哥腿受了伤,不过不碍事。”

魏之之目光闪烁,“那其他人怎么样啊”

苏换觉得奇怪,高贵冷艳魏小姐这么关心马帮,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吧。正想着,非燕气喘咻咻喊,“四姐姐,你偷懒,我累死了。”

苏换忙对魏之之说,“之之,我改日做了酥枣糕,给你送去,我还得忙,先不陪你了。”

不想魏之之一把拉住她,“我好无聊,你陪我去喝盏茶,铺子我让人帮你扫,保你满意。”

说罢一回头,“来人呐。”

几名都尉府侍卫便赶紧从马车旁跑过来。

苏换一听,乐死了,连假装客气也没假装一下,牵着非燕乐颠颠地跟着魏之之上了马车,留下几名侍卫灰头土脸地扫铺子。

魏之之大小姐去的,自然是保宁的好地方,衣香鬓影幽静雅致,一品香茶楼就是这样的地方。

苏换和非燕口渴了,抱着茶咕嘟咕嘟喝,魏之之托腮瞧得有趣,眼睫毛扑闪扑闪,“小四,我认识的姑娘,从没你这个样子的。她们走路从不会跑,笑时掩着嘴,喝茶都是抿的。”

苏换豪气一笑,“咱们江湖儿女就是这样。”

魏之之说,“你们江湖儿女也有萎靡不振时。今日我瞧着成蕙一眼,她一点往日的爽利精神都没有,眉头总是皱着。”

苏换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霍安告诉她的媚药妖蛾子,也不好说,笑了笑道,“生病嘛自然没精神,改日我去瞅瞅她。”

魏之之说,“听说蔡老板他们在草原上,遇到了胡人军队。他们二十个人,只没了三个人,其实我爹说,算他们本事了。”

苏换立马八卦起来,吧啦吧啦吧啦,把从霍安那里得知的故事,再润色润色,唧唧呱呱讲给了魏之之听。她以前常跟着她大哥跑出去听书,话本子也看得多,讲起来简直惊心动魄一波九折,直将魏之之主仆俩听得按着胸口,气也不敢出。

这故事一讲,日头就挂西了。

非燕觉得吧,她要再不提醒一下,她这四姐姐非讲到天黑不可,于是戳苏换一下,“四姐姐,日头都要落了,咱们该回家了。”

苏换猛然醒悟,哦哦两声。

魏之之也回过神来,“嗯我也该回府了。”

于是四个姑娘出了一品香。刚走出大门,非燕就喊,“四姐姐,安哥来了”

抬头望去,果然见霍安正从街上走过来,身后还跟着永荣,以及都尉府那几名侍卫。

魏之之别过脸,提裙上马车,“小四,我先走了。”

霍安大步走过来,苏换赶紧说,“是魏小姐请我来喝茶。”

魏之之已坐上马车,撩开窗帘子,冲霍安点点头。

苏换高高兴兴摇手,“之之,谢谢你帮我。”

魏之之唇边含笑,瞥了低头站在霍安身边低着头的永荣,忽然道,“还没死呐真是祸害活千年。”

说完哼一声,高贵冷艳地放下窗帘子。

马车缓缓离开,霍安苏换目光一致去看永荣,永荣懵得慌,魏小姐,老子就站在这里瞟都没敢瞟你一眼,怎么又祸害了

晚上回家去,苏换征求霍安的意见,说魏之之去看成蕙,说成蕙病了,她该不该去瞅瞅成蕙

霍安写:“别人的事我们闹不明白,先别去。”

苏换深以为是,点点头又说,“成蕙不喜欢蔡襄么”

霍安写:“我怎么知道姑娘家的心思。”

苏换叹气,“可成蕙以后怎么嫁人呐”

霍安写:“换成你,你会怎么做”

苏换狡黠一笑,“换成我,解毒的就必须是霍安霍安霍安”

霍安一笑,抱起她往床上滚,解毒去了。

一边解毒他一边纳闷,苏姑娘和他说,她好姐妹又来了一次,真是太奇怪了,在保宁安定后,他才没管苏姑娘那什么月信前后才能闹的破规矩,逮着她想闹就闹,也算勤勉,可偏偏苏姑娘就没动静,真的好伤自尊。

三月下旬时,苏换的糕铺正式开起来了,她熬夜引经据典,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桂芳斋。

曹风他们已从草原遇险那场阴影中走出来,跑去朝贺,看了糕铺挂的匾,他意味深长道,“四姑娘,你取这个名字,真的好荡漾。”

苏换好奇问,“为什么”

曹风一边往嘴里塞糕一边含糊说,“很有声色犬马脂香粉浓的感觉。”

霍安走过来,毫不犹豫地往他后脑拍了一巴掌。

曹风嘿嘿笑,“恩人息怒,息怒。”

虽是一个小糕铺,可一开业还蛮风光。

糕铺外面搭了茶棚子,摆了几桌糕点茶水,让前来捧场的马帮汉子坐着喝茶吃糕,非燕小女侠俨然以二老板身份自居,将义工蛐蛐支得团团转,倒茶烧水端糕,跑得蛐蛐腿肚子发抖。

不片刻,魏之之竟派了都尉府的人送礼过来,都尉府人前脚走,后脚青帮又送礼来了,连着青帮老大成临青,居然也大驾光临。众人顿觉,这小小桂芳斋,前途很光明,至少在保宁,没有宵小敢来滋事生非。

蔡襄的腿已好了,就是消瘦不少,这日也来捧场。他南关马市的蔡老板,总不能缩屋里一辈子,这一季走马堂子损失不少,可下一季还是得走,堂子里几十号人等着养家糊口呢。

他原本正坐在那里喝茶,一见成临青带人雄赳赳气昂昂走来,手里茶盏一抖,茶水洒了大半。

曹风紧张得差点被糕哽死,低声道,“襄哥,成临青不会带人来砍我的吧成小姐不没事了吗天地可鉴,我也是受害者呐。”

蔡襄默不作声,要砍也是砍他好不好。

回保宁这许久,成蕙无声无息,他不知所措,再加上诸事烦扰,只在夜深无眠时嘲弄地想,当初他还肖想上门提亲,可见着这模样,他上门提亲,成蕙说不准恨他到骨子里。

成临青一走近就哈哈大笑,爽朗模样与往日无异,将霍安肩膀拍得嘭嘭响,“霍安,你这番这可成货真价实的霍老板了。”

霍安抱拳笑了笑,请他过去坐。

蔡襄和曹风强作镇定,站起来抱拳见礼。

成临青走过来,不声不响瞟蔡襄,瞟得蔡襄背上长毛心里发虚。

忽然成临青皱眉,“咦蔡襄,你怎么这个怂样南关马市的蔡老板,这么点风雨就被摧残了”

蔡襄勉强笑道,“多谢成帮主点拨。”

成临青哈哈大笑,坐下来说,“你们堂子的事我听说了,江湖人有江湖命,你不必太自责。我才从南边回来,这便赶来瞧瞧。”

蔡襄受宠若惊,赶紧起身谢礼。

成临青一把按下他,压低声音道,“蕙蕙和我说了。要说谢,说来你和霍安送她去找高人,该是我谢你们,口风也紧实,蕙蕙还是姑娘,名节要紧。我成临青记着这人情。”

霍安默默。

蔡襄苦笑,有一种不久后他命将休矣的感觉。

成临青这时又正色道,“有个事我想和你们谈谈。”

苏换见他们低低说话,也没好走过来,只松了口气想,还好还好,成临青不是带人来砍蔡襄的,可是成蕙,她该不该去探探呢

进了四月,苏姑娘的日子简直充实得吓人。

桂芳斋开业后,那群马帮汉子时不时都来捧个场,可见霍安在堂子里,为人口碑都还是不错的。魏之之还不日就派个人过来买糕,感动得苏换不断和蛐蛐说,以前我们错看她了,高贵冷艳是表象,骨子里她是好人。

因为这季没走回马,马市开市后也没事忙,蛐蛐便来桂芳斋帮忙。

苏换在后面忙着做糕,很少露面,非燕跟着打下手,他就坐镇糕铺卖糕,加上嘴甜,把一些来买糕的大婶子小姑娘,哄得个个眉开眼笑,瞧得非燕讥诮地和苏换说,“四姐姐,我师兄说,一个男人正不正经,十四五岁就初现端倪。我瞧着这个蛐蛐,不是个正经的。”

苏换一边揉粉一边说,“哎英雄不问出处,蛐蛐这是一种卖糕手段,要不保宁那么多糕铺,人家干嘛老跑咱们这来买呀。”

非燕说,“那也是四姐姐你做得好,跟他卖笑没关系。”

苏换噗嗤笑出声,“那二老板,人家蛐蛐卖笑也不容易,月底分红得考虑他。”

非燕哼了一声。

不过半月,小小桂芳斋也算在保宁有了些口碑。前门大街的都知道,偏巷口新开个糕铺,专做南边各色糕点,味地道,价实惠,老板娘亲自做,人还漂亮。

有些地痞宵小的,守在街对面偷瞄了几眼,偶尔见得苏换来店前晃一下,桃花脸笑眯眯,顿时垂涎欲滴,但很快被这条街的地头蛇喝止住,“小不要命的你去试试,不说人家背后有青帮有都尉府撑着,就说人家马帮的汉子,走的是命啊,就你这怂样也敢胡思乱想”

苏换这些日子来,多了个习惯,每晚临睡前,都坐在桌边,嘣嘣嘣数银子,数得牙齿都笑歪了。

她卖糕挣的银子自然不比霍爷走次马来得多,可她这营生是细水长流的。

霍安走过来,拿起她的手瞧来瞧去。

苏换说,“你看什么”

霍安写:“每天做些就好,别太累,手都粗了。”

苏换说,“咦你嫌弃了”

霍安幽怨地写:“我怎么敢嫌弃你,我得靠你养啊。”

苏换得意地哼哼,“嗯,懂事。给爷捏捏肩。”

霍安失笑,站起来给她捏肩,一面捏一面想,怎么跟她开口说事。

他见捏得苏换半眯眼身心舒泰,赶紧拿过纸笔写:“苏换,过两日我去湖州一趟。”

苏换好奇道,“你去湖州干嘛”

霍安硬着头皮写,“堂子里接了青帮的一笔货。”

苏换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霍安写:“这季堂子没有分红,可兄弟们得吃饭啊。成临青让蔡襄帮他押货去湖州,所以”

苏换大怒,一拍桌子,“霍安你这个骗子,你答应我不走马的”

霍安赶紧写:“不是走马,是走货。”

苏换怒,“我不管,都一样”

霍安写:“湖州在南边,绝对没有战乱。”

苏换气得很,扯过纸就要撕。

霍安赶紧揪住纸,飞快写:“先不说堂子,我老待在家里像什么话,你有孩子了怎么办我做不来糕的。再说我去找高人医嗓子,那高人凭什么出手,高人也要吃喝的呀。”

苏换愣了一下。

霍安写:“只是走货,很快就回来了。就算遇上些绿林路匪,那些人我还不瞧进眼里。”

苏换沉默了一会儿,不置可否,跑上床睡觉。

第二天覃婶得空,来糕铺里帮她忙,她郁结地和覃婶谈心事,不想覃婶却道,“四姑娘你这心思不对。”

苏换不明白,她哪里不对了。

覃婶说,“男人缩在家里,会没志气的。安爷这种人,就好比老鹰,该在天上飞,你非折了他翅膀让他窝在家里,这样长日以往,夫妻间会生嫌隙的。”

苏换陷入了沉思。

覃婶又说,“就说你开糕铺,也闹了些不如意,两个人得互相体谅。再说安爷考虑得对,你若有孕,就不好这么站着做糕了。他这是心疼你。”

苏换把覃婶的话细细咀了一遍,正对自己的思想拨乱反正,忽然覃婶咦了一声,转头看她,又去盯她肚子,“四姑娘,我记得你们来保宁时,是去年六月里了,见着都大半年了,怎么就没个动静啊”

苏换有些局促,“是缘分没到吧。”

覃婶说,“不对啊。”

她忽然严肃道,“四姑娘,你得找一日,我陪你去瞧个大夫。我老家那村子里,有个新媳妇,也是过门一年多没个动静,后来一瞧大夫才知道,她身子底寒薄,不好受孕的,结果被夫家给休了。”

苏换手里的粉团嘭地落下,结结巴巴道,“这这么严重”

覃婶严肃极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事,男人是不会含糊的。”

苏换顿时好崩溃。啊啊啊,以前她总怕怀上,结果如她所愿,一直没怀上,覃婶这么一说,难道她真是只不下蛋的小母鸡

不下蛋的小母鸡内心忐忑起来,这晚回家后,也不敢吐露心事,乖乖同意了霍安去走货,只叮嘱他一定要当心当心再当心。

霍安好高兴,觉得苏姑娘又懂事了,向苏姑娘承诺,走货回来后,就去白头山找彭公。

再过两日,蔡襄霍安就要出门走货了,永荣曹风自然也是要去的。

临行前一日,蔡襄鼓足勇气去青帮求见大小姐,谁知大小姐让人传话出来,干脆两个字,不见。

蔡襄心里被猫挠,每晚一想起成蕙,思念就像荒草一样疯长,很想死个痛快,哪怕就是被成临青砍死也好,于是躲在青帮堂子门口等。

等啊等啊等,等到天快黑时,不想还真让他等到成蕙出门了,她带着成成坐上马车,成成欢笑着问,“阿姐,爹爹在哪里等我们”

成蕙说,“醉枕江山楼。”

成成说,“那我要吃那里的八宝鸭。”

成蕙说,“知道了,小馋猫。”

马车轱辘轱辘走了,蔡襄躲在暗处远目。

醉枕江山楼的雅间里,成成啃八宝鸭,啃得满嘴油,成蕙这几日胃口都不好,一副恹恹的模样,成临青道,“蕙蕙你怎么不吃”

成蕙用筷子戳白米饭,没着声。

成临青皱眉说,“你堂堂青帮大小姐,这么点事就把你打倒了像什么话,又没失节。成成还小,爹爹却在老,以后这帮子里的事,我还指望你帮衬着。”

成蕙不言不语。

成临青喝口酒,“我上月在南边,有个叔伯问起你,说是你这年纪,该出阁了,爹再留着你就耽搁你”

不想,没等他话说完,成蕙烦躁地将筷子一放,“不嫁”

成临青脸一沉,“你这什么态度”

成成起哄,“阿姐你再不嫁,以后就没人要了。”

成蕙怒道,“没人要我就当姑子去”

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成临青气得哼哼,他和那魏弦一样,就是太宠女儿了,才惯得这丫头越发没个章法。

成蕙心烦意乱地在园子里闲逛。

回保宁以来,她拒绝想关于马帮的任何事,午夜梦回时,十分混乱,时不时在梦中又见那些面红心跳的场景。随着时日渐长,中媚药后的记忆都逐渐清晰拼接起来。

她觉得很乱,理不出个头绪,自己像只蛾子,被缚在暗无天日的茧壳里,冲撞得各种疼痛,也没法破茧而出。

正在茧里东碰西撞,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成蕙。”

她一呆,头也不回,猛往前走。

不想后面那人手脚快,几步走过来一把扭住她手臂,逼得她回过身来。

细眸鼻挺,只是不见往日意气风发满不在乎的笑容。

蔡襄。

成蕙不看他,冷冷道,“你放开我。”

蔡襄开门见山道,“成蕙我想娶你。”

成蕙慢慢抬起头来,冷冷一笑,“就凭你”

------题外话------

第三卷了,最后一卷了,哈哈,好高兴,我就要把这个故事捋完了

江湖远 一百一十二章 关键位置安好人了

天色已暗下来,醉枕江山楼的园子里没什么人,廊前檐下挑起的灯笼,发出暖暖光晕。

蔡襄在这暖暖光晕里看成蕙的眉眼,许久后笑了一下,“五年前我来保宁,刚挤进保宁马帮时,很多人都瞧我不顺眼,觉得我这样不名一文的小辈,凭什么有臭脾气凭什么分一杯羹,我凭什么我凭本事。不过如今看来,这点子微薄本事在青帮大小姐眼里,着实低贱。”

“成蕙,你爹说江湖人有江湖命,我不知我的命会在哪里,不过我蔡襄活着时就绝不含糊。我唯有一生和一命,你愿意嫁,我许你一生,你不愿意,我许你一命,什么时候都可以来讨。”

成蕙长久地看着这个男人,看着这个男人眸里燃烧的热烈一点点冷却,一点点熄灭。

最终青帮大小姐还是没说话。

蔡襄慢慢放开她的手,像往常一样,叉腰笑了一下,摸摸鼻子叹口气,“哎也实在没话说了。”

说着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也不回头,淡淡说,“别想着霍安了。便是没有白头山那夜,你们也是没法成的。我自然是妒忌的,上次在草原遇险,我甚至想过不去接应他,不过还算好,我总算还清醒着。”

他说完头也不回,大步出了园子。

成蕙站着那里,呆然而立。

这时成成的声音传来,“阿姐阿姐你在哪里爹爹说要回家了。”

成蕙慌忙抹了抹脸,转过身去,成成活蹦乱跳跑过来,扑进她怀里。

第二日一早,蔡襄霍安便启程往湖州去了。

苏姑娘一连几日都心不在焉,每天做两屉糕,卖完就关门回家,惹得非燕煞有介事地去劝她,“四姐姐你这个样子,是夜里孤枕难眠吧要不今晚我来陪你”

苏换满脸飘黑云,“蛐蛐又和你说什么了”

非燕说,“他说深闺怨妇的普遍特征就是,孤枕难眠。”

苏换咬牙切齿,牵了达达小二去蔡襄家,放开二狗,指使它们追得蛐蛐满院子上跳下蹿,看得非燕哈哈大笑。

又过了十日,深闺怨妇她实在沉不住气了,老梦见霍安要休她,于是这日开铺后让非燕守着,她偷偷摸摸跑回蔡襄家,找了覃婶吞吞吐吐问,“真真有女人不能生孩子”

覃婶明白她的意思,放下手里的活计,提了菜篮子和她出门,“你放心四姑娘,我在保宁十几年,有相熟的老大夫,德行也是极好的,绝不会四处乱说的。”

苏换硬着头皮,跟着覃婶去了。

一路上她没好意思抬头看路,被覃婶拉着走进一家药堂子,不期然和迎面走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抬头一看,她愣了,“成蕙”

成蕙一副没睡醒的失魂落魄状,听着有人喊她,茫然看了一眼,认出苏换后抬脚就想走,但刚伸出脚便清醒过来,镇定地抬手抚了抚头发,“咦小四”

苏换正想开口,不想成蕙比她快,一口截住她的话,“你来找大夫看病呐”

苏姑娘心里有鬼,赶紧指着覃婶说,“哦我陪覃婶来瞅瞅,她有些不舒服。”

成蕙哦了一声,“那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就要走,不想苏换拉住她,一脸恳切道,“成蕙你真生病了呀我原本想去探你的,可我开”

成蕙不等她说完,便猛一下甩开她的手,胸脯微微起伏,“不过是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苏换反应,便急急走出去了。

苏换愣愣地,和覃婶说,“我觉得成蕙好像不高兴理我。”

覃婶也有些疑惑,“咦奇怪,青帮大小姐还用得着亲自来药堂子瞧病有钱有势的,哪家不是请大夫去家里瞧。”

别人的事,自然管不了那么多。覃婶撩开帘子,拉着苏换进了内堂。

一进内堂,苏换又愣了。

不是吧,去年霍安第一次走马回来,她闹假害喜,霍安带她来瞅的,就是这白胡子老大夫。

哦哦哦,好丢脸好丢脸。

她赶紧转身就要溜,“覃婶改日再来瞧吧。”

覃婶果断地一把捉住她,严肃道,“四姑娘,逃避是不对的。”

苏换没法,皱着一张苦瓜脸,期期艾艾地坐下来,别扭地侧着脸,只愿这白胡子年老痴呆,不记得她了,否则她要糗死。

覃婶只道小媳妇自然是面皮薄,于是俯身去,在白胡子耳边轻语了几句。

白胡子唔了一声,眯着眼搭脉。

半晌后,他睁开眼,和蔼地问,“小夫人成亲多久了”

苏换不好意思看他,“大半年。”

白胡子说,“信期不准吧”

苏换惊道,“你记起来了”

白胡子茫然,“记起什么了”

苏换好想咬掉自己舌头,人家看那么多病人,哪还记得她,于是镇定镇定,“是有些不大准。”

白胡子又闭上眼,让苏换换了只手,细细摸脉。

这次摸了许久,才睁开眼,认真打量苏换,小声嘀咕道,“瞧着气血蛮好。”

忽然又问,“小时可受过寒”

苏换愣住,“受寒风寒”

谁这辈子没害过几次风寒呐,正想说话,猛然想起一件事,她十二岁那个冬天,简直太悲剧了,亲娘死了不说,好容易缓过气来,出去逛逛园子,结果又顶撞了她高贵冷艳的二姐,她端庄慧洁的三姐急着拍马屁,一掌将她推进荷池子里去,差点没把她冻死淹死,好在她二姐的婢女十七八岁已经知事了,怕几个半大孩子闹出人命来,赶紧找人把她捞起来了。

这个算不算

她赶紧实打实地和白胡子说了。

白胡子于是转头和覃婶说,“不碍事,大概有些血淤之症,老朽给这位小夫人开个暖宫祛瘀的方子,调理调理就好。”

苏换赶紧问,“不会淹了回冰池子,就不不能生了吧”

白胡子摇头叹气,拿过笔墨写方子,“这世上的人就是奇怪,求而不得,得而非求,不知要闹哪样。”

苏换听不懂,“什么意思”

白胡子一边写方子,一边愤然道,“反正那种伤天害理的缺德方子,老朽是绝对不会开的。”

苏换茫然去看覃婶,覃婶弯腰低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这晚回家,苏换虔诚地熬了药来喝,苦得她满脸抽搐,非燕好心问,“四姐姐你病了”

苏换说,“风寒风寒。”

非燕啧啧道,“不像呀,今儿上午做糕,你还甩得粉剂子嘭嘭响呢。”

苏换盯着她,“还想不想有晚饭吃”

非燕立马什么好奇心都没了。

睡觉时苏换很沮丧,一个人在床上翻来翻去想,要是她真是只不下蛋的小母鸡,霍安会不会另娶呀唉以前她就不该嫌弃小孩的,结果遭报应了。

嫌弃

她猛然翻身坐起。

想起覃婶今日在她耳边说的话,“大夫说的伤天害理,是指打胎的药方子。”

啊呀呀啊呀呀

怎么办,她好像撞破了一个大秘密

第二日她精心做了一盒糕,选了成蕙爱吃的口味,蜜豆酥和栗子糕,留了非燕看铺,然后亲自提了糕,去探望青帮大小姐。

结果青帮大小姐拒见,理由是风寒,出不得门。

苏换觉得吧,风寒这种梗,都要被用烂了。不过既然成蕙不愿见她,她也没法,这事情暗里委实波涛汹涌,她不能乱掺和,只好留下糕,走人了。

回了糕铺,却见覃婶提着菜,喜气洋洋走来,见着时辰还早,就吃了块糕,顺便喜气洋洋地和苏换八卦了一下永荣,“我这几日做了些干菜,隆叔最喜欢吃,我就给他捎了些去。他很高兴地和我说,他瞅着有家的姑娘挺好,想说给永荣。”

苏换一听,兴致勃勃道,“怎么个好法永荣是个好人,得讨个好姑娘。”

覃婶说,“说是马市一家绸布庄的女儿,今年整好十八,隆叔说长得眉眼端正,体态丰腴,是个好生的模样,还让我改日去帮着瞅瞅。”

苏换摸摸鼻子,她就不好生,真是伤自尊。

覃婶说得兴头上,没注意这些,继续说,“隆叔说,虽然一直养在乡下,可陪嫁是有的,还做得一手好饭菜,人家也不嫌弃永荣干走马这个营生。”

苏换说,“隆叔怎么想着给永荣说亲了”

覃婶说,“隆叔说,永荣上次走马前,和他提了提,说是阿婆走了,他孤家寡人冷锅冷灶,也该成个家室了。太美的姑娘他也配不上,通情达理能洗衣做饭就好。”

苏换赞道,“永荣就是实在。”

一下积累了这么多八卦,苏姑娘真是好想有个人来分享,于是天天盼霍安回来,又纠结地想,成蕙那事她也不确定,要不要和蔡襄说呢

憋了半个月,五月初十,押货的马帮汉子,平平安安回来了。

苏换把糕铺关了,去蔡襄家帮着覃婶做饭。

半下午时,蔡襄一行说说笑笑回来了,苏换飞奔出去喊霍安,惹得曹风阴阳怪气,“有媳妇就是好。”

一群人热热闹闹吃饭,蔡襄见着又恢复了往日神采,嬉笑怒骂,苏换心事重重地纠结,人家当事人都雁过不留痕,她乱管闲事不好吧

吃过饭,曹风兴致勃勃去怂恿蔡襄,“襄哥,咱们去金玉楼吧,你的晚晚,好久没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