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夫养成记第21部分阅读(1/1)

拜啊

她只好努力克制,继续保持端庄,低头吃菜。

然后,一桌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大多在讨论这场马市的交易。

霍安静静地听,苏换原本就觉得自己在这场合不大适宜,但她和霍安初来未定,霍安也没法将她一个人扔回客栈,于是这种情况下,苏换觉得自己保持沉默低调端庄内涵,才是王道,不至于让人看扁。

忽然一个穿灰衣的年轻汉子问道,“霍兄弟在南边时,是做什么的”

蛐蛐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那汉子,人家是哑巴,怎么回答你嘛。

苏换抬起头来。

蔡襄倒是悠闲,看着霍安怎么处理。孟先生夹了根青菜来慢慢嚼,隆叔笑眯眯地抿口酒。

苏换心里冷笑,从容道,“我夫君打猎。”

灰衣汉子哦一声,低头去夹菜,但眼角眉梢都透出些许轻视。话都不能说,还跟着去贩马走马,笑话。

苏换继续道,“他比较喜欢打老虎和野猪。”

蛐蛐转目看霍安,哦哦哦,这哑巴打猎好高端,一打就打老虎和野猪这种档次的。

那叫永荣的腼腆男子和善一笑,说话有条不紊,“我爷爷是挖参的,多是和猎户相伴进山。小时候,他也给我讲些打猎的趣事。我听说,老虎和野猪都是极不好猎的,老虎猛,野猪狂,要猎这两样,需要些本事。”

霍安还是眉目沉静,向永荣点头致意,似乎宠辱不惊。

苏换却瞬间对永荣好感飙升,一大帮子人,就这个男子又谦和又识货,就连蛐蛐那种小孩,也跟着蔡襄学坏了,成天一副用鼻孔看人的模样。

蔡襄却兴致勃勃问,“南边和北边,无论是气候水土,还是吃住习惯,都有好些差异。霍安,你们在南边成了家,怎么想着来北边了”

苏换语滞,她总不能说他们私奔吧。

这时,霍安终于动了,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牌,又掏出炭条,飞快地写几个字,递给蔡襄。

他写的是:打猎不是长久计。

蛐蛐很好奇地想看,但无奈伸长颈子都看不到。

蔡襄抬头打量霍安一眼,有些意外,最终赞道,“嗯,好字。”

孟先生抬起眼皮,凉凉看了霍安一眼。

苏换觉得,同是老头子,还是昆爷比较可爱,虽然也不爱说笑,但总不像这个瘦老头,看人总发凉。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了。蔡襄让永荣去送孟先生,隆叔和其他人也客气地告辞了,蛐蛐屁颠屁颠地去结账,唯剩下蔡襄和霍安苏换二人。

蔡襄慢慢喝完一杯茶,才抬头看霍安,正色道,“马市还有三天。霍安,这三天里你跟着我看,我会与你讲,贩马走马是怎么一回事,你掂量掂量,合不合适做这个,再做决定。还有,除了蛐蛐,今晚那五个人,都是帮里司职要害的,具体做什么,我会慢慢和你讲。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想留下,光愿意还不够,还得让他们点头。”

霍安点点头。

蔡襄看一眼苏换,又郑重道,“这行当并不好做,慢慢你就明白了,尤其是,你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媳妇,不可能时时带在身边。自然,这行当是来钱的,不少人咬牙干个几年,便攒些银子另谋出路了。这些,你们都要想清楚了。”

霍安又点点头。他七岁到桃花村,二十二岁离开桃花村,长久的岁月里,他都过着简单平静的生活,直到苏奇葩从天而降。

做人处事的道理,母亲教给他许多,但出来后才明白,正如昆爷所说,每个人都得摸爬滚打,光懂道理是不够的。

苏换低着头扭衣角。

蛐蛐跑进来,“襄哥,我们回去不”

蔡襄笑了笑,又有些玩世不恭,“去金玉楼。”

蛐蛐点点头。

蔡襄问道,“你们在哪里落脚”

苏换说,“客栈。”

蔡襄说,“霍安,马市那种地方不适合妹子去,别再带她去了。你如果信我,明日早上,我叫蛐蛐到客栈去接你们,这几日你们先去我家里住着,白日里,妹子就待在家里,总比在客栈让你放心。过几日,你们做好决定了,是走是留再做打算。”

他说话很平静,既无赵敢那种乐于相助的热情,也无下午初见时那种不屑一顾的淡漠,让苏换越发看不懂他。

霍安却站起来,郑重地抱拳相谢。

这蔡襄是个极冷静的人,看着有几分淡漠和玩世不恭,事实上思虑周密,一眼就看出他的后顾之忧。的确,只要安置好苏换,他便能全身心去做事。

蛐蛐纠结地看一眼苏换,心里犹自在想,他和她打的那个赌,到底谁赢了

苏换忽然跳起来,“霍安,糟了,我们得给达达和小二带些吃食回去,它们一定饿疯了。”

霍安也面色微变。一直忙正事,险些将它们忘了,这番饿了一定在房间里乱叫,还不扰了客栈的清静。

蛐蛐惊讶道,“你你们还有两个孩子”

他又看一眼苏换,啊啊啊,这斗嘴很厉害的漂亮姑娘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他好摧毁。

苏换摸摸额头,“小朋友,达达和小二是两只狗。”

蔡襄也惊讶了,“你们还带了两只狗”

蛐蛐小朋友站在一边很凌乱,他马上要满十五了,他不是小朋友,他不是小朋友

出了醉仙居,天已黑尽,长街上却仍然繁华,两旁楼阁灯火璀璨,路边小贩吆喝声声,行人仍然络绎不绝。

苏换高高兴兴地东张西望。

蔡襄和霍安并肩而行,淡淡说,“其实保宁不错,就是冬天冷了些。”

蛐蛐小朋友幽怨地跟在最后,提着两大盒剩菜剩饭。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沦落到提狗食的地步啊

走到一处漂亮的大院子前时,蔡襄停下了。

苏换望望那院子前高高挑起的红灯笼,灯笼上有三个大字:金玉楼。

好吧,从前她大哥没少逛这种地方。

一个穿红戴翠的漂亮婶婶,扭着腰肢从院门里走出来,娇笑道,“哟,襄哥来呐我家晚晚这几日正念叨,说襄哥好久没来瞧她,莫不是将她忘了。”

蔡襄笑眯眯说,“叫晚晚等着我。”

苏换警惕地扭住霍安的手。

啊啊,这蔡襄高傲自大就算了,还不是个正经的,酒足饭饱就跑来胡混,还带着蛐蛐这种半大孩子。

蔡襄看看警惕的苏换,眼里含笑,对霍安说,“明日马市见。”

然后,他扭头喊幽怨的蛐蛐小朋友,“蛐蛐,送安哥他们回客栈,然后你先回去,叫覃婶收拾一间客房出来,明日一早,你就去客栈接安哥他们。还有,今晚别留门,我不回去了。”

说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金玉楼。

蛐蛐半张着嘴,一脸悲催。

苏换想和霍安说话,觉得这蛐蛐小朋友碍手碍脚,于是说,“蛐蛐,我们住那客栈叫六福,我出门时打听过,那条巷子就叫做福巷,那里你可找得到”

蛐蛐见她和颜悦色,于是点点头。

苏换笑吟吟去接他手里的食盒,“所以你先回去,不用送我们,明日一早再来接我们。”

蛐蛐自然乐意,向二人点个头,转身飞快地跑了。

苏换扭着霍安就走,把食盒往他手里一塞,恶狠狠道,“我跟你说,霍安,绝对不可以跟着这蔡襄学坏了,以后这种地方,你连门前路过都不行,必须绕路走,知不知道”

霍安含笑看着表情凶狠的苏换姑娘,点点头。

回到客栈,客栈掌柜果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说他们房间里的狗叫得好凶,他们房间里的狗看着更凶,客人们都好生气好害怕好没安全感。

苏换二话不说,拿出一只银角子往桌上一拍,掌柜咳了一声,偃旗息鼓。

喂饱达达和小二,苏姑娘坐着发呆。

霍安走过去,苏换忧愁地说,“霍安,这里不好。”

霍安知道她今天不高兴,于是去抚摸她头发。

苏换继续说,“我觉得他们瞧不起你,我怕你被他们欺负。”

她去扭霍安的手,“要不我们去找白少爷人家也是有本事的,瞧着却不像这帮子人那么摆谱。”

霍安沉默片刻,取了桌上纸笔写:“苏换,别人与我们素不相识,没有道理初次见面,便要将我们奉为上宾。留在这里也好,找白少爷也好,终究都得靠自己,蔡襄说得对,是骡子是马,遛遛才知道。我不怕。”

苏换去搂他腰,将头搁在他肩上,“嗯,你说得有道理。那看看吧,你喜欢,我们就留下。”

霍安又写:“我知道你不喜欢蔡襄,可世上人那么多,不会每个人的性子都合我们的心意。”

苏换叹口气,“我知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霍安,我还是喜欢桃花村。只有我和你,还有达达和小二,冬河宝丰他们都那么友善,不像这里的人。”

霍安写:“你喜欢,以后我们回去。”

苏换一看,赶紧坐直身子,拼命摇头,“不要不要,你不了解徐承毓那个妖怪,再见着你,一定想方设法弄死你。”

霍安目色冷冷。

苏换赶紧抚慰他,“用不着和妖怪置气,霍安你也别冲动,我们新生活才开始,你别丢下我。”

霍安默然片刻,写:“苏换,别委屈。”

苏换摇摇头,“我不委屈。以后我们有了钱,就去乡下买个庄子住,也挺好,你说是不是”

她想了想,又说,“你说我白日留在蔡襄家里,妥不妥啊”

霍安想了想,写:“蔡襄言行乖张了些,但我瞧着,也是个磊落的。客栈里人来人往,我不放心。”

苏换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闹妖蛾子的。”

霍安笑了笑,嗯,今天苏换姑娘就表现得很端庄。

睡觉时,苏换又缠着霍安问,今天他和蔡襄遛马,到底谁赢了她絮絮讲了她和蛐蛐打赌的事,惹得霍安哑然失笑,在她手心里写:我输了怎么办

苏换哼一声,狡诈地笑,“那我就喊三声,你夫君不如襄哥呗,反正是蛐蛐小朋友,叫我这么喊的。”

霍安笑了笑,亲亲她的脸,示意她睡觉。

今天他有些累,白日里的所见所闻他都得好好想想,也没什么心思去闹苏姑娘。再说,按照苏姑娘的日子来算,这几日不适合闹她,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没安定下来,的确不适合弄出个小的。

第二日一早,蛐蛐果然来接二人。

这日他换了一身淡青衫裤,一头乱发也用发绳绑整齐了,站在那里像一棵抽节的小树,瞧着眉眼也多了几分俊秀,惹得苏换笑眯眯打趣他,“小哥,一夜不见,长漂亮了啊。”

蛐蛐好摧毁。这姑娘刚刚走出来时,一身粉裙,满头乌发,眉目乌黑桃花脸,他还恍觉看到了一个仙女,不料仙女一开口,他就想吐血。

他是男人好不好,不适合用漂亮这种词好不好

紧接着,达达和小二神气活现地蹿出来。

蛐蛐往后退了一步。哦哦哦,好大的狗。

蔡襄的宅子在一处僻静的后街上,整好就是昨日入城时,苏换在四木街看到那种宅子。灰砖高墙,乌黑屋顶,墙头上伸出几枝茂密的树叶,透出一种普通人家的生活气,显得安静又温馨。想不到蔡襄那个高调的家伙,选的宅子还是低调有品味的。

院门上也没有挂匾,红漆木门打开,一个穿灰布袍管家模样的老者走出来,“蛐蛐,客人来呐。”

蛐蛐对霍安和苏换说,“这是卯伯。”

霍安点点头,苏换甜甜招呼一声,“卯伯好。”

走进去,是个小前庭,大青石路通往中堂大厅,两旁栽了花和树,绿意葱葱。

穿过中堂大厅,背后是一个口字形的曲廊,曲廊环抱一个中庭,长满了树和草,一棵不知名的树正开出满树繁花,达达和小二一见就兴奋了,猛然一抖,挣脱了苏姑娘手里握着的狗绳,冲进那院子里又跑又嗅,达达一激动,撩起后腿就在花树下撒了一泡尿。

看得蛐蛐哇哇大叫,“啊啊啊,你们的狗怎么能随地撒尿。”

苏换安抚他,“蛐蛐小朋友,它们是在给树施肥。”

蛐蛐严肃道,“姑娘,请不要叫我小朋友。”

苏换也严肃道,“好,小蛐蛐。”

蛐蛐抓狂,黑着脸领他们往右边回廊走。霍安摸了摸苏换的手,苏换翘翘嘴,低声道,“逗逗他嘛。”

回廊上打开一扇门,一个穿着碎青花布衣裤的老妈子走出来,笑吟吟喊,“蛐蛐。”

蛐蛐硬邦邦说,“这是覃婶。”他顿了顿又说,“后院有马厩,你们的狗最好栓在后院。这么凶,万一伤着卯伯和覃婶怎么办”

说完,小大人一样背着手,瞟一眼霍安,“我在大门外等你,时辰不早了,马市开市了,快点。”

霍安点点头。

蛐蛐盯一眼苏换,转身走了。

苏换揪着霍安咬牙道,“霍安,瞅着空教教这小朋友,怎么懂礼数。”

霍安温和地笑笑,犯不着和一个半大孩子较劲。

安顿好一切后,霍安就匆匆走了。蔡襄这宅子他看过一遍,心里已有个数,宅子不算大,但地方雅静实在,除了卯伯和覃婶,也再不见他人,可见蔡襄在外面看着闹腾,回家却是想安静的。

那卯伯和覃婶也是普通人,不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

霍安走后,苏换就坐在屋子里发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霍安一走,她就觉得空荡荡,无所事事,于是把达达和小二唤进来,揪它们的毛。

“姑娘。”

覃婶的声音刚传来,达达就不友好地汪了一声。

苏换赶紧按下它。

覃婶端着一个铜盆,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惊怕地看着苏换脚下趴着的两条巨无霸黑狗。

苏换笑吟吟走到门边去接铜盆,“覃婶,大家都叫我小四。”

覃婶和气道,“哦,四姑娘,我家襄爷吩咐过,姑娘觉得闷,就在院子里四处走走,这里没什么人,四姑娘自在就好。”

苏换好奇道,“那个蛐蛐也住在这里”

覃婶点点头,“是啊,这宅子里就住了四个人,襄爷,蛐蛐,卯伯,还有我。”

苏换更好奇了,“襄爷他的家人呢”

覃婶说,“襄爷还未成亲。襄爷的父母也去得早,和他亲近些的,就是蛐蛐了。蛐蛐八岁就跟在襄爷身边了。”

苏换哦了一声。哼,那蔡襄一天醉红倚绿的,那么不正经,便是娶了亲,也要将他那媳妇活活气死。哦哦哦,还是她的霍安好,出自桃花村,纯净又天然。

南关马市正是热闹时,蛐蛐带着霍安走到遛马地时,蔡襄正忙,永荣看见霍安,倒是友好地点点头。

霍安四处看了一眼,这遛马地很大,因为天热,场子里搭了些凉棚子,马匹大多在棚子里,东一群西一群,人也东一堆西一堆。

永荣正抽起一桶水,倒进长条石状的马槽里,见他到处打量,放下空桶走过来说,“一大早来了两拨客人,襄哥和他们谈价格,正忙着,你自便。”

霍安点头,抽出木牌写:“你们的马从哪里来”

永荣说,“出关去草原牧民那里收购。边境也有马市,我们有时也去买,再回越州来卖。”

他看看霍安,招招手,“这些马还没喂,你来搭个手,和我一起喂马,我慢慢跟你讲。”

霍安笑了笑,收好木牌,跟着永荣去了棚子后。棚子后堆积着如同小山一般的干草,永荣拿起草叉子叉草在一个木推车上,霍安见状,也挽了袖子帮忙。

永荣一边叉一边说,“其实这活路说来也简单,就买马卖马。先说买马,越州靠北,位置好,出关快,关外多是边地牧民,种族混杂,主要是胡人,也有些山戎人,他们是游牧民族,随水草迁徙,养牛羊马。西北和北边有大片草原和山脉,那些牧民会饲马,养出的马膘肥体壮身高腿长,是好马。”

“但是他们不会织布不会种田,通常就以牛马与汉人易物,换取油盐米粮布帛药材,渐渐边境就起了马市。那里马市很多,比较分散,我们常去的有泰宁和福胜两个马市,这两个是大马市,朝廷还驻了兵的。有时候我们也直接去大草原,找着牧民买,价格更便宜,也容易买到好马,就是路途远些,人辛苦些,风险也大些,可能遇着杀人越货的沙匪,也可能遇着抢掠凶狠的胡人士兵。”

说话间,二人已叉满一个车,又开始叉第二个木推车,永荣笑了笑,“不过富贵险中求嘛。”

他顿了顿又说,“再说卖马。保宁在北边是大城,来往商客多,南边来的商贾镖局什么的,买马大多来咱们保宁的南关马市,因为再往北走,路途险恶,边境也乱,一般商人不会揣着银钱驮着布帛去那里买马的,担的风险更大,所以他们更愿意来南关马市。”

二人已叉好高高两垛车,于是推了去前面的马棚子,给那圈着的五六十匹马喂草。

昨晚那灰衣汉子也来了,瞧见霍安正和永荣一起喂马,微微一怔,冲着霍安点点头,就转身走了。

永荣说,“他叫阿丘,你还记得吧”

霍安点点头。

永荣一边喂马一边悠然道,“贩马走马这活路,靠一个人干不下来,所以大多是一群人干,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马帮。在保宁,像我们这样的马帮,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多的百余人,少的也有二三十人。我们帮里现在有五十一人。”他抬眼看一眼霍安,“如果你进来,就是五十二人。”

霍安帮着他抱干草喂马。

永荣说,“马帮的人,有进也有出。不论是犯了规矩还是洗手不干的人,出马帮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永不加入保宁其他马帮,当然,自己有本事,另起灶炉,那是可以的。”

他说到这里,拍拍手,直起腰来,抬手抹抹满脸的汗水,“这鬼天气,热得紧。”

他看一看仍然埋头忙碌的霍安,“霍安,贩马自然还要识马,这些襄哥最在行,还有帮里的规矩,走马的规矩,以后你若留下来,再慢慢跟你讲。”

霍安抬头,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忽然有人喊,“霍安。”

霍安扭头一看,是蔡襄叉腰站在那里。

蔡襄微微含笑,惯有的玩世不恭,“昨日你遛马,我见你骑术不错呐,跟谁学的”

霍安抹一把额上的汗,取了腰间的木牌,飞快写:“一个老师傅。”

对于这含糊的回答,蔡襄并不在意,细长的眸子闪闪发光,下巴一扬,“那你赏个脸,帮买马的老板驯匹烈马如何”

霍安点点头,跟着蔡襄走,永荣想了想,扔下干草也跟去了。

江湖远 第六十四章 以暴制暴,太野蛮了

绕到凉棚子前,霍安才发现,有许多人围成一个圈,里三层外三层,看不见里面在做什么,只听闻阵阵剧烈的马嘶鸣。

蔡襄拨开一条路,带着霍安走进去。

只见中间是一大片用高栅栏围起来的空地,五个精赤上身的汉子骑着马,手持套马杆,正对一匹毛色灰青的健马围追堵截。那马瞧着脾性十分暴烈,东奔西跑,妄图突围,时不时直立起前蹄狂嘶,一有人靠近,就连踢带咬。

站在栅栏外的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见蔡襄走进来,一个圆滚滚的中年男人对他说,“蔡老板,这马你要驯得下,我出三倍价钱。”

蔡襄笑道,“钱老板,一言为定”

圆滚滚的钱老板说,“驷马难追。”

蔡襄于是对霍安说,“这马我们从草原牧民手里买来的,有一半的野马血统,是匹好马,不过就是难驯了些,还是匹从未被骑过的生马。在驯马者的眼里,马分烈悍、上悍、中悍和下悍。”

他眯眯眼,“我瞧着吧,这匹马也就属上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霍安没点头也没摇头,眨着黑葡萄眼,盯着那马。

永荣有些担心,“襄哥,这马烈得很,怕是”

蔡襄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有什么好怕怕就别干贩马走马这活路。”

霍安还是面目平静,观察片刻那几个汉子用套马杆套马的手法,从容地脱了上身黑衫。

蔡襄喊一声,“蛐蛐,给安哥牵匹好马来。”

然后津津有味地欣赏霍安胸前那三条伤痕,摸着下巴说,“这不会是老虎抓的吧”

霍安点点头,弯腰去扎裤腿。

阿丘带着几个汉子也过来观瞻。

很快,蛐蛐牵了昨日霍安骑的那匹黑马过来,还拿来套马杆和马鞭。霍安没接马鞭,只接过套马杆,牵着黑马,推开足有一人高的栅栏门走进去。

蔡襄两手一摊,“大家退后退后,小心伤着。”

众人哗啦往后退。

蔡襄又吼一声,“曹风,回来。”

一个持套马杆的汉子闻声,吆喝一声,夹了马肚子掉头,其他四人也纷纷掉转马头。

那灰马一瞅,见再无人相阻,顿时欢快撒蹄狂跑。

霍安翻身上马,扬起套马杆,往马屁股上重重一抽,黑马受痛,顿时狂冲出去。

蔡襄眯眯眼,“蛐蛐,去把我的马牵来。”

蛐蛐明白他的意思,若那霍安扶不住,襄哥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六月骄阳白晃晃。

霍安猛然觉得,全身血液都在,似乎回到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独自进山,赤手空拳追一只黄羊,在山林间跳跃奔腾,简直错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豹子。

好吧,那匹灰马就是黄羊。

随着黑马渐渐靠近灰马,豹子霍安开始进攻了,他学着刚才那几个汉子的模样,一挥套马杆,企图用前面的皮绳圈,套住灰马的脖子。

但很不幸,灰马跑得太快,套空了。它受到惊吓,一尥蹶子,飞快一个急转身,掉头往回跑。

围观众人发出一片笑声。

蔡襄没有笑。他抱胸而站,紧紧盯着那栅栏里二马一人。这霍安看样子不大会用套马杆。

永荣也没有笑。

霍安又连套几次,但都被那跳脱的灰马给跑了。

钱老板开始不耐烦了,“蔡老板,你这兄弟行不行呐”

永荣冷冷淡淡回一句,“钱老板放心。两下就驯住的马,也不算什么好马。”

就在这时,霍安再一次甩出套马杆。灰马蓦然扬蹄咴咴叫,霍安眉梢一喜,套住了。

瞬即,那灰马又落下蹄子来,狂暴地往前冲,企图甩掉脖子上的皮绳圈,霍安却早有准备,两腿夹紧黑马,左手抓紧缰绳,右手死死握住套马杆,随着那灰马一起跑。

两匹马越来越接近,场外人开始吆喝。

霍安全凭打猎的直觉,觉得时机成熟了,应该扑向他的猎物了,于是两脚猛然一蹬马镫子,松开套马杆,猛然立起身子,飞快地一抽左脚,在黑马马背上用力一蹬,侧身扑向右侧的灰马。

众人只远远看见,半空中飞起一条人影,转眼就落在那灰马身上。

背上蓦然一重,灰马自然暴跳如雷,狂奔乱嘶,又是抖背又是尥蹶子,只想抖落它身上的人。

但霍安微俯身,猫腰紧紧抓着缰绳,顺着马蹦跃腾跳的姿势,变幻自己的姿势。

马跳起来,他就俯下身,紧紧贴着马。马往前跑,他就夹紧双腿。马尥后蹶子,他身子后仰死死扯住缰绳。马踢前蹄子,他夹住马肚子紧拉缰绳,稳住身子。

马他没驯过,可是十二岁那年初学射骑,他却是学得伤痕累累。没法,谁叫教他射骑那个师傅,粗暴得简直跟这烈马一个样。

蛐蛐看得瞪大了眼。

永荣笑了笑。

阿丘曹风等人互视一眼。

蔡襄含笑去看钱老板,“钱老板,银子准备好。”

就这样一人一马腾跃了小半个时辰,那灰马终于声嘶力竭,但背上那人偏生就死死黏着,它很郁闷,很伤心,很绝望,全身大汗淋漓,还拖着一条杆子到处疯跑,实在累得要死,猛然间就想通了,干脆不跳了,脚下也放缓了。

霍安微微直起身,只觉得自己刚刚经历了一番暴风雨,浑身骨头都在抖,日头有些炫目,但终于风平浪静了,手掌心和大腿内侧都火辣辣的痛,他居然抽空想了想,糟糕,回去该怎么骗过苏换姑娘。

骑着那乖顺的灰马跑了两圈,霍安一提缰绳,一人一马慢悠悠遛了出来。

众人喝彩叫好。

霍安全身水洗过一般,铜褐色的结实上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双黑葡萄眼,濯濯生辉。

蛐蛐狗腿地跑过去,“安哥,我给你牵马。”

霍安下马,抬手抹了一把汗。

蔡襄瞄一眼他被缰绳磨出鲜红血泡的掌心,笑嘻嘻地叹气,“简直就是以暴制暴,太野蛮了。”

钱老板眉花眼笑,“野蛮我喜欢。”

人群里有个灰衣男人,趁着大家去看马看人,转身默默离开。一边走,他一边想,好吧,白家大少爷最喜欢听这种野蛮的故事。

就在霍安大爷以暴制暴野蛮驯马时,苏换姑娘正手脚勤快地帮着覃婶,在厨房里忙活。

覃婶开始自然是不肯让她动手的,但苏换嘴甜人活泼,笑眯眯说,“这些事我在家都做惯的,我夫君最喜欢吃我做的饭菜。对了,襄哥他喜欢什么口味覃婶,晚饭我来烧吧。”

一下午,苏换都在厨房里忙碌,慢火煲野菌母鸡汤,又发了一团老面,等着晚上给他们烙葱花肉饼。因为覃婶说,蔡襄其实口味清淡,喜欢喝汤,喜欢吃面食。

苏换想,她和霍安奔波一两月了,也该煲些汤给他滋补滋补,霍安又不挑食,吃饼吃饭都可以,那不如顺着蔡襄的口味来,这样一举两得,既然住在别人家里,总得适当讨好别人一下。

再说,万一他们要留下来,以后和这蔡襄,总是时常照面的,苏换姑娘决定,要对那蔡襄和悦点,有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夕阳西下时,霍安他们回来了。

苏换闻声跑出来,飞奔下厅堂那石阶,“霍安你们回来呐。”

霍安赶紧将两手背在身后。

蔡襄瞥他一眼,嘴角含笑,“妹子,你好热情呐。”

苏换赶紧站住,调整一下姿态,哦对对对,这是在别人家。于是端庄地对着蔡襄一笑,“襄哥。”

对于苏换主动和他打招呼,蔡襄微微意外,他晓得这姑娘心有芥蒂,他也不介意,姑娘嘛总有些小性子。不过看样子,这姑娘不是拿捏的人,很快就审时度势,对他端庄地热情起来。

苏换看了看霍安,觉得他看起来还好,早上走出去什么样,晚上回来还是什么样,好手好脚,就是衣衫脏得很。

蛐蛐抱着一个黄纸包,从大门跑进来,狗腿地喊,“安哥安哥,梨子买回来了。”

苏换疑惑地看霍安一眼。

早上出去时,蛐蛐小朋友还用鼻孔看他,这时回来,几乎要变成摇尾巴的小狗了。这一天,他们做了什么

蔡襄从黄纸包里拿了一个黄澄澄的大梨子,在衣衫上随便擦擦,喀嘣咬一口,歪头一笑,“妹子,你夫君今日挣了六十两银子,专门给你买的梨子。你喜欢吃梨呐哦,我也喜欢。”

苏换却傻了,“六六十两”

霍安打虎才得赏银五十两,怎么今天出去一趟,就挣了六十两银子

霍安在夕阳余晖里笑,眼睛黑,牙齿白,从蛐蛐怀里拿一个梨子,递给她。

蔡襄头也不回往厅堂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蛐蛐,去给我烧热水,我要洗澡,热死我了。”

蛐蛐哎了一声,抱着梨子往里面跑。

苏换一接过梨子,就看见霍安满是鲜红血泡的手心,她眼圈一红,什么也没说,扑过去就抱他。

蛐蛐回头偷偷看了一眼。

哦哦哦,好缠绵。

晚上,一桌人喜气洋洋地吃饭。

蔡襄和霍安都洗了个澡,显得精神焕发。

霍安手心里的血泡都被苏姑娘细心地挑破了,然后上好药,又用干净白布仔细给裹了,看得蔡襄酸溜溜说,“我这种孤家寡人受了伤,一般都没人管,只有待它自己慢慢好。”

蛐蛐不解地说,“襄哥,我帮你叫大夫的。”

蔡襄牙痒痒。这熊孩子要十五了都还不开窍。

苏换红了脸没说话,心里腹诽,你不是有个相好在金玉楼吗

正说着,卯伯挑起了厅堂前的五只灯笼,照得厅堂十分温馨。

覃婶端上了一只炖汤坛子,一揭盖子,香气四溢。

蛐蛐嗖地站起来嚷,“哦哦哦,好香。”

野菌炖两只母鸡,自然是香的。

菜品一道道上来,红烧鲫鱼,爆炒肚条,芙蓉兔丁,葱花肉饼,素烩冬瓜,蒜汁紫茄,青菜豆腐羹,看得蛐蛐口水飞流三千尺,直嚷嚷,“覃婶你今天怎么做这么多好菜”

苏换笑眯眯说,“小蛐蛐,是姐姐做的呐,多吃点。明天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

蛐蛐傻眼了。

这这这个会斗嘴气死人的仙女,她还会做菜

覃婶笑道,“襄爷,四姑娘说,你们辛苦,要亲自下厨做些好菜慰劳你们。我说你喜欢喝汤,口味清淡,四姑娘就煲了一下午野菌鸡汤。”

苏换站起来给蔡襄盛了一碗鸡汤,笑眯眯说,“襄哥,尝尝,合不合口味”

蔡襄这时笑得真诚,“你叫四姑娘”

苏换说,“襄哥叫我小四就好。”

蔡襄喝了一口汤,赞道,“香。”

蛐蛐心急火燎,“覃婶我也要喝汤。”

霍安含笑看着他贤惠的苏姑娘。

一顿饭吃得大家人仰马翻,苏换姑娘的厨艺自是不必说的,又迎合了蔡襄的口味,吃得襄哥心情大好,拍着霍安肩头说,“你娶的媳妇不但漂亮,还贤惠呐。”

苏换毫不客气,“那是。襄哥,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明日做。”

蔡襄也不客气,“我要吃烩丸子和八宝鸭。”

蛐蛐赶紧跟着说,“我要吃爆肥肠。”

苏换笑眯眯逗他,“小蛐蛐,那你得叫我声姐姐。”

蛐蛐咬着饼,打量她,“你才多大呀”

苏换说,“我晓得,你今年十四,过了年才满十五。我都成亲了,铁定比你大,你不要挣扎了,喊姐姐,乖。”

蛐蛐纠结地看一眼霍安,又恋恋不舍地看一眼手里的葱花肉饼,终究还是可耻地败给了美食,小声道,“四姐姐。”

好吧,他忍,看在安哥和美食的面子上。大丈夫能屈能伸。

苏换十分满足,哎地应了一声。

蔡襄哈哈大笑,“你这皮猴子,就该找个人收整收整你。明日马市没什么事,你不用去了,陪着四姑娘去街上逛逛,买些东西。”

蛐蛐瘪了气。

苏换很振作,两眼发亮地问霍安,“我可不可以出去逛”

霍安有些犹豫。虽然这姑娘素来不讲究闺秀小姐那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这姑娘爱招妖蛾子呐。

蔡襄摆摆手,“放心,蛐蛐晓得应付。在保宁,蔡襄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

霍安于是点点头,含笑看着苏换姑娘眉飞色舞。

蔡襄叮嘱蛐蛐,“别走远了,就在前门大街逛。咱们堂子在那里,有什么事你机灵些。”

蛐蛐点点头。他是得机灵些,明天少和那姑娘搭话,免得被她气死。

晚上睡觉时,苏换偷笑着数银子,“你驯匹马就能挣六十两呐”

霍安坐在床上,耐心地在木牌上写:“那匹好马原本价格是三十两银子。那老板出了三倍价钱,让蔡襄驯马,后来我驯了那马,他便支付了九十两银子。蔡襄说,三十两归帐,其余那六十两,按规矩,谁驯马谁得。”

苏换点点头,“哦,是这样呐。这个蔡襄,有一点点顺眼了。”

霍安笑了笑。

苏换放好银子,又拿起他掌心吹气,皱眉说,“可我觉得这活路好辛苦。”

霍安写:“没事,我挺喜欢马。”

苏换说,“我明日去买些绣品来,没事就做绣品好了。还有,我要买两匹布,给你做夏天的衫子。”

霍安惊奇地看她一眼,写:“你会做衣裳”

苏换忸怩了一下,“覃婶会做,我跟她学。你不准嫌弃。”

霍安笑着点点头。也好,苏姑娘有些事做,免得她在别人家闹妖蛾子。还有两日,马市才闭市,看模样,留下与否,得两日后才知分晓。如果留下来,他就先去租处宅子,把苏姑娘安置好。

苏换脱了外衣裙,跑上床去钻霍安怀里,笑眯眯亲他脸一口,“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霍安今日驯了烈马,全身骨头有些散架,虽然有些荡漾,但还是累得想睡觉,又想在别人家里,还是收敛些,于是亲亲她额头,搂了她睡觉。

第二日一早,蔡襄和霍安照旧去了南关马市。

苏换姑娘在别人家里很自觉,没有睡懒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