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船王第42部分阅读(1/1)

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关怀体贴。

纪柔荑心中一暖,拉紧披风,也拉住了紫罗花的手。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相信风少,他能处理得很好的。”

她笑了笑,摇头道:“其实我不是在想这个。”

紫罗花奇道:“不是这个那你在想什么”话音刚落,就听那边门开了,永琰与他的随从一起走出来。紫罗花迎上前去,“十五阿哥这就要走吗我来送送你吧。”

永琰望着纪柔荑,欲言又止。

而纪柔荑只是瞧着未完全合拢的房门,想从那缝隙中看到风寄晚的身影,对他却视而不见。

永琰心中暗叹了口气,转向紫罗花礼貌地笑笑,转身离去。

紫罗花把十五阿哥送到院门口,回来时推了她一把,低声道:“想知道什么,就进去问吧。不要什么事都藏心里自个儿一个人瞎想。”

受到她的鼓励,纪柔荑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上前伸手刚想敲门时,门开了,风寄晚站在里面。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不知道该如何收回来。

“进来吧。”风寄晚侧身让出条路,待她进去后,将房门合上。

“坐。”他拿起炉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君山银针,喝几口驱寒吧。”

纪柔荑望着几旁的另一个杯子,沉默不语。

“你想问什么,可以问了。”风寄晚在她对面坐下,神色淡然看不出悲喜。

纪柔荑反问道:“我想知道的,你都会说吗”

风寄晚看着她,眼眸深深,若有所思。

纪柔荑低声道:“算了,我没什么想问的。”

站起身就想走,却听他开口道:“你问,我说。”

回头看他,依旧那么漆黑的眼睛,无边无际,不让情绪有一丝泄露的机会。

纪柔荑重新坐回去,“一,你当初之所以不告诉我这个人就是十五皇子,是怕我有所不安吗”

风寄晚沉吟许久,回答道:“算是。”

纪柔荑猜想着这个答案中的深意,却不敢再进一步追问下去。于是便道:“二,十五阿哥既已找到此处,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别鹤山庄了”

“你想回那里”

被他这么一问,纪柔荑反而怔住了。是啊,回那去干什么呢那儿又不是她的家,又没有人真心欢迎她,为什么她会记挂着回那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如果你想回去,我们今天就可以走。”

“不”连忙拒绝,以一种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心慌。

“还想知道什么”

纪柔荑摇头。

“真的没有了”

依旧摇头。

风寄晚捧着手中的茶杯低眉沉思,一时间房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他食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擦的声音,这种安静令纪柔荑觉得不安。她的手伸向腰系的锦囊,好像只有握着那枚翡翠鸣笛时,才能保持镇定。

“民间传闻我是和糰的私生子。”风寄晚悠悠地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然后在屋中丝丝萦绕,“我的母亲是他第十三房妾室。杭州人氏,自小父母双亡,跟随姑姑一家到京城做买卖,有次她上街被我父亲看中,就强娶了回去。她与表哥青梅竹马,早已两心相许,逢此变故,因为姑姑他们都畏惧我父亲的权势,敢怒不敢言,两个有情人就这样被活生生地拆散。我母亲入府后一直郁郁寡欢,她性格沉默,不善言辞,被众姐妹所排斥。一年后我母亲有了身孕,父亲很高兴,对她更是宠爱,其他妾室看在眼里嫉妒万分,便放出风声说我母亲怀的不是他的亲骨肉,而是表哥的。我父亲本不相信,偏巧当时姑父生意失败,走投无路,就让儿子来问我母亲借钱,我母亲哪有什么钱财,便拿了平时父亲给她的首饰去见她表哥,回来后被我父亲知晓,父亲大怒,一气之下将我母亲赶出府去。我母亲去找她姑姑,发现姑姑一家为了躲债已人去楼空,她一个弱女子,又身无分文,当时天寒地冻,晕倒在河边,被贫民窟里的人所救,从此就留在了那里。”

纪柔荑捏紧了锦囊,虽然她不知道风寄晚怎么会忽然跟她说起自己的身世,然而这些的确是她一直想知道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母亲的身份,只以为她是个丈夫病死的可怜寡妇,所以都分外照顾我们母子俩。母亲身体很弱,大部分时间都病在床上,邻居中有个兽医很喜欢我母亲,一直默默地帮我们,时间久了,母亲就被他感动了,终于肯嫁给他。结婚当日,就要拜堂时,我父亲带着人马突然出现,什么话都没说就抓走了那个兽医,我母亲知道不妙,一直追着他们,亲眼看见我父亲的手下把那个兽医活生生地淹死在水里。母亲受不了这个刺激,纵身一跃跳水自尽,她临死前回望父亲,一字一字地说:和糰,你会有报应的,你一生毁人无数,我诅咒你最后毁在自己手中七年后我找到那处水源,取名咒泉。”

原来这就是咒泉的由来,莫怪那人迹罕至,疏于打扫,想必是他怕睹物思人,因而故意任之荒芜。

“十二岁是很奇怪的一个年纪,有的人在十二岁时还什么都不懂,但有的人已经知道得非常非常多。母亲死后,父亲让人把我接入府中,我走进华丽无双的花厅,第一次见到我的父亲。在见他前我有过许多揣测和预想,我甚至想过一见到他时就扑过去杀了他为母亲报仇,然而,当我见到我的父亲,见到他坐在一株白梅下哭,哭得很压抑,也哭得很伤心。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怨恨都不成为怨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和着同情与怜悯的复杂心情。我想他是爱我母亲的,然而他一辈子都没得到我母亲的心。

“我就留在了那里,从诗词歌赋一点点地学起,然后看着我的父亲一天天地苍老,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相处时间越久,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他,然而这种相像,却被我所憎恶。于是我走了,闯荡自己的天空,我不入仕途,却要踩青云而上,这些年来,虽然有所作为,但我心中清楚,必定是他暗中相助,我的一切才能如此顺利。”风寄晚的目光掠向很远的地方,“我是和糰的儿子,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摆脱他给我留下的痕迹。”

“我”纪柔荑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想知道这些,但是我也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来问我,所以我主动说给你听。”

“我没想勾起你的伤心事。”

“这些事情,即使不说,也一直存在着。如果能说出来,就说明已经不是伤心。”

“风公子”

风寄晚缓缓地说道:“我告诉你这个故事,就是想让你看清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身上背负了很多东西,不管是我自愿的,还是无从选择的,那些东西都足以左右我的人生。所以”

他抬眼看她,瞳目深深,一种悲哀浓浓,化不开。

“所以,柔荑,我只能尽我所能帮你实现心愿,让6尚豪死。除了这个,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办法应你,即使答应了,也做不到。”

一阵昏眩感忽袭而来,心中好像被什么割了一刀,伤口开始涔涔地流血。

这就是风寄晚要对她说的话

这就是他真正想告诉她的不要喜欢他,不要对他抱有幻想,他承受不起。

原来如此。

不过如此。

百里长街抬头一眼,有时候宿命注定的,却不是能够拥有的。

这个道理她何尝不明白

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哀艳绝伦,她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像用尽全部心绪地说道:“你忘了,你还答应过我一件事。”

“不要让我死。”纪柔荑重复,“我要活着,活下去。”

和第一次听见这句话时的反应一样,风寄晚的眼睛迷离了起来。

唯恐情深累美人。这句话可是他此刻的写照

一夜无梦,清晨是被紫罗花推醒的,她睁开眼,紫罗花在床头说道:“十五阿哥来了,说是要见你,但又不肯进来,在院子外面的马车上等着呢。”

纪柔荑的思维有点凝滞,愣了一下。

“你快起来去见他吧,看看到底什么事。我看这十五阿哥人倒是挺不错的,没有一点皇子们惯有的骄纵轻狂,比之十七阿哥,多了几分厚道。”

依言起身穿衣,梳头时人还不是很清醒,依旧沉浸在昨天的情绪中不能自拔。直到温水扑上脸庞,浑身肌肤为之一栗,神志才顿时清明了起来。

出门见永琰,这次他是乘车而来,一看见她便下车,神情有些拘谨。

“找我有事”

“可不可以一起上山走走”

纪柔荑想了想,转身在前带路。早晨的空气格外清寒,这个冬季好漫长,到现在仍见不到春天的气息。

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永琰终于开口,声音中有丝无法掩饰的哀伤:“你知道吗自从那日在河边见过你后,我一直期盼着能再见到你。”

“再见又怎样”

“我想认识你,我不希望你对我来说只是一次狩猎途中偶遇的神秘姑娘。虽然你看上去那么难以亲近,冷若冰霜,但是我觉得如果能够靠近的话,我是可以让你笑起来的。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你那么落寞是因为你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我更没想到,那事情竟然与我有关系。”

“你现在知道了。”

永琰停住脚步,很诚恳地说道:“如果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我一定做到。”

纪柔荑冷笑了一下,转身道:“不用了,已经有人帮我做了一切。”

永琰的脸色变了变,几番动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鹤公子惊才绝艳,虽然我和他走的道不同,但对他的能力一向欣赏,可惜了他偏偏是和糰的儿子。”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父母,他是和糰的儿子,那不是他的错。如果他和你一样,出生在帝王之家,怎见得不及你”

永琰有点惊讶地凝视着她,脸上渐渐露出明了之色,“难道你与他”

“你想多了。”淡淡的一声,心却在悸痛,纪柔荑深吸了口气,“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回去了。”

“纪姑娘”永琰唤住她,“我们我们真的不能成为朋友吗”

眼中光芒闪动,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了些许涟漪,纪柔荑抿了抿唇道:“你还是把我当成一次狩猎途中偶遇的神秘姑娘吧。”

说罢径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脚步踩在雪地上,如同踩在心上。何其相似的情节,两天内上演了两次:一次被拒绝,一次拒绝别人。

是不是因为风寄晚伤了她,所以抑郁的情绪纵容她去把同样的痛苦加给别人否则,即使同意与永琰交个朋友,又有什么关系毕竟,他是如此细致体贴和温柔。

纪柔荑在心中暗暗叹息。

怎么办若是从今往后她无法再爱上任何一个男子,她该怎么办

十丈软红,心系一处,从此后该何去何从何去何从

“事情有点顺利得出乎我们的想象。”

暖阁内,两人对坐下棋,两人捧茶旁观。永瞞手执白子,继续说道:“十五哥好像对6尚豪完全袖手不管,放任他自生自灭了。寄晚,我真是好佩服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旁观棋的向东来笑道:“十七阿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严格说来这可不是风少的功劳,一切还全仗那位纪姑娘自己争气。”

“此话怎讲”永瞞颇是好奇。

“这个嘛据说某年某月某日,十五阿哥狩猎途中碰见了一个姑娘,他对那姑娘一见倾心,回去后念念不忘。再后来当他去找风少想为门人求情时,竟意外地又碰见了那姑娘,更意外地发现这位姑娘竟是整个事件的最大受害人,于是”

永瞞惊讶道:“你是说我十五哥喜欢纪姑娘他与纪姑娘是旧相识”

“目前看来好像是这样的。”

永瞞怔了一会儿,失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十五哥素来眼高于顶,平常女子从不放在心上,此次竟对这位纪姑娘如此青睐,难得,呵呵,难得啊。”

向东来瞥了风寄晚一眼,后者一脸木然,像是对他们的话听若未闻,一时玩心大起,便眨了眨眼睛,煽风点火道:“就是就是,若早知如此,也不用我们如此大费周折,想尽方法才罢掉6尚豪的官职了。风少,既然十五阿哥看上了纪姑娘,你就做个顺水人情,把纪姑娘送给他吧。”

洛哥儿正在喝茶,听这话后被水呛到,咳嗽个不停。

“奇了,我让风少把纪柔荑献给十五阿哥,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莫非你也看上了那冰山美人,想要和十五阿哥争”

洛哥儿忙不迭地摆手,“你就别无事生非了,惹怒了风大少爷可没什么好处。”

“哦,我这是无事生非我倒觉得我这个主意不错,你们想想看,古来红颜都是祸水,我们把这么一个祸水送到十五阿哥那,他必定分身乏术,再没时间考虑皇上禅位的事,如果纪姑娘还能做得好些,像妲己西施什么的来个迷乱后宫,使得十五阿哥荒废了正业,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你们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洛哥儿与永瞞都不接话,笑吟吟地瞧着风寄晚,看他有什么反应。可惜风寄晚依旧静水无波,不为之所动。

向东来以肩推他,“风少,给句话啊,大伙儿还等你点头呢。”

风寄晚淡淡地道:“纪柔荑不是我的人,我没有权利决定她以后的人生。”

“这个简单,不是你的人,你把她变成你的人不就行了”一语双关,向东来很是自鸣得意。

风寄晚微微一笑,道:“如果是我的人,我绝对不可能把她送给别人。”

向东来重重地拍手道:“好风少,这话可是你说的。嘿嘿嘿嘿嘿”

洛哥儿笑道:“东来兄笑得好生可恶,像刚吃了十斤糖的狐狸似的。风大少爷如果心里不爽,尽管揍他好了,我们一定当作没看见。”

“哇哇哇,小洛子你好偏心,为什么总是帮他不帮我”

风寄晚皱了皱眉,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道:“十七阿哥,承让了。”

永瞞低头一看,惊道:“你什么时候就走到这来了”

“在你听东来胡说八道听得入迷之时。这事教训我们,做什么事都要专心,无论周围有多少琐事打搅,都要心静如水,才会赢。”风寄晚拂乱棋子,“再来一盘”

“不下了,老是输,输得都没兴致了。”

洛哥儿取笑道:“难怪皇上这次出游不带你,估计就是因为你棋艺不够好。对了,皇上这会该到哪了”

“昨天下边的人回报说是已经到岱谒岱庙了,再过几日就往回赶。紧跟着就要准备大办寿宴,今年也真是的,他和皇太后的寿宴都赶到一块了,忙得我焦头烂额。”

“先不提皇上的六十大寿、皇太后的八十大寿,十五阿哥的生日也快到了吧据说他已准备在府内摆酒宴请百官”

“嗯。正想和你们说这事来着,你们说我送什么礼好”

风寄晚听到此处,眼睛一亮,问道:“晚宴的主厨是谁”

“应该还是以往碧云斋的第一厨沈关山吧。问这个干吗”

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浮现在风寄晚的脸上,他缓缓地道:“我们准备份厚礼送给十五阿哥和当日赴宴的所有官员吧。”伸手取过纸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三人一齐将头凑了过去,看到上面的字时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永瞞迟疑道:“这样做好吗毕竟到时候文武百官都会在场”

“要的就是他们都在场。否则怎么体现得出这份礼物的贵重”风寄晚搁笔,“接下去的事不必我细说了吧要办得滴水不露,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那是自然。真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百官们看见这份厚礼时会有什么反应,到时候的场面,必定有趣得很”

风寄晚直起身来笑了一笑,“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

“你回哪”向东来问道。

“回你那。”风寄晚说着径自出门去了。

“喂喂喂,你的伤已经好了,而且纪姑娘也不会有危险了,你怎么还赖在我家不走你要白吃白住到什么时候”向东来边叫边追了出去。

暖阁内,只剩下永瞞与洛哥儿两人。洛哥儿摆正棋盘道:“来来来,我与你再下一盘。”

永瞞握着棋子却不说话,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真输怕了”

永瞞沉吟道:“其实,你认不认为,东来提的这个建议很不错”

洛哥儿变了脸色,“你不会真想用美人计吧”

“我认识十五哥这么久以来,很少见他对一个女人动情如斯。6尚豪曾经救过他的性命,他这人平生最讲感情,若非实在是喜欢纪柔荑到了极点,是不可能置恩人于不顾的。”永瞞的目光闪烁个不停,“如果真能把纪柔荑送到他的身旁,于我们今后办事,会方便许多”

“不行”洛哥儿否决道,“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虽然东来是在笑侃,而风少也表现得很平静,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看得出来,风少很在意那位纪姑娘。想必东来之所以拿她来说事,也是看出了风少对她有所不同。这件事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会同意的,江山摆在眼前时,美人又算得了什么。风少的性格你我都了解,他知道该怎么选择对事情最有利的方法。何况我不觉得他对纪柔荑有什么不同,你们恐怕都猜错了。”

“如果真是我们猜错了,那这倒真的是个很好的计划。”洛哥儿举起了杯子。

永瞞笑着与他碰杯,意味深长地说道:“风云际幻,一掌江山”

顺手将刚才风寄晚写字的那张纸扔到炕下的火盆中,火光舔着纸张肆意燃烧,隐隐现出上面写的四个字

一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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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oo7年1o月11日 星期四 9:46:14 p穿越文合集第五章 争知流年

大清夜宴1作者:叶迷

第六章 相逢不识

夜凉如水,冷月自树枝后疏疏地照过来,投递在窗棂上,再映入她的眼睛,眼波与月色融为一体。

自很小的时候起,就经常这样倚在窗边,默默地凝望夜空,室内孤灯黯淡,远处的光明,才为光明。

一如每天在闺中读书,隔着一道墙,可以听见书院里书声朗朗。那边的读书,才为读书。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无意吟念,竟又是这首爹爹生前最喜欢的诗。

原来有些东西是真的忘不掉的。

“爹爹,我是您的女儿。”

“你是我的女儿。”

“那么,请您看我,请您看看我。”

“我在看你。”

“您在看我,却看不到我。我是您的女儿,却不像您的女儿。我做错什么了请问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您要这样疏忽我”

童年时的询问一声声犹在耳边,那个渴望温情的孩子,却一直被疏忽着,或有意,或无意。时间久了,就不再抱有幻想。没有欲望,生活才会显得不太痛苦。早在那个别的孩子仍会哭喊着要糖的年纪,她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无所求。这么久以前就懂得的道理,为什么反而此刻像个天秤,重新在渴求与克制间摇摆不定

手入锦囊,掏出那只翡翠鸣笛,凄清月下,翡翠愈显得冷绿。轻呵口气,上面就蒙上了一层水雾,然后,又慢慢隐去。

一种被凝视的感觉来自身侧,起先并未留意,待她觉得有点不对,蓦然转身时,就发现风寄晚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她,和她手上的东西。

那一刻的感觉真是无法言说的尴尬,立刻将手藏到身后,试图掩起这份秘密。然而转念又想到,他已经看见了,再藏又有何用,只会显得自己更心虚。于是绯红着脸,把手拿出来,摊开掌心伸到他面前,示意物归原主。

风寄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转身走了开去,“你留着吧。”

送给她了她心中不禁苦笑。有什么送不得的,富贵如他,一只翡翠鸣笛算什么。是她太过在意,反而弄得小人之心。

风寄晚回头看她,又道:“它有个名字,叫水落。”

纪柔荑的心为之一动好别致的名字

“把窗关上吧,山间夜寒。”风寄晚关上窗,两人之间的距离,徒然而近。灯光幽黄,影子被拖拉得很长。纪柔荑望着地上的影子,想起那一夜梦见的血蔷薇,就像她的心绪,只有在梦中才能那样淋漓尽致地肆意疯狂。

而在现实中,却有着诸多的桎梏。

“刚才听见你在吟诗,是不是想起了你父亲”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一些东西。我本不想记起我的父亲,但他就那样来了,我试图坦然接受这段回忆的过程,却发现那些东西早已失去了痕迹。它们苍白、不快乐。”

“你曾经说过,你父亲活在你心里。”

纪柔荑淡然一笑,“呵是的,我说过。因为他只能活在我的心里,却活不在我的身边。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并不太记得他的样子,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在他死前我已经长达半年没有见过他,待尸体被送回来后我还没来得及看最后一眼就被封棺入葬。记得小时候我还会爬到墙头上去看墙那边的春秋书院,有时候运气好会看见我父亲在院子里教学生们书法,隔着那样的距离看他一眼,然后回到房间赶快闭起眼睛,生怕脑海里的影像消失得太快。后来我大了,不能爬墙了,不再奢求那种远远地注视,从此记忆也就越来越模糊。”

风寄晚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似温柔的哀伤。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没事了。”纪柔荑吸口气,转换话题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不累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现在”虽然觉得时间已晚,但心绪如此不宁,肯定是睡不着的,出去走走也好。一想至此,纪柔荑便点了点头,“好。”

风寄晚同她一起走出小屋,马厩内却没有车,只有两匹马儿紧靠在一起互相取暖。风寄晚问道:“会骑马吗”未待她回答,又否决道:“天寒路滑,即使你会骑马我也不放心。与我同乘一骑吧。”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不经意,却让她的心为之一颤,再抬起头时,风寄晚人已在马上,朝她伸出手来。

稍作犹豫,将手递给他,身子一轻被带上马,紧跟着马儿出了院门,朝山下走去。

周围的一切都是冰冷的,唯独身后的那具躯体传来阵阵热度,风寄晚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香气闻起来很像丹桂花。扭头侧望,只见山上雾色浓浓,它们就这样朝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度过流年。

这一瞬间,即成永恒。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下山后沿着小路走了许久,最后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如此深夜,门内却隐隐地传出哭声,一阵风吹过,那门没关紧,开了一线,只见里面一个女人蹲在地上正在烧纸钱,边烧边哭,好不凄凉。

纪柔荑打量这幢宅院,墙皮已脱落了大半,树木也皆枯死,一幅败落的景象。她回眸望了风寄晚一眼,不解他为何带她来此。风寄晚扶她下马,然后推门拉她一起走了进去。

那女人听得声响回转头来,惊讶道:“你们是谁啊,怎么这么晚了来这”

纪柔荑问道:“你在祭谁”

那女人眼圈一红,又哭了起来:“还能有谁,我家老爷呗。唉,他生前那么风光,死后却这般凄凉,报应啊”

“你家老爷是谁”

“怎么姑娘你们不是来悼念我家老爷的唉想也想到了,这世道人情如纸,一朝失势,大家躲都躲不及,怎么还会来悼念他。我家老爷姓6,本来是礼部侍郎,后来不知道什么事得罪了上头,罢官还不够,还丢了性命,呜呜呜”

纪柔荑整个人一震,她惊愕地回望风寄晚,风寄晚冲她点了点头。

他做到了

他真的做到了

她要6尚豪的性命,他就真的取了他的性命,并带她亲自来看,来看6尚豪死后是怎样一幅凄凉的景象。

那女人犹自喋喋不休:“这下报应来了吧,你生平最宠老七,可你死后第一个卷了细软私逃的就是老七,你一向看不惯我这个正房,但唯一留下来给你烧钱的却是我老爷啊老爷,你叫我以后可怎么活啊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倒是轻松了,留下年仅六岁的孙子,我一个老太婆可怎么带啊呜呜呜呜”

纪柔荑面色如土,悄悄地退了出去。一种恶心感涌上心头,想吐却吐不出来,她以手支墙,浑身不住地颤抖。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不觉得高兴为什么一点大仇得报的快乐感和满足感都没有相反地,只有疲惫,深深的一种疲惫,如藤蔓般将她死死缠住,几近窒息。

一双白靴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知道是风寄晚,想抬头看他的脸,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有颤抖,不停地颤抖,“我、我我”

风寄晚叹了口气,伸手想拍她的肩,纪柔荑却突然扑入他怀中哭了起来。

就这样僵住,像被诅咒施中,一时天地旋转,不知身在何方。

“我好难过,我真的很难过,我怎么会这么难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怎么才可以不难过”声声低语,如诉还泣。而怀中人儿的身躯,比花朵更娇弱,像是一被风吹雨打就会支离破碎。

一直以来,他总是看见她凉凉的表情冷冷的笑,自尊又骄傲。第一次看见她哭,哭倒在自己怀中,哭得那么伤心。一时间,依稀仿佛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去见父亲,白梅树下,那个权倾一世、嚣张跋扈的连皇帝都要避让三分的男子,也是那么悲伤地哭着,哭得没有一点形象。

心软一直是他的忌讳。他不想原谅父亲,却在那一次哭泣后原谅了他;他不想纵容某种感情的发生,然而这样凌乱的场景,这样脆弱的心灵,还有这个本就牵引他目光牵引他灵魂的女子,说不动心是假的。可因为没有办法做到,所以只能刻意疏离。

但此时此刻,怎么忍心推开她怎么能够推开她

小巷风冷,墙里墙外,哭音茫茫。

远远地,有车辕声渐渐靠近。纪柔荑没有听到,依旧在轻轻啜泣,于是风寄晚也没有动。

一辆华丽的马车走近,停了下来,车上挂着两盏水晶明灯,将道路两边照的一片明亮。被这种明亮惊醒,纪柔荑抬起头,朝马车望去,只见车门开处,一个人用惊讶之极的目光注视着她和风寄晚。

十五阿哥

心中升起的感觉却不是心虚,而是绝望原来,连这么唯一一次放纵情绪真实流淌的机会,都短暂得可怜。无缘之人,终归无缘。

但,若注定无缘,为什么又要相遇

纪柔荑看着风寄晚,眼神凄凉无限。她的脸上仍有眼泪,再配上那样哀伤的表情,在素色灯光的映照下堪称绝色。

风寄晚心隐痛了一下,但手却与心相悖,他轻轻地推开她,拉出一段距离,然后递给她一块手帕。

纪柔荑没有接,只是偏过头去。

永琰走过来,很不自然地笑了一笑,“你们也在这。”停了一停,没人接话,于是他又道,“我来看看6家。”

“他死了我真高兴”冰冷而突兀的一句话,纪柔荑回转头来,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哀伤。

永琰吃了一惊,有点不知所措。

“这就是我要的结局,他杀了我父亲,这是他的报应。我父亲的仇报了,我好高兴”

“纪姑娘”

“你很可怜他吗你不忍他家破人亡,所以眼巴巴地赶来周济他的孤儿寡母吗”

“我”

不等永琰把话说完,纪柔荑抢话道:“你进去吧,他的妻子正在里面哭得很伤心,不知以后该如何是好,正等待一个救星出现,助她们脱离苦难呢哈,6尚豪终于死了,我真高兴,我太高兴了,我今夜一定会高兴得睡不着,不行,我要回去休息了。”走了几步,又停住,表情由激动转为茫然。

永琰看看她又看看风寄晚,无法理解她忽如其来的失态,“纪姑娘,你怎么了”

纪柔荑呆了很久,轻轻张口:“我要回家。”

永琰愣了一下,柔声道:“那我送你回去。”

纪柔荑摇头,“我没有家了。”

“啊”

“我爹爹死了,房子被我卖了,奴仆们都被遣散了,师兄们也都被得罪了我哪还有什么家回不去了,哪里都去不了。”声音犹如梦呓。

“纪姑娘”

纪柔荑转头看他,显得很奇怪,“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你在同情我吗你认为我很可怜”而后哈哈大笑,“我有什么好可怜的,我的心愿都实现了,我是个孝顺女儿,我帮爹爹报了仇,再没人可以指责我了”一直不说话的风寄晚突然说道:“你累了。”

纪柔荑整个人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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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累了,回去吧。”风寄晚将她抱上马背。

纪柔荑的脸上有恍然的神情,隔了一会儿,眼神变得很远很远,“我想回家。风寄晚,我想回家。”

风寄晚沉默了一下,答道:“好,我们回家。”他翻身上马,向永琰致歉道:“抱歉十五阿哥,我得带她走了。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有什么失礼之处,敬请见谅。”

永琰苦笑道:“没事,你快走吧,请大夫为她看看,希望纪姑娘早日好起来。”

风寄晚轻点下头,策马离开。

“风寄晚”纪柔荑轻声唤他。

“嗯”

“我刚才是不是很失态”

“你累了。”

纪柔荑低声道:“我好像真的很困,一闭上眼睛就会睡着”

“那就闭上眼睛睡吧。”

“我醒来后是不是就到家了”

“嗯。”风寄晚的目光更幽深,柔声道,“我保证,你一醒来就能看见你的家。”

于是纪柔荑沉沉地睡去。

风寄晚低头,可见她苍白的脸,眉梢眼角溢满疲惫。这个女子,原是孤苦无依。

如何对她才好继续纠缠,只会伤害更深。罢罢罢,放她自由,还她原来的一切,就当是

不曾相识。

朦胧中有人在用热毛巾敷她的额头,从那人身上传来很熟悉的味道,撩拨起一些属于记忆里的东西。

她觉得胸口很闷,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了,然而却挣脱不掉。在朦胧中她听见自己在呼唤一个名字,有人回声应她:“小姐,你醒醒,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猛一震悸,惊醒过来,视线到处,看见的竟是奶妈慈祥而苍老的脸。

“奶妈”此时此刻竟然见到她,恍如犹在梦中。

“小姐”老妈子眼泪盈盈,“你刚一直在做噩梦,全身都是冷汗,终于醒了。我的好小姐,没想到我还能回来伺候你,真是老爷在天有灵”

环顾四望,更是惊悸熟悉的棉被,熟悉的珠帘,熟悉的梳妆镜,熟悉的一切。这是她的家她自小生长的地方

她怎么会在这她已经把这儿的一切都卖了的啊难道难道

“我保证,你一醒来就能看见你的家。”清润优雅、像午夜的箫声一样悠远,那是独属于风寄晚的声音。

原来他真的送她回“家”,送离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