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争锋第4部分阅读(1/1)

枯坐半个时辰之后,一名道童从山道上走下来,他匆匆来到周子尚面前,不敢多看,恭敬一礼,道:“不知是哪位贵客莅临敝观,观主请贵客进观一叙。”

周子尚站起身,理了理身上衣冠,神情略显倨傲,点头道:“前面带路吧。”

道童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观主突然命他下山迎接一位贵客,哪里敢多说什么,侧着身子作势一引,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

善渊观观主或许别人难得一见,但以周子尚的修为,只要往这里一坐,放出气机,无需多说什么,对方必生感应,作为玄门同道,无论如何也会请他进去见上一面。

上山脚程略慢,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主观前巨大的玄文石才映入眼帘。

无需通报,道童领着周子尚径直步入山门。

善渊观依山势呈纵轴排列,过了山门之后,一侧有魏朝开平初年才立的玄武碑,两侧林荫密密,古木森森,沿着方石路一路向前,分别通过道德殿,静清殿,三明殿三座大殿,进入后观。

此时面前是一处卵石铺就小径,两侧布置有不少盆栽青藤,看上去趣意盎然,一派仙家景象,周子尚却无意观看,跟着道童来到浩觉峰地势最高的渡真殿中

一跨入大殿,就见一个白白须的老道盘膝坐在正殿的蒲团上。

老道双目微微睁开,拂尘一卷,道:“原来是玉霄派同道,贫道稽了。”

周子尚也不回礼,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有一事劳烦道友。”

“道友”二字入耳,又见周子尚态度不恭,老道的眉毛微不可察地耸了耸,缓缓道:“还请尊驾明说。”

周子尚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说道:“在下定阳周子尚,观中记名弟子张衍乃是在下姐夫,只因家中之事互生龃龉,因此负气上山,今日便是来带其下山。”

老道嘴唇蠕动,面无表情地说道:“观中弟子修道,但凭道心本意,机缘灵性,老道从不强求。”

这句话看似答非所问,其实关键在“道心本意”上,他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张衍不愿意,是不会强逼他下山的。

周子尚微微一笑,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

“既如此,那么请把这本道书转赠于我家姐夫,想来道长不会拒绝吧”周子尚双手托出一本薄薄绢册,递到老道跟前。

老道目光一撇,“玄元内参妙录”六个字一入眼,他眼皮便微微一跳,沉吟半晌之后,这才伸出手去将道册接过,淡淡道:“如此,就由贫道转交。”

老道神色淡漠,周子尚也不在意,拱手道:“多谢道友了。”

老道闭目不语,只在身前的玉罄上轻轻敲打了一下,出一声悦耳轻鸣,这是他在送客了。

周子尚放声一笑,施施然走了出去。

老道轻捋颌下白须,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心中却极为惊讶,这个周子尚年纪轻轻,居然已经开脉凝气,周身生出云霞异象,修为不在自己之下,不愧大派弟子,而且行事手段也看得出机心巧思。

别看他直接找上门来,看似无礼,实际上刚才那番作为其实是深知道门中人说话往往云山雾罩,半天说不到要点,所以故意做出一种年轻人少年得志,盛气凌人的模样,让自己不好与他慢慢敷衍。

若是假以时日,这人前途不可限量。

低头看了一眼手边道册,这本“玄元内参妙录”也是上古典籍,听闻原本是南华派鹤道人所有,不知道怎么到了周子尚的手中,倒也的确是一本上等的开仙脉的法门。

修道者内脉一开,则灵根自种,明心见性,这才能修习上乘仙法,日后方得丹花结果。不过这本法诀非但繁复庞杂,而且隐患极大,如果没有长辈师长时时提点调理,极容易伤断内脉,自毁道基,以至于终生修道无望。

老道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这个周子尚和张衍有什么过节,竟然要断人修道之路

走出观门的周子尚心下得意,这番算计他想得很是周全,张衍能来到苍梧山访道,这其中一定还有他不知晓的关窍,行事谨慎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他舍弃一切细致末节,直切要害,借善渊观之手毁去张衍道基才是最为稳妥的,哪怕到时候有什么自己也能推说原是一番好意,怪只能怪张衍自己福缘不够。

一旦修道不成,张衍只能在乖乖回家来服侍妻族

ps:祝诸位书友元宵节合家团圆,幸福安康

第十章 荡云峰上争天门一

第六章荡云峰上争仙门一

连续十日,张衍的洞府中闭门潜修,以图突破。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功候未至的原因,虽然他也自感循经走脉顺畅自如,脐中一丝元气也愈加壮厚,但却始终没有顺势踏入他所期望的那一步。

没有如同上次那样一举突破,他未免有些遗憾,但也知道这在情理之中。那次是三年苦功一朝厚积薄,像这样的好事自然不可能次次都有。

既然如此,也不必强求。

修道之途有时候要坚忍不拔,勇猛前行,有时候却要戒急戒躁,徐图缓进,如何抉择,都在自己一心之间,现在他道书丹药一样不缺,突破境界指日可待,自然没有必要再去争这两三日的时间。

前些时日,艾仲文曾上门邀他一起共赴法会,不过被他以功行未满的因由婉拒了。

现在算了算时间,法会已然开了三日有余,不过法会之期总共长达一月,就算为了扬名,也不必急于一时。

次日寅时初,他沐浴更衣,从容收拾一番,换上一身云纹玄色道袍,准备妥当后,这才施施然往荡云峰走去。

荡云峰为苍梧山第六峰,有一道观名为上泽观,占地开阔,其中飞瀑流泉在十八峰中风景独秀,是以被拿来当作这次的法会道场,他行走山道间,放眼望去,各派弟子往来不绝,俱是峨冠博带,大袖飘飘,一派出尘之气。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才来到上泽观山门前。

头山门按法会惯例共分三个门洞,上面分别书写“天”,“地”,“人”三字,“天门”历来供东主弟子驾踏,“地门”为与会各派弟子穿行,“人门”则是留给王公贵戚,官宦富贵之人往来。

张衍是善渊观弟子,当然要从“天门”而入,他亮出铜牌信物,童子自然不敢阻拦,任由其他步入山门。

只是他刚跨入山门内,迎面却有人伸手一拦,冷声道:“慢来,你是哪观弟子”

张衍看了一眼,现面前站的是一个年约三旬,手持拂尘,肤白貌美的道姑,不过这道姑双眉飞扬,目光锐气逼人,鼻梁如男子一般挺直,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一个性格强势的人物。

张衍对道姑执了一个弟子礼,道:“弟子善渊观张衍。”

“你就是张衍”这个道姑似乎听说过张衍的名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出言道:“听说你精通蚀文,那我且问你,象河一说出自何典”

张衍想也不想,立刻说道:“出自语图新说,乃百年前散人孔澜所著。”

语图新说是一本游记,“象河”是其中的一则故事。

说得是上古蛮荒时期,镐山脚下有一群村民,由于水源稀少,村里人全赖一条灵溪生存,只是这条灵溪每日时断时续,村民苦不堪言。因为常见十头大象在溪中嬉戏,所以认为是象的过错,屡次驱赶不果后,就将这十只象捕杀了事,于是溪水通畅。

可是村民不知道其实上游还有一条巨蛇修炼,每次巨蛇下来喝水,大象都是上前将其驱赶,群象一死,巨蛇便无人可制,修炼成精后便下山每日食人,村民因此尽散。

道姑盯着张衍的双眼,道:“既然知道,我再问你,若你是那村民,你该如何”

这则这篇故事本意是告诫修道人,修道途中莫要被眼前表象所迷惑,而是要追查本因,找出妥善处理的方法,因此也有师长拿来查验考校后辈弟子的心性气度。

有弟子认为,象在,虽然水流时断时续,但村民总能生存,因此应该维持现状忍受下去;也有弟子认为,村民既能杀象,也应该能杀巨蛇,应该去上游斩杀巨蛇;更有弟子认为村人不知前因,只能事后补救,所以应该每日推一人出来喂蛇。

总之答案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张衍略略一想,当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杀一象即可。”

道姑目光一闪,追问道:“为何”

张衍沉声道:“今日虽是十象,但若任其繁衍,安知明日仍是如此象群一多,终有一日灵溪会就此断绝,所以象不能不杀;十象能逐大蛇,说明族群身处强势,多一头少一头无关大局,水流原本时断时续,少一头自会畅通不少,村民可活,又不至使大蛇出来吞人。”

这故事本没有标准答案,道姑面无表情,让开了通路,道:“你可以进去了。”

张衍拱了拱手,将道袍下摆一撩,跨过门槛,大步向里走去。

他走后没多久,从道姑身旁侧门中闪出一名少女,正是赵元的妹妹赵英。

她抓住道姑的胳膊摇晃,抱怨道:“师叔,你怎么这么容易放那小贼过关了上次他害我大兄吐血,我还没和找他好好算账呢”

道姑摸了摸赵英脑袋,溺爱道:“知道当年师祖问你师父这个问题时,你师父是怎么回答的么”

赵英被勾起了好奇心,道:“师父怎么说”

“杀一象。”

赵英惊讶道:“我师父也是这么回答的”

“当时你师祖也很满意,后来我问你师父缘由,你师父说这么回答是因为九乃数之极,十则多矣,多则满溢,少则圆满,这是天道,所以要杀一象。”道姑叹了口气,道:“张衍之念,暗合天道,这样的人未来成就不可计量,若不现在就除了他,便不可轻易得罪,你明白了么”

赵英似懂非懂地点头。

道姑凝神望向远处,似乎在深思着什么。

其实当日赵英师傅所说不是“杀一象”,而是“留九象”,这“一杀”,“一留”之间虽然没有本质区别,但是所流露出来的心性气度却完全不一样,从回答中可以看出张衍心性果断,但又不失谨慎,但说出这句话语时,他杀机盈胸,眼神如芒如电,这股气势令她也不觉胆寒。

她虽然不如自己师兄那般精通易理术数,但也能看出张衍身上有大因果,不禁叹了一声,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留在苍梧山上究竟是福是祸

张衍踏入山门后,一路往二山门走去。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三日来,溟沧派的入门弟子都被广源派一名少年堵在“天门”道上进退不得,没有一人能登顶三山门,偏偏他们还自知理亏,不敢用强。

三年前,南华派下院为法会东主,溟沧派当时有一名入门弟子名为陈枫,其胞妹十年前拜入一位南华派上师门下,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惨遭横死,其中内情已经不得而知,总之两家从此之后互生仇隙。

陈枫趁法会举行之际,堵在“天门”道上,口口声声扬言要与南华派弟子一较高下。

本来过山门就有过关之说,只要觉得自己本领过人,可在过山门的路上拦住任意一位同道较技切磋,借此扬名,无论输赢都是一桩美谈,所以南华派弟子并不在意。

之后无论是解读蚀文还是比斗技击,南华派众弟子都一一败在陈枫手下,本来他见好就收也不会有人责怪,哪知道此人还是执意不肯让开山路,说是要将南华派诸弟子堵死在山路上,直至法会结束。

这样一来,就有人看不过眼了,广源派向来与南华派交好,有十几名弟子上来理论,最后终于忍不住动手,谁知陈枫虽只一人,却以一敌众,非但不落下风,还将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最后更是放言广源派弟子也一并不许通过。

一月过后,南华派连带广源派弟子果真无一人能登顶三山门,导致两派下院大失颜面,因此一直怀恨在心,今次轮到溟沧派做东主,这是两派弟子这是特意来找回脸面,而那些知道其中过节的门派则故意装聋作哑,只作不知。

三年前陈枫回山之后就开了仙脉,去了上院修行,以他如今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再来这里,可他走了,却把这恶果留给了下院。

山门偏殿之中,现在汇聚了溟沧派下院二十多位入门弟子,这些人都是玄门世家出身,平时自有一个圈子,所以在苍梧山众弟子眼中各个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此时坐在上名叫郑循,是德修观下院大弟子,在一众人中年龄最大,修为最高,不过这个人性格平和,不善与人争斗。

头两天莫远阻路,说是要比斗蚀文时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中,可直到今日仍旧没有弟子能登顶三山门,他才现不对,知道这是广源派来报复了,再等下去,溟沧派身为东主却无一人在峰顶,那可真是要丢脸丢大了。于是他将所有入门弟子都召集在一起,共同商议对策。

郑循叹了一声,道:“广源派的莫远莫师弟虽说年纪还小,但听说解读蚀文只在指顾之间,眼下我已派出马师弟和甄师弟与其对阵,是否能胜,且待结果吧。”

不多时,一个年轻人从偏殿后走进来,向周围众弟子俯身一礼,神色黯然道:“师弟我技不如人,只能寄望于甄师兄了,惭愧。”

众人默然不语。

大概一刻后,一个童子进来禀报道:“诸位师兄,甄师兄晕厥过去了。”

众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站起来,冷森森道:“莫非是那莫远见不能胜,所以动武”

童子忙说:“莫师兄晕厥,只因心神耗尽。”

那人哼了一声,又坐了下去,他们倒是巴不得动手,只是广源派这次派了个十三岁的少年来,用强的话,这名声说出去也不太好听。

郑循目光落在一名白衣少年身上,道:“陈师弟,你”

那位陈师弟连连摆手,道:“郑师兄不必说了,师弟我也是陈氏子弟,此事不方便出面。”

陈枫出自登扬陈氏,陈师弟出自洛川陈氏,虽然同出一脉,但百年前早已分家,他这么说虽然是为不想出面而找借口,但也不算是强辩,郑循不好逼迫过甚,目光又转向另一名面目冷峻的男子身上。

“林远林师弟”

林远摇摇头,道:“莫远只有十三岁,胜之不武,师兄知道我一向爱惜羽毛,不要勉强于我了。”

郑循面露苦笑,又接连问了几名弟子,有的推说莫远只是一个记名弟子,自己去了没得落了身份,赢了也被人耻笑;有的推说顾忌名声,不愿以大欺小;有的推说近日练功过勤,导致心神虚耗,不堪一斗。

总之一句话,没人愿去。

实际上他们也知道莫远神童之名,刚才那两个弟子败下阵来他们也看到了,自己未必能赢不说,输了更是连带家族一起丢脸,至于门派荣辱,自然是比不过家族名声的,因此宁愿干耗在这里也不肯出头。

艾仲文此时正做在下末座,听到这些话不禁摇头,这样僵持,什么时候是个了结难道溟沧派的脸面还真不要了

他想了想,站起来大声道:“郑师兄,我知道善渊观中有一人,在蚀文上造诣精深,定可胜过莫远”

ps:郁闷,本来想小改下,没想到牵一动全身,越改越多,这一章欠着,会补上的。

第十一章 荡云峰上争天门二

听闻艾仲文推荐一人能胜过莫远,郑循面露喜色,道:“不知道艾师弟所说是哪位师弟,现在何处”

艾仲文回道:“此人名叫张衍,乃是善渊观弟子,由于近期闭关修炼,不曾来到法会,想必此时还在居处潜修,还望师兄赐下啸泽金剑,将此人请来。”

啸泽金剑,是五行金剑的一种,修道者可以用来遥遥传递信息,是上院弟子常用的联络手段,不过下院也备有一些,只是都掌握在大弟子郑循手中,一般非急事不用。

郑循有些奇怪,道:“我知善渊观弟子多居住在捉月峰,与荡云峰有三条索道相连,距此不过一刻路程,何须动用金剑”

艾仲文又道:“一来此人居于十五峰望星峰,唤人去请,至荡云峰一来一回恐需几个时辰,怕要拖到明日,二来此人并非普通弟子可比,不可随意呼来喝去,动用金剑,是以示郑重,望他中断闭关,赶来。”

郑循面露疑惑,第十五峰望星峰虽然也在善渊观名下,但平时都是一些没有根底的弟子在那里修炼,艾仲文推荐的人怎么会住在那里

他沉吟了一下,又问道:“此弟子姓张不知道是封延张氏,还是亘昆张氏,抑或是绵泽张氏”

艾仲文缓缓摇了摇头。

他并不知道张衍真正出身,虽然知道他是周家女婿,不过看张衍似乎并不想张扬自己的背景,他也不好到处宣扬,弄得朋友做不成还成仇人,所以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

郑循还想问什么时,突然有人插话道:“此人可是我玄门世家出身”

艾仲文不好明言,只好委婉说道:“诸位师兄不必疑虑,此人来历不凡,不可以常理度之。”

那人冷笑一声,道:“什么不可以常理度之,只是一个不知所谓的记名弟子罢了,居然还用金剑去请,我看艾师兄是久在污泥塘,忘了本来出身,近墨者黑了吧。”他向郑循拱了拱手,道:“郑师兄,我知道这个张衍,约半日前,他将胡师兄的管事狠狠羞辱了一顿,赌斗时又骗去了一页经诗密册,胡师兄,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他转而将目光瞥向胡胜余,目光中隐隐有讥笑之意。

坐在郑循左侧第一位的是善渊观林远,他悠悠开口道:“我也听族弟林通说起过此人,据传只是一个无根脚的记名弟子,只是仗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蚀文推演法蒙混一些愚昧之人罢了。”

两侧弟子坐序都是按照修为排列,胡胜余也坐在右侧靠前的位置上,他性格阴沉,为人又孤傲,与众弟子来往不多,还不知道卞桥和张衍之事,听闻这句话后,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眼中隐隐有杀机闪过。

艾仲文暗暗叫糟,他本来想举张衍出来赢下莫远,没想到反而惹了麻烦,仔细一想,他又不禁后悔,也是自己关心则乱,明知道这些人只在乎自身名声,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

郑循听众人这么一说,顿时面露失望之色,摇摇头不再说话。

底下众弟子更是不以为然,原本不是世家弟子,根本不在他们眼中,甚至一些人还有些人出言冷嘲热讽艾仲文不顾自家身份,结交下等之人。

本来艾仲文出来说话只是为门派名声考虑,历来法会东主都是先到峰顶,而他听闻广源派和南华派众弟子已经到了苍梧山山脚下,正结伴而来,若是等他们先一步到达峰顶,溟沧派还有什么脸面可言所以不能再磨蹭推诿,应当下决断。

没想到一片好心好意,却遭来言语羞辱,在座诸人全然不把门派荣辱放在心上,只在乎家门身份,他心头微恼,道:“师弟我也是记名弟子,看来也是多余之人了那么也不便在此多留,诸位师兄,告辞了”他拱了拱手,袍袖一甩,就此摔门而出。

走到偏殿门外,他抬头看两侧松柏郁郁葱葱,傲骨峥嵘,心想我艾仲文也精擅蚀文,离了这群目光短浅之辈难道就不能成事且待我亲自去会会莫远,看看神童之名是否属实,想到这里,心中升起一股豪气,一个人大步往二山门走去。

张衍走出不到百步后,脚步却不由放缓,琢磨道:“那个道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筑元之后,他耳目聪敏,道姑与赵英对话他当然也听得清楚,而且那番话好像就是有意说给他听的

对方看上去像是前来故意寻衅,但张衍直觉认为对方不会这么肤浅,无缘无故的就来问上自己这么一句话,必定有什么原因在内。

“象河,象河,过则溢,少则圆”

张衍皱眉沉思,反复琢磨,突然,他脚下一顿,想到一个可能,莫非,她说得是自己的修为

想到了这一点,他越想越有可能。

按理说,有临耀问法在手,修炼即便不如之前那般一帆风顺,也应该有所增进。可他觉得自己虽然内气壮厚,却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更进一步,踏入“元成入真”的门槛。他原本一直以为是自己功候未到,现在想想那名道姑所言,再反观己身,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明悟,看来不是功候未到,而是太过

问题这就在“过犹不及”四个字上

仿佛一道电光从眼前乍闪过,张衍恍然大悟,眼前的迷障一时尽散,不由放声大笑起来,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转过身,冲着道姑那个方向遥遥一拜。

玄门道法的境界层次虽然人人皆知,但其实也留有暗坑诡门。

比如筑元这一步,明说有两重境界,分别是“凝元显意”和“元成入真”,但其实当中还有一关,名为“淬元去芜”。

“凝元显意”之后,要想更进一步,深藏在内窍中的元气不在于多寡,而在于精纯与否。

不懂其中关窍的修道者,往往会花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埋头苦修,随着时日推移,元气中的火性躁气也会渐渐自消,最终凝练如一,踏入“元成入真”的境界,进而登关开脉。

只是这样一来,却耗费了更多时间,无形中就被那些知道窍诀的弟子远远甩在身后。

要知道,开脉之后所修习的法诀与开脉前不同,上下高低之间完全不可以道里计,一步慢,则步步慢,若无大机缘,也无出众资质,那么几无希望追赶先行一步的同道。

而不是玄门世家,绝无可能知道这其中的关窍。

“淬元去芜”这一步只在师徒之间私下秘授,口耳相传,从不在道书上写明,就算有过,这类书册在千数年的时间里被玄门世家封存销毁了。

正是这样处心积虑,彼此心照不宣的控制,各大世家才在一个个门派中把持住了修道的上进之路。

其实,玄门世家在这方面的手脚远远不止这一处,不是世家出身的修道者,修炼之途当真是如履薄冰,一步踏错就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张衍胸中自有城府,略略一想后,便模糊猜到其中可能的原委。

那道姑一定是看到自己修为正处在这一门槛上,又不好直接明言,所以通过一个典故来点醒自己,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做,但是这份人情他却是记下了。

虽然张衍不知道如何淬炼元气,但他往日他通读玄典,大致推断出自己遇上了什么问题,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想法,且他自信有残玉在手,只要知道原因出在那里,只要多番尝试,总能找到正确的方法。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打坐参详一番。

正在这时,他若有所觉般回头一望,却见一个熟人身影步入眼中。

艾仲文正在山道上愤愤而行,迎面一抬头,却意外看见张衍,眉目间顿现喜色,急急上前几步,拱手道:“张师兄原来早已到此,可也是听闻了莫远之事,这才赶来的么”

张衍不解道:“艾师兄,何事”

见张衍似乎并不知晓,艾仲文叹了一声,道:“唉,一言难尽,张师兄且随我来,我慢慢说与你听。”

两人一路向前,边走边说,在走了大约千步之后,张衍这才弄清楚了其中原委。

不过令张衍感兴趣的不是那个莫远,而是那个陈枫陈师兄。

“艾师兄是说,陈师兄当日也与我等是一般修为,但是却在法会上大展神威,回来不久就开脉登关了”

艾仲文眼现钦慕之色,道:“正是。”说起来他虽然因为这位陈师兄令两派弟子如今上门报复,但是以一人之力阻住两派弟子不得登峰,这等豪气还是令他极为佩服的。

张衍目光一闪,心中隐隐有所把握,又问:“如今峰顶之上,现有多少十六派弟子”

艾仲文摇摇头,道:“我溟沧派毕竟是东主,别派弟子总要照顾我等脸面,是以都在观望,不曾有所动作,只是我听闻广源派和南华派弟子已到山脚,怕是今日就要登峰了。”

这时,他一抬头,道:“到了。”

张衍抬眼看去,不远处是一块可以立足百人的三层石台,最高一层石台上,一只紫铜香炉正散出袅袅青烟,一座梁架结构的阁楼半嵌在山壁中,大约百多名三观弟子围聚在那里,场面极为安静。

巧的是,先前自悦穹峰一别之后再未一见的闵楼也在人群中,他此时眼神正死死盯着场中,双手握拳,一副紧张之色。

张衍和艾仲文两人几步跨上石台,只见平台中间,一张案几前有两个人正相对而坐,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人正手拿竹筹,对着面前的蚀文细细推演,不过额头上已经微微见汗。

艾仲文低声道:“这是德修观的成师兄,虽然也是记名弟子,但出身衡昌成氏,在蚀文一道上也颇为了得。”

成师兄对面则是一个少年,想必就是那个莫远,他大概十三四岁,嘴唇上有淡淡的茸毛,眉宇间充满了一股傲气。

两人都是眼力上佳,将二人之间书页上的蚀文看了个清清楚楚,张衍看了看莫远手边的零散竹筹,不禁微微一笑。

艾仲文看得仔细,他一皱眉,道:“不妙啊。”

果然,不多时,成师兄面色颓然,推盘而起,摇了摇头,叹气道:“师弟高明,师兄认输了。”

这句话一出口,站在一边的闵楼不禁跌足一顿,似乎输得是他一般。

莫远嘴角一翘,哼了一声,道:“溟沧派,不过如此”

他话语中的轻视鄙薄之意令周围的溟沧派弟子都感觉被落了面子,有不少人顿时脸露怒色。

成师兄既然认输,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自取其辱,取出一只小布袋掷在少年面前,胡乱拱拱手就离开了。

张衍不解道:“这是何意”

艾仲文解释缘由道:“那是滟沉沙,那莫师弟孤身前来,怕众弟子一齐上前邀斗,是以立下赌注,不是入门弟子,不管谁人上前,都要拿一斤滟沉沙作为彩头。”

滟沉沙是五行神沙的一种,在江水湍急的地方才有产出,在江心石的石缝中淤积的时间越久则珍稀,在溟沧派出产较多,张衍忖道这莫远也是好算计,不但拦住诸弟子去路,自己还能借这个由头小赚一笔。

看着桌上已经堆积五只小布袋,这个莫远已经至少赢了五次。

接下来又有几人上场,都毫不例外的败下阵来。

艾仲文叹了一口气,道:“我不如此人。”

人群中的闵楼愤然跺脚,道:“不提诸位入门师兄,只是张衍张师弟在此,也定能赢这小子”闵楼虽然祖上也曾出过大神通的修士,但如今家门早已没落,没有入门弟子那般只看重张衍出身。

一听这话,原本有些沮丧的众人仿佛都被提了醒,仿佛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管是不是知道张衍,都纷纷点头称是,总不能叫莫远当真笑话溟沧派无人。

莫远听到这句话后,一扬眉毛,冷笑道:“什么张师兄,可敢出来一见”

站在张衍身旁的艾仲文突然转头看向他,眼中也多出了几分期待。

不过随即他却失望了。

张衍非但没有挺身而出,反而向艾仲文使了个眼色后转身就走。

艾仲文一怔,犹豫了一下,随即抬步跟上。

走出数百步后,张衍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笑道:“艾师兄可是以为我张衍是临阵退缩”

艾仲文勉强笑了笑,道:“张师兄此举必有深意。”

张衍微笑道:“其实,要胜莫远不难。”

“哦”艾仲文一呆。

张衍自信一笑,道:“并不是师弟我开口大话,我观莫远,虽然在蚀文上颇为精熟,但每到一处难隘还需用竹筹推演,要比拼筹算之力,他还是远远不如我的。”

艾仲文不由点头,别得不说,张衍解读蚀文从来不用竹筹,这一点不说他自愧不如,下院三观弟子又有谁敢言能做到可这样一来,他更加不明白了,张衍明明有实力,为什么却又不上呢难道说有什么难言之隐

“师兄可是疑惑我有胜算,为何却又不比”张衍似笑非笑地说道:“艾师兄,我若上了,不胜,只不过招惹一顿耻笑,若胜,众师兄必恨我,反而可能丢了性命。”

艾仲文先是一怔,随即细细一想,不得不承认张衍说得在理

一众入门弟子都被堵在山下,你一个记名弟子偏偏能赢,那岂不是说我们这些入门弟子都比不过你么虽然其中真正内情有所出入,但只要一经传言,等于变相重重扫了这些人的脸面,没有好处不说,反而遭人忌恨。

艾仲文拱拱手,歉然道:“张师兄,怪我未曾想通此节。”

他又想到偏殿中胡胜余那阴沉的脸,心中正想提醒张衍小心,却又听张衍话语一转,说道:“然则,我也是溟沧派弟子,自然不能坐视他派弟子肆意上门欺凌”

艾仲文闻言精神一振,道:“师兄打算如何”

张衍淡淡一笑,道:“阻住众弟子去路,既然广源派做得,为何我们做不得”

“张师兄,你是说”艾仲文两眼盯着张衍,神情略略有些激动,他心中此时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在滋生,只是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听说三年前陈枫陈师兄以一人之力阻住两派弟子,使其无一人可以登顶,张某心向往之,有意效仿,他们若拦我派弟子一日,我便也拦他们一日。”张衍背脊一挺,目光中凌然生威,道:“艾师兄,可敢与我同去”

ps:两章合一,晚上晚点还有一更。

第十二章 荡云峰上争天门三

梁栋在地门前拿起一支笔,将自己名字和出身门派在门前的贴单上刷刷一写,他冷笑一声,大步跨入“地门”道。

他身后跟着三名结伴而行的师兄弟,也是一起昂阔步迈入山门。

南华派此来一共是五十七人,其中七名入门弟子,其余皆为记名弟子和仆役一流,而广源派则也有四十二人,其中入门弟子五人,来时将近百人纵马驰车,气势汹汹。

不过他们不急于等顶,而是先派出梁栋在内的几名弟子上山,试探下溟沧派的态度。

如果一路无碍登顶,那么两派弟子自然不用客气,一口气彻底扫落东主脸面,如果梁栋等人被人阻道,他们也能提前察知,也不至于乱了手脚。

梁栋过了头山门后,见两侧冷清异常,视线沿着山道一路向上,更是空空落落,见不到一个人影,与山门外诸派弟子纷踏而至的景况形成强烈反差,他不由大笑道:“果真是一报还一报,此番也轮到我广源派来落一落溟沧派的脸面了,三年前所受之辱今朝定要一次讨回。”

身后几名师兄弟一起点头称是。

梁栋更为得意,大袖一挥,道:“诸位师弟,且随我一起登峰为文俊大师兄铺陈前路。”

他以为此地没有任何人阻拦,所以声音极高,在山道上一路传出去,这时,不远处一块大石上方传来一把清冷的声音,“可是广源派的师兄”

梁栋吃了一惊,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块大石上端坐着一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被人这般俯视,他心中不悦,冷哼道:“正是,你是何人”

那个人站起身,沉声道:“在下溟沧派张衍。”

梁栋不自觉退了一步,由于对方背对阳光,他一时间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容貌,眯了眯眼,道:“你欲何为”

张衍洒然一笑,道:“无他,邀斗尔。”

梁栋踌躇了一下,道:“文斗还是武斗”

文斗,就是如莫远一般切磋蚀文推演,武斗,则是比较技击之术。

筑元之后,修道者双臂有千斤之力,也能力搏狮虎,碎石开碑,玄门修士练得是至人道,开脉前为了防止在常年累月的打坐中肌体衰朽,不堪其用,也时常习练一些强健筋骨的技击术。

玄文法会,虽然以文为主,但是修士不是文士,上院各修士之间为抢夺宝地仙丹,互相争斗杀伐更为惨烈,所以法会上也常有比斗技击。

但也有不少弟子对此不屑一顾,原因是开脉之后,就能学得上乘法门,飞剑斩颅,撮土成钢,修士的实力大多都体现在法宝和飞剑上,如此一来,肢体上的技击就是小道了。

不过不是世家弟子,莫说法宝飞剑,就算丹药符书也不能轻易得到,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