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久天长第22部分阅读(1/1)

责任,确无其他。他没有被击垮。但是他喜欢着敏彦,却终不能放开心底最后的那份关于“责任”的坚持。

所以他总是站在错过的岸边,怅惘地遥望着彼岸的亮丽风景,待看得累了,回头便更顽固地死守责任,一边自欺欺人地默念着“我不需要这种风景”,一边用永无止境的忙碌和视而不见的任性麻痹着自己。

孙歆疲惫地闭上了眼。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回答了仍在等着答案的翔成:“责任就是无法摆脱的、不能不做的事情。有的可以让人愉快地接受,但大部分的责任,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翔成和容可同时沉默。

温颜也略微皱了皱眉头。

突然间,里面传来了笑声。

梧桐走了出来,拍手赞道:“责任是无法摆脱的不能不做的事情哈哈,说得好不愧是敏彦倚重的朝中重臣,看问题就是看得透彻”

这么几句浓墨重彩的褒扬之语,虽然听上去好像不怎么带有特殊含义,可往深处细细一想,就能领悟到梧桐已经间接宣判了孙歆的落选。

只是被倚重的重臣吗

孙歆深呼吸,再次闭眼,敛为礼,以一种对失败者来说有些过分平静的语气说道:“孙歆谢娘娘成全。”

他是要感谢的。

感谢太后在最关键的时刻露了面,帮他化解掉可能会产生的僵局。

孙歆从一开始就没抱着必胜的决心,微弱的斗志连仅有点头之交的辛禾都感觉到了,太上皇陛下和太傅大人不应该看不出来。

与其自不量力地去追求一个遥远的梦想,倒不如亲手打破这个只会腐蚀人心的梦境。反正在爷爷的算计中,娶了礼王府小郡主、和乐平成为连襟,也一样可以巩固孙家地位,那他为何非要与温颜一争高下

责任让孙歆不得已接受了孙老爷子的安排,他的名字是敏彦命户部添加在名单上的,他不能抗旨。孙歆原本打算自己可以在最大限度地维护着尊严的情况下,以最小的差距输给温颜。

孰料,温颜根本就没给他这个退让的机会。

轻敌的后果蛮严重,孙歆觉得心里有点儿酸。

梧桐才不管孙歆的内心转了几个弯弯。她只短促地轻“嘿”了一声,受之无愧地接下了孙歆的谢恩。

然后梧桐走到了温颜面前,满脸笑容地将敏彦打小就随身佩戴的龙纹白玉放在了他的手上,并指引着他、让他握好这枚玉佩。

她说:“温颜,你真是从来没让我失望过一次啊敏彦以后的幸福,就靠你了。”

饶是不常将感情外显的温颜,此时也有些经受不住梧桐这短短的两句话。他喉头紧,紧紧地攥着那块犹散余温的玉佩,轻而有力地点点头,郑重说道:“我会的,娘娘。”

“还是早些改口叫母后吧”

梧桐习惯性地把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

她轻松地转身面对还陷在不解泥淖中的翔成,“好啦,敏彦早就说要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来为她定下最后的皇夫人选,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你们两位也该退场了。”

看看一脸了然的容可,翔成这才明白:敢情他还没有最终决定权女儿央他们两人当考官,竟只是为了能在既定的几项比试中出题考察这些皇夫候选

这也太令他火大了

太上皇陛下吃了个大闷亏,心情极其不好。

三日后,采贤的结果公诸于众,最后的赢家温颜将在下个月的月末与敏彦陛下完婚。

另外,因此番采贤有不少优秀人才脱颖而出,敏彦特意下了道圣旨,总体指向十分明确,她要为礼王家的小郡主赐婚。

礼王山呼“皇恩浩荡”,然后乐颠颠地跟在敏彦身后,跑去选女婿了。

但是,在该将谁指婚给小郡主的这个问题上,敏彦和礼王各有打算,分歧不小。

敏彦主张选孙歆,因为他在比试中的表现仅次于温颜,容貌上乘、家世显赫,不管从哪方面看,都足以匹配礼王府小郡主,无疑是最佳人选。

可礼王却不这么认为。

他选中了冯将军的外甥,理由很充分:他与冯将军同为武将,家风相近,结为亲家也好说话。而孙歆此次虽被弹劾,可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官复原职,这明显不符合礼王对女婿的要求。

“既然礼王叔这么喜欢找个布衣做半子,那您还不如选辛禾呢”似礼王这般挑挑拣拣的态度,让敏彦也忍不住要恼了,“朕倒是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入朝为官。”

礼王鼻孔眼里哼气:“辛家的那群小子们,有几个抡得起刀枪剑戟本王就唾弃辛禾这个小子,他连箭都射不上靶子,算什么男人”

敏彦默然。

辛禾擅文弱武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

“礼王叔,您别告诉朕您真不知道冯将军的外甥是什么身份。”

礼王瞪眼:“什么什么的身份还能有什么身份你想说啥就直接说,别拐弯抹角,本王听着怪不舒服的。”

敏彦似笑非笑:“据朕所知,冯将军仅有一姐,就是咱们那位早年嫁往漠南的枚太妃。除此之外,朕可从没听说皇姑奶奶有其他女儿。您自己想想,冯历他可能是冯将军的亲外甥吗他的母亲家世不明、身世不清,也不知道皇姑奶奶打哪里抱来的这个女儿。冯历的父亲是屠夫,您把小郡主交给他,不怕王妃砸烂您的王府”

礼王头疼地想起了自家夫人的倔脾气,还有那总不满足于现状又极度看重家世的坏毛病。

“这些陈年往事,本王当然比陛下更清楚不过,陛下既然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让他进了采贤的名单”礼王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愤愤然地质问道。

敏彦笑了:“表面上看,他满足了朕开出的所有条件,户部也无可挑剔,只能放他入选了。再者,朕若想广纳贤才,就不能讲究出身这一套陈词滥调。”

礼王讪讪道:“呃,不考虑冯历也行。但本王是绝对不会同意孙歆的那个孙老头家里,哼,能出来什么好人个个都满肚子的坏水,只知道怎么巩固自己的地位。本王才不要让女儿嫁给这种人受委屈。”

敏彦力推孙歆,其实也是有她自己的私心在里面。

孙家经采贤一事被驳了面子,她若能做足人情,让礼王的掌上明珠嫁入孙府,也算是补偿了他们。

而且指婚对孙歆来讲也是件好事。

敏彦转了转眼珠,换下有事好商量的语气,拿出了帝王的威严:“礼王爷,朕敬你如父,才破格让你参与选婿。若在平常,qiuu朕何须因小小的赐婚而与臣子商议”

礼王一愣。

他没想到敏彦会这么较劲,较劲到连她最为重视的辈分都暂且抛下了。

“啊,孙歆也不是不可以”礼王妥协。

敏彦道:“不是也不是不可以,而是完全就可以。嗯,等过了这段日子,朕会帮礼王叔催催乐平,让他与长郡主完婚,也好让小郡主准备婚事。”

“遵旨。”

礼王不情不愿地告退后,温颜这才从一旁走出。

他笑问敏彦:“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孙歆的婚事这么关心了只是为了补偿他输给了我吗还是想安抚孙家,尽量挽回他们的面子”

敏彦道:“一听你这番评论,就知道你又想偏了。放心吧,我可没对孙歆动过情,自然也不会用这么无聊的手段补偿他。”

温颜被敏彦点透了心思,某些别扭的情绪泛了上来。

于是

“有关引水的奏折,工部那边刚递上来了。李大人最近身体不适,他托福公公向你告罪,说是怕自己的病气影响太大,等过了这几天,再觐见女帝陛下,与陛下详细讨论其中细节。”

敏彦道:“我已经知道了。”

“礼部刚才派人来探口风,因见礼王在此,所以就没敢求见。我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想问问如意殿下的封号该用什么字才好。”

敏彦道:“嗯,祚字比较好。”

“还有,萧近那边回了信,据说现在局势不错,百姓也慢慢安定了。他随便还问了问孙歆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官职。喏,信在我这里。”

说着,一封信就送到了敏彦的手上。

帝王的悲哀,就是永远都有处理不完的国务。每天,大量等待裁决的事情只增不减地堆积在案头,好似压在头顶的一座大山。幸而那些不计其数的小事全分派到了六部,让他们酌情处理去了。否则,大安朝第一个累死的人一定就是皇帝。

“既然他自己能稳定住局面,那孙歆也就不用再回漠南了。”

敏彦接了信,当着温颜的面拆开,浏览了一遍就放下了。

“吏部侍郎空缺,陛下正好可以将孙歆安插进去。”

“温颜,你究竟在想什么呢”敏彦好笑地盯着温颜那双冷淡无波的眼睛,“咱们下个月就要成亲,怎么说也不该再和无关的人较量了吧”

“微臣没有。”

敏彦失笑:“还敢说没有,你这个样子,明明就是吃醋了又不愿意讲出来,憋在心里憋得难受,所以才摆这种脸色给我看。”

温颜平平板板地说道:“微臣不敢。”

“居然还来劲儿了。”

敏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拾起御案上那份工部刚刚呈上的奏折看了起来。

她得承认,她就是想故意晾晾温颜。

“嗯哼。”

没人理他。

“嗯咳。”

还是没人理他。

“敏彦。”

这回有人理他了。

“怎么”

敏彦一脸“茫然”地抬头。

“你头上的钗子歪了。”温颜微笑,明着是为敏彦扶正钗子,暗地里却伸手拨乱了她的头, “这样就好多了。”

“是吗”敏彦怀疑地摸了摸头。

结果

“温、颜瞧你干的好事”

某女帝怒了。

“不要仗着我不敢把你怎么样,你就得寸进尺小心我、我你小心我把你赶到皇兄的桓泰殿去住一辈子”

“桓泰殿”温颜微笑再微笑,“桓泰殿其实是个好地方呢住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啊。”

“”

面对此人的“厚颜无耻”,敏彦终于无语了。

与温颜斗,倒霉在后头。

悔不当初

工部尚书李大人是位尽职尽责的好大人。

乐平笑着心想。

他在吏部耐心地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听说李则从主殿那边退了出来。又等了有小半盏茶的时间,敏彦终于召见了他。

乐平从外廷一路朝着熙政殿走,沿途巧遇正从工部那边往外赶的李尚书。但见他脚不点地,步履匆匆,两人只简单地互相点了个头,就擦肩而过了。

乐平看他这般模样,像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有多准确似的,于是面上带了一丝笑容。

工部尚书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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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平看他这般模样,像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有多准确似的,于是面上带了一丝笑容。

工部尚书李则挺开明,在年纪稍长的朝中大员中,少有能支持女帝当政的人,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再想想吏部的左右侍郎

乐平叹息了:为什么这两位老大人都被太上皇陛下安插进吏部了呢又是为什么,他们能顺利凭借自己的本事,通通升到吏部侍郎这个位置了呢

“乐大人,几天不见,气色不错了。”敏彦边研究着李则刚才呈上的第二份关于引水问题的奏折,边抬头瞧了乐平一眼,“前段时间连续阴天,朕总觉得你心情不太好。”

乐平道:“谢陛下关心。薛御医开的镇痛药很有效,微臣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静静地站了一小会儿,沉浸于奏折内容的敏彦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挥挥手,让人为乐平搬来了椅子。

他又枯坐了一大会儿,敏彦这才从引水这件事上拔了出来。起先她还有些茫然,不晓得眼前什么时候多了个乐平。

当敏彦那被搅晕了的头脑稍微恢复了些往日的伶俐后,她下达了一道旨意:“啊对,刑部的那位舒侍郎也该挪挪地方了不如这样吧,你随便找个时间,把他调到礼部去朕感觉礼部最适合他。”

乐平暗记于心。

敏彦顺手拿起吏部的奏折,翻了几翻,然后就听她说道:“朕怎么听说,最近吏部的两位侍郎大人,又在琢磨着要告老还乡啊真是难为你了。”

吏部的两位侍郎,说是“老大人”,其实那只是恭维他们罢了。才五十多岁的人,怎看怎么都正当官场壮年,不该三天两头就寻思着告老的问题。然而他们从翔成在位的时候,就心怀不满了。

他们的不满总体上说,只有两点。

一不满翔成、敏彦两代帝王皆重用年轻人;二不满敏彦一介女流竟被定为继承大统的皇太女,甚至还在一年前登了基,成为大安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帝。

但他们还是很看得清形势的,从未在公开场合表示反对女子称帝,只在私下牢马蚤几句。所以,一旦翔成退位,这两位自诩男子汉大丈夫的侍郎,就急不可耐地开始想摆脱女帝的控制,借告老来泄情绪了。

最辛苦的人当然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乐平。底下有两个不服管的懒散侍郎,能干尚书就算长了八只手,也抵挡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众多公务。

偏偏,人家都是“老资格”,他这个“年轻人”无从置喙。

乐平实在不愿意把叹息摆在明面上,所以只能卡着表情回答道:“还好。”

敏彦惋惜地摇头,直替他遗憾,“可惜辛麦在年前就顶替了徐德厚的位置,要不然把他从户部调到吏部也不错。不过幸好还有个孙歆能应应急。”

乐平没有明确表态,可从他的脸上就能看出,他并不十分赞同敏彦任命孙歆为吏部侍郎。

就目前而言,孙歆洗清了扣在自己头上的罪名,赋闲在家,无所事事。然而弹劾后被迫闲置半年的时间一到,依孙歆在漠南的功绩,哪怕不升职,至少也要给个不输礼部侍郎的官位。

对于各部尚书大人均处于“安好无损”状态下的大安朝最高行政机关来说,能让孙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职位,似乎就只剩下吏部侍郎了。

虽说同为侍郎,但吏部的左右侍郎比另外五部的左右侍郎品级要高,为正四品上。

从这点看,敏彦的安排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

可是乐平仍有顾虑:“孙家在兵部的势力不小,陛下何不顺水推舟,将孙歆调往兵部经此次漠南之行,已经有不少朝臣对他大加赞赏了,且不论其间有多少是来自孙家的影响,单说他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让漠南恢复平静,这足以让他成为边境百姓心中的英雄。”

而且这种崇拜,还会渐渐地从边境传到京城。届时,孙歆的美名将会越传越响,越传越广。

敏彦冷笑:“孙歆这个英雄名号虽非浪得虚名,可也受之有愧。若不是有枚太妃这个暗王的私下疏通,仅凭孙歆一人之力,萧近怎么可能迅控制漠南这点,孙歆自己心里有数,不用朕多讲他也明白。擢他为吏部侍郎,他自会感恩戴德。”

乐平无言以对。

敏彦继续道:“原本朕也不打算把他安排到吏部,毕竟你们以后就是连襟了。但朕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该这么心胸狭窄。二位都是朕的股肱之臣,若连你们都怀疑的话,朕这个皇帝做得未免也太可悲了。”

乐平敏锐地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连襟”,不由得怔忪了一下。

“陛下大可放心,微臣这辈子恐怕确实无法与郡主喜结连理了。”

敏彦拉长了脸,“乐平,别逼朕下旨命你从完婚啊。”

乐平叹:“陛下,别逼微臣离朝出走啊。”

敏彦眯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了起来:“既然这样,那就先让孙歆完婚吧,反正他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让孙老爷子安心抱抱曾孙了。”

乐平冷汗。

原来天底下的皇帝一般黑,个个都有为人做媒的习惯。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巩固政权,总之,这指婚一事,确实是帝王的优良传统。

三月初,依照前朝惯例,礼部安排温颜向翔成和梧桐请安,然后再上书敏彦,请求回家拜别父亲。

采贤过后,被选中留下的男子当日便要住在宫中,直到回家服侍父母。服侍父母的这三天,就当是为以后不能在家尽孝而做的一种补偿。

实际上,这完全是于事无补的。

待温颜在家中服侍父亲三天,才能心安理得地进宫。

从此,他便等于是“嫁”进了天家,家中老父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个有亲密血缘关系的臣子了。即使温颜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那也不能按自家的姓氏辈分取名,而是由女帝亲自起名,且不得归入父族。

像温颜这种独子,一般不作为皇夫候选归进采贤名单。

但凡事总有例外。前朝很多女帝都纳过这家或那家的独子。

不幸被选中了的,只能挥泪告别父母,入宫成为女帝的禁脔。先不提他们终身能否得到帝王的垂怜,只传宗接代这一点,这家就算是断了香火了。

对于思想保守的人家来说,这无疑是一场悲剧。如果儿子得宠的话,还算强了那么一点点,万一不得宠,才是真正的悲剧。有些固执又不懂谄媚的男人,进宫后就折损于此,连带着父母跟他一起遭殃。

当然也有靠智慧与容貌夺得帝王心的人,他们往往会为家中带来巨大荣耀。

温颜会是哪一种,答案显而易见。

这天,正巧赶上休沐日,敏彦无需早朝,便陪着温颜先到了景泰殿。

估计是梧桐的警告起了作用,反正翔成并没有明着对温颜表示出任何不欢迎的意思。

辞别未来的岳父岳母,温颜回到了熙政殿,收拾包袱准备返家。

“去年我也没放你回家过年。”敏彦坐在一旁,看着温颜打点行囊,心里不知怎的就产生了点儿小小的离愁,“有没有怨过我啊”

温颜百忙之中还能抽出空来与她计较:“说没有是假的。”

他的父亲孤身一人,虽每年敏彦都会派人送去双份年礼和御膳房特别烧制的佳肴,可那毕竟还是比不上与儿子见上一面、共度新年来得亲切。

逢年过节,温颜就难免要惆怅一番,却又不能直说自己想回去看望父亲,因为父亲会为此长篇累牍地教育他如何做人臣子。

严谨自持的温太傅一直都没续弦。

以前为了什么,温颜这个做儿子的大概能了解得到,不过就是怕他受委屈。但现在为了什么,温颜就不很明白了。

难道是怕人指点,对敏彦这个未来的女帝儿媳有不好的影响

温颜摸不透父亲的心思。

见温颜因这么一句话就沉思了好久,敏彦心头涌起阵阵失落,“果然还是埋怨了。你是怪我剥夺了你和温太傅的父子团圆吧中秋节不许出宫、新年不许回家真是的,朕什么时候也成暴君了。”

温颜笑起来:“这么说就言重了。你距暴君还差很远,最起码,朝中不乏铁骨铮铮的大人,他们当中可没一个人因说实话而入狱受刑。”

“这倒是。”敏彦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暴君嘛,入狱受刑不够瞧,一般都只有一句话:杀无赦。这么想想看,朕好像还真说过几次杀无赦呢”

温颜放下快要叠好的衣服,走到敏彦面前,把她从椅子上拉到自己身边,为她捋了捋耳畔垂落的丝,笑道:“我不会离开很久,只有三天啊,想多半天都不可能。”

他看出来了

敏彦不自然地扭开了头,微微撅嘴,又感觉这么孩子气的撅嘴似乎有失帝王身份,于是连忙改为抿嘴。她却不知,这一串小动作全都落进了温颜眼中。

温颜轻轻一叹,收起了脸上的些许笑意,弯下腰,附在她的耳边,悄悄说道:“如果能带着你一起回家不过这只是个想法而已。如果我真敢拐你回去,父亲会打断我的腿。所以,为了不让我一时昏头,胆敢把你劫走,那你就别再诱惑我了。”

“我哪有”敏彦很想跺脚,但她还是忍住了。

“你就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温颜一顶大帽子盖在了敏彦头上,让她不得翻身,“要不你怎么一脸别走别走的样子,叫我心里跟着你一起备受煎熬我都强调过好几次了,只回去三天。”

敏彦很小声、很小声地嘟囔着:“可除了你回乡扫墓,我们很少连续三天不见面啊”

“嗯”温颜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没。”敏彦连忙摆出一脸正气凛然的表情,“三天是吧如果你感觉三天太短不够尽孝,那我可以准你延长时间。”

温颜愣了愣。

为惩罚某人的口是心非,他故意要求道:“好吧,那我就六天之后再回宫。到时候如意殿下那边也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诶”

“陛下,君无戏言。”

“唉”

什么叫自讨苦吃,敏彦千分万分地明白了。

第二天,当她无精打采地出现于景泰殿,顶着一双美丽的黑眼圈问梧桐能不能让她在这边顺便用个膳的时候,梧桐话了:“昨晚没睡好是不是又做梦了”

“嗯。”敏彦知道她就算说谎也肯定瞒不过母后,所以她乖乖地说了实话。

梧桐嘿嘿直笑:“可是温颜才走一天呢,剩下这两天你怎么办呐你没让小福子跟在外面”

“不,母后。”敏彦心里悔不当初却不能表现出来,“是五天。还有整整五天而且我也不想再让福公公为我担心了,他以前守在屋外的时候从没睡过一次好觉。”

翔成冷道:“变成六天了吗是你准的”

敏彦含泪心酸:“嗯。”

梧桐心疼女儿,于是说道:“那这五天,母后搬到熙政殿去陪着你吧唉,我可怜的女儿,想想也是的,你都习惯有人陪着睡了,那么大的屋子,忽然只有你一个人,难怪要睡得不舒服。”

翔成冷哼,却没阻止妻子的多此一举。

当晚,梧桐便睡在了女儿的龙床上。

次日清晨,太后娘娘下了这么个评语:“和以前那张放在暖阁的龙床也没啥两样。”

敏彦答曰:“母后,这么大的床,您晚上还险些把我踢下去。”

太后娘娘不好意思地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总之,只要你不会踢人就成了。”

阴阳怪气

敏彦在心底数着日子。

温颜走后第三天,梧桐和敏彦刚用过午膳,准备休息片刻就探讨一下两人前一天晚上读过的一本史书。正当梧桐打了个哈欠、想告诉女儿自己要先睡一觉养养精神的时候,就听门外响起了极富节奏的敲门声。

然后,温颜隔着殿门在外面细声细气地说道:“陛下,我回来了。”

梧桐与敏彦坐得很近,所以她清楚地看到了女儿那一闪而过的欢欣雀跃。梧桐少不得惊喜了一把:难道温颜也忍不住相思之意,提前回宫了

敏彦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她毫没打算掩饰自己的情绪,任由笑容慢慢地扩散开来。

但她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门外的“温颜”大大咧咧地推开殿门,跳了进来,笑嘻嘻地说道:“敏彦,咱们都三天没见上一面了,你想不想我呀”

“皇兄”

花开花谢不过一瞬间。

梧桐将敏彦从喜悦到惊讶再到失落的表情尽收眼底。于是,为了惩罚这个居然敢冒名顶替皇夫温颜的笨蛋儿子,梧桐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抄起手边的某样东西,看都不看,直接奋力扔向如意。

眼见那呼啸飞来的物件就要砸到自己脑门上,如意本能地一侧身,手一挡,接下了那个苹果

这算什么

如意还没从梧桐的“苹果袭击”中反应过来,一只冰凉的手就顺藤摸瓜般地拧在了他的耳朵上。

手的主人边使劲扭动着,边在他耳边阴惨惨地笑:“哦原、来、是、我、儿、如、意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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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主人边使劲扭动着,边在他耳边阴惨惨地笑:“哦原、来、是、我、儿、如、意嘿嘿嘿嘿,你学温颜的声音学得很像哟,母后真高兴我儿有这么个坑蒙拐骗的通天本事可供我们大家消遣消遣。 ”

“哇哇哇母后,饶命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我错了”

如意叫着跳着,却不敢挣脱开梧桐。

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梧桐不懂武功,如意怕伤着她。恰恰相反,从武艺这方面来看,如意明显是斗不过苏家出身的太后娘娘,后者可已经在苏清的教导下习武数十年了。比起只有十几年武龄的如意,梧桐胜就胜在她的阅历。

“知错也不行这回我绝对饶不了你”

梧桐大神威,拧得如意眼泪直飚。

敏彦见皇兄被母后折磨得龇牙咧嘴,就好像是花猫爪下的老鼠,想逃也无处可逃,不由得缓和了连日来一直难寻晴天的脸色,扯开嘴唇笑了起来。

做戏中的母子二人交换了个“了然于胸”的眼神。

接着,梧桐越加重了手劲,如意则叫得声音更大。这两人齐心协力,想帮敏彦暂时忘记温颜的“六天不归”。

笑闹并不是应有尽有、日夜都有,尤其在梧桐受丈夫召唤暂回景泰殿、无法兼顾女儿之时。

温颜走后第五天,敏彦窝在熙政殿,心烦意乱地批阅着总也批不完的奏章。

福公公看着敏彦眉心紧锁的侧脸,虽知她的心情不好绝非只是因为哪位大人的奏折字迹潦草或是所言虚假,但他也爱莫能助。

毕竟准了温颜六天归期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咬紧牙关死撑到底的敏彦陛下。

福公公不明白两人之间究竟生了什么,可他知道,自打这二位确定了对彼此的情意后,就从来没有分开太久。

连每年温颜大人为母亲扫墓的那一个月中,敏彦陛下都会心情低落,无从纾解。敏彦陛下是位对习惯十分苛刻的帝王,温颜大人的陪伴已经成为她日常生活中的一个无法戒除的习惯,所以一旦这个“习惯”自行离开,那么她就会陷入烦闷而不可自拔。

偏偏敏彦陛下好像还不很清楚自己为何总是容易在温颜大人离开的时候心情低落,一反常态地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不过,看敏彦陛下的样子,似乎又有些明白

在“敏彦是否知晓自己的反常是因温颜的离开而起”这一命题上,第一总管福公公也不确定答案了。

福公公这边还没整理出头绪,永泰殿那边就又传来了大事。

太上皇陛下的小儿子、敏彦陛下与如意殿下最为宠爱的弟弟、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宛佑殿下,又一次宣布绝食,以博皇姐注目。

眼见敏彦的脸瞬间铁青了一半,福公公忽然有种预感:除非这次宛佑殿下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敏彦陛下,否则,他就真要凶多吉少了。

其实宛佑也吃不准他的皇姐会不会对他大雷霆。

在过去的几年中,他从来不敢直接面对敏彦的怒火。因为皇姐怒极冷笑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足以让他连续三个月都边尖叫着边从噩梦中惊醒。

在敏彦到来之前,宛佑惶惑地问着母亲:“母后,如果被皇姐知道我们一起算计她,她呃,母后,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代为回答的是与梧桐一起躲在殿内一隅的如意,“你也不想想,等你皇姐和温颜成亲后,还能用这个法子把她引来吗趁着这大好机会,赶紧能撒一次娇就多撒一次吧反正你斗不过温颜,皇兄我又马上要搬到宫外去了,到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见不着敏彦,可别再哭着求皇兄帮你了啊。”

宛佑攥紧拳头,坚定了信念:“嗯”

梧桐好笑地看着如意哄骗宛佑,心里却免不了伤感一番。

小女儿已经嫁人且远在越刍,大女儿很快就会变成别人的妻子,如意也要搬到宫外去住、不可能想见就见了,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几个孩子,竟然在一年之内就各有归宿,叫她想不落寞都难。

不过,现在需要面对的,是怎么让她的宝贝大女儿转怒为喜,以帝王的金口玉言祝福弟弟“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没错,今天是宛佑小殿下的生辰。

而我们难逢低谷的敏彦陛下,在迈进永泰殿之前,确确实实是忘记弟弟的生辰了。

但就在她的脚刚踏进永泰殿的一刹那,她突然身形一顿,扭头问道:“福公公,今天可是三月初九”

福公公立即恍然大悟:“啊,今天正是宛佑殿下的生辰”

敏彦面上闪过一丝自责,放缓了脚步,慢慢朝里面走,边走边道:“派个仔细人回去把朕上个月收在盒子里的冷玉笔架取来。”

福公公见过这个雕工精致非常的玉质笔架,它是敏彦在泮宫读书时曾经用过的。他想了想,回道:“不如就让奴才去取,省得他们拿不住分寸,磕着碰着了也不好。”

说完,他就吩咐了随行的几个宫女,让她们小心伺候着敏彦,然后才疾步往熙政殿赶。

这一天,宛佑安稳地度过了他的九岁生辰,不仅没因谎报绝食而被皇姐训斥,甚至还收到了来自皇姐的一份大礼。而如意皇兄送的一对双耳瓷瓶,经几朵牡丹的润色,也为永泰殿增添了不少诗情画意。

也不知温颜是不是真的卯足了劲要惩罚敏彦,整整过了六天,在宛佑生辰的第二日傍晚,他才伴着天边红彤彤的落霞,回到了宫中。

“回来了温太傅身体还好吧”

敏彦很平淡地问完,就不声不响地把一张练坏了的字揉成一团,随手扔在了御案一角。她也没特意观察温颜,只自顾自地继续抽出纸来,运气提笔,专注地进行着她的一日一练。

自从温颜离宫,敏彦就又捡回了当年在泮宫时的练字习惯,借此来稍稍缓解因温颜不在身边而带来的莫名思虑。

温颜道:“父亲身体还好。就是总催着我回宫,在我耳边时时念叨着皇夫在家尽孝六天于理不合之类的话,硬要把我赶出家门。”

“太傅大人循礼甚严,会这么做确在我意料之中。”敏彦的语气距阴阳怪气已不远矣。

温颜忍笑:“咳,他老人家还说,陛下不该顺着我的意思,更不该事事由我任性。”

敏彦哼了哼:“你不也没听温太傅的话么。横竖六天是你请下的,与朕无关,温太傅若是怪罪,也不该怪罪在朕的头上。等太傅进宫的时候,还是你自己去解释清楚吧”

哎,又把“朕”搬出来了吗

温颜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在敏彦怨气十足的注目下,他慢慢地走到了她面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也无法继续赌气练字。

“我回家三天还是六天,你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温颜的手婆娑着敏彦的后颈,让她枕在自己肩上,“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从我进宫,他就盼着每年能和我见上哪怕一面也好。虽然他嘴上说着以君为先,可换做是你,你能舍得自己的儿子一年到头都不在身边么我知你心情不好,在家时也很想你,但该尽的孝道,我不能省。”

敏彦喃喃道:“我没阻止你尽孝,而且你以后又不是不能出宫了,何必非要执着于这次呢”

温颜笑道:“只此六天,你就给我脸色看。若我以后真要回家,那你岂不整年不愿理我”

敏彦抬脸,认真地承诺道:“不会。一旦你我成亲,你可以回去陪太傅大人。不过你得答应我,一次不能过两天,每月不能多于五次。”

温颜故意板起了脸,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微臣遵旨。”

结果回应他的,是敏彦一记扎扎实实的白眼。

宛佑的生辰一过,三月中旬便如约而至。

三月中旬,礼部和户部忙得团团转,此时已到为敏彦的婚礼做最后准备的阶段了。

在敏彦的授意下,她的婚礼与以往的女帝大婚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