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久天长第6部分阅读(1/1)

,因此有些时候,宫人们便得到了更多的机会去观察主子,并偷偷地私下交换着小道消息。

比如说,宫里的人都知道,和亲事当天深夜,安妍公主就直奔熙政殿,又哭又闹,御前第一总管福公公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劝”走了她。

接着,太皇太后驾临,以年迈之躯下跪威胁,总算见了陛下一面。由于福公公及时清了场,所以目前尚无人得知陛下究竟与太皇太后之间交流了什么,只知道没过多久,太皇太后就一脸失意地被人扶着离开了。

事第二天,安妍公主大闹长泰殿,砸伤如意殿下。陛下大怒之余,再次对公主下达禁足令,连身边可以相信的几个宫女也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换上了陛下派去的人。

好像听说,容思公子火进宫求情来着,可惜陛下无视了他。

成群结队的“传闻”蜂拥而至,嘈嘈杂杂地将后宫弄得乌烟瘴气,一时难以辨别孰真孰假。

不过有一个传闻可以肯定,那就是:事第三天上午,礼部的侍郎孙歆大人第三百六十五次受到敏彦陛下的铁腕制裁,又跪在熙政殿主殿外的空地上细数过路的蚂蚁去了。

无聊的宫人们甚至都为可怜的孙歆记下了罚跪的次数与时间。

仲夏的清晨,在经历过一夜暴雨后,微微寒,对心怀重重思虑又穿着单薄的人来说,尤其显得凉气袭人。

温颜找到敏彦的时候,她正僵直地抱着双臂,站在熙政殿主殿的最高层,凝视着远方。

“小心着凉。”温颜为她披上了件外衣,“陛下也不想再多听几次薛大人的念叨吧”

敏彦轻轻地拉好了外衣,嘴角扯了扯,“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么接下来,是不是马上就要为孙歆求情了你真是,烂好人。”

“是啊。”温颜微笑了,“微臣就是烂好人。不过陛下即使是想利用孙大人,也得留条后路。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天了呢,哪怕孙大人习武炼身、金刚不坏,也经不住这样折腾,陛下好歹也要体谅一下他们家老爷子的爱孙心切。做戏不能过头啊”

“朕掌控着分寸,不会过度。”敏彦轻抚着树干,粗糙的树皮划在手心,刺刺的,正如她现在的心情,“朕倒是不怕孙老爷子,只担心安妍惹出什么大麻烦。”

温颜握住了敏彦的手,不让她再去触摸会伤了她的树干。

“安妍殿下那边不是有人看着了吗放心吧,没事的。”他笑了笑,挪了几步,悄悄地伸出双臂,环了敏彦的身子,为她挡下时不时就吹一小会儿的阵阵凉风。

“嗯。”敏彦点头。

雨后晴天,太阳升起。

今日休沐,无需早朝。在温颜实为监视的“陪同”下,敏彦用完早餐,在殿后的空地上稍稍散过步后,她慢慢地绕到了主殿前。

那里,还跪着一个人,挺直的腰板、坚毅的神情、不肯略低的头颅

此人正是刷新了罚跪时长纪录的孙歆。

“孙歆。”敏彦静静地与他对视半晌后,率先出声。

“陛下,微臣觉得这样的惩罚已经足够说服漠南使节了。”腰板挺直也好,神情坚毅也罢,总之连续跪了十一个时辰的孙歆,脸上还是难掩疲惫,嗓音更是带着几分嘶哑。

“朕也觉得足够了。”敏彦负手,望了望天色,忽然笑了起来,而且还是那种很真心的、孙歆几乎从没见过的笑容。

孙歆有些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跪得晕了头了,才出现这种幻听幻视。

敏彦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了笑意。她拍了拍孙歆的肩膀,说道:“朕啊,可以将天下任何一个女子指给你,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安妍因为朕的皇妹不应该成为你的借口。你,明白这些年朕为什么一直对你鸡蛋里挑骨头了吗”

刹那间,被人揭穿的羞愧、欺君大罪的慌张,齐齐袭上了孙歆的心头。这些情绪最后全都化为惊疑不定:难道她早就看出来了自己当初的欺骗,以及如今的

敏彦继续感慨:“却没想到,到了最后,竟还是要靠你才能帮助安妍完成她的梦想。”

孙歆皱眉,小心翼翼地将涌上心头的点点黯然收拾起来。

在他面前的这位意气风的女帝,向来只会回头去看温颜一个人。这也是注定的事情,无法改变了吧也许她的聪明可以使她现什么,但是她的聪明还可以让她运用手段,既不挑明直说,又能妥善处理掉对她有非分之想的男人。

孙歆抬头,硬邦邦地说道:“那微臣真是感谢陛下的信赖了。”

“算不上什么信赖。”敏彦支起了下巴,颇为有趣地看着孙歆,经过这件事,她感觉到孙歆确实如她所料,并不是个十分死板的人,“只是非你莫属罢了。”

如果这句“非你莫属”是关于情感上的回应

孙歆一咬牙,费尽所有力气才撑起身。他冷静地后退了几步,与敏彦拉开了君臣该有的距离,理智地掐断了这份妄想,行礼告退。

这个女子,从自己选择了与温颜不一样的道路后,就再也不是他可以期盼的了。

曾几何时,期盼也成了一种罪。

孙歆受罚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全宫上下。那历时十多个时辰的惊人惩罚,再加上孙老爷子竟罕见地没有入宫向女帝陛下“讨回公道”,不禁令一干人等想破了脑袋:为什么呢

有深谙内情的人跳将出来,一语惊醒梦中人:为了安妍公主呗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生在漠南的萧恕却不甚了解当年敏彦还是皇太女时,与孙歆之间生的种种纠葛,他试探性地问了问前来负责接待的辛非:“这话怎么说”

据说孙歆抱病在家,暂时无法随行招待使节,所以辛非才能一脸神秘地凑在萧恕这边分享着与旁人不可多说的秘闻:“王爷有所不知,孙大人当年就是为了安妍公主,才被我们陛下疏远了的。要不然,就凭他的长相和才学,怎能轮到温颜伴驾后来陛下时时挑着他的毛病,大家盛传,那也是为了一出恶气,故意找茬的。”

“这样啊”萧恕若有所思。

“唉,孙歆这个榆木疙瘩,说是抱病,其实是气得吧这么多年一直被陛下处处苛刻要求着,真是难为他了。”辛非兀自摇头叹息不已。

萧恕关心的显然不是孙歆所受到的非人待遇:“孙大人不能参加公主离京的送别了吧”

辛非咋舌:“不能参加不不不,他当然必须参加我们的陛下可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既然已经下旨要求在京所有官员都要到场为公主送行,那么他孙歆就是病得只剩一口气了,也要奉旨赶到,哪怕是用爬的,都得爬过去。何况此次为公主送行的不止是在京官员,连久未回京的太上皇陛下和皇太后陛下也结束了云游,即将返回呢”

“哦”萧恕举一反三,“小王明白了。也就是说,那位孙大人,情场失意了”

“可不怎地。”辛非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

“这样”萧恕皱起了眉头,陷入深深深深的思考。

见萧恕上了圈套、误入歧途,辛非若无其事地换了话题,但当他刚转过头,就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了:嘿嘿嘿我看你还不中计

容府。

“思儿,等一下,为父有话要问你。”容太傅喊住了最近好像忽然间变得很忙的儿子。

容思顿了脚步,回头,恭敬地回道:“是,父亲。”

虽然不是亲生的孩子,可好歹也养了十几年了,容太傅怎能不知自家儿子的性格。优柔寡断不说,还总喜欢去招惹那位令人头疼的公主,偏偏有本事招惹却没本事收拾,害得他这个父亲一天到晚为孽子操碎了心。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心血来潮地领养孩子。教育是门大学问,容太傅自认将两位皇子并皇太女教导得相当成功,怎么就是养不出一个能争些气的好儿子呢

大失败。

不过容太傅暂时还不想讨论教子无方的问题,他现在比较想弄清楚,容思到底在忙些什么:“这段时间,你成日早出晚归,与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接触。如果为父没看错,那些人还都是练家子。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容思很艰难地拧了拧手,终于放弃在父亲面前做垂死挣扎,“父亲,我要是说了,您可得保证不能打断我的腿而且,您最好也不要反对,因为这是陛下的意思”

容太傅心里有了底儿,从容笑道:“为父什么时候打过你了”

容思朝四周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直到完全确定没有任何人在偷听,这才惴惴道:“陛下哦不,是温大人对,是温大人温大人教了我一个法子,可以与妍儿一起远走天涯的呃,他让我、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但是,但是父亲不是别人”

“行了,为父明白你想说什么了。”容太傅叹了一声,“这恐怕就是陛下的意思。你以为,陛下为什么迟迟不肯合了公主的心愿,将她指婚于你那是因为陛下不愿让公主受委屈,所以在考虑其他更合适的人选。”

“啊”容思惊讶地张大了嘴,“可,可妍儿说”

“公主说的能信吗”容太傅心情复杂地拍了拍笨蛋儿子,“陛下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漠南王的求婚。因此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你。因为你是公主喜欢的人,又是没有官职在身的人,大家都不会把怀疑的视线放在你身上。”

“啊”容思顿悟,“陛下不想让公主到漠南去受苦”

“孺子可教。”

容太傅施施然地背起手,朝回廊走去,容思紧跟其后。

“那万一被人现是我,岂不就”

容太傅笑道:“陛下也考虑到了这点,而且她也已经作出了相应的对策。根据为父的猜测,现在,所有人都会去关注孙歆的一举一动了难怪他要告假在家,原来是为了这个。”

又走了一段路,容太傅语重心长地说道:“思儿,当年为父因身负家仇,失去了机会。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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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一段路,容太傅语重心长地说道:“思儿,当年为父因身负家仇,失去了机会。 而你,却得到了陛下的肯,一定要好好地把握住啊”

容思愧疚地踢了踢脚下的地面,“孩儿不孝,您以后”

容太傅促狭地说道:“等避过了风头,你又不是不能回来,不让陛下知道就成了。至于什么尽孝心之类的废话,为父还真没奢求过什么呢”

容思抹了把脸,咕哝:“您太不厚道了啊”

容太傅笑了:“没办法,儿子为爱走天涯,又要狠心抛弃年老无助的父亲,作为被害人,为父也只能这样说了。”

容思:“”

正如容太傅所言,孙歆告假在家的原因,确实是为避人耳目。实际情况是,他一边营造出为情所伤的样子,一边帮助容思调集人马,准备实行敏彦的计划。

孙老太爷眯着老眼,意有所指地问着爱孙:“又是罚跪又是装被甩,还不许老夫伸张正义。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事成之后,那个丫头给你什么好处”

“爷爷”孙歆无奈,“咱们孙家已经太招摇了。您别忘了,顾家若不是有两位公主在,陛下早就连根拔掉他们了。而孙家有什么”

“哟,小子总算看清形势了吗”孙歆最小的叔叔,也就是御前侍卫统领孙正,笑着走了过来,“想为孙家出点儿力了啧啧,我原本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到死都要与陛下对着干呢”

孙老太爷哼气儿:“他们顾家能和咱们百年孙家相提并论么哼,亏容家的小子沉得住气,那丫头说不办顾家就依着她,没骨气要换作老夫,非把顾其志的坟给铲平了让他兴风作浪”

孙歆与孙正叔侄二人默默地对视一眼,同时把头别开,不再理会那位已然热血沸腾、急欲锄j的老人家。

好不容易送走了孙老太爷,孙正正色道:“我马上要去宫里当值了。你要注意,别被人盯上,否则就功亏一篑了。即使是在家里,也不要让第四个人觉察这件事。”

孙歆道:“我连堂叔都没知会,放心好了。”

孙正走后,孙歆一转身,差点撞上母亲。

“娘”

“儿啊”孙母怜惜地抚摸着孙歆的脸,“你看你,越来越瘦了。那个女皇帝又给你安排什么任务了唉,你就别再为她卖命了,她不会爱上你的。可你这样,娘看着实在是心疼呐”

孙歆惊喘:“娘您怎么”惊诧过后,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觉刚才的谈话都很隐晦,应该不会泄露秘密。

孙母会错了意,只叹道:“儿子是自己生的,娘怎么看不透你的心思你是喜欢着她的吧别喜欢她了,她不适合你。”

孙歆烦躁道:“您这是在说什么呢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好了,儿子现在有事要处理,您身体不好,快回去休息。”

孙母张了张嘴,似是想再劝几句,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她的儿子早已不是稚童,而且还执拗得很,根本不是她能劝得了的。

“算了,你忙去吧。”孙母叹息。

孙歆见母亲没再说其他事情,便告了声罪,匆匆离开了。

真心无价

因女帝下达了命令,户部大开国库,搜刮大批稀世珍宝,为已认命地接受“祓王”封号的安妍公主筹备嫁妆。

一时间,令人眼花缭乱的金银珠宝成箱成盒地被抬出国库,贴上红封条,系上红丝线。喜庆的颜色乐了漠南使节,却悲了户部尚书。

攥紧了国库金钥匙的如意,坚守在角落里长蘑菇:“我的宝贝我的宝贝”

安妍轻飘飘地路过,笑容甜美地给了他致命一击:“皇兄,人家还想要前几年东海进贡的七彩珍珠、紫珊瑚、绿翡玉”

如意吐血阵亡。

十天的时间,说短也长,说长也短。

自打敏彦同意了联姻提议,造衣局就动用了上百名能工巧匠,连夜赶制精美嫁衣。从安妍领了封号起,敏彦便授意福公公,放出了原先长泰殿里的宫女,交给了尚忧姑姑教导,以充陪嫁侍女。

祓王安妍公主也开始了她的忙碌之旅。她一想到需要带走什么日常用品,马上就会被贴身跟随着她的小太监记录下来,并整理成清单,递交敏彦过目。面对皇妹的要求,敏彦一概应允,连当年她及笄时收到的几件小玩意都大方送出了。

“陛下,那是太后娘娘给您的及笄礼呀”福公公试图挽救。

“她喜欢就让她拿走吧,相信母后也会赞成我的做法。这种东西,朕以后还能有很多,安妍可没机会了。等母后回来,朕自会去赔罪。”敏彦一笑置之。

结果,安妍的嫁妆摆满了长泰殿前院后院,几百箱子的东西堆得过往宫人都无从下脚。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另一边,梧桐刚接到来自如意的“告密信”,就匆匆忙忙地拉上了翔成准备返京,以慈母的身份强制要求敏彦好好休养。

两人带着随从护卫正往回走,途中听说了联姻的事情,梧桐甚是担忧。可巧敏彦的御笔书信没过几天也辗转抵达,拆开一看,内容简略、言辞恳切,竟是请他们回京为安妍送别的。

“我的天十日后要死了要死了她该不会故意不想让我们回去吧”

眼瞅着十日之期将过一半,梧桐抓了翔成,爬上马背,快马加鞭未下鞍,风驰电掣般地赶回了京城。当他们到达皇宫的时候,距安妍离去还有三天。

太上皇陛下撑着气喘吁吁的太后娘娘,笑叹曰:“为时尚早。”

回宫后的梧桐当然不会直接杀进熙政殿。她按捺下所有的疑虑,只在景泰殿等着敏彦前来请安。因为她相信,敏彦的做法自有她的道理。

毕竟,女儿是丈夫一手养大的嘛

果然不出梧桐所料,敏彦百忙之中还是抽出了时间,陪着她吃了顿午饭,又老实地待在了景泰殿,等她午觉醒来,乖乖地聆听训示。

“母后怎么听说你连番熬夜,拖垮了身子骨”梧桐先拣主要的念叨,“这可不行真是的,有温颜那孩子在你身边,你居然还会出状况你呀,想让母后为你操多久的心哪怕你为了我和你父皇,也不要再拼命了,好不好母后都上了年纪了,禁不住你们几个出任何事儿,一惊一乍,简直要把心吓得跳出来。”

敏彦一板一眼地应对:“是,女儿记住了。”心里却记下了如意的账:告密的人不必多想,绝对是皇兄。

梧桐笑眯眯地看了敏彦一会儿,忽然伸手点了点她的脸颊,“你不乖哦母后才走了半年多,就又瘦了这么多。”

敏彦小的时候,梧桐不知该如何与早慧的女儿相处。然而随着敏彦年岁的增长,身为母亲的梧桐反而慢慢摸索出了女儿的心思。

这孩子心里什么都有,只是不愿表达出来罢了。

这是梧桐对翔成说过的一句话。

因此,她选择向如意学习,用尽可能轻松的方式同敏彦交流。而当她这么做的时候,敏彦确实也愿意稍稍敞开一些心扉。

正如现在,梧桐刚数落完敏彦,说她又瘦了,敏彦就做了个类似于翻白眼的动作,小小声地抗议道:“哪有”

“怎么没有母后说有就是有”梧桐瞪眼。

“母后说得对。”敏彦抬眼看了看坐在上不置一词的父皇陛下。

放下前一个话题,梧桐清清嗓子,成功引起在场那对父女的注意,“敏彦啊,母后有点事儿想问问你,你可要说实话。”

敏彦大体上猜出了梧桐接下来要问的事情,于是点头道:“母后但问无妨。”

梧桐道:“安妍的出嫁,母后不问为什么,毕竟这属于国事,母后无权置喙。母后想知道的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你也是母后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母后可不认为你是个冷血无情的孩子其实若说容思嘛,的确有他不足的地方,但是瑕不掩瑜,论容貌家世、才学人品,哪点都没有可挑剔的”

“母后。”敏彦平静且不失技巧地打断了梧桐接下来的话,“女儿以为,您原本想问的事情与容思无关。”

梧桐举手:“好好好,母后偏了。那么,我们回到正题上来:安妍出嫁后,你的打算千万别告诉母后,你想娶了枚太妃的儿子。”

“女儿暂时没有打算。”敏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异样,“或者说应该是,安妍出嫁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女儿可能已经没工夫去做什么打算了。”她特意还在“出嫁”二字上咬音更重。

闻言,翔成一愣,随即表情莫测地看向敏彦。

“诶”梧桐也一愣。但她愣过之后,只有满头的雾水。

不管是雾水还是露水,梧桐只想强调一件事:“总之,母后绝对不要在被迫接受了一个比你父皇年纪还大的二女婿后,再被迫接受一个比你舅舅还漂亮的大女婿”

“母后,舅舅一直找不到妻子已经很令人惋惜了”

“婧女,我记得我是比漠南王大那么一岁多来着”

不愧是父女俩,连吐槽都惊人的默契。

敏彦走后,梧桐笑着对翔成说道:“温颜没跟着她一起呢你说,温颜今天还会不会过来请安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我都有些期待了。”

“还能有什么药。”翔成懒懒地起身,慢悠悠地朝外踱去,“统统都是些害死人的毒药。这回漠南恐怕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你们父女”

梧桐正想抱怨几句,就听莫喜在殿门外喊了声:“娘娘,温大人来了。”

在宫里,说到“温大人”,那就只有温颜一人。因为他无品无级却又不可怠慢,所以大家在台面上统一口径,唤他为“温大人”,而将他的父亲称为“温太傅”。

“嘿嘿,温颜来了。”梧桐喜滋滋地推着翔成,硬是将他推进了里屋,“你等我们待会儿走了再回你的暖阁去。我有要紧的话对温颜说呢”

翔成也不恼,任由着梧桐推推搡搡,依着她的意思又蹩了回去。

见丈夫把里屋的门关严实了,梧桐这才冲外面扬声说道:“请他进来吧”

门外响起了节奏缓和的脚步声,然后,温颜隔着殿门,谦恭的态度即便是尚未会面,也能透过门板传递到殿里:“微臣温颜,叩见太后娘娘。”

“免礼。”梧桐由内打开了门,微笑且和蔼地看着温颜,“许久不见,本以为会有所改变,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放轻松些,如果不介意,那我们就到御花园去谈谈。若你有要去办的事儿,那也不急着陪我聊天反正我只是要找个人闲聊而已。”

温颜面带得体的笑容,略有拘谨地轻轻点了点头,“微臣愿往。”他自是明白这话里隐藏的含义。哪可能是什么“闲聊”,太后显然是专程等着他来,至于闲聊的内容,在太后看来,也该是比较重要的了。

果然。

“太好了。”

梧桐一笑,然后吩咐尚忧带几个人远远跟着,没有传唤不得靠近。

华灯煌煌之前,温颜终于回到熙政殿。

“母后没留你吃晚饭”敏彦淡漠着表情,命下面的人将热过了一次的饭菜端上桌。幸好她坚持没有先用膳,而是等着温颜。

“太上皇陛下希望微臣尽早赶回。”温颜短短一句话,道尽了他依然未得翔成完全认可的无奈。

“原来是皇父的意思坐吧,马上就要开饭了。”敏彦压根就从没在意过来自父亲的那点儿反对。只要有母后的支持,皇父说什么都不顶用这是她总结出的一项认知,而且还是非常正确的。

“敏彦陛下。”温颜并没有如往常那样谢恩坐下,而是定了定神,将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话倾倒了出来,“当您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微臣可以入宫,嗯,微臣指得是实质上的入宫。因为因为我愿意陪着你抵挡各方压力。当然,我不会接受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多余皇夫。有我,就没有其他人。而且,请容许我再自私一次:我不想搬出熙政殿。”

“哦”敏彦淡淡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意外与惊喜,只带着与沙场获胜后的沧桑感极其相似的心情问道:“你怎么忽然这么坦诚了”

“也算是被人当头棒喝了吧。”

温颜回想起下午在御花园里,与太后之间进行的一场对话。

“做一个优秀的皇夫,先不能与敏彦同住,需要搬到别的宫殿;其次还不能嫉妒,不能霸宠,要旷达、要忍耐、要尽职尽责。这其中的压力太大了,即使是深深相爱的人,也经不起奇接踵而至的书这种种考验。我知道你考虑得周全,也不想太委屈自己,所以才一直隐忍着。可对天下的女子来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是个悲哀的事实,敏彦也不例外。温颜啊,你可知,真心无价,如果你不愿意释放所有的热情,那就请你远离敏彦,别再让她付出了真心,却苦苦探求着你的心意。”

“娘娘,微臣的心意”

“我当然了解你的心意如何。问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敏彦知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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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微臣的心意”

“我当然了解你的心意如何。更多 问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敏彦知道你的心意吗她能看清你踟蹰不前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作为一个帝王,她能表露的,已经全部都拿给你看了;她藏起来的,是你可以摸索到的。但平心而论,你藏起来的,她却只能花费比应付国事还要多的精力才能挖掘出来。这样,公平吗”

“微臣只想”

“行了,无论你想表达什么,聆听的人都不该是我,而是敏彦。你有你的想法,我说这样很好。不过,你的想法明明可以告诉敏彦,为什么却不说”

“谢娘娘指点迷津。”

回想完毕,温颜轻叹了声,又条分缕析地琢磨了自己刚才的那番类似于“宣告”的言语。不分析还好,一分析就觉得有些沮丧了。

他几乎是把每个字都压在嗓子里似的说道:“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也许以后我还是会习惯性地保持沉默。”

敏彦耳尖,捕捉到了他的感慨。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没事,朕会记得你刚才说的话,然后自行领会。那现在,我们该吃饭了吧”

“微臣遵旨。”

温颜落座,却在敏彦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次感觉到了“狼狈”为何物。

与此同时,景泰殿里。

“呐,翔成,我今天可算把温颜醍醐灌顶了一回。”梧桐得意万分,“哼,早就看敏彦情路走得艰辛,本来觉得放给他们半年时间,该能处理好了。没想到还是要我出马才行。如何,我厉害吧”

太上皇陛下笑着调侃道:“太后圣明。”

暗度陈仓

就在内廷里的宫人们都为祓王出嫁的事宜忙碌时,外廷却在热火朝天地同来自漠南的使节进行谈判,就双方各项贸易往来做了不少修改,对边境开放的问题也提出了不少意见。

户部忙成一团,又要对内又要对外,简直不可开交。但是,就算没有如意天天坐镇,户部的能臣干吏们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萧恕不是省油的灯,然而敏彦手下的大臣也不好惹,两边互不相让,就差要把专开辟出来用作谈判的屋子给掀掉屋顶。

当如意协同孙应一起将一份草案递交给正在处理奏章的敏彦的时候,敏彦只淡淡地扫了几眼,便把这份草案压在了奏折的最下面,然后说道:“你们看着办。反正这个东西,到头来也是废纸一堆。唯有一点:切忌过于爽快,以免打草惊蛇。”

孙应已有准备,当下简洁地问道:“陛下,那么冯将军何时出京”

敏彦停笔,冷冷地笑了笑,“何时静待事。”

如意默默地缩了缩头:好冷

再怎么抱着手指慢慢数,十天也会飞逝而去。

转眼间,安妍离京的日子到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公主一嫁兮不复还。

尽管辛非十分之确实想这么说,但在那感人的场面下,他最好还是不要出言搅局了,把说话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全都让给公主的亲人吧他区区一个礼部尚书,只需要站在陛下身后当摆设就算完成任务了。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不忍见最喜爱的孙女远嫁他国,所以只在宫里与安妍抱头痛哭了一场,今日的送别则因悲伤过度,没有参加其中有多少赌气的成分在里面,无人知晓。

祓王安妍公主一身鲜亮耀眼的嫁衣,硬是将夏日的绚烂阳光都比了下去,此刻正被太后娘娘拉着手,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边哭还边说着诸如“您多注意身体”、“女儿不孝”的话。

太上皇扶着妻女,脸上也露出了感伤的神情。

好不容易等到了太后哭完,如意赶紧插队。眼看妹妹与母亲哭成一团,若非怕被听到、若非敏彦一直紧迫盯人,他差点就要将所有真相都告诉安妍了。然而,如意还是忍了下来,托起妹妹的手肘,眼里闪烁着离别的不舍:“以后,皇兄可没办法再帮你收拾烂摊子了。在外面一定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即使是什么都不缺也不要挥霍,知道吗”

安妍哭着点头。

如意刚说完,宛佑便挤进了人堆里,严肃地拉了拉安妍的衣摆,在得到了姐姐的注意后,他仰着脸,很认真地说道:“别怨恨皇姐,她也有苦衷。不过没关系,等我长大了,一定会让我们大安朝变成一个不需要和亲的国家。”大人话还没多说几句,他终于还是流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二姐,千万别像那个枚太妃一样要常常和我们联络,记得要多多写信呀”

安妍又哭又笑地摸了摸宛佑的头,狠狠地掐了他一把:“臭小鬼,姐姐可收下你的豪言壮语了。”

很快就轮到了敏彦。

安妍神情凄然,赶在敏彦开口前说道:“皇姐,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谢谢皇姐愿意忍耐我多年来的任性,如果没有这件事,我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看清自己。或者您说得对,我们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才该是我们的宿命。”

敏彦深深地看着妹妹,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朕很高兴你能看透这些。来,不要作出听天由命的样子,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太早听天由命了,日后可能会很辛苦。”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又靠近了安妍,说道:“你是朕的妹妹,要记住这个事实。”

安妍扑进敏彦怀里,哭道:“对不起皇姐”

妹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敏彦当然能猜出安妍这句“对不起”背后的深意。她垂下眼皮,无声地拍了拍安妍,却在众人看不见的暗处对着如意摆出了几个特殊的嘴型。如意神色一凛,连忙退后了几步,悄悄对着跟在敏彦附近的孙正说了些什么。

孙正微微颔,又趁着萧恕等人上马的空当,遥遥地朝恭敬站在花轿旁的一个粉衣宫女比了个“小心照应”手势。

分别在即。

礼官扯着嗓子喊得大声:“吉时到公主起驾”

安妍浑身一颤,随后轻轻地挣脱开了敏彦,慢慢地走向花轿。

在礼官高声吟唱祝词的同时,文武百官跪了一地,用行动来证明这位公主所享受的莫大恩赐。

安妍回头,满是泪水的脸上带着对家人最大的依恋,一步一顿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挪到了花轿旁。临进轿前,她又看了一眼笼罩在皇宫上的那片蓝天,随即扭头,收紧了藏在嫁衣广袖下的匕,在陪嫁宫女的搀扶下,消失在厚重的红色轿幔中。

那一闪而过的银光被敏彦锐利的视线抓住,她握拳,重重地吐出了一声短促的叹息。

太后梧桐的眼泪又开始乱飚,她扒在太上皇翔成的胳膊上,拼命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冲了出去,坏了皇家威严。

如意哽住了喉咙,掩饰性地别开了头,深吸了口气,眨了眨眼睛,把泪水全都眨回了肚子里。

在场年纪最小的宛佑已经泪水涟涟地把一张小脸鼓成红彤彤的包子了。

其他皇室成员纷纷忧心地目送安妍的花轿渐行渐远。

最后,压阵的常丰王萧恕坐在装点了红绸的马背上,朝敏彦弯了弯腰。

敏彦知道这是他在提醒自己履行双方在这十天内谈妥的一切条件。因此,她也朝萧恕抬了抬下巴,以示回敬。

回到熙政殿,敏彦脚不点地,朝服都没换,就找到了在后殿藏着、正整装待的容思。

“出北门,先向西边走。三天后再赶往漠南。出了边境,至少要在一百里之外再下手。”

敏彦一挥袖子,符旸便带了几个人出现。

“万一失败,也不要妄想着能入关求助因为他们会等在那里,负责把你们处理掉。”敏彦冰冷的声音完全不像是在讨论或生或死,反而更像在例行公事般地嘱托交代,“所以,为了你的小命着想,还是别弄出什么让朕非杀你不可的纰漏。”

容思跪拜道:“谢陛下成全”

“容太傅那边,你就不必担心了,朕自会善待他的。”敏彦漠然地看着容思,“不要让朕后悔找上了你。去吧,带着安妍远远地离开京城,朕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妹妹。”

说着,她转过了身。

“还有,无论生了什么、无论是不是有刀架在了脖子上,都不许对任何人说出你们的身份因为朕有更重要的计划,而你们,是不被允许破坏这个计划的。”

即使敏彦已经走远,容思依然面朝她恭敬地磕了个响头。随即,他系紧了腰间悬挂的宝剑,坚定地跨出了殿门。

远远站在回廊上的敏彦,忍不住捂上脸,肩膀颤抖不已可她的指缝间却没有泪水溢出。她只是无声地抖动着,全身都在克制不了地抖动着。她试图压制下这种失控的感觉,但她的努力根本就是徒劳无获。

敏彦缓缓地躬了身,一手扶在回廊一侧的墙壁上,一手捣着嘴巴。

从为安妍送别,到恐吓容思,再到现在br />txt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