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第5部分阅读(1/1)
好来到楼下姥爷房
间:
“滚开,混蛋”
他怒不可遏地大吼。
我飞也似的逃回顶楼,从窗口向外盯着姥姥。
我很怕她让人给杀了
我喊她,让她回来,她不。
米哈伊尔听见了,开始破口大骂我的母亲。
有一回,也是这么一个令人不安的夜晚,姥爷病着,躺在床上,头上包着手巾,在床上
翻过来掉过去,大叫着:
“辛苦一生,攒钱攒了一辈子,最后落到这么个下场
“如果不是害臊,早把警察叫来了
“唉,丢人现眼啊,叫警察来管自己的孩子,无能的父母啊”他突然站了起来,摇晃
着走到窗前。
姥姥拉住了他:
“干什么去”
“点灯”姥姥点起了蜡烛。
他像拿枪一样,端着烛台,冲着窗口大吼:
“米希加,小偷儿、癞皮狗”
话音未落,一块砖头哗地一声破窗而入
“没打着”姥爷哈哈大笑,这笑声像哭。
姥姥一把把他抱回床上,就像抱我似的。
“上帝保佑,别这样”
“你这样会把他送到西伯利亚去充军的,他只不过是一时糊涂。”
姥爷踢着腿干嚎:
“让他打死我吧”窗外一阵咆哮。
我抓起那块砖头,向窗口冲去。
姥姥一把抓住了我:
“混小子,干什么”
有一次,米哈伊尔拿着一根大木棒子打着门。
门里面,姥爷、两个房客和高个子的洒馆老板的妻子,各执武器,等着他冲进来。
姥姥在后面哀求着:
“让我出去见见他,跟他谈谈”
姥爷前腿屈,后腿绷,就像猎熊图上的猎人似的,姥姥去哀求他时,他无声地用
肋、脚往外推她。
墙上有一盏灯笼,影影绰绰地照着他们的脸,我在上面看着,真想把姥姥拉上来。
舅舅对门的进攻十分奏效,已经摇摇欲坠了。
战斗马上就要开始。
姥爷突然说:
“别打脑袋,打胳膊和腿”
门旁边的墙上有一个小窗户,舅舅已经把窗户上的玻璃打碎了,像一只被挖掉眼珠的眼
睛。
姥姥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伸出一只胳膊,向外面摆着手,大叫:
“米沙,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快走吧
他们要把你打残啊,快跑”
舅舅在外面,照着她和胳膊就是一棍子,姥姥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念叨着:
“米、沙、快、跑”
“老太婆,怎么啦”
姥爷大叫一声。
门哗地一下开了,舅舅冲进来,几个人一齐动手,他一个下子就又被扔了出去。
洒馆主人的妻子把姥姥搀回到姥爷屋子里。姥爷在后面跟着:
“伤了骨头没有”
“肯定是折了”
“唉,你说可拿他怎么办啊”
姥姥团着眼睛说。
“好啦”
“已经把他捆起来了,真凶啊你说他像谁”
姥姥开始痛苦地呻吟了。
忍一忍吧,我已经叫人去找正骨婆了
“老太婆,他们这是要我们现在就死啊”
“把财产都给他们吧”
“那瓦尔瓦拉呢”
他们谈了很久。
姥姥的声音低沉而无力,姥爷却大吵大闹。
一会儿,来了个小老太婆。
大嘴巴像鱼似地张着,她好像没有眼睛,用拐杖探着路,一步一挪地往前移。
我以为姥姥的死期已到,刷地一下跳到了那个老太婆跟前:
“滚出去”
姥爷粗暴地把我揪上了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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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十三章
很久以前,我就明白了,姥爷有一个上帝,姥姥则另有一个上帝。
姥姥每天醒来,都久久地坐在床上梳着她令人羡慕的长发,每次都吃力地梳掉一些头
发,她怕惊醒我,小声地骂着:
“鬼头发,可恶的东西”
梳顺了头发,编上辫子,随便洗两下脸,擤擤鼻子,脸上还带着怒色,就站到了圣像
前,开始祈祷了。
只有祈祷才能真正使她恢复生命的活力。
她伸直脊背,抬起头来,安详地注视着圣母的脸,她画着十字,低声地祈祷着:
“最光荣的圣母,你是快乐的源泉,你是花朵盛开的苹果树”
每天她都能找到新的词句来赞美圣母,每次我都会全神贯注地呼她作祈祷。
“最纯洁的心灵啊,我的保佑者,我的恩人,我的圣母
“你是金色的太阳,扫荡掉大地上的毒瘤吧,不要让任何人受到欺凌,当然也不要让我
无缘无故地遭厄运。”
她含笑的双眼炯炯有神,好像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她抬起沉重的手,在胸前缓缓地画着
十字。
“耶酥基督,上帝的儿子,请施恩泽予我吧,看在圣母的份儿上”
早晨她的祈祷时间一般不太长,因为要烧茶,如果到时候她还没把茶备好,姥爷会大骂
不止的。
有的时候,姥爷比姥姥起得早,他来到顶楼,碰上她在祈祷,他就会;轻蔑地一撇嘴,
呆一会儿喝茶的时候,他就会说:
“我教过你金少次了,你个榆木脑袋,老是是按你自己那一套来,简直是个异教徒,上
帝能容忍你吗”
“他理解我,不论我说什么,怎么说,他都会懂的。”
“好啊,你这个该死楚瓦什人”
姥姥的上帝永远与她想随,她甚至会牲畜提起上帝;不论是人,还是狗、鸟、蜂、草木
都会从于她的上帝;上帝对人间的一切都是一样的慈祥,一样的亲切。
洒馆的女主人养了一猫,又馋又懒,还特别会巴结人,有一双金黄铯的眼睛和一身云烟
似的毛,大家都非常喜欢它。
有一次,这只猫从花园里弄走了一只八哥儿,姥姥愣是从它嘴里把只快被折磨了的鸟儿
给夺了下来:
“你不怕上帝惩罚你吗,恶棍”
别人听了笑话她,她喝斥那些人。
“你们别以为畜生不知道上帝任何生物都懂上帝,一点不比你们差,你们这些没心肝
的家伙”
她和老马沙拉普说话。
“别老是无精打采的,上帝的劳力”
老马摇摇头。
姥姥讲到上帝的名字,并不如姥爷讲到的多。
我觉得姥姥的上帝很好理解,也不可怕,但是在他面前你一点谎也不能说。
因为你不好意思那么干,他在我心中引起一种廉耻的感觉,正因为如此,我也来不对姥
姥说半句谎话。
有一次,洒馆的女主人跟我姥爷吵架,她连我姥姥也一块儿骂上了,还向她扔胡萝卜。
姥姥安详地说:
“你可真胡涂”
这件事可把我气坏了。
我要报复这个胖女人
据我察,邻居们互相报复的方式主要有:切掉猫尾巴、毒死狗、打死鸡、把煤油偷偷地
倒进腌菜的木桶里、把格瓦斯桶里的洒倒掉我想采取一个更厉害的办法。
那天,我看准了一个机会,洒馆女主人下了地窖。我合上地窖的盖子,上了锁,在上面
跳了一通复仇者之舞,把钥匙扔到了屋顶上,一溜烟地跑回厨房去了。姥姥正在做饭。
她没有立刻明白我为什么那么高兴,可她明白之后,立刻朝我的屁股上踢一脚,让我立
刻把钥匙找回来。
我只好照办。
躲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她和刚刚被放出来的胖女人和善地说话,一起大笑。
“好小子”
洒馆女主人向我挥了挥拳头,可脸上却充满了笑意。
姥姥把我揪回厨房里,问:
“你这是为什么”
谁让她拿胡萝卜打你呀”
“噢,原来是为了我”
“看我不把你塞到炉子底下喂老鼠告诉你姥爷,他非扒掉你一层皮不可
“快,去念书去”
她一整天没理我,作晚祷之前,她坐在我身边,教诲了我几句,我永远也忘不了的话:
“亲爱的,你要记住,不要介入大人的事情
“大人正在接受上帝的考验,他们都学坏了,你不没有,你应该按一个孩子的想法去生
活。
“等上帝来为你开窍,走上他为你安排的生活之路,懂吗
“至于谁犯了什么错误,这可是件非常复杂的事,有时候上帝也并不清楚。”
“上帝是什么都知道吗”
我十分吃惊地问。
她叹了口气:
“如果他什么都知道,那很多事就没人敢去干了
“他看人家从天上俯视大寺,看了又看,有的时候会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的小民
们啊,亲爱的人们,我是多么地可怜你们啊”
说到这儿,她自己也哭了,去作祈祷了。
从此发后,她的上帝跟我更亲了,更好理解了。
姥爷也说过,上帝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无所不见,不论任何事他都会给人们以善意的
帮助的。
可是是,他的祈祷却与姥姥截然不同。
每天早晨,他洗了又洗,穿上整洁的衣服,梳理好棕色的头发,理理胡子,照照镜子,
尔后小心翼翼地走到圣像前。
他总是站在那块有马眼似的大木疤的地板上站定,不吭声地站上一会儿,低着头,像个
士兵似的。
然后,他庄严地开了口: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屋子里一下子肃穆起来,苍蝇飞得都小心翼翼的了。
他扬眉昂首,撅起了金黄铯的胡子,把祷词念得一丝不苟的:
“审判者何必到来,每个人的行为都必有就应得”
他轻轻抚着前胸,坚决地请求:
“我只对你一个人,不要看我的罪恶吧”
他的右腿有节奏地颠着,好像在给祈祷打拍子。
“诞生一个医生,医治我多年痛苦,我从内心呼唤着你,慈悲的圣母”
他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上帝啊,看在我信仰的份儿上,别管我所做的事情,也不要为我辩护”
他不停地画着十字儿,抽筋似地点着间,发出些很尖利的声音来。
后来我去犹太教会,才发现姥爷是跟犹太人一样祈祷的。
茶炊在桌上扑扑地响着,屋子里漂荡着奶渣煎黑面饼的热哄哄的味道。
这逗起了我的食欲。
姥姥阴着脸,垂着眼皮,叹着气。
快乐的阳光从花园照进窗户,珍珠般的露水在树枝上闪耀着五彩的光,早晨的空气中散
发着茴香、酸栗、熟苹果的香味儿。
姥爷还在祈祷:
“熄灭我痛苦的火势吧,我又穷又坏”
早祷和晚祷的词儿我都记熟了,每次我都认真地只姥爷念祷词,听他是不是念错了
这种事很少,可一旦有,我就抑制不住地高兴。
姥爷作完了祈祷,扭头向着我们:
“你们好啊”
我们马上鞠躬,大家这才围着桌子坐好。
我立刻对他说:
“你今天漏了补偿两个字”
“胡说”可他一点也自信,所以口气不硬。
“真漏了”
“应该是但是我的信仰补偿了一切可你没说补偿,。”
“真的”
他窘透了。
我知道他以后会打别的事报复我的,但是此时此刻,我太高兴了。
有一次,姥姥说:
“老爷子,上帝大概也觉着有点乏味了,你的祷告永远是那一套。”
“啊你敢这么说”
他凶狠地咆哮着。
“你从来也没有把自己的心里话掏出来”
他涨红了脸,颤抖着,抄起一盘子向姥姥头上打去:
“你这个王八蛋”
他在给我讲上帝的无阴限力量时,总是强调这种力量的残酷。
他说,人如果犯了罪就会被淹死,再犯罪就烧死,而且他们的城市要被毁灭。
上帝用饥和瘟惩罚人类,用宝剑和皮鞭统治世界。
“与上帝作对必然灭亡”他敲着桌子说。
我不相信上帝会如此残忍。
我想,这一切都是姥爷的想象,目的是吓住我,让我怕他而不是怕上帝。
我直截了当地回答:
“当然你敢不听”
“那,姥姥为什么不这么说”
“她是个老糊涂”他严厉地说。“她不识字,没脑筋,我一句不让她跟你谈这些大事
儿”
“现在你回答我,天使有多少官衔”
我回答以后,又问他:
“这些官儿都是怎么回事”
“胡扯”他咧开嘴一笑,避开我的目光,咬着嘴唇说;“上帝不做官,做官是人间的
事。”
“当官是吃法律的1,他们把法律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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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十四章
1俄义“法律家”与“吃法律的”只差一个字母,姥爷认错了。更多
“法津”
“法津,就是习惯”
说到这儿他来了精神,眼睛放着光。
“人们一起生活商量好了,就这个最好,这就是习惯,于是就以此定成了法津
“这就好比小孩子儿们作游戏,先得说好怎么个玩法,定个规矩。这个规矩就是法津。”
“那个当官是干什么的呢”
“官儿吗,就像最淘气的孩子,把所有的孩子,把所有的法津都破坏了”
“为什么”
“你蕙不清”他一皱眉头,又说:
“上帝管着人间的一切”
“人间的事儿都不可靠。他只要吹口气儿。人间的一切都会化为灰土的”
我对官儿的兴趣特别大,又问:
“可是雅可夫舅舅这么唱过:
上帝的官儿,是光明的使者。
人间的官儿,是撒旦的奴仆”
姥爷闭上眼睛,把胡子入在嘴里,咬住。腮帮子颤抖着,我知道他在笑。
“把你和雅希加捆到一起扔到河里去这歌儿不该他唱也不该你听,这是异徒的玩笑”
他突然说话了,若有所思的样子:
“唉,人们啊”
尽管他把上帝得高不可攀,可也像姥姥一样,请上帝来参与他的事儿。
他请上帝,还请很多圣人。
姥姥对这些圣人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尼可拉、尤里、福洛尔和拉甫尔,他们也对人很慈
善。他们走遍了乡材和城市,走进千家万户,干预人们的生活。
姥爷的圣人都是受难者,因为他们踢倒了神像,跟罗马教皇吵闹,所以他们受刑,被剥
了皮烧死
姥爷有时这样讲:
“上帝啊,你帮我把这所房子卖掉吧,哪怕只赚500卢布也行,我情愿为尼可拉圣人
做一次谢恩的祈祷”
姥姥以嘲笑的口吻对我说:
“尼可拉连房子都要替这个糊涂蛋去卖,真好像尼可拉再没有什么好事儿可干了”
姥爷教我认字的一个本子我曾保留了很久,上面有他写下和各种格样的字句。
比如这一句:
“恩人啊,教我于“灾难”是指姥爷为了帮助不争气的儿子们开始放高利贷,偷偷地接
受典当。
有人报告了,一天晚上,警察冲了进来。搜查了一阵,却一无所获,平安无事。
姥爷一直祷告到太阳出来,早晨当着我的面,把这句话写在了本子上。
晚饭以前我和姥爷一起念诗、念祷词、念耶福列姆西林的圣书。
晚饭以后,他又开始做晚祷,忏悔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我如何供奉你,如何报答你啊,不朽的上帝“保佑批不受诱惑吧,伟大的上帝
“保佑我不被外人欺负吧,圣明的上帝“为我流泪吧,要我死后记住我吧,无所
不在的上帝”
不过,姥姥却常常说:
“我今天可累坏了,看样子做不了祈祷了,我得睡觉了。”
姥爷经常领我教堂去,每同六去做晚祷,假期则去做晚弥撒。
在教堂里,我也把人们对上产的祈祷加以区别:神甫和助祭所念的一切,是对姥爷的上
帝祈祷,而唱诗班所赞颂的则是姥姥的上帝。
我讲的是孩子眼中两上上帝的区别,这种区别曾经痛苦地撕裂着的心灵。
姥爷的上帝让我恐惧,产生敌意,因为他谁也不爱,永远严厉地注视着一切,他一刻不
停地在寻找人类罪恶的一面。
他不相信人类,只相信惩罚。
姥姥的上帝则是热爱一切生物的,我沉浸在他的爱有光辉之中。
在那一段时间里,上帝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精神风容,我头脑中如果说还有任何一点
别的印象的话,也都是残暴污浊的丑陋,的东西。
我对一个问题始终搞不太清楚,为什么姥爷就看不见那个慈祥的上帝呢
家里的从不让我上街去玩,因为街上太污浊了,好像是喝醉了似的感觉袭击得我心情沉
重。
我没有什么小朋友,街上的孩子们很仇视我;我不喜欢他们叫我卡什林,他们就越发着
意地叫我:
“嗨,瘦鬼卡什要家的外孙子出来了”
“揍他”
一场恶战。
我比他们的岁数不算小,力气还可以,可他们是整条街上几乎所有的孩子啊,寡不敌
从,每次回家的时候,都是鼻青脸肿的。
姥姥,见了我,惊骇而又怜悯地叫道:
“哎呀,怎么啦,小萝卜头儿打架啦瞧瞧你这个惨样儿。
她给我洗脸,在青肿的地方贴上湿海绵,还劝我:
“不要老打架了你在家挺老实的怎么到了街上就不一样了我告诉你姥爷,他非把你
关起来不行”
姥爷看见鼻青脸肿的我,从来不骂,只是说:
“又带上奖章了你这个阿尼克武士,不许你再上街了,听见了没有”
我对静悄悄的大街是没有多大兴趣的,只是孩子们在外面一闹,我就抑制不住地要跑出
去。
打架我不太在乎,我特别厌恶的是他们搞的那些恶作剧:
让狗去咬鸡、虐待猫、追打犹太人的羊、凌辱醉了的乞丐和外号叫“兜里装死鬼”
傻子伊高沙。
伊高沙皮包骨头的瘦长身材,穿一件破旧而又沉重的羊皮大衣,走起来躬膘驼背,摇来
晃去,两眼死盯脚前面的地皮。
令我产生敬畏之感的,,他一点也不在乎似的,继续向前走。
可是他会突然站住,伸直身子,瞧瞧头顶上的太阳,整整帽子,刚刚醒来似地东张西望
一阵子。
“伊高沙,去哪儿啊
小心点儿,你兜里有个死鬼”孩子们大喊。
他撅着屁股,用颤抖的手笨拙地捡起地上的石头子儿回击,嘴里骂着永远出不了花样儿
的三脏话。
孩子们回击他的词汇,要比他丰富多了。
有的时候,他瘸着腿去追,皮袍子绊倒了他,双膝跪地,两只干树枝似的手支住了地。
孩子们,趁此机会,变本加厉地向他扔石头。胆大儿的抓一把土撒到他的头上去,又飞
也似地跑开。
最让人难过的是格里高里伊凡诺维奇。
他瞎了,沿街乞讨。一个矮小的老太婆牵着他的手,他木然地迈着步子,高大的身体挺
得笔直,一声儿不吭。
那老太婆领着他,走到人家门口或窗前:
“行行好吧,可怜可怜这瞎子吧,看在上帝的份儿上”
格里高里伊凡诺维奇沉默着,两上黑眼镜片儿直视着前面的一切。染透了颜料的手拉
着自己大幅的胡子。
我经常见到这副惨景,可从来没听格里高里说过一句话。
我感到胸口压抑得难受极了
我没有跑到他跟前去,相反,每一次我都远远地躲开,跑回家去告诉姥姥。
“格里高里在街上要饭呢”
“啊”她惊叫一声。
“拿着,快给他送去”
我断然拒绝了。
于是,姥姥亲自走到街上,和格里高里谈了很久。
他面带微笑,像个散步的老者似地捻着胡须,只是都是三言两语的,没有太多的话。
有的时候,姥姥把他领到家里来吃点儿东西。
他会愿意走到他跟前,因为那样太难堪了,我知道,姥姥也很难为情。
我们对格里高里都避而不谈。只有一次,她把他送走以后,慢慢地走回来,低着头暗泣。
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她看了看我:
“他是个好人,很喜欢你,你为什么躲着他”
“姥爷为什么把他赶出去”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向她提了个问题。
“噢,你姥爷。”
她停住了脚步,搂住我,几乎是耳语似地说:
“记住我的话,上帝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一定会惩罚”
果然,10年以后,惩罚终于到了。
那时姥姥已经永远地安息了,姥爷疯疯癫癫地沿街乞讨,低声哀告着:
“给个包子吧,行行好吧,给个包子吧唉,你们这些人啊”
从前那个他,如今只剩下这么辛酸而又激动人心的一句:
“唉,你们这些人啊”
除了伊高沙和格里高里让我感到压抑以指点,还有一个我一看见就躲开的人,那就是浪
女人沃萝妮哈。
每到过节的时候,她就会出现在街头。
她身材高大,头发蓬乱,唱着猥亵的歌儿。
所有的人都躲着她,躲到大门后面、墙角里。
她从大街上一走,好像就把街给扫净了。
她有的时候用可怕的长声不停地嚎着:
“我的孩子们啊,你们在哪儿啊”
我问姥姥,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她沉着脸回答。
有过,姥姥还是把她的事简单地讲给了我。
这个女人原来的丈夫叫沃罗诺夫,是个当官的。他想往上爬,于是就把自己的妻子送给
自己的上司,这个上司把她带走了。
两年半以后,她回来时,一儿一女都死了,丈夫把公款输光,坐了牢。
她伤心透了,开始酗酒经常被警察抓走。
总之,家里还是比街上好。特别是午饭以后,姥爷去雅可夫的染坊了,姥姥坐在窗户旁
边给我讲有趣的童话,讲我父亲的事儿。
啊,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姥姥曾经从猫嘴里救下了一只八哥儿,给它治好了伤,还教它说话。
姥姥常常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站在八哥儿跟前,没完没了地重复着:
“喂,你说:给俺小八哥儿饭”
八哥儿幽默地眨着眼睛,它会学黄鹂叫,松鸦和布谷鸟甚至小猫的叫声都模仿得维妙维
肖。可是它学人话却好像困难似的。
“别淘气,说:给俺小八哥儿饭”
姥姥不停地教着。
八哥儿突然大声地叫了一句,好像就是这句话,姥姥大笑起来,用指头递给八哥儿饭吃
着说:
“我说你行,你什么都会”
她把八哥儿教会了,它能相当清楚地要饭吃,远远地看见姥姥,就扯着嗓子喊:“你
好哇”
原来把它挂在姥爷屋子里,可时间不长,姥爷就把它赶到顶楼上来了,因为它老是学姥
爷说话。
姥爷做祈祷,八哥儿把黄蜡似的鼻尖儿从笼子缝儿里伸出来,叫道:
“球、球、球“秃、秃、秃”
姥爷觉着这是在污辱他,把脚一跺,大叫:
“滚,把这个小魔鬼拿走,还则我要杀了它”
家里还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事,很有趣。可一种无法排遣的压抑感逼得我近于窒息,我好
像从来都是住在一个深不见天日的。深坑里,我看不见、听不见,像瞎子、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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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十五章
姥爷突然把房子给卖了,卖给了酒馆的老板。
在卡那特街上另买了一所宅子,宅子里长满了草,宅子外的街道却很安静、整洁,一直
通向远处的田野。
新房子比以前的房子要可爱,正面涂着让人感觉温暖的深红的颜色。
有了个天蓝色的窗户和一带栅栏的百叶窗,左侧的屋顶上遮着榆树和菩提树的浓荫,十
分美丽。
院子里,花园里有很多僻静的角落,最适合捉迷藏了。
花园不大,可是花草极其凌乱无序,这太让人高兴了。花园的一角是个矮小的澡塘,另
一个角上是个杂草丛生的大坑,里面有一根粗黑的木头,这是原来的澡塘烧毁以后的痕迹。
花园挨着奥甫先尼可夫上校马厩的围墙,前面是卖牛奶的彼德萝鞭的宅子。
彼德萝芙娜是个胖胖的女人,说起话来像爆豆,吵吵嚷嚷的。她的小屋在地平线之下,
矮小而破旧,上面长着一层青苔,两个小窗户,注视着远方覆盖着森林的原野。
原野上每天都有士兵走动,刺刀在阳光下闪着白色的光芒。
宅子里的房客都是陌生人,一个我也没见过。
前院是个鞑靼军人,他妻子又矮又胖,这个女人从早到晚嘻嘻哈哈的,弹着吉它唱着
歌,歌声嘹亮。
只有爱情是不够的,还要想法找到它。
沿着正道走啊走,自有收获在前头。
军人也胖得像个皮球,坐在窗户边儿上抽烟,鼓脸瞪眼地咳嗽,声音很奇怪,像狗叫。
地窖和马厩的上面,住着两个车夫:小个子的白发彼德和他的哑巴侄子斯杰巴。
还有一个瘦长的鞑靼勤务兵瓦列依。
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一个叫“好事情”的包伙食的房客。他租的房子在厨房的隔壁。
他有点驼背,留着两撇黑胡子,眼镜后面的目光十分和善。
他不太爱说话,不大被人注意,每次让他吃饭或喝茶,他总是说:
“好事情。”
姥姥也就这样叫他,不管是不是当着他的面:
“辽尼卡,去叫她事情链喝茶”
或者:
“好事情,您怎么吃得这么少”
他的房间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箱子,还有许多用非教会的世俗字体写成的书,一个字我
也不认识。
还有许多盛着各种颜色的液体的瓶子、铜块、铁块和铅条。
每天他都在小屋子里忙来忙去,身上沾满各种各条的颜色,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不停地熔化着什么,在小天平上称着什么,有时候烫着了手指头,他就会像牛似地低
吼着去吹,摇摇晃晃地走到挂图前,擦擦眼镜。
有时候,他会在窗口或随便屋子中的什么地方站住,长时间地呆立着,闭着眼抬头头,
一动不动,像一根木头。
我爬到房顶上,隔着院子从窗口观察着他。
桌子上酒精灯的表色火势映出他黑黑的影子,他在破本子上写着什么。
他的两片眼镜像两块冰片,放射着寒冷的青光,他干什么这太让我着迷了。
有时候他背着手站在窗口,对着我这边发呆,却好像根本就没看见我似的,这很让我生
气。
他会突然三步两步地跳回桌子前,弯下腰像是在急着找什么东西。
如果他是个有钱人,穿得好的话,也许我会望而生畏,可他穷,破衣烂衫的,这使我放
了心。
穷人不可怕,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姥姥对他们的怜悯以及姥爷对他们的蔑视,都潜移默
化地让我认识到了这一点。
大家都不大喜欢“好事情”,谈起他都是一副嘲笑的口吻。
那个成天高高兴兴的军人凄子,叫他“石灰鼻子”,彼德大伯叫他“药剂师”、“巫
师”,姥爷则叫他“巫术师”、“危险分子”。
“他在干什么”
我问。
姥姥严厉地说:
“别多嘴多舌的,与你无干”
有一天,我鼓足了勇气走到他的窗前,控制着自己的心跳,问:
“你在干什么”
他好像被吓了一下,从眼镜上方打量了我半天,向我伸出手来,那是只满是烫伤的手:
“爬进来吧”
他让我爬进去,从窗户爬进去,啊,他真了不起
他把我抱了起来,问:
“你从哪儿来”
每天吃饭喝茶都见面,他居然不认识我
“我是房东的外孙”
“啊,对了”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马上又默不作声了。
我觉着有必要给他解释一下:
“我是别什可夫,不是卡什林”
“啊,别什可夫,好事情”
他放下我,站了起来:
“好好坐着,别动啊”
我坐了很长时间。看他锉那块用钳子夹着的铜片,铜末落到了钳子的下面的马粪纸上。
他把铜末儿放到一个杯子里,又放了点食盐似的东西,又从一个黑瓶子里倒了点东西出
来。
杯子里立刻就咝咝地响了起来,一股呛人的烟冒了出来,熏得我一个劲儿地咳嗽,可他
却颇有点欣然地说:
“怎么样,挺难闻吧”
“是。”
“这太好了,好极了”
“既然难闻,那还有什么好的”
“啊不见得。你玩过羊趾骨吗”
“羊拐”
“对,羊拐”
“玩过。”
“来,我给你一个灌了铅的羊拐。”
“好哇”
“那你快拿个羊拐来”
他走过来,眼睛盯着昌烟的杯子:
“我给你一个铅羊拐,以后你别再来了,好吗”
这实在让人生气。“你不给我铅羊拐,我也不来了”
我撅着嘴走进花园,姥爷正忙着把粪肥上到苹果树根儿上,秋天了。
“过来,帮把手”
我问:
“好事情在干什么”
“他他在破坏房子
地板烧坏了、墙纸弄脏了
“我要让他滚蛋了”
“应该”我十分解气地叫道。
如果姥爷不在家。姥姥就会在厨房里举行非常有趣的晚会。
秋雨漫漫,大家无所事事,便都到了这儿来:车夫、勤务兵、彼德鞭娜还有那个快乐的
女房客。
“好事情”总是坐在墙角的炉子边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哑巴斯杰巴和鞑靼人玩牌,瓦列依总是用纸拍鞑靼人的鼻子,一边拍一边说:
“魔鬼”
彼德大伯带来一块白面包,一罐果酱,他把抹上果酱的面包片分给大家,每送给一个人
都要鞠一个躬:
“请赏光”
别人接过去以后,他要看看自己的手,如果上面有那么一滴两滴的果酱,他就会舔掉。
此外,彼德萝娜带了一瓶樱桃洒,快乐女人带了糖果。
于是,姥姥,最喜欢的娱乐宴会开始了。
秋雨绵绵,秋风呜呜,树枝摇曳,外面又冷又湿,里面却是温暖如春,大家紧挨着坐
着,气氛和谐。
姥姥特别高兴,一个接一个地讲童话故事。一个比一个好听。
她坐在炕炉沿上,俯身面对被类照亮的人们的脸。她高兴的时候总会坐上去,还会说:
“好啦,我要开讲了,不过得坐在高处”
我坐在她身边,脚下是“好事情”。
姥姥讲了一个勇士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