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丫如此多情第16部分阅读(1/1)

斌点头,“听说了。我后来还打听了一下,好像和伍兵夫人的事情有关,这个人据说出身草根,白手起家,没几把刷子做不到今天。看起来米倍明和他的关系不错。嗯,郎曼混得不错,她约我出去,我都没去。嗯,不是,是我太忙。那个”秦斌语无伦次起来,微微的窘意让他的脸颊热辣辣地烫起来。

苏铮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如此“善解人意”,即使有这个潜质,也不该用在秦斌身上。可是今天,在她没细想的时候,已经脱口而出,“哦,生意做得顺利就好。郎曼挺好的,还给邻居送蛋糕,吓了周围人一跳。”

秦斌点点头,看来郎曼已经说过,“是啊,她在国外待久了,说话办事都带着洋腔,有时候挺可笑的。”他本来想解释这种可笑不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爱怜的可笑,但是吸取上一句话的教训,他想就算苏铮误会了,他也不会再多解释一句。

幸好,苏铮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晚上,秦斌想请苏铮一起吃饭,开了个头就被苏铮打断,快快地回了自己和孟绂“同居”的地方。苏铮在外面转了一圈,回到妈妈家里。秦朝已经安然入睡。小孩子早睡对身体有好处,苏妈妈一贯坚持这个观点。

苏铮坐了一会儿发现老爸老妈的表情有点儿怪异。苏妈妈清了清嗓子说:“小铮,我听秦斌妈妈说了,你们复婚了”

苏铮想起两家老人联系紧密,就点了点头。

苏妈妈看了看苏爸爸,苏爸爸看了一眼苏妈妈,站起身走进书房。苏妈妈道:“你确定要和秦斌复婚吗”

“妈,你的意见呢”

苏妈妈犹豫了一下,“其实你都这么大了,有些事跟你说也无妨。”

苏铮抿紧了嘴唇。

“你爸”苏妈妈苦笑了一下,“早年也有一个红颜知己。那时候,你爸死活要跟我离婚,我没同意。但是”苏妈妈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那个女的生了个孩子。”

轰一枚炸弹在苏铮耳边炸开,就算白天听到自己“被复婚”都没有现在晕。

苏铮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嘴角,突然机械地摆手咯咯笑着:“老妈,你开什么玩笑。不带这么玩儿的,我刚出差回来,受不了这刺激啊”

“是真的。”苏妈妈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机械地说:“这些年我和谁都没说过,但是既然你碰上了,我就算再不堪,也得告诉你,这条路不好走”

苏铮都快哭了,眼前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那女人挺着大肚子来找我,我说你为了你的孩子让我离婚,那我的孩子呢排队还有先来后到,你明知道不该生,却坚持生下来,就要自己承担责任。我不会为了你的错误,耽误我孩子的幸福”

苏妈妈喝了口茶,慢慢地说:“那个年代,你也知道,生个孩子也是要经过批准的,何况是她这种情况。你爸要去找她,当时你还在襁褓里。我就抱着你对你爸说,只要你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我和孩子,现在就死给你看。”

苏铮眼前一片血红,一会儿是亲娘,一会儿是那个女人,一会儿又是赵丹,老爹和秦斌的脸在她面前交替出现,但无论是谁,都笼罩在一片血光里

苏妈妈继续说:“她自己在乡下找了个赤脚医生,大出血,母子都死了。”

惊心动魄的事情,结束在五个字里,“母子都死了”。苏铮心头空落落的,不知道是庆幸他们的死亡,还是为那个女人不值。她拼命地告诉自己:大概,不关己事。

“妈”苏铮握着老娘冰凉的手,前尘往事说是可以化飞烟,但从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依然刻骨寒冷。

苏妈妈拍拍她,“你爸怨过我,也恨过我。后来我们吵了一次,大吵了一次。我跟他说,你没道理恨我怨我,你的情人是命,我也是命,何况我还嫁给你,于情于理,我只是维护我的家,你们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凭什么怨我我不要你爸的原谅,也不稀罕,但是我要求他不要把错误延伸到你的身上。”苏妈妈摸了摸苏铮的头,“你是最无辜的,连原罪都没有。”

苏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几十年了,她从没意识到相亲相爱共同生活的父母之间竟然有如此深的裂痕

“那我爸”站在妻子的立场,她当然恨所有背叛的男人,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但是站在女儿的立场,尤其是面对数十年关爱自己的慈善长者,她无法轻易吐口。

苏妈妈理解地摸了摸她的头,“你爸是你爸,他也是男人。这么多年,我早就想明白了,那个女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当初她不死,如今死的就该是我了。蝼蚁尚且惜命,她从不怜悯我,我又何必为她内疚如果真要找出个对错来,错的那个人是你爸。我也好,那个女人也好,都是受害者。所以,我一直不曾负罪”

苏铮看了看老妈,没有说话。死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她不希望自己的母亲背着任何包袱前进,就算是自私吧,那也无可厚非亲亲尚德相守匿,何况并无触犯法律之处

“那这些年”

“开始也是貌合神离。”苏妈妈道,“但是过日子嘛,就是一天天平淡地过, 然后我发现他也变了。后来我大病一场,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很多事就看开了,这件事也就放下了。”

苏铮记得母亲曾经大病一场,从不下厨的父亲亲自做羹汤,一勺勺地喂。那时,她情窦初开,便发誓要找个父亲这样的男人做自己的丈夫。想不到

“小铮,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苏妈妈低声地问。

苏铮摇摇头。

“不提,只字不提。觉得委屈得要疯的时候,都不提。”苏妈妈以自语的口气低声地说,“忍啊,我就一直想,既然我要这个家,就必须忘掉她。忘不掉也得忘掉我还有你,有这个家,还得留住这个男人我做到了。”苏妈妈突然笑了,有些惨,又有些骄傲,看着苏铮问,“你能做到吗”

苏铮恍然大悟原来,今天这场长谈,目的竟在这里。

苏妈妈看着自己的女儿,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蓄满了眼泪。

苏铮道:“您您希望呢”

“苦,很苦”苏妈妈斩钉截铁,“即使到现在,你也不觉得值得只是自己的选择,就必须走下来。”

苏铮伸手环住老娘的肩膀,头轻轻地靠在她身上,轻轻地晃着,“妈,你放心,我和你不一样。朝朝,会懂我的。”

苏妈妈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女儿。

书房里,苏爸爸手里的一份报纸半天没有翻过,微开的门缝有只言片语飘过来。良久,从眼镜下流出两行老泪,谁也不知道,他是为了逝去的红颜,还是为了身边的苦心人。

良久,书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苏铮走进来,对苏爸爸说:“老妈去菜市场了。”

苏爸爸放下报纸,擦了擦眼镜拂去泪水,让苏铮坐下。父女都有些尴尬,苏铮搓着手说:“妈妈她都告诉我了。”

苏爸爸点点头。苏铮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她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而老爸也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苏爸爸轻咳了一声,“秦斌这孩子和我不一样。他和你是有感情的。”

苏铮心里一凉,担心听到另一个版本。但,有多少故事只有一个版本呢

“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基础深厚。我和你妈”苏爸爸一字一字地说,“那时候我是知识分子,你妈是工人阶级,经人介绍认识的。可以说,开始的时候,我俩一天说不了两句话。我说的她听不懂,她说的我不屑。后来我认识了红梅”苏爸爸在这个人的名字上顿了一下,咽了口吐沫才说,“她父母是东吴大学的教授,死于战乱,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在学校里教书。我也不知道后来就”

那个年代的故事,常常被加上很多背景,的确和现在的情况有许多不同,但是痛和爱大概都是相同的。即便识字不多的妈妈,她的爱未必比那个多愁善感的红梅少多少所以,痛会因为活着更加沉重

苏爸爸似乎不愿意讲下去,顿了顿才说:“我恨过你母亲,但是她说得对。错的是我,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铮默然无语。

“后来你母亲大病一场,我突然发现,如果她走了,我的错就真的无法挽回”

苏铮忍不住问:“您对老妈,一直都是内疚”

苏爸爸似乎也很茫然,过了半晌才说:“这么多年了,我也分不清了。”

苏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苏爸爸拍了拍她的头,“有些婚姻不是因为爱也可以存在,存在的时间久了爱也就有了。好像一颗小石子,磨来磨去,变成一颗珍珠。我们都知道,那里面是怎样的石头,但在别人看来,包括我们的孩子,那是一颗珍贵的、圆润的珍珠。我和你母亲现在可以看到珍珠,你和秦斌,能吗”

苏铮咽了口唾沫,低下头,似乎终于下了一个决定,“爸,我和秦斌没有复婚。是为了秦爸爸,演戏看的。”

苏爸爸愣了一下,手在空中顿了顿,又轻轻地放在苏铮的肩膀上,“也好,也好,其实命运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选择,你自己的选择组成自己的命运。我相信会会走好的。”

苏铮不敢在父亲面前哭,悄悄地退了出来。

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告诉苏铮只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很难说是为了让女儿去做一个什么样的决定,只是给她一个别样的视野看生活,看婚姻。

苏铮带着孩子离开以后,苏妈妈问苏爸爸:“这样合适吗”

苏爸爸看着自己的老伴,“对不起,我不该出这个主意,让你”

苏妈妈摇摇头,“这样很好,不然她会钻进死胡同的。秦斌那孩子,心里没别人。”

两人因这句话沉默下来。卧室里昏黄的灯光照亮一隅,苏爸爸的脸上明灭不定。过了一会儿,苏爸爸拿走苏妈妈手里的书,轻声说:“别看了,诗词歌赋,你样样精通,还写得一手好字。我这个知识分子,快赶不上了。老了老了,不要给我压力。”

苏妈妈看了他一眼,安静地躺好。苏爸爸伸手熄灭床头灯,黑暗里,只听老头咕哝了一句:“我心里,也没别人。”

苏妈妈翻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窗外小区的灯光透过窗帘落进屋里,布满褶皱的眼角挂了一行晶莹的清泪。

一生,漫长的六十年,一个甲子过去,等来这样一句话,值,还是不值

part 12 一个“漂亮”的借口

第十二式:“鱼跃于渊。”出自诗经大雅早麓。原文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鹰在天空飞翔,鱼在水中腾跃。形容万物各得其所。平凡的一跃,犹如龙腾九霄,有着强大的爆发力。

苏铮茫然地坐在客厅里。她和秦斌已经不可能复婚,但是父母的故事似乎又暗示她,她坚持离婚的理由也许不那么重要

身体的背叛难道不重要吗信任的毁灭难道不重要吗重建真的可以

又或者,父母是告诉自己,重建者太过艰难,他们踯躅了一辈子,付出血的代价也不过换来这点儿表面的安宁。不值

苏铮坐在屋子中央,心里升起一股怨气。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按照自己的想法,爽爽利利地去做,哪怕错了也要等错了的时候再烦心,多好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可以商量,没有人可以倾诉。苏铮摸了摸脖子,寂寞如潮水,将要把她溺毙。即使那个睡在房里的孩子,也不能抚慰一点儿心中的惶恐。

门铃响起来。苏铮开门一看,是郎曼。

她说自己刚刚出差回来,一直特别忙,搬过来之后就没来聊聊,非常不好意思。

苏铮咧着嘴摆出一张笑脸,心里却一片茫然,我跟你非亲非故,就算不聊,也是正常吧

东拉西扯,顾着睡觉的孩子,两人都压低了声音。要是突然有人闯进来,还以为是特务接头苏铮让了四回茶,郎曼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看来喝洋墨水的,早就忘了祖宗的规矩。

郎曼渐渐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苏铮凭经验慢慢地住了嘴,等着对方说话。郎曼依然不着边际地瞎扯,可是心思已经明显不在这上面,连苏铮只是敷衍都没看出来。

“苏铮,”郎曼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

“请教谈不上,谈不上。有什么能帮忙的请讲。”

“我想我想追秦斌。但是你是他前妻,我们又这么熟,我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郎曼搓着手,耸肩歪头斜眼撇嘴,一副西方人说话言不由衷时的样子。

苏铮半张着嘴巴,呵呵了两声,说不清是在生气还是在高兴,反正肺里空荡荡的有些窒息。她赶紧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劲儿来,脑子也有了反应,“有啥介意不介意的,你追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我知道在国内,很多夫妻都是离婚不能忘情,有时候就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离婚以后就后悔得想复婚。当然我不是说你,你和秦斌的问题不在此列。可是现在有目共睹,秦斌已经和那个人断了关系,相信从今往后他也能吸取教训不再乱来。况且,我觉得秦斌的本性不坏,只是误入歧途。如果有人给他一个机会,他仍然有权得到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你是我的好朋友,又是秦斌的前妻,你当然有优先权。”

原谅秦斌,从头再来他还有未来

这是苏铮第二次意识到秦斌可以原谅,而且是实实在在地有了新的选择在她孤独绝望得要死时,那个人却“枯木逢春”,还“有权”

苏铮死死地盯着郎曼,良久才皮笑肉不笑地动了下脸皮上的肉,说:“郎曼,你这不是拿我我开涮嘛好马不吃回头草,他那样的人根本不值。”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对你来说,秦斌是不可原谅不可饶恕的,因为他背叛过你。可是对我来说,他的过去只是人云亦云的历史,即使是真实的,也是刻在竹简上的文字,过眼云烟。我看到的是改过自新努力工作的他,是发愤图强不断进取的男人。”

“你不借鉴一下历史”

“当然要借鉴。所以我会时刻提醒自己不给他背叛的机会,会更加注意他的要求,努力地去维护和创造属于两个人的幸福。对你来说,复婚是背着包袱在前进;对我来说,和秦斌在一起,只是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呵呵,你都知道我没勇气背包袱,来问我”

郎曼猛地察觉到苏铮的不快,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但是随即,她又抬起来,笑着平静地对苏铮说:“苏铮,依照我的了解,你是不可能和秦斌复合的。但是从女人的角度,我很欣赏你工作的态度,和你的坚强。说实话,我不排除有一天秦斌会故态复萌,那时候我未必能如你这么洒脱。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许多事,理不清。”

郎曼顿了一下,“我不想和你争什么。可是上天让我们都在秦斌身边出现。如果你仍然爱着他,我绝不插手。如果你不爱,我也绝不放手。我想”郎曼伸手握住苏铮的手,“无论如何,我们都做朋友。爱得坦白,追得磊落。还是朋友”

郎曼紧张地看着苏铮,有一瞬间苏铮似乎被她的说辞感动了,但是只要一想起她会给秦斌一个“幸福的未来”,苏铮的心里就像刀割了一样的疼。

她见不得秦斌好

她就要看着秦斌赎罪般活着才舒坦

她费了无数个日夜熬过的怨念并没有消失,而是等着复活的机会

怨念,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两条黑色巨蛇,交缠在一起冉冉升起,在她面前盘旋,然后紧紧地扣住苏铮的大脑。

松了松圆圆的睡衣领口,苏铮点点头,“好啊,你说得对。男未婚,女未嫁,谁都有权利嘛我虽然不鼓励你追求他,但是追求谁总是你自己的权利。而且,我和秦斌不存在任何法律关系,他只和朝朝存在抚养关系,这也不是基于我的。呵呵,都是穷光蛋,又不像西方的有钱人,还给孩子弄个什么基金会,我做个监护人,可能关系还复杂点儿。这个,你随便,随便。”苏铮摸摸头,湿漉漉的竟然冒汗了。

郎曼看出苏铮的别扭,和说不出来的尴尬,但是她宁愿相信说出来的话,而拒绝去探究或许连苏铮本人都不清楚的潜台词。所以,她松了口气,笑着说:“这样就好,谢谢你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送郎曼出门,苏铮几乎是飘到自己床上的。四仰八叉地躺着,想着要离婚的父母,想着要幸福的秦斌,想着要朋友的郎曼,想着要爸妈的儿子,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和那两条黑色的巨蛇一起编织成一个巨大的袋子,好像血滴子一样罩在自己的头上

慢慢地,融化了。

苏铮病了,还病得不轻。不过这一次,她不打算麻烦父母。

硬撑了一天,看到所里同事惊恐躲避的眼神,苏铮想起“甲流”这个可怕的字眼。死就死吧,落个清净。只是秦朝太无辜,不能跟着自己受罪。这种一个人扛下的辛苦和悲壮,让她多了几分受虐般的快感。那一丝天下人都对不起自己的自虐情绪让她对生活无端地自信起来。但是,这一丝的愤世嫉俗并没有让她的病情有任何好转,相反越发加重了。

苏铮借口感冒,告诉苏妈妈这几天留秦朝在家里住,自己不方便回去。电话里,苏妈妈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是不是我和你爸的事儿让你心烦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们挺不容易的。为了我,牺牲了那么多。”

“开始是为了你,后来就是为了自己。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和你爸过那么多年吗如果只是我自己单方面的努力,真的能过下去吗”苏妈妈隔着电话,幽幽地说着、。

“妈,我和秦斌,都有各自的生活。”

事实上,要开始新生活的,是秦斌。而她,在头破血流之后,已经渐渐退缩了。

苏妈妈似乎明白女儿没有听进自己的话,顿了顿说:“那就好,不过,你还是要记得,婚姻不是儿戏,感情是基础,但也不是全部。如果你没有结婚,我会告诉你,秦斌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缺点,那百分之一的优点都要看成百分之百。你,明白吗”

苏铮点点头,“明白。刚结婚那会儿,您就说了,婚前看缺点,婚后看优点。”苏铮苦笑了一下,“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看,有什么用”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良久,才传来低低的啜泣。苏铮心里一酸,“妈,都过去了。下次我找个跟我一起看的,全球几十亿人口,一半的男人,肯定有适合我的。”

那边似乎哽咽着说了句什么,便被苏铮催促着挂断了电话。短暂的静音后,是一声长而单调的忙音。

苏铮拿着电话愣了半晌,才叹口气慢慢地坐下。一边是自己打结,一边要去替人解结,就算是超人,也不过是维持精神上的完整。但是如果明天再交给自己一个离婚案,她就要彻底精神分裂了对别人,这不过是个戏剧性的假设,但是对一个律师,却是司空见惯的工作内容。

苏铮开始害怕。

外面渐渐黑下来,苏铮摸索到台灯的开关,在摁下去的一刹那犹豫起来,当真要让明天到来吗明天真的有希望吗

黎明破晓的晨光打破了苏铮家里的凝幕,新的一天还是不紧不慢地来了。苏铮揉揉眼,骨骼发出可怕的咔咔声,酸疼随着动作像电流一样在身体里最先恢复她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眼屎多得可怕,昨夜流泪太多,眼睛周围高高地鼓起,越发显得苍老。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怎么怨别人啊

苏铮点着镜子里的自己,“你啊,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倒下来来,先把这肿眼泡消掉,然后去挣钱。没有钱的女人怎么抚养小的,赡养老的啊,男人哦”苏铮摇了摇头,打开洗澡水,开始从上到下地梳理。

你可以颓废,可以自弃,可以自卑,但是只要上班,就必须打起精神,整出一个精装版的女人。

粉底、腮红、眼影、假睫毛,再加一副无框眼镜,苏铮对着镜子里的女人微笑,“苏律师,祝你万事如意”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苏铮来早了。可是闻着空气中熟悉的生硬气息,摸着冷冰冰的挡板,苏铮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挣钱,养活自己,有工作就有希望

路亚请假没来,除了使大家各自分担了一部分前台工作之外,并没有激起太多的议论换句话说,就是无人关心。

苏铮正忙着,手机响了,葛聪

这段时间忙得四脚着地,心情don到谷底,这个人除了上次郎曼来时想起一下,平时多半都忘了。

“晚上能出来一下吗我请客。”葛聪的声音有些沮丧。

苏铮点头答应,“但是我感冒了,你不介意吧”

“没事,麻风我也不介意。苏姐,我六点在你们楼下等你。”

电话挂断,苏铮坐在那里发呆,苏姐真是一个奇怪的称呼。

葛聪很准时,而且还换了一身休闲衣服。米色的上衣白色韵裤子,标准帅哥装扮,如果额前分绺长发,会有无数腐女冒出来分辨他是攻还是受。

苏铮发现自己对男人的鉴赏能力还有本能,自嘲地安慰了一下。开车带着葛聪去了一家胡同小馆,人不算多,菜品还算精致。尤其是提供的免费茶,今天是福建的大红袍,轻抿一口,香浓意远,才知道为什么要在菜单上特意标出来:开店酬宾茶

两人都不是为了吃而来,品呷之后,葛聪慢慢说出经过,他和路亚分手了,而且是葛聪自己提出来的。但是看起来,被甩的人好像葛聪。

气氛怪怪的,苏铮不知道该开什么玩笑,只能低头品茶。品来品去,品出自己的茶艺太差,茶味寡淡,老板太抠。葛聪依然沉默不语,像喝酒一样喝茶。

“厕所在那边,男女分开的。”苏铮善解人意地指着厕所的方向。她刚去了一趟,回来以后发现葛聪还是同样的姿势,善意地理解他是不好意思。许多小餐馆男女混用一个卫生间,一把插销,解决分类问题。

葛聪笑了笑,看苏铮的眼光古里古怪,然后招呼跑堂的结账。

苏铮问:“要不,你再和路亚谈谈年轻人,一时意气,没什么阶级矛盾别轻易分手。”

葛聪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脸皮抽抽着比钟馗还难看。

一晚上,葛聪至真至纯地和苏铮吃了一顿饭,没受贿没马蚤扰,对苏铮老大姐式的劝解连个屁都没回。

苏铮要送他,他要自己打车走。苏铮眨巴眨巴眼,突然觉得很喜剧,原来这个世界除了她纠结难过之外,还有人痛得肚子拉不出屎真是太爽了

苏铮心情大好,钻进驾驶位,发动车刚开出没几米,就瞅见葛聪笔直的身子在夜幕下变成一道黢黑的剪影,那些好心情一下就被剪碎了。

别人的悲伤不能消减自己的半分,倘若还与自己有关,那就是烦上加烦。

苏铮承认,今晚一直在躲避目光的人,是她

怕什么来什么。

合伙人不知道想起什么,竟然交给苏铮一桩离婚委托。

苏铮在所里是律师助理,而且工资是由孟绂给开的。也就是说,虽然苏铮在这里坐着,但是是给孟绂打工的,别人想用对不起,您没掏钱。因为这个原因,所里一般也不会给苏铮分案子。

苏铮略微踌躇了一下,如果接下这个案子,以后分钱怎么办合伙人似乎看出苏铮的犹豫,告诉她,所里已经充分了解她的履历,像她这样的人做助理是委屈了。如果苏铮介意,可以在签合同之后再做;如果信得过所里,不妨双管齐下。苏铮寄身孟绂门下,本来就是一时沮丧。如今时过境迁,还有秦朝要照顾,再这样躲着也不适合。至于的孟绂的那些案子,偷偷做便是,并不影响。

孟绂回来听说了,耸耸肩,诡异地问苏铮:“好啦”

苏铮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和秦斌的那点儿事,苦笑道:“好不好的,还能不过日子吗”看着茶杯里金色茶汤上下翻飞的茶叶,“都这么久了,该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孟绂眼睛转了转,“不会是第二春吧那个小警察”

苏铮胳膊肘一抬,撞了他一下,“别瞎扯啊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这可是主观故意”

“行行行,算我没说。”孟绂摸摸头,“哎呀,我看这样挺好,你这里好了,秦斌那里也开花了。大家各奔前程,真不错。赶明儿,咱们聚聚,也来个相逢一笑泯恩仇”

苏铮心里一愣,秦斌开花了郎曼

孟绂却不说了,嘿嘿一笑,掏出手机,借口打电话走出茶水间。苏铮有点儿闪神,她可以恨赵丹,却不能恨郎曼。可是如果真的问她的感受,她大概可以学一学秦朝,只是蛋糕不会扔到墙上,而是直接扔到郎曼的脸上。

原来,恨是可以和爱共生的,恨有多强烈,爱就有多深。这句话她一直觉得很肉麻。可是今天想起来,却像是一头钻进一个大口袋,把自己深深地装进去,怎么撞也撞不出来。肉麻也好,无奈也罢,感情就像得病,来时如山倒,去时如抽丝。

苏铮有点儿感冒,轻轻地抚了抚鼻子,看起来像是扶眼镜。向对面的女士道声抱歉,轻轻地推开手里的小本,询问委托事由。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女人在闲话家常,那位女士似乎也不经意间随着苏铮的轻轻一推,把紧端着的双肩放下了。

合伙人隔着条纹的毛玻璃轻轻点了点头,对孟绂说:“嗯,不错,是个好律师。对了,原先你怎么不说”

孟绂笑了笑,“她以前可不是,刚变好的。”

合伙人想了想,“不会以后又变回去吧我这里可是忙得很。”

“未来的事儿谁知道,我可不管以后。不过,她很疼她儿子的。为了孩子,恐怕不能总是变来变去吧”

孟绂若有所思地看着苏铮,合伙人叹了口气,好像深有感触,“嗯,这个年轻,上有老下有小,自己还有一大堆的事儿,不容易。慢慢来吧哎你能不能找个年轻点儿的,没什么负担的”

孟绂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合伙人重新锁紧了眉头,世上不如意太多,到年纪不结婚的,脾气好的不多;到年纪结了婚的,工作热情就少。哎,他该怎么办呢

苏铮努力集中注意力,可是听第一句话就有种伸脚绊倒门槛上的感觉。

委托人姓罗,罗女士很平静很淡定地说:“我离婚,是因为男人那活儿不行,前几年说可以治好,我一直忍着。可是一晃三年了,我三年没有过过夫妻生活。这日子没发过。必须离,不离也得离”

苏铮知道这时候笑有点儿不道德,忍着嘴角的抽动,低头喝茶。

罗女士继续说:“很好笑是吧我都四十多岁了,还想着这种事。”

苏铮愕然,立刻意识到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敏感聪明的女人。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种话,又如此安然地面对别人的讪笑,不仅需要勇气也需要智慧。转念间,苏铮对这位罗女士起了好奇之心,连忙道歉。罗女士却挥手让她不必介意。

“其实,我去了很多律师所。去了我就要求找一个离过婚的女律师办这件事,至少离过婚的人知道做这么个决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可惜,即使离过婚的人也难免”罗女士无奈地耸耸肩,“这是第三家了,你是我见的第四个律师。”

苏铮脸臊得通红,镇定了一下心神说:“对不起,是我失态了。”苏铮突然失语,该怎么安慰她呢似乎任何一种安慰看起来都像是一种讽刺

罗女士说:“没关系,你是第一个没安慰我的人。”这时候,她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苏铮只好沉默地随着她说下去。

“要说他不行吧,倒也简单了。”罗女士似乎颇为困惑,戴着钻石戒指的手指在额角轻轻地抿了一下。

一丝蓝色的幽光滑过苏铮的视线,她这才看到罗女士的手腕上戴了一只cartier双时区腕表,那丝蓝光是镶嵌在凹槽表冠上的蓝宝石发出来的。

苏铮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可能非常非常富有。按照常理,这样的案子男人多半愿意和解。为什么看起来罗女士很困惑

罗女士轻轻地抿了一下一次性纸杯的边缘,茶水点湿了她的嘴唇,并没有留下唇痕。苏铮现在宁愿相信她用了顶级的唇膏,也不愿说她是一个人老色衰破罐子破摔不愿意照顾自己的女人

“其实,我们也试过。他不想离婚,我也不想离。可是,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他就是不举。”罗女士轻垂眼帘,修饰整齐的眼睫毛微微地抖动,苏铮几乎分辨不出哪根是真的哪根是假的,“我甚至允许他到外面去包女人,可是,他一到外面就生龙活虎,连药都不需要。”

“您先生多大”苏铮小心地探问。

“他比我大五岁,可是身体一直很好。”罗女士眼珠向一边轻轻地转了转,“这种事只能说他对我没感情了。既然如此,我说那就离婚吧,反正孩子也大了,在国外上学,不需要我们操心。可是,他还不同意。我知道,他是舍不得那点儿家业。老实讲,虽然我要离婚,但跟了他那么多年,又是因为这个,我没错啊,凭什么不能分财产”

苏铮恍然,原来还是财产分配的问题。

“我不仅要分一半,还要他赔偿我。无论他嘴上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我是不会相信他了。他弟弟可比他诚实多了”罗女士有些气愤。

不知为什么,苏铮想起了秦斌。离心离德不离嘴的事儿,搁在任何一个身为人凄的女人身上都是一种煎熬。得要多大的勇气去忽略哪些漂亮的假话,得流多少血才能承受那些真相啊

罗女士又把家里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果如苏铮所料,就是两个字:“有钱”。而且,夫妻两个白手起家,也算是同甘共苦。按照罗女士的介绍,她的先生并没有出轨的行为,少数几次也是夫妻两个为了“治病”寻找的“验证方法”。罗女士并不愿意以此为要挟离婚分财产。

苏铮送走罗女士,心里不以为然,恐怕那个先生早就在外面玩够了,只是这个做妻子的一厢情愿不肯承认罢了。她宁愿相信是不可抗力造成的离婚,也不想面对一个男人负心带来的背叛。换了苏铮自己她承认,她也宁愿让秦斌不举。

罗女士的意思还是以和解为主,不想闹到公堂上。苏铮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见一见她的丈夫黄先生。

正想着,电话响了,接起来是秦妈妈的。苏铮揉了揉额头,这位老人家又有什么主意了

“苏铮,明天就是周末了,你爸爸想见见你们。”秦妈妈一如既往地轻声细语。不过,苏铮却觉得头上好像压下来一座大山。和秦斌以夫妻的身份回家,还要带着秦朝,万一假戏真做,自己再要抽身怕是难上加难她当然明白,秦妈妈那里根本就希望“假作真”。人们都想给秦斌一次机会,可谁想过给自己一条生路呢

想到这里,苏铮轻轻地“哼”了一声。嘈杂的办公室里,这声轻哼没有引起多少注意,连走来走去忙活的孟绂都没有注意到。苏铮抬头看了看,咬紧下嘴唇,觉得自己无聊。人家凭什么注意你呢

苏铮心里念叨着“假夫妻假夫妻”,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和秦斌在一起玩过家家的样子。那时自己最喜欢扮演秦妈妈,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揉着秦斌的头。他的头发毛毛的,硬硬的,放在掌心让她以为自己是平坦的沙滩承受着天上跌落的无数雨滴。那一个个小坑,起先只是痒痒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地变成一种难言的羞涩,在她悄然生长的身体里变成最大胆的秘密。

苏铮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掌心,不自觉地想起夜深人静的甜蜜时分,手指顺滑地插进他的发丛间,摩挲时听着他发出微微的呻吟

“你知不知道他喜欢骂人在最高兴的时候骂人”赵丹的话猛地闯进脑海,苏铮倏地放开手,使劲地咽了口唾沫。

她不知道秦斌在忘形时喜欢骂人,但也许秦斌在她身上从未忘形

一场婚姻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