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风雨你从海上来第18部分阅读(1/1)

英国墓园安葬,她匆匆赶回来,纪伯伯和纪若盈都死了,连孤儿院里的程敬南都不知去向,想是程敬南那样骄傲惯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习惯孤儿院里的生活,但他这么小一个孩子能去哪里呢她找了他半年之久,重金聘请了不知道多少的私家侦探才找到他,私家侦探通知她的时候她一看眼前这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人泪水就涌上来,也顾不得他浑身肮脏,她一把抱住他便号啕大哭。找了这么大半年,她差点以为已经失去他,可终究还是找到了他。那时候她也是如今天黄岩这般大声哭泣吧,父亲临死立下遗嘱不许她奔丧她都没哭过,可一想起他的悲惨遭遇,他这半年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她抱着他哭得声堵气噎。

她把他带回去,她象纪若盈一样对他好,他也乖巧懂事再不调皮捣蛋,从此以后他们都只有彼此。这份相濡以沫让程敬南把白敏嘉当成母亲一样尊敬爱护,却不知天长日久,白敏嘉的感情渐渐变质。

程敬南那年被白敏嘉找回来,便换了一个人似的,在学校努力学习,连跳几级,这样的英俊的相貌,沉静冷酷的性子,早惹得学校众多女生暗地相思,可高处不胜寒,直到他16岁那年要被保送进大学,才有女孩鼓起勇气找他表白。那时候的程敬南心思是复杂的,家庭惨剧令他性情大变,过早成熟让他沉醉在学习里,他心无旁骛,从未研究过这些豆蔻年华的心事,可对待这样勇敢的表白,他迟疑,彷徨,迷惑。迷惑在那一份爱里,他从没想过这个世界上除了白敏嘉还有另一个人会爱他。

那是也是第一次白敏嘉有了危机意识,程敬南不是她的,迟早有一天他要离开她,她害怕,焦灼,苦闷,神经质,终于还是做出了令她一生后悔的决定。她查出来那女孩,派人给她泼了硫酸,程敬南得知真相之后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却如此伤害他。那时周子寻刚好也从美国回来,外人都道程敬南已经死了,周子寻到白敏嘉的住所打探,不意刚巧遇上程敬南迎面逃出来。周子寻便带程敬南去了美国,在美国这些年,渐渐成长,渐渐历练,程敬南毕竟成熟了,也能谅解白敏嘉一些做法,怜她半生孤苦,是以他终究还是原谅她,回来了。他运筹设计要报仇,白敏嘉便帮着他,可是他们都想不到中间会出现一个林顺,程敬南也料想不到白敏嘉这次的重蹈覆辙是如此变本加厉。

程敬南这样骄傲刚强的人,满身背负从来不屑告诉别人,也不需要别人对他的怜惜同情,他是傲气的,流浪的那半年后来被白敏嘉找到,他只字未提,他一直讳莫如深的过往忽然都对她说出来,白敏嘉也知他是被逼到绝境。如果没有她,或许吴万成的事一结,他也会放下一切包袱,同寻常男子一样,娶妻生子,享受人世间最普通也最幸福的生活。敬南的幸福快乐,这也是白敏嘉孜孜以求的,可是她同样也是情难自禁,更加是固执得不可救药,她从来就这样,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跟一个7o岁的男人结婚同此刻强留程敬南是一样的固执。

她狠了狠心告诉自己,她要的不多,再狠了狠心,不理会程敬南的话她沉默的开门离去,这个晚上她再没出现在病房,因为她刚出病房没走几步便晕倒在病房外。

再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她掀开被子要起来,一个护士正好开门走进来,阻止了她的动作:“白小姐,柯医生嘱咐过,你不能起来的。”

白敏嘉怎么会理这个小护士,她照旧站起来,护士眼见拦不住她忙按了铃,不久柯医生也推门而入,这时白敏嘉早坐起身来,可是头还有点晕晕的,她靠在床头。

“白小姐,您的这种情况如何再不配合治疗,您的病情将会变得十分严峻。”医生扶了扶眼镜,按道理说白敏嘉这样的身价哪有自动放弃治疗的道理,可是她却明知道自己的病情偏不肯配合治疗。

白敏嘉缓过那一阵晕眩,抬起头来对着医生勉强笑笑:“柯医生,你上次派人送给我的治疗方案我都看过了,我的癌细胞已经超过了骨盆腔的范围,不管是中医药,放射还是化学治疗,你们都没有任何把握,这样的治疗方案还有意义吗”

白敏嘉这一年来下体频频出血,当时只是害怕影响到自己的生育能力,她又逼程敬南跟她结了婚,那时虽然知道程敬南和她没有未来,可她还是傻傻的跑去检查了一下,却没有想到居然是芓宫癌。

医生被问住了,他哪里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病人,一般的都是恳求着争取最好的治疗方案,白敏嘉大概是最奇怪的病人。

说话间,白敏嘉稍微恢复了点精神,穿好鞋子,抬起头对医生平静的说:“我不愿意切除芓宫,也不愿意化疗,你还是先给我开点止痛药吧,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医生只好答应她,开了药,细细叮嘱了哪些药物要尽量少服用,一旦有情况还是尽快跟医院联系,争取早日治疗,白敏嘉看着那堆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把药都放进包里,站起来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才记起,回头问:“医生,我这个情况大概还能活多久”

她问得很直白,温文儒雅的医生又被她难住了,她笑笑道:“没关系,你直说。”

医生再扶扶眼镜,沉重的说:“如果配合治疗的话”

“我不要配合治疗,我只要知道按照现在的状况下去。”

“您现在的病情已经恶化,不配合治疗的话,大概,大概还有六个月。”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医生。”说着她旋风一般关上房门走出去。

她不怕死,因为她早知道自己的情况,但是现在生生从医生口里得知最后的时间,还是很难受。她快步从医院里走出来,她的司机从劳斯莱斯里下来,替她打开车门远远的恭迎着她。她苦笑起来,是否这一生她妄想了太多不属于她的东西,所以直到她生命的尽头她才知道原来最重要的她都没有得到。如果她当年甘于贫苦,没有嫁给李威立或许父亲不会死,那么她这一生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人生不能如果,她拉紧了貂皮披肩坐进车子里。

第二天一早白敏嘉便接到周子寻的电话,让她去参加万成的股东大会,程敬南出了车祸错过了这两天的大会,一直都是周子寻在料理,白敏嘉恍惚才记起这件事。她匆匆赶到万成,刚从车里下来,早有人候在那里撑着伞过来接,一路领着她走上楼去。

会议室的门微微开了条缝,这么早会议室里却没什么人,小助理把她领到门口请她进去,自己忙不迭的回避开了去,万成资产重组,人人自危,小助理亦是知晓白敏嘉的身份。但其实万成如果家世清白,白敏嘉和周子寻钱再多亦拿他无可奈何,可惜是吴万成这样一个人掌舵,违法犯纪的事怎么可能少得了。

白敏嘉走了两步便停下来,她听见里面有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周子寻,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吴万成,我和你还不算冤仇你记不记得纪若盈”

“”吴万成是一阵沉默。

周子寻的声音又响起来:“哼哼,你大概不知道我这辈子有多恨你若盈,那么纯洁善良的一个女孩,她哪里得罪了你,你要害死她”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若盈,我和她从机关大院的幼儿园一直到大学,我爱了她那么多年,可惜你一出现我什么都完了,她的眼里只有你。那年她笑得那样开心,她红着脸来告诉我说你跟她求婚了,我看她那个幸福的样子,心里在滴血,我告诉自己,只要是她幸福我就满足了,所以我一个人去了美国。可是吴万成,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是怎么对她的你知不知道她对你有多好,你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哭着给我打电话说原来你不爱她,原来你只是为了纪家的权势,她说你在外面甚至有了情妇。我跟她说,不要紧,让她跟你离婚,和我在一起,可她说有了你的孩子,这一生一世都是离不开你的了。”周子寻声声控诉着。

白敏嘉听见吴万成还硬哼一声道:“若盈,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但是当年的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哼,好一个身不由己,你是想给你那个姘头开脱吧,吴万成你可真够无耻的,若盈当年哪里让你身不由己了,她没有跪着求你娶她,你千不该万不该不爱她还要娶她,给了她希望,然后撕碎她一切的生活。”

吴万成确实悔恨害死纪若盈,但是他一直不认为那是自己的错,他认为他闻之若盈怀了孩子他回头是岸一定会和她相敬如宾的过下去,可是纪老爷子偏偏要赶尽杀绝,外人只道是他忘恩负义,但是他亦有恨,埋藏在心里多年阴暗潮湿的往事全部被周子寻勾上心头,他激动起来:“周子寻,请你不要污辱我的夫人。你知道纪老爷子当年对我们做过什么吗,你不知道,若盈也不知道,你们只知道我害死了自己的岳父,逼死了自己的妻子,可是你不知道我这个岳父到底做过什么好事。”

“是,我承认,我不爱若盈,我跟她结婚完全是为了纪老爷子的权势。可是如果换了是你,你一个一穷二白从山里走出来的孩子,受够了那种被人欺凌污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突然有个千金大小姐爱上你,你会不会动摇,你会不会不顾一切跟她结婚你不会,你们这些人早过惯了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盛气凌人的生活,你根本不会了解。”

“我虽然和若盈结婚了,可是我在纪家一点地位都没有,你们这些人来往之间根本没有把我当个人看,你们每个人都戴着有色眼镜看我,鄙视我。如果是你,你忍得下去一年又一年这样的日子吗,我告诉你,我过够了。只有小婷,她爱我,理解我,我背着她娶了千金大小姐她也不恨我,只有她是一心一意爱我的人。但是当我知道若盈怀孕了,我也收敛了很多,我甚至跟小婷彻底分手了,我打算跟若盈好好过下去,可是我却不知道我的那个好岳父做了什么好事。我明明都已经跟小婷一刀两断了,他还是不肯放过她,我留给她的房子,她没要,钱也没拿,她跟我一样早就是无家可归的人,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里呢”

吴万成确实悔恨害死纪若盈,但是他一直不认为那是自己的错,他认为他闻之若盈怀了孩子他回头是岸一定会和她相敬如宾的过下去,可是纪老爷子偏偏要赶尽杀绝,外人只道是他忘恩负义,但是他亦有恨,埋藏在心里多年阴暗潮湿的往事全部被周子寻勾上心头,他激动起来:“周子寻,请你不要污辱我的夫人。你知道纪老爷子当年对我们做过什么吗,你不知道,若盈也不知道,你们只知道我害死了自己的岳父,逼死了自己的妻子,可是你不知道我这个岳父到底做过什么好事。”

“是,我承认,我不爱若盈,我跟她结婚完全是为了纪老爷子的权势。可是如果换了是你,你一个一穷二白从山里走出来的孩子,受够了那种被人欺凌污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突然有个千金大小姐爱上你,你会不会动摇,你会不会不顾一切跟她结婚你不会,你们这些人早过惯了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盛气凌人的生活,你根本不会了解。”

“我虽然和若盈结婚了,可是我在纪家一点地位都没有,你们这些人来往之间根本没有把我当个人看,你们每个人都戴着有色眼镜看我,鄙视我。如果是你,你忍得下去一年又一年这样的日子吗,我告诉你,我过够了。只有小婷,她爱我,理解我,我背着她娶了千金大小姐她也不恨我,只有她是一心一意爱我的人。但是当我知道若盈怀孕了,我也收敛了很多,我甚至跟小婷彻底分手了,我打算跟若盈好好过下去,可是我却不知道我的那个好岳父做了什么好事。我明明都已经跟小婷一刀两断了,他还是不肯放过她,我留给她的房子,她没要,钱也没拿,她跟我一样早就是无家可归的人,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里呢”

第四十七章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纪老爷子干的好事,你知不知道,纪老爷子派人赶她走,她身无分文没地方去,又不敢来找我,流浪在街头,半夜的时候被人强jian了,她怀着我的孩子被人强jian了,孩子也没了,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差点死掉。所以从那时候我发誓,我一定要纪老爷子付出同样的代价,我好恨,我恨纪家的每一个人,我也恨我自己。”

这些年来这些事一直如同梦魇一样折磨着他,让他日日不得心安,但是他不断告诉自己,他只是拿回他应得的,他只是报复他应该报复的,他到此时痛快的说出来,竟浑然不觉自己有多么无耻,仿佛大义凛然。

周子寻冷笑,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吴万成,这就是你的理由,你他妈的可真是连禽兽都不如,若盈当初可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周子寻拳头握得紧了,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一拳就揍上去,这时白敏嘉在外面再也受不了,她“砰”地一声踢开大门。

吴万成见是她,脸色一片惨败,他坐在轮椅里,讷讷难言:“你你怎么也来了”

白敏嘉极力自持,走过去对着他莞尔一笑:“姐夫,怎么,我不能来”

吴万成这时终于羞愧的低下头,当年他同纪若盈虚与委蛇最清楚的大概要算白敏嘉,他当然心虚,可白敏嘉哪里肯放过他,她轻轻走近去,低下头盯牢他的脸:“姐夫,你不是振振有词吗怎么看见我没话说了,我倒是想听听你说说若盈是怎么罪有应得”转而她的语气才渐渐变得阴冷刻毒,“吴万成,我真想让若盈活过来看看你这张脸,让她看看她当年爱上的是多么混账无耻的男人。”吴万成被白敏嘉逼得慌忙躲避她怨毒如利箭的目光,白敏嘉这才直起身来,站好:“可惜啊可惜,今天敬南不能看到这个场面。”

“哦,对了,敬南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他就是那个孩子,你应该以为他已经死了的你的亲生儿子,不过老天有眼让我找回了他。程敬南就是你的亲生儿子,他改名换姓,卧薪尝胆就是为了有一天要你生不如死,家破人亡。我从小就教育他,吴家的人,每一个他都不能放过,你和你的妻子,你的儿子,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头”

吴晓光母子是吴万成是软肋,吴万成这才敢抬起头来,明知没用却还嘴硬的威胁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吴万成,倒是你,这么多年来你睡得着吗你知不知道纪姐姐死得有多惨,敬南说她的头颅全给车子碾碎了,牙齿一粒粒摆在路上,你晚上难道没有做梦梦见吗你不做噩梦,可敬南天天做呢,他说梦见妈妈粉身碎骨,一定也要你粉身碎骨,不得好死”白敏嘉阴森森的语气说到这里忽然一变,凌厉起来,控诉道:“她那么善良,下嫁给你,你早该偷笑了,她整天忙前忙后,忙着缓和你和她父亲的关系,为了你的前程忙活却又还要顾忌你那该死的面子你的感受,可是你却这样回报她。她知道你在外头有了人,是她去求纪伯伯不要为难你,她看在敬南的份上愿意原谅你,对你加倍的好企图唤回你的良心,你却是这样丧尽天良。你害死她的父亲,害得她家破人亡有家归不得,死在外头。我真奇怪,这么多年来,你居然睡得着”

这些话这些仇恨同样是白敏嘉日日夜夜不敢忘记的,纪姐姐被吴万成害得家破人亡,敬南这些十多年来日日背负十字架,她不知道有多恨他。

吴万成终于被激怒,他满脸涨得通红,连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双目突突的鼓出,身后轮椅里安装的报警器开始“呜呜”大响起来。他身体不好,医院里本不让他来,可是听闻万成改姓他哪里还忍得住,医院里不得以才给他安装了这样一辆“轮椅”,没响几声,走廊里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行护士医生忙走进来,那助理守在门外来得最快,她马上蹲在吴万成跟前紧张的问:“董事长,你怎么了”

一阵手忙脚乱,白敏嘉和周子寻抱着胳膊,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看来吴万成真是老了,这样一点刺激居然都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真是想不到他当年是怎么做出这些事来的。周子寻看那助理,轻笑一声道:“小邓,你记住,从明天开始,万成改姓程。”

这么早,天色却是异常的阴沉晦涩,周子寻和白敏嘉站在万成的办公大楼下,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大雨如注。

周子寻,白敏嘉,纪若盈他们从青梅竹马的年纪走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现在再回首,那些往事却都是千疮百孔。纪若盈婚姻的惨剧,白敏嘉这一生的孤苦伶仃,周子寻蹉跎大半生。年少时候锦衣玉食,高高在上,他们自视甚高,总以为生命中什么都是手到擒来的,可是大半生过去,原来他们谁都没有得到。若盈执意要跟吴万成结婚却落得家破人亡,白敏嘉虽然继承了李威立的万贯家财,可是到了这个年纪依旧执著于程敬南,而周子寻,他终于看到吴万成的下场,可是他也不觉得自己到底有什么可快活的,因为若盈也再活不过来。

一个念头转完,周子寻终于开口:“敏嘉,你以后打算去哪,我替敬南料理了这些事,今天晚上的飞机回美国。”原本周子寻根本不必要回国,程敬南早就独当一面,可是他却坚持要回来。

白敏嘉勉强笑笑,程敬南并没有把他们之间的纠葛告诉周子寻,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幽幽的说:“我打算去加拿大,现在那里该下雪了吧”

“那好,我们到时候再见”

“再见,一路顺风。”

“顺风”周子寻是美国作风,车子扬长而去。

剩下白敏嘉怔怔的对着周子寻消失在雨帘中的车子看了好久,她的司机撑着伞走过来低声询问道:“白小姐,我们去那里”

“去哪里,去哪里”她还能去哪里,她黯然的顺着司机的话一连无意识的说了三次,才说:“去xx路。”

车子在迷蒙的大雨中前行,经过东正路的时候,白敏嘉叫了声:“停一下。”

天越来越阴沉,黑得吓人,雨也越下越大,白敏嘉站在雨中,透过雾气蒙蒙的雨帘,望着私家路尽头的那幢别墅,那幢三层楼的别墅屹立在雨中。雷轰隆一声砸破天际,司机都心惊肉跳的看着雨里的白敏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敏嘉浑身都湿透了,水一滴滴沿着她的衣襟她的貂皮披肩滑下来,掉在地上,激起一个又一个的涟漪。她呆呆的望着那幢房子,也不觉得冷,程敬南回来后她一直住在n市,可是这么多年来,这幢别墅她却从来不敢来,也只有这样倾盆大雨屋子里的人不会出来,她才敢这样站着的吧。

雨水浸湿了她的衣服,冰冷了她的心脏,她依旧岿然不动,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这是她曾经的家,可是她却有家归不得,她帮纪姐姐报了仇,可惜她并不觉得成功。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白敏嘉忽然感觉不到雨滴,抬起头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原来是司机撑着伞:“白小姐,刚刚新闻报道,吴万成跳楼自杀,死在了医院。”

白敏嘉回头看了司机一眼,这才慢慢跟着司机回到车上,司机脱下外套想给她披上可又不敢冒昧。白敏嘉哆哆嗦嗦自手袋里找到手机,打给程敬南,可惜手却怎么也按不住数字,一遍又一遍的重来,终于接通了:“敬南,我帮你把万成的事料理完了,刚刚吴万成跳楼自杀。”

出乎意料的,电话那头的程敬南没有预期的欣喜,只是一阵茫然的沉默。

白敏嘉笑道:“敬南,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等吴万成的事一完就陪我移民加拿大,等你病一好我们就去好不好”

原本程敬南是说过要陪她去加拿大,但那时他们并没婚姻之名,那时他们相依为命,程敬南斩钉截铁的回答:“敏嘉阿姨,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司机终究不敢把衣服给白敏嘉披上,她冻得浑身发抖,可说话声音却一点异常都听不出,她极力压抑着自己也不管程敬南自顾自的说开了:“敬南,我只要你陪我去一次,你陪我在那里住半年,好不好”半年之后,你还是可以回来,我只求你陪我这半年的时间。

原先程敬南原谅白敏嘉,只是因为她和母亲的特殊关系,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受她算计,这次他有了底,更何况林顺已经有了他的孩子,经过那样一个早晨,他早打定主意不管白敏嘉是什么意思这件事都不可能:“敏嘉阿姨,我再跟你说一次,离婚协议我已经让胡疏送给您了,我很感激您为我们母子做的一切,但是这一次不可能。林顺怀了我的孩子,除非我死,我不会再离开她,中庭也好,万成也好,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可是跟你走,那不可能。”说着程敬南平静的把电话切断。

程敬南做事历来狠辣决绝,说话间越是平静,他的决心越大,白敏嘉终于绝了望。她被冻得瑟瑟发抖,耳边一遍一遍传来那头的忙音她却并不把手机放下,也不吩咐司机开车,到最后司机冒昧的回头一看,白敏嘉已是满脸泪痕。

程敬南今天输了血,身体好歹恢复了一点。刚胡疏也向他汇报了一些事,告诉他吴万成死在医院,问他吴晓光那个案子还要不要继续,他却茫然了。挂断白敏嘉的电话,他又打电话回去问了保姆一些林顺的事,才安下心来,这样一耗费心神身体又是疲惫无比,原先医生怕他痛又给他打了镇定剂,他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这一昏睡直到下午才惊醒,其时护士正轻手轻脚过来给他换药,他却猛地坐起来,额头上是一片冷汗涔涔,护士被他吓了一跳,魂未归位,又见程敬南把手上所有的针头都拔了,也顾不得满身纱布就要往门外走。

护士大惊失色,劝阻道:“程先生,您去哪里,程先生,程先生”

程敬南决定的事有几个能拦得住,护士一路小跑着追上来,沿途还有护士医生劝阻道:“程先生,你现在还不能出院,你的情况十分危险”可再多的人也拦不住他。他这样走原本就是极力勉强,身上出了一层的虚汗,等他走近电梯,才有护士去找程敬南的主治医生汇报。医生在办公室里匆匆赶出来,可哪还有程敬南的影子,程敬南断了几根肋骨,又失血过多,脾脏的伤口刚愈合,这样不顾一切冲出去,太危险了。等医生赶到楼下,只来得及看见程敬南钻进一辆的士,绝尘而去。

坐在的士里,程敬南强撑着报了自家小区的名字,便苍白着脸躺在椅背上。他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慌乱会坏事,可是牵扯到林顺的安危他哪里还能镇定得起来。他又怕自己这样过于紧张会昏过去,他现在还不能昏过去,他要确定林顺的安危。他一想起白敏嘉那个电话他心里就抑制不住的害怕起来,连唇都轻轻发起抖,当年也是这样一通电话,那女孩便被毁了容他不断的责怪自己怎么能睡过去,如果白敏嘉对林顺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不敢往下想,一种巨大的恐惧牢牢将他笼罩,他只有不住的掐着自己的大腿,逼自己清醒起来,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林顺不能有事,林顺不能有任何事。

暮色四合,由于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雨,路面十分湿滑,朦朦胧胧看不清前路,司机开得极慢,程敬南也不敢催。他是矛盾的,明明心里害怕得要命想要马上回去确认林顺的安危,可是又害怕真正回去面对,如果林顺

可车子还是缓缓开进了小区,的哥也是个善良厚道的人,见程敬南一脸病容,撑着伞送他进了小区。不料刚下得车来,就有保安来迎,可程敬南理也未理会这两个人,一直大踏步往前走,倒是保安怕他淋了雨急急忙忙快步追着他的步伐,可程敬南身上还是被打湿不少。

到了楼下,程敬南一闪身进了电梯,咔咔几声,“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应声而开,程敬南看着自家的门,却怎样也提不起勇气走出来,眼看着电梯门又缓缓合上,他才猛一伸手隔住,慢慢扶着墙走出来,轻轻掏出钥匙开了门。

客厅里静得吓人,保姆大约是出去买东西不在家,程敬南感觉自己背心的虚汗又冒上来,胸口那颗心脏一跳跳得那样急,他连呼吸的急促起来,他止不住胸口剧烈的起伏,也止不住心中的恐惧,他看着卧室的门,良久才轻轻走上前,摒住呼吸把门推开。

直到见到林顺的身影,程敬南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样才放下来,长吁一口气,一松懈下来才发现全身仿似都没了力气。

此时程敬南站在林顺的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亦看不见她手中的美工刀。

那刀是林顺从奶奶画室带出来的,她很喜欢这样锋利的东西,切起东西来,利落干脆一刀两断。她面对着窗户,一下一下推动控制齿轮的钮,手在发抖,她没想过要自杀,她这一辈子都没想过要自杀,可是那刀锋却被她一点点的推出来,冰冷的抵住手臂。

刹那间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连她模糊的第一次在酒会上见到程敬南的记忆都明晰起来,从那个小镇他吻了她,她在那个天台羞红了脸顾左右而言他,云南塌方的公路上他抱紧她的手,大理宾馆里他霸道的吻。她认识程敬南两年,却仿佛过了一生一世。她流着泪,任由那绝望冰冷的刀锋抵住了她的颈,然而下一秒她未感受到流血的疼痛前,听见了刀刺进肉里的声音。

第四十八章

那是程敬南,他竟然扶着林顺把那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殷红的血瞬间溢满了林顺的手,林顺尖叫一声,可程敬南并不罢休他扶着她的手狠狠用力刺进去,看进她的眼,他的眼睛里燃烧着血红的荫翳,牢牢的看着她。林顺松不开手,这才哭着大喊:“敬南,你想干什么,你快放开我。”

林顺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血,源源不断的喷涌而出,映红了纱布,映红了病服,触目惊心。林顺挣扎着要去打电话,程敬南却一把抱住了她,他原本连走路都要冒虚汗,这时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死死不肯放手,林顺连声音都变了哭着喊:“敬南,你流血了,我去叫救护车,你流了好多血,你放开我让我去叫救护车”

林顺哀求着,六神无主。

程敬南怆然一笑,抓住林顺的手握紧他的胸口上刀再用力刺进去几分,于是血又汩汩的流出来,说:“我不要救护车,你不是要死吗,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死。”

程敬南做事从来深思熟虑,不冲动,这一辈子他做过最冲动的事便是冒着大风大雨去云南接了她回来,林顺偷他的文件企图救吴晓光那是他第二次冲动,这是第三次,林顺居然想要自杀。他是带着恨意抓紧她的手,看着她,他惩罚一样的抓住她不让她走,不让她去叫救护车。

林顺的眼泪便如决堤的洪水,哗哗的奔流着,她哭喊着:“敬南,你不要死,我不要你,你放开我,我去叫救护车”

程敬南只是微笑的握住她的手,不放她走,不能放她走:“林顺,我不会放你走,除非我死”程敬南脸色煞白煞白的,如此虚弱态度却依旧强硬霸道,就是不放开,话未落音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林顺早哭成一个泪人,她怎么都掰不开他的手,她身上都是他的血,那么多,那么红,伤口汩汩往外流血,她颤抖着双手怎么都捂不住,只得跪下来哀哀恳求:“敬南,你不要死,你不准死,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让我叫救护车好不好,我求求你,你流了好多血,我好怕”

随着血液的流失,程敬南的意识也渐渐的模糊起来,他勉强撑着眼睛,一片血红里看见她哭肿的一张脸,玉容惨淡,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隐约听见林顺说“我好怕”,他终究心软了下来,他这才渐渐松开她的手,怜惜无限的抚摸着她的脸,替她擦着眼泪。他忽然想起了林顺翻他电脑要找给吴晓光找资料的那天,他狠狠的掐着她,可是她毫无惧意,昏过去之前气息微弱的说了句:“不要怕,我不是真的要掐死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是什么让程敬南掐住最爱人的脖颈,那是同他仇深似海的吴家,他能为林顺付出生命,但是他不能放下这仇恨。

又是在手术室,林顺在外面等了很久,才有医生出来,责备道:“病人情况十分凶险,原本就失血过多,这一刀差一点割到动脉,你们”这是一个老医生,早闻之病人任性冲出医院的事,如今旧伤处又被人为的扎了一把刀下去,老医生气得说不出话来,终于走了。

看见程敬南被推出来,林顺的心才回到自己体内,她跟着进了病房。医生原本是不准任何人打扰程敬南,可是看林顺一头一脸的血泪,他也不忍心阻拦只叮嘱她小心不要惊醒他。林顺千恩万谢的答应了,知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林顺才终于看仔细他的面容。才几天不见,他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皮肤由于失血过多竟是毫无血色,面容憔悴而苍白,唇角隐隐还透露着未擦净的血丝,睫毛静静的垂下来,那样毫无生气的躺在那儿。林顺心内一痛,想起他握住她的手毫不留情的把那把刀刺进去几分,再刺进去几分的狠劲,她心里好似被刀叫这一般疼。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摸他的脸,这才发现手上满是他的血,身上也是,于是她又颓然的把手放了下去。

程敬南是这样狠,这样强势,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对自己下得了手,出了那么多血,新伤旧伤他却浑然不觉痛楚,这该要多大的决心和毅力林顺静静的看了他半晌才倾身上前在他额心吻了,晶莹的泪珠滑下来打在他的脸上,林顺只觉得仿佛将一生的泪水都流光了,可是她的眼泪居然还是停不下来。泪眼朦胧中,她看了他没多久,抹了一把泪水,直摸得脸上血红一片她也不管,站起来对程敬南轻轻说了一句:“敬南,事已至此,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你以后要好好保重自己。”说完,她忙别过头去,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她怕她心一软,就再走不成了,她咬着牙掉过头去,走得那样急,那样快,仿佛生怕自己会回头。

也许是上天注定,林顺泪眼模糊没看清楚电梯是往楼上的,等她随着电梯再下来的时候中间停了一下,进来几个护士。

“你刚看见那个病人没有,伤成那个样子,听说是打了镇定剂都不管用,针扎着要追出来,旧伤口裂开出了好多血,医生怎么劝都没有用,听说是要追一个女人,护士长看着都哭了。”

“怎么没看见,我们这边也看得心酸起来,都在骂那个女人铁石心肠呢。我看那男人也真可怜,都伤成这样了,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唉,可不是,若有男人肯为我这样,我死也甘心”

“”正说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忽然人群最里面伸出来一只手,那两个当着门口站着的护士见林顺一身的血红,吓了一跳,不敢造成她的困扰,纷纷给她让道,但电梯门却已经合上了。直到下一楼一到电梯门刚开了一道小口,林顺便钻了出去,她找到楼梯,疯狂的往上跑。

走出楼梯口,远远的看见程敬南正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工抓住,医生大声训道:“病人,请你冷静一下情绪,请冷静一下”

林顺站在远处看着他,看着程敬南那摇摇欲坠的身形可眼睛里依旧是不肯妥协的神色,他这个气势太骇人,所以几个护工虽然制住他但是碍于他的伤势亦是不敢用力,才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林顺的泪喷涌而出,颤着声音轻轻叫了一句:“敬南”

只这轻轻的一句,程敬南却如遭雷击,忽然安静下来,缓缓调转头,看见林顺流着泪站在那里,他笑起来,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原来你没走。”说完这一句,人就踉跄了几下,林顺忙快步走上前,抱住程敬南,号啕大哭:“你为什么要追出来,你真的不要命了么”

程敬南努力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背,良久,轻轻吐出一句:“我以为你走了,你不要走。”

再回到病房,医生护士给程敬南输血,检查包扎伤口,程敬南牢牢的握住林顺的手,强睁着双眼不肯合上。程敬南再冷静理智,此刻恐怕都不可能理智得起来,他被林顺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