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归来时第23部分阅读(1/1)

刚在她脑子里转了个弯,一个孤高清绝的身影蓦地闪在脑海里难道是他,不可能吧,怎么可能

“青田”疑问在看见那个孤高清绝的背影时得到了解答,福慧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中国了”

春初冬末,阳光正好,透过会客室宽大的玻璃透进来,那人背对着她,身形清瘦,轮廓分明,缓缓转过来的那张脸上,一双眼睛清冷似冰如此风骨,除了她的师父,青田河一还能是谁

“手呢”真是又冷,又僻的一个人,清瘦的脸冷冷清清,眼神清寒纯澈,却又奇异地看不见底。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就那样对她伸出手来,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冷冷地直接地吐出了那两个字。

“青田”那人缓缓俯身,低头查看她伸出的右手,离得那样近,就在咫尺外的上方,侧着脸细细查看那只他一手调教的出来的、曾经无比灵活的手指,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有暗流涌动俯视着她的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情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也将永远这样清清冷冷地看着她。

福慧微微一震,忽地觉得无比温暖,同时自豪这个高傲而清冷的人,是她人生中至为重要的导师,以精彩绝艳之姿,少年时期便成名于画坛,辗转漫画界数十载,终成一代大师

微软而清凉的触觉那个人牵着她的手,微微俯身,轻轻放在唇边印下祭奠似的一吻,“以后,”他说,“我做你的手。”

福慧猛地一震,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渐渐涌上了泪光三年前,为了成就她,他将过分依赖自己的徒弟毫不留情地赶出师门。而今,这个生性孤高自负,从不跟任何人合作的人,却对失去绘画能力的弟子作出这样的承诺。

德祥楼里,福慧不时看向门口,一边在等待的间隙里翻看着菜单,根据青田的口味推敲着菜色。

对福慧来说,如果还有一个人的口味比沈迟更刁钻、更挑剔的话,那个人一定是青田了为了这一发现,她蓦地笑了起来,好像她天生就是受虐的体质,那些在生命力纠缠颇深的人,一个比一个善于颐指气使、理所当然地使唤她。

笑纹在无意间加深,她琢磨着青田的口味,计划着将哪几款合自己胃口的菜推荐给他。

“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说如果第一本漫画出版了就请我吃饭吗现在给你机会,我要吃最好吃的菜”平静无波的口气,一本正经的神情,典型的青田式措辞。

那一天,青田问她要了正在构思的故事的大纲,探讨了下故事的切入点,然后默了一下,作出如是要求要品尝那被福慧捧到天上去的中国菜。

德祥楼,百年老字号,福慧只吃过一两次,却不得不竖起拇指,赞一声:地道。

“抱歉,我迟到了我出门的时候突然有个不错的想法,临时”一袭纯黑色的长款风衣,修身,那个笔挺清瘦的人款款而来,如同从漫画中走出的冷酷而优雅的独行者。

大厅里,无论男女频频对此气场强大男人侧目其实并不是面容如何出色的男子,可是那既清且冷的气质,无端地让见着心向往之只见那人在一个面容柔和,嘴角微微翘起的女子对面坐下,身体稍稍前倾解释着什么。

“出门的时候突然有个不错的想法,费了点时间调整剧本的结构。”青田探身,取走她手中的菜单,解释。

“知道了。”听到这样的话,已经足足等够一个小时的福慧却只是接过青田递过来的画本,低头翻看着,淡淡说了一句。

翻看菜单的手指蓦地一僵,却似受了不小的触动,抬头看了对面的女子一眼,却听到那女子一声惊呼,“这个开头实在是太棒了你怎么想出来的我脑袋都想抽筋了,推倒重来n多次,一直找不到满意的开头。”

“所以,我是你的师父。”嘴角微弯,微不可察的笑意淡淡滑过眼底,青田面对着弟子推崇的目光,无比傲慢、无比得意地回了一句。

福慧瘪嘴,“可是人家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什么我就想不到这么拉风的开头呢”

青田嘴角一抽,“这个故事是你想出来的。”

“所以只是技术性障碍。”福慧握拳,“总有一天我也能想出,这样几个场景就勾引的人欲罢不能的开头。”

青田翻看菜单的手指猛地一顿,“注意措辞。”

“知道,知道”福慧猛点头,蓦地靠近餐桌,仰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青田,热情招待,“师父,想吃什么,您随便点。”

搜寻着记忆里那些被某人唠叨的菜名,那些被她念叨的次数最多的几组菜肴一字一字地从薄薄的唇间吐落。合上菜单的瞬间,他陡然有些恍惚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听到“师父”这个称呼了不知从何时起,那个拘谨的,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师父”的女子不见了,不怕死地直称他的姓氏。在业界,哪怕是声名最盛的画手,都要称呼他一声“青田先生”,可是这个他唯一的弟子,不知从何时起,却只是偶尔戏谑地称呼他一声“师父”,绝大多数的时候,没大没小地叫他“青田”,一个许久没有被人提及的称呼。

在青田出神的时候,福慧自觉的用湿巾仔仔细细地将筷子擦干净了,然后动作无比自然地递到青田面前。

用来搁置筷子陶瓷与银质的筷子相击,发出细细的清脆声响,他在那声轻响中回神,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跟我回日本吧”

“啊”福慧张大了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的工作室在那边,条件设施都比较齐全。你写剧本,我负责画。”他条理清晰地分析。

她忽地觉得无比温暖,她的师父,是那样一个清冷到几近无情的人,却因为无意间在报纸上看到她的事情后,不远千里为她而来,为她绘下,绘下那她穷尽心力而构建出的幻想世界她如何能够拒绝

可是“我考虑一下好吗”她有些底气不足地请求。

“当然。”青田慨然应允。

踏出德祥楼的刹那,有某种东西被按下而发出的细微声响,同时有微弱的白光一闪。那样的细微,福慧几乎以为是错觉,然而在她自嘲自己疑神疑鬼的刹那,一袭黑色风衣的青田已经迅疾地冲了出去,一把揪出藏在廊柱后的男子,劈手就要夺那人手上的相机。

那人像是应付惯了这种场合,迅速一跳躲开青田的抢夺。

“给我”伸出手,青田按耐住火气,气势汹汹地说了两个字。

“新欢旧爱齐聚一堂。”那人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相机,视线越过青田看着他的身后,挑衅似地笑了笑。

那里,在离福慧不愿的后方,不知何时沈迟竟然站在了那里,身侧站着那个传说中的“念小姐”,以及永不离身侧唐衍生。唐衍生见那人挑衅的姿势,按耐不住就要冲上去,然而沈迟藏在身后的手却摇了摇,示意他不要管。

“我再说一次,给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被人窥拍的怒火,青田做最后一次和平解决的努力。

“新欢在侧,旧爱难忘;豪门千金与灰姑娘对决,谁更胜一筹这个标题怎么样够不够火爆” 那人对青田伸出的手视若无睹,径直望着沈迟,眼神里的挑衅半分不减,“旧爱”

话音戛然而止。

在挑衅地看着的背后那人的时候,青田已经松开了风衣的扣子,脱下,随手扔给了福慧。然后在那人他再度开口前一拳挥了过去,去世汹汹,一拳击中那人的左脸,血,瞬间沿着那人的嘴角沁出。

怔了怔,那人方才将注意力击中到眼前清瘦几可见骨的冷峻男子身上,将相机挂在脖子上,在青田再度挥拳击来的瞬间,伸手格挡开那一拳,同时右手探出一拳招呼青田胸膛竟然是个练过的家伙,怪不得那么嚣张。

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僵持中,寻了个空挡,青田腿上使力,一脚将那人绊倒。然而那人却攥着青田的衣领死不放手,两人齐齐跌倒地上,相机从那人脖子上脱落,甩出。

福慧原本一直围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两人厮打,探手探脚地意图帮忙,此刻将相机跌落,眼明手快地捡起,抱在怀里。然而就在她躲在一边准备拆卸胶卷的刹那,眼看着辛苦抓拍到照片就要被毁的那个记者,竟然猛地生出了莫大的力气,翻身将压在他身上的青田掀落,抢奔到福慧面前,就要生生地去抢夺那个福慧抱在怀里的相机。

心下一惊,顾不得吩咐唐衍生,一直冷眼旁观的沈迟,不由自主地就要飞奔过去拦截那人。然而,还是比离得更近的青田慢了一步,眼看福慧被制,他急忙从地上爬起,火速奔到那人背后,一把抱住了他,同时嘱咐福慧,“把照片毁了。”

“放开我,放开我”高声嘶叫着,那人屈肘往后使劲砸青田的腹部,企图挣脱束缚,然而不算粗壮的手臂,却如同钢铁般禁锢住他。

沈迟在此刻赶到,看了紧张地侧站在一边的福慧一眼,却只是看着厮打的两人,没有动作。

“啊”青田蓦地惊叫出声,原来那人见青田抵死不放手,恍然醒悟,聚起力量,横臂一拳猛地击向自己左脑后、青田的脸所处的位置。

用尽全力的一击,受到攻击的人一定不能忍受脸部的剧痛,下意识的松开手。去保护受到攻击的部位。

然而,就在青田叫出声的刹那,福慧停下了拆卸的动作,下一刻抬了抬脚,几步抢到那人面前,小小助跑了一下,抬腿,猛地发力向那人踢去。

在福慧得手的那一刻,青田便松开手了,嫌恶地拍了拍手,取过福慧手中的相机,举高,松开手。砰地一声,那个价值不菲的相机碰的冷硬的地面,裂为几部分,滚落开来。

“我给过你和平解决的机会的。”镜头弹跳了几下,落到青田的脚边,他淡漠地说了一句,接过福慧递过来的风衣,从容穿上。

“我要告你”那人抱着颤不成声,看着心爱的相机被人“肢解”,恶狠狠地发出警告。

闻言,青田扣扣子的动作一僵,薄唇紧抿,脸色森寒,抬脚就要再补上几脚,然而却被福慧拦住,横插在中间,挡着青田眼看要落下的脚,一边掏出钱包,掏出里面所有的钱,微微弯腰放在那人面前,“这些应该够你买一个新的了。”想了想,又说,“你不该拍我们的。”

“装模作样”那人仰着脖子,冷嗤。

福慧气结,转头冷冷看着一止冷眼旁观的沈迟,忽地开口,“沈迟,我不想我的朋友因为我的事情而受到困扰。”

“你的朋友”沈迟看也不看青田一眼,看着依然蹲在地上的福慧,问。

“是的,我的朋友。”福慧起身,正色,“同时也是我的师父,对我至关重要的人之一。”

“至关重要的人之一”许久,沈迟淡淡地重复了一句,然后问,“还有谁”。

“青田,我爸爸,”福慧仰头,看着他,微笑,“还有你。”

说完那句话,她不再停留,举步离开,然而在肩膀交错而过的刹那,她听见沈迟用极轻极轻的声音淡淡说了一句。

“我跟李念碰面是为了协商合作的事情。”

脚下的动作一滞,然而福慧却没有停留,随着青田离去。

“他就是你画的那个人”青田打开车门,绅士地秉承女士优先的准则,体贴照顾她坐好,“你把画的那么好,看着也不过如此嘛”

像刚才那样看着他,她也竟然不觉得难过,就像在迎接一场宿命般的平静他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她,可是又能怎么呢他们之间隔着那么无法逾越的伤害,就只能这个样子了吧

青田微凉的气息将她惊醒,听得那样的话,福慧不禁呵呵乐了起来,歪着头瞧着青田,“师父,你这是护短啊护短”

面对弟子的嘲弄,福慧以为青田口气一本正经地纠正她说“我只是陈述事实”然而她那个在这种时候,会板着脸说冷笑话的师父却反常地沉默下来。

青田不接话,福慧本就恹恹的,也没有心情再说话。气氛一时寂静下来。

“江福慧。”寂静中,青田突然叫她的名字,郑重其事,万年不变的脸上微微动容,“你入行太晚,基本功不行,观察力差,并不适合绘画,但想象力瑰丽梦幻,弥补了观察力的不足。但是”

第一次听到青田这样当面评价自己,福慧微微一怔,随即无比好奇地看着他。

“但是,”青田顿了顿,沉吟一下,“你把他画的很好,应该说,只有在画那个人时,你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绘画者。”

“所以,”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你一定很在乎他。既然那么在乎,就要把他留在你身边,哪怕”那一瞬间,他的目光雪亮,“哪怕是不择手段。”

哪怕是不择手段吗不择手段地留在他的身边

记忆中,她唯一的一次不择手段地报复那个伤害了她爸爸的家族,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竟然伤害了那个她最不愿意看到他伤心难过人。

如果,如果在真相败露那一天,她配合着沈迟,装作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也许现在她就能留在他的身边吧

如果,如果在沈迟颓然离开的时候,她哭泣着胡搅蛮缠地请求他留下来,沈迟那样怜惜心疼她,他一定会心软吧

可是,可是那件事情会像跟刺一样扎入他们两人心里,说不得,碰不得,提不得。

但是不说、不碰、不提,就真的不存在了吗扎入肉的刺会使伤口病变、溃烂,真的到那一日时,曾经相爱的两人之间余下的就只有相互伤害了吧待到无法承受的那一日,便是永久的诀别

那一日,听到沈迟合上门离去的声音,惊恐之下追赶而至的福慧却生生止步了脚步,望着关上的门,颓然坐倒在门后,用手捂住了脸,无声哭泣。

冬日微薄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折射到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说不出的妥帖。

福慧手中捏着那个背面写着地址的卡片,心思恍惚地沿着路牌寻找那是一张非常特别的画展的邀请卡,李念亲手交到她手上的。

“一定要去吆”那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子笑吟吟地看着,递给她那张特制的邀请卡,“特别为你制作的,不去一定会后悔的。”

“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个笑得恬淡的女子微微哀伤,叹息,“可是有情人太少了。”

“记得一定要去啊”临走时,那个女子还不放心地反复叮嘱她,唯恐她点头应允只是敷衍。

那样阳光般清新的善意,怎么能有人拒绝的了呢

沈迟对自己竟然听从李念那个小丫头的话,鬼使神差地来到这个地方感到莫名其妙。

“送你样礼物,如果喜欢的话,你得答应让李氏加入东城开发案,帮助我们拿到c8号标地。”,那个传说中、李氏家族“未来的继承者”,就这样有些荒唐地提出要求。

“这可是十分大礼吆,你看了就知道我的要求并不过分,绝对的物超所值。”那个小丫头片子神秘兮兮地说。

“如果下午你不过去的话,我就把它们全部卖了。让你永远看不到,后悔死你。”末了,她还不放心的威胁,全无传说中的“精明”摸样。

也许关于她的种种传说,并不尽真实吧这个豪门女子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厉害的人物吧

究竟是怎样的人,竟然准确地抓住了他的弱点,三言两语就将他激的推掉了公司高层的会议,孤身赶赴一场莫名其妙的、所谓的特别为他定制的 “画展”。

种种猜想、推测在他踏入间画廊的刹那,瞬忽远去。

冬日薄薄的阳光透过洞开的画廊门,斜斜投射到挂着画的墙壁上。长长画廊的入口,他凝神杵立,看着阳光挥洒铺陈的那一副画,色彩绚丽,恍如梦幻,炫了他的眼睛。

暮春三月,一树一树的海棠花盛开,如同大片大片的红云渲染着蔚蓝的天空,树下,少年傲然而立,落英缤纷中,他俯瞰着对面的女孩,眉目微皱,似有不耐。那个女孩背对着画面,看不清容貌,微微探出的手指上夹着一枚纯黑棋子,似在邀战。

沈迟长长吸了一口气那是他们初见的场景啊

不知多久之后,视线从那副色彩绚丽的画上移开。他吸了一口,往画廊的深处走去,脚步缓缓移动,然而却又在三步开外的地方再次顿住都是自己

他看到了无数个的自己少年的,青年的、甚至是多年后西装革履、深沉复杂的自己。以各种角度、各种姿态、各种神情、各种侧面,栩栩如生地出现这一方天地里,恍然如同梦境。

那些“自己”仿佛一个一个真的具有生命一般,齐齐的看着他,嘴唇微微开合,吐出同一个名字。

“江福慧”

多日来的压抑、绝望,在那个名字自嘴角吐落的刹那,消失不见。汹涌的情潮如激流般伴随着那个名字急涌上来,呼啸着,几乎将他的内心充满。他的身体忽然微微发抖,连忙用手扶着墙壁撑住颤抖的身体,感受着那几乎将他淹没的悲伤欢喜。

“阿迟。”依稀中,他恍然听到那个女子叫他的名字。

那个声音听起来飘渺而遥远,一如当年她走在前方,手指轻轻拂过海棠花树探出的枝叶,花枝摇曳中,她忽地顿住,转过身来,叫他的名字,笑颜如花。

只是,如今的那个声音带着些许的迟疑,微微的不确定。

“阿迟。”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近在咫尺。他不敢置信地转过身,看到那个女子脸上吃惊的神色,以及微微的担忧,“你怎么”,他忽地展臂抱住她,那样的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今生今世都不愿再放开。

按着那张卡片上给的地址走到这里,在画廊的入口看见那第一幅在自己手中成型的作品,福慧愕然的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竟然还能亲眼看到,亲手摸到那一笔笔她亲手绘下的光与影原本以为在她狠下心卖掉的那一刻,便是永诀。可是梦幻般地,她竟然又看到了它们。

手指沿着那一组组画作的下缘滑过,她眼睛微微湿润地看着那些倾注了自己满腹心血的作品,激动的无法自抑。

在画廊的尽端,她看到她画下的那个人的所有侧面,梦幻般组合在一起,如同真人般出现了她面前。背对着她,仰头看着那最后一组,她完全靠主观“臆测”出来的、她想象中的沈迟,“阿迟”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竟然微不可察的颤抖。

“你好像一直都不需要我。”许久许久之后,他终于放开她,牵着她的手站在那一副一副画前,仰头看着画中姿态闲逸自信的自己,忽然说。

福慧侧头静静看着看着,不说话。

沈迟笑了笑,自言自语般地说:“高中时,你孤身一人偷偷跑来上京,为求你母亲回家而吃尽了苦头。”顿了顿,许久才道,“可你没跟我说过一句。”

怔了怔,福慧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咕哝了一句,“那时候我又跟你不熟,怎么能把那么丢脸的事情告诉你。”

沈迟侧过头来看她,莹润的眼睛宁静而温柔,对她的反驳只是无声地笑了笑,没有接口,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大学那次你请了两星期的假,是为了你爸爸去世的事情吧”他淡淡地问,平静而柔和,全无指责之意,“我问你怎么了,可你还是什么都没说。”

归来的女子安静而沉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面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恹恹的神情,恍惚而茫然。然而不管他如何询问,却对爸爸的去世只字不提。

他一直觉得自己了解她,觉得福慧是一个什么话都藏不住的人。然而多年之后他才晓得,那个看似明朗单纯的女子,把她最讳莫如深的心事藏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哪怕亲密如他,都不曾窥见一丝半毫。

“那是因为,”在沈迟出神的时候,福慧淡淡笑着,回答,那样平静而宁和的笑容,却带着莫名的悲哀,轻轻解释当年自己任性举止,“我一直觉得,觉得只要不开口说爸爸去世了,他好像就真的还在我身边。我不愿跟人谈论我的爸爸。就像”

顿了顿,她仰头看着沈迟,“就像我不愿跟人说起你一样。”

阿迟,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从未跟人提起过你。宁愿你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呆在我的心里,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破坏了那种美好而忧伤的情怀。

我宁愿独自一人悲伤地怀念着你,却不愿将你的名字吐露给别人知晓可以把自己所有的糗事当做笑话来讲,可是却不愿任何听到你的名字,这是一种怎样诡异的绝望无奈,连她自己都不曾知晓

“我现在明白了。”沈迟依然仰头看着那幅画,握着福慧的手紧了紧,极淡极轻地吐出那句话。

“这些你怎么画的,对着杂志上我的照片画的吗”沈迟指着最后那一组、显然是描绘已然工作的自己的画作,不解地问。

“不是。”福慧轻轻否定,想着遥远的身在异国他乡的日子,“我从来没有没有探查过关于你的任何消息。”她低下头无声地笑不想,不能,也不敢地探查你的消息。

许久才继续道:“我自己想象的,想着你训人的时候肯定是绷着脸,吓死人不偿命的样子;高兴的时候眯着眼睛,嘴角弯弯的笑纹扩展到嘴角样子;只有在没有人注视的时候,才会流落出那种舒服惬意全无防备的样子”

“本来都是我自己瞎想的。”气氛宁静而美好,福慧却突然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回来一看,你还真长成了这个样子。”

沈迟难得好脾气地不跟她一般见识,问,“那后来呢,这些画去了哪里,怎么到了李念手上”

“后来”福慧重复了一句,感慨般地叹了口气,“后来我出了车祸,万念俱灰,伤口反反复复的花掉很多钱,就把它们都卖了。每组十副,一组一组地卖掉给我和小柯治病,我原本以为再也看不到它们了,或者就是看见也不能这样一副不落地看到。”

“那个李念真是厉害”福慧摸着那一幅幅、自己穷尽心力绘成的画作,不能自抑地赞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把它们卖给了谁,她竟然能一幅幅地收集整齐。怪不得小坡说她跟你并称上京两朵奇葩。”

厉害吗想着那个小丫头略带优柔的眼神,沈迟不动声色,恐怕真正厉害的那个,是藏在她身后的人吧

是谁竟然一出手就这般凛厉,尚未过招就让他沈迟心生赞叹,跃跃有一试高低之欲

然而他却没有告诉福慧这些,低低笑了起来,“那个两朵奇葩的事可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有人蓄意挖苦我们两个。”看到福慧手扶着画框,脑袋却一脸好奇地转过来,坏心眼地顿住了不再说下去。

“那是因为什么啊”竟然有人蓄意挖苦沈迟,这么一个死要面子的人,竟然有人抓住了他的短处加以嘲弄,厉害啊可是福慧更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短处”,竟然让他不惜动用手段,跟李念联手封杀了这一消息。

沈迟无奈这女人真是十年如一日地就喜欢看他的笑话,眼睛睁得大大,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想看热闹。

看她那么好奇,沈迟耸了耸肩,无奈道:“因为我们两个一个大学肄业,一个小学毕业。”

福慧惊得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学肄业应该是指沈迟。可是小学毕业李念,那张笑吟吟的脸浮现在眼前,福慧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吧

在有人猛摇着头,震惊的连连发出几句“不可能”的时候,那个传说中“小学毕业”的人,正趴在停在路对面的车窗玻璃上,眼睛死死盯着画廊的方向,喃喃自语,“怎么还不出来”

不知道是几百次探头观望,却还是没有看到先后进去画廊的两个人出来,李念急的简直恨不得冲进去一探究竟。

“你说他们会和好吗”忍了又忍,李念有些羞怯地问身侧、驾驶位坐着的那个男子。

那男子原本侧对着李念,脸朝另一边的车窗,正在闭目养神,此刻缓缓睁开了眼,那样的一双眸子,带着奇异的碧色。

淡棕色的车窗玻璃上,映照出那人的脸,如同天才雕刻家最完美的作品,那张线条流利的脸,有着凌驾于性别的美,任何人看过一眼后都不会忘记。然而令人不安的是,竟隐隐带着邪异的魔性。

“如果消息没有出错的话。”微微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对面的画廊一眼,一眼,漂亮的有一些女气的眼睛里有冷漠迷离的光闪动,缓缓回答了对面的女子一句,“我的消息还从没有错过。”。

“厄”好像对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感到羞愧,李念嗫喃着,忽地想起了什么能打破自己尴尬的事情,问:“你怎么找到那些画的呀”

“他们出来了。”只看了一眼,那个男子伸出手,干净利落地发动了车子,迎着风雪呼啸着飞出的刹那,冷冷地说了一句,“我想找的东西,就一定能找到。”

顿了顿,用极不屑的语气,淡淡补了一句,“不过是几幅画而已。”

细碎的风雪中,漂亮的流线型性豪华轿车呼啸着掠过,李念看着身侧那个俊美到几近妖异的男子,默默地坐他身侧,无声地陪伴着。

沈迟和福慧走出那间画廊的时候,停留在街对面的那辆车已经风驰电掣地驶出极远,远远看去,黑点一般消失在风雪中。

出来时才发现竟然又下雪了,可是冬日的阳光仍然稀薄却坚定地照射着。细碎的雪花在微微的光线中,飘飘转转地落下。

那样的美丽,如同阳光下,盛极而落的樱花。福慧松了拖着沈迟的手,呵呵笑着伸展手臂去接。吐出的气体凝成一团团的白雾,冰凉的雪遇到温暖的手掌融化,凉凉的,开始还觉得很好玩,才刚一会手冻得红彤彤的失去知觉,她望住沈迟跺着脚搓,呵气暖和着麻木的手嚷着冷。

沈迟一直安静地看着她,此时也不说话,抬手拂去她头上的落雪解开风衣将蹦蹦跳跳的福慧拥进怀里。

她被他突来的温情感染,十分难得地不再调皮乖顺地任他抱着,脸颊贴着他脖颈处的肌肤,那样的亲密温存。

风卷着雪呼啸在耳际脸庞,可此刻的福慧却觉得暖洋洋的。

他深拥着她,手臂发力困住怀中的女子,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

“福慧。”他叫她。

“恩。”

“福慧。”他又叫。

“恩。”

他魔怔了般反复的叫她的名字,她终于明白他只是想确认,确认她在。福慧、福慧,这样冒着土气的名字,出自他口,竟也带了空灵清秀的味道,福慧听着,莫名就有一股暖流从四肢百骸涌到心里。

“福慧。”他叫。

“恩”

“我们回家吧。”

“恩。”

寒冬已过,暖春将至,有燕归来,他终于将她等回,他的生命再不必像寒冬一样枯寂漫长。

岁月长长久久,他愿就样牵着她的手步步走下去,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晚来的结局,谢谢亲们得支持,鼓励以及批评,从中学到很多,感谢你们的一路陪伴。结局的同时开新文,亲们鉴定一下,偶觉得俺进步袅,捂脸名字源于高中时期看过的一篇文章,内容已经忘记,却十分喜欢这四个字,只愿真的有花开不败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