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间女人第6部分阅读(1/1)

团在浴缸里,瓷砖上到处都汪着水,地毯被浸得透湿。

她连声叫,“死沈培,过来擦地。”

沈培拉过薄被盖在头上,只当做没听见。

谭斌爬上床揪他的耳朵,他有气无力做柔弱状:“你真狠心,我已经被榨干了,动不了了,明天再干活成吗”

谭斌啐他,“明儿一早你就跑了,骗谁呢不成”

沈培再提条件:“先吃饭行不行我饿死了。”

谭斌这才想起,进门时好像见到餐桌上有几个碟子,上面还扣着几个瓷碗保温。

跑过去查看一番,果然是几个家常菜,看上去卖相还不错。

她难以置信,惊奇地问:“你做的难道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沈培穿好衣服走出来,神色赫然, “不是,叫的外卖。”

“嘿,我说呢,你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突然转了性不对,”谭斌忽然起了疑心,“这两天你的表现都不太正常,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你想干什么”

“切,小人之心。”

“说实话,坦白从宽,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唉,难怪人说唯小人与那什么难养也”沈培叹气 ,“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不能和你一起过,只好先预支。预支,明白不”

谭斌眨眨眼没有搭腔,坐下喝了半碗汤,才闷闷地说,“我不过生日,二十五以后就不过了。”

“暧”沈培咬着筷子问,“为什么”

“一天天奔着三十大关去,有什么可庆祝的”

“自欺欺人,你不过生日,三十岁还不是照样来”

话说的非常正确,可却字字锥心,因为良药总是苦口,真话永远刺耳。

谭斌郁闷得不想说话,无精打采地挑起几根青菜,刚要放进嘴里,眼梢抬处,忽然注意到餐桌后面的墙上,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咦”一声,站起来走到跟前。

原来空白的墙壁,添了四幅带框油画,除了她见过的那幅春风,另有三张新画,风格迥异,画中的模特却都有一张相似的脸。

她震惊地回头:“这是什么”

“真不容易,你总算注意到了。我忙活了一个月,今天又差点让锤子砸掉手指头。”沈培从身后搂住她, “我的礼物。生日快乐”

谭斌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画布上突起的油彩,一时间百感交集,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一个系列,看出点什么没有”

“画中人经历了不同的年龄”谭斌犹豫。

“对,你瞧,宝贝儿,我已经见证了你的一生。” 沈培指点着最后一幅,画中的女子眉梢额角沧桑难掩,双眼却清澈坦然,浸透了穿越岁月的睿智和优雅。

谭斌仰起脸,眼眶微微酸涩,但忍不住调侃,“真有你的,敢这么大无畏给女友庆生的,你可能是第一人。”

“我想告诉你,真老了也没什么可怕,看,你还是很漂亮。”

“嗯,把我画得真难看。”

“说话当心,”沈培手挪在她的脖子上,手指作势收紧,“不要羞辱我的作品。”

谭斌转身抱住他,“我喜欢,谢谢你”

沈培拥着她站一会儿,小声说: “等我回来,搬我那儿去吧。”

“干嘛说这个”

“你去上海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我我咱们还是试试两个人的生活好不好”

谭斌抬头,略微有点紧张,“理由呢”

大半年前两人曾讨论过同居的可能性,但几句话一过,就开始话不投机,最后彻底谈崩,冷战了一个月。再和好两人都若无其事,谁也不愿再次提起,相关话题自然成了禁忌。

沈培嗫嚅:“我你也知道,我就是害怕结婚,总觉得两人好好的感情,加上一张纸就变了味儿”

他怀中柔软的身体蓦然变得僵硬。

“明白。 ”谭斌依然在笑,可是眼神渐渐变冷,“我是想问,同居之后呢”

“我不知道,所以想试试。如果感觉还好,我要娶你,宝贝儿。”

谭斌干笑一声,“换句话说,你感觉不好,我就得拎着箱子落荒而逃,对吧”

“我不是这意思我” 沈培没料到谈话如此不顺,上来就失去主动,预计的步骤完全被打乱,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只是害怕,害怕两个人之间,突然掺乎进来两家人,也不敢想象如果没了感情,两个人因为别的原因还要凑合在一起。”

谭斌冷笑,“人最后都要死的,那你生下来做什么”

“你别说得这么难听成吗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上回我说过,只要结婚,我一定会娶你。”

“哎哟嗬,是吗 我是不是要跪下来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你你讲不讲道理”沈培被逼到了墙角,开始口不择言,“我为你好,不想耽误你,别忘了你马上就二十九了”

“谢谢您提醒”谭斌挣脱他的手臂,倔强地面对着他的眼睛,声音变得尖刻而生硬,“沈培,我跟你说两句话,你好好记住第一,我有父母的家,有自己的房子,婚前我不和任何人同居,这不是底线,是原则,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

“第二,我从没有逼过你结婚,如果结婚让你这么痛苦,你从这儿马上出去,外面是你的自由世界。”谭斌声音有点哆嗦,眼泪堵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始终没有落下来,“你以为你在买家电,先搬回家试用几个月再付钱真可笑你不觉得自个儿太天真了你也用不着委屈自己,谢谢,我不需要,一点儿都不需要。”

连珠炮一样的语速,压得沈培张口结舌,根本插不进嘴。

谭斌则甩手走进卧室,把房门重重撞上。

“我错了,是我犯浑,咱不说了成吗”沈培倍觉内疚,追进来道歉,“我挑着走前的日子和你商量,就是为了给你给我,都留下一个人想想的时间。”

“想什么没什么可想的。”谭斌话里不留丝毫余地,“对不起,明天我要上班,想早点睡觉,你走吧。”

卧室门哐当一声,在他身后再次重重关上。

沈培一个人在客厅,垂头丧气坐了很久。

他想不通到底是哪句话说错,又从有理变无理,被谭斌噎至哑口无言。

上一次也是这样,说着说着激动了,谭斌就甩下脸再不肯正面交锋。

为了给两年的感情做个交待,他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非常有诚意地做出最大让步,他愿意克服自己的恐惧,一点点尝试。

但谭斌的反应,却和想象中大相径庭,最后竟成了这么一个局面。

沈培不由叹气,想自己在外面也是玉树临风一著名青年画家,怎么到了谭斌跟前就变得笨嘴拙舌

他试着扭动卧室的门把手,门应声而开。谭斌并没有锁门,这让他心里感觉到一点安慰。

两个人第一次背对背睡在一张床上,都没有睡踏实。

吃过早餐,沈培就要出发了。

谭斌从起床起,一直把他当作透明,不肯和他目光对视,也不说一句话。

沈培暗自叹息,取过自己的背包,准备换鞋离开。

那双户外靴的鞋带系得相当紧,他用鞋拔努力半天,额头冒出一层汗,也没有把右脚挤进鞋里。

沈培自小就不大会系鞋带,从来都是他妈或者保姆帮他松松系好,让他一脚套进去了事。

可是户外靴不一样,鞋带不收紧,自然弊端多多。他又不想腆着脸求谭斌帮忙,只好一筹莫展地继续和自己较劲。

谭斌实在看不下去,走过来夺下靴子,解开鞋带又扔回他脚下。

沈培噘着嘴看她,动也不动。

谭斌内心挣扎半天,骂自己一声“真他妈的没出息”,还是单膝跪在地板上,先帮他穿好,再一点点抽紧鞋带。

望着她鼻尖上细密的汗珠,沈培的心融化得一塌糊涂,摸着她的头发说,“昨晚对不起。”

谭斌在鞋带上系了一个花结,顾左右而言它,“出门在外,你自己保重。”

沈斌搂紧她,额头轻贴在她的额头上,许久未动。谭斌扬起眼睛,两个人额头遮蔽的阴影里,她看到沈培的睫毛在不停地抖动,被什么东西粘成湿湿的几簇。

他说:“斌斌,你一直是我的骄傲,相信我,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

谭斌低头不说话。

沈培再挨延片刻,松开手站起来,“别送了,我从小怕送别的场面,车开的时候看着你我会难受。”

他轻轻关门,脚步声曩曩远去。

谭斌靠在窗口望着楼下的空地,七八辆清一色的越野车,都是沈培甘南之行的同伴。

沈培钻进驾驶座前,仿佛看见她的影子,冲着窗户方向用力挥挥手。

这一支醒目的车队,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中,声势浩大地穿过小区,沿着道路渐行渐远。

第 24 章

谭斌向文晓慧转述时,语气依然激烈。

“我愿不愿嫁他还不一定,他倒来劲了哼,他以为市场上买大白菜呢,一划拉一堆,由着他挑三拣四,还象是给了我天大的恩惠。稀罕吗我屁股后面的追求者,老的少的,没有一个排,也有一个加强班”

她以为文晓慧会象往常一样,立刻把沈培损得一无是处。

但是没有。文晓慧只是盯着她看,嘴里啧啧连声。

谭斌不悦,“您那是什么意思幸灾乐祸吗”

“小的哪儿敢哪”文晓慧笑,“就是奇怪,沈培的婚姻恐惧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不见你发这么大脾气。以前我挤兑沈培,你总是替他说话,今儿是怎么了不大对劲啊。”

这么一说,谭斌也意识到自己的确有点失态,似乎从前一天的预备会开始,整个人就始终处在一种混乱亢奋的状态中。

一天之内两次感情用事,情商一路下降,这反常现象顿时让她心生警惕。

“您平时不是专修喜怒不形于色吗瞅瞅,这一脸黑线,两百米以外都看得清楚。”

谭斌摊开手,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就觉得心里一团邪火,象点着的炮仗,嘣一下就炸了,拦都拦不住。”

“最近有不顺心的事”

“你说我迁怒”谭斌认真想一想,摇头,“昨天还真有点儿不高兴,不过还不至于,我一直挺注意的,不把负面情绪带回家。”

“那就是更年期提前”

“滚蛋”

“哎呀,戳到痛处也别恼羞成怒啊”文晓慧咧开嘴乐,“那就剩下一个可能了,你心里有了别人”

“越说越离谱,没有。”谭斌马上矢口否认,声音却没有刚才那么响亮。因为文晓慧话音未落,她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程睿敏的名字。

荒唐,她跟自己说,哪儿跟哪儿啊,做什么白日梦呢

文晓慧点着她的脑门:“说谎吧,看看你的body ngua,目光闪烁,眼珠滴溜乱转,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哎,我说,文晓慧同志,您正经点行吗我这在谈一个相当严素的问题。”

“行,咱严肃。”蜷在沙发里的文晓慧坐直了身体,“那我问你,很早你就说过,沈培害怕结婚。那你为什么还要一直和他混着”

谭斌胡乱翻着手中的杂志,没有回答。

“我问你呢,每次一提到实质问题,你就不吭声了。”

谭斌还是没有说话,起身走到客厅落地窗前,拉开窗扇,迎着风点着了一根烟。

夏日黄昏的最后一缕光线,把她的身形勾出一个单薄的剪影。

文晓慧望着她的背影,不禁轻轻摇头。

谭斌只是闷头抽烟,过一会儿狠狠地说:“你就甭做那个弗洛伊德的款儿了。是我高估了自己成吗我以为我人见人爱花看花开,没有搞不定的男人,我以为我能成功感化他,我以为我垂青的男人会感激涕零下跪求婚,没想到最后让人家挑来拣去,我脆弱的自尊被严重伤害”

文晓慧噗哧笑出来,走过去搭住她的肩膀,“谭斌,记得大学的舞会吗那时候咱俩多牛叉啊,等闲的男生都不带正眼瞧的”

“嗯,对,我还记得,低于一米七五的男生,咱叫人家根号三。”

文晓慧大笑,破天荒向谭斌讨了一根烟。以前她怕伤害皮肤,从来不肯抽烟。

谭斌疑惑地看看她,拿起打火机为她点燃。

第一口烟就呛得她连连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

文晓慧抹掉眼泪,又吸了一口,才放平呼吸说:“那时候看金老的武侠,我喜欢乔峰和令狐冲,你喜欢的是谁,还能想起来呗”

谭斌立刻斜过眼睛,“又想嘲笑我我就是喜欢陈家洛,就是喜欢三心二意的花心男人,怎么了”

“嘘嘘嘘,镇静镇静,你看你现在,一碰就跳,哪儿有总监的气度”

“都是让你刺激的。”

“dear,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喜欢的类型,皆是身家清白,温尔文雅,所有心事都埋在心底的闷马蚤男人”

谭斌心头蓦然一跳:“那又怎么样”

“所以我一直奇怪,你居然能和沈培走这么长时间。”

谭斌静下来,沉默许久说:“沈培有沈培的好处,和他在一起比较轻松。他对自己没什么要求,也不会给同伴任何压力,他也不会和我玩心眼儿。”

“谭斌,这种事儿,局外人的话你只能当个参考,决定权在你自己手里。不过据我的经验,男人说他不想结婚,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统统可以忽视,百分之九十逃不过两个原因,要么他觉得那女人配不上他,要么他想逃避责任和承诺。我看啊,你们家沈培很象第二种。”

“太深奥了,基本上没有听懂。”

文晓慧抬腿踢她一脚,“那就好好听着,你对男人的了解,基本还是一张白纸。他们为什么逃避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强不够好,你要的东西他可能给不了,他觉得压力太大,为了躲避失败,维持他们可怜的自尊,只好后退,表示他根本不在乎,明白吗”

谭斌不以为然,“我对他没任何要求,他有个屁压力”

“哎,问题就在这儿,为什么没要求因为你自个儿都能解决,你瞧瞧你,有房有车,又拽得二五八万一样,哭笑都避着人,一般的男人,哪儿敢往你身边靠哇”

谭斌侧过头笑,“晓慧,咱们认识这么多年,就觉得你这回说话最靠谱。”

“哼”文晓慧翻个白眼,撇嘴。

谭斌忍住笑问:“那最后百分之十,是什么原因”

“童年受过恶性刺激,身边没有成人给他做出正常婚姻的榜样。”

“唔,好象挺有道理。那么男人专家,告诉我现在怎么做。”

“我才懒得掺乎你们的事。你自己做权衡。”

“真没义气。”

文晓慧犹自仰脸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过半晌说:“男人就那么回事,这年月早没有此情不渝的故事了,真的走不到一块儿,趁早分,犯不着一根绳上吊死。”

谭斌又不便发表任何意见了。

“舍不得是吧”文晓慧拍她的脸,“妞儿,男人漂亮不能当饭吃,你就是这点想不开。我还有一句话劝你,知道你热爱工作,可这是个男人的世界,所有的游戏规则都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你想挤进他们的地盘儿,只靠死干是不行的,你必须先服从他们的规则,还要有个男人肯提携你,做你的保护人,为你遮风避雨, 才能梦想成真,真的爬上去。”

“呸,照你这么说,几百万自食其力的劳动妇女,都买块豆腐来撞死算了。”

文晓慧笑,“不信就算了,事实会教育你。亲爱的,十年后你还能说这么大声,我佩服你。”

天色已晚,文晓慧坚持不肯留宿,理由是没有足够的化妆品。她最终告辞回家。

谭斌心里象堵着一块石头,闷闷不乐地上床睡觉,感觉人生真他妈的千疮百孔,没有任何意义。

是夜睡得极不安稳。半夜听到窗外狂风大作,惊雷滚滚,她迷迷糊糊爬起来关窗。

大雨倾盆而下,水声隔绝了室外一切杂音,感觉象处身在海中的孤岛。

谭斌呆呆望着漆黑的天空,半天挪不动脚步。雨水从窗棂处飞溅,夜风吹得她浑身冰凉。

凌晨三点她忽然意识清明,想起沈培临走时抵着她的额头说:你一直是我的骄傲,相信我,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

这一刻谭斌才意识到,那沾湿他睫毛的东西,竟然是眼泪,他居然在哭。

她深觉震荡,不禁鼻头泛酸,脊背靠在墙壁上,半天动弹不得。在这个雷电交鸣的深夜,无数往事纷至沓来。

文晓慧说沈培在逃避,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逃避。

内心深处她对自己并不自信,惧怕被人漠视,被人否定,才会在被触到痛处的时候,用最尖刻的语言,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因为要用这种方式表示,自己不在乎,一点儿都不在乎。

这一刻她觉得某句老话说得真是精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唯一庆幸的是,她遭遇蛇的时候比较年轻,伤口的恢复能力还比较强。

她取过手机,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准备白天发给沈培。

这才关紧窗户,一步步挪回床上,裹紧被子蜷成一团,却翻来翻去再难入眠,只觉得房间内变得闷热异常,空气污浊。

不得已把身体摆成瑜伽中大摊尸的姿势,然后很悲壮地决定,二十分钟后再睡不着,就起床接着工作。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自己的困倦,五分钟之后刚放松到腰部,就沉沉坠入了睡乡。

第二天一早,天际放晴,空气难得的干净清凉。她跑完步冲个澡,神清气爽之际难免感觉昨夜在自寻烦恼。

那条短信到底没有发出去,一直留在她的手机草稿箱里。

第 25 章

上班的路程比平日顺畅,因为昨夜的大雨,很多新手没有上路。

途遇红灯,谭斌等得无聊,取过手机,还是发了一条简单的短信给沈培:那天我说话太冲动,对不起。你一路保重,回来我们再谈。

没到办公室,沈培的短信就回来了,只有三个字:我爱你。

谭斌笑笑,知道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等沈培回来,也许两人都要狠狠心,真正坐下来摊开了谈一次。

那很有可能是一个极度精神透支的过程,目前她实在没有时间精力考虑这种事,八小时之内一个接一个的会议,已经让她应接不暇。

没过几日,pndd集中采购正式启动,集团总部召集各厂家开了一次招标准备会。

谭斌作为p1的代表,带着六七个同事,在会场里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

大概数一下,可容纳百人的会议室里,将近有十几个供应商的代表就座。

其中p1的老对手fsk和sdf都在,还有最近几年发展如日中天的几家国内公司。这些公司作为民族产业被扶持多年,已经隐隐有了和跨国公司分庭抗礼的趋势。

很意外地,谭斌见到了老上司余永麟。

其他同事倒没什么,一窝蜂过去招呼,拍着肩膀互问现状。

余永麟笑容满面,并未露出任何不自在,取出名片一一分发,“ 来来来,见者有份,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只有谭斌落在后面踌躇,过去说什么呢

她终于硬着头皮上前:“tony,怎么样还好吗”

余永麟脸部的肌肉似乎僵硬片刻,随即恢复正常,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好,好的不得了”

站在他面前的谭斌,穿一身藏青色的西服套裙,长发全部盘在脑后,露出明净的额头,唇膏是低调的梅子红,一派成熟妩媚的职业风范。

但她的眼神和微笑都如此陌生,再不是他曾经心仪过的那个倔强的女孩。

他沉默,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应酬话。

谭斌尽力想化解两人之间微妙的尴尬,夸张地看看四周说:“嗨,这场面可不是你说的国共和谈,简直就是群英会嘛。”

余永麟轻松下来,压低声音笑道:“这些都是龙套,最终能巅峰对决的,只有fsk和p1。”他挤挤眼睛,“小心啊,丫头,我不会客气的。”

谭斌刚要回敬两句,转眼瞥见业务部经理田军走进会议室,在主席台正中就座,接着麦克风扑扑响了几声,会议开始了。

于是各厂家代表各就各位,会场逐渐安静下来。

参加这次会议的pndd重量级人物,只有田军一人,他的开场白大部分都是场面话,并没有太多的信息。

谭斌心不在焉地听着,只顾盯着田军想自己的心事。

按说集中采购的业务对口部门,应该是工程建设部,但为什么会是业务部的田军,作为唯一的中层代表出席预备会

她收敛注意力,试图从他的发言里寻找破绽,并在心里罗列着各种可能性,最后的猜测集中在一点上。

pndd尚未公布招标小组的成员名单,但很有可能,田军就是其中的主要负责人。

她悄悄摸出手机,通过远端邮件系统,发了个简单的邮件给刘树凡。

田军发言完毕,在台下的掌声里略略欠身,便提前退场。

随即主持人开始公布详细的招标流程,令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原来pndd此次招标,为彻底体现公平透明合理的原则,共分为三步。

两周后,各家供应商开始进行技术交流,招标组集体评议后,确定入围名单。

然后进行第一轮公开招标,招标对象是集团中心和各省的核心设备。这一轮结束,按照技术和商务的加总分数,确定五个供应商进入下一步商务谈判阶段。

第二轮针对各省际间的外围设备招标,依据第一轮确立的 short1ist,采用邀请招标的方式,直接进入商务谈判,决定最终的供应商和市场份额。

也就是说,假如第一步技术交流没有入围,根本就没有参与游戏的资格。而如果第一轮没有进入short1ist, 不仅第一轮的核心设备颗粒无收,第二轮的外围设备亦无缘问津。

如此复杂的步骤,听得谭斌频抽冷气,但让她感觉安慰的,是坐在前排的余永麟,脸色也是阴晴不定。

她确信,fsk的同行们此时也不会太好受。

目前的形势越简单明了,对几家大跨国公司越有利。而游戏规则过于复杂,便宜的往往是浑水摸鱼的人。

不过她想起余永麟说的巅峰对决,不禁会意地笑一笑。多年来p1和fsk一路pk,市场份额却一直被fsk压在下面,永远是千年老二。

古龙的小说里,叶孤城输给西门吹雪,是因为心有杂念,输在了人类的欲望上。那么这一次,p1是否有翻身的机会

她在心里挥了挥拳头。

会议结束已接近下班时间。谭斌低声交待身边同事,立即回公司开会。

明知又要挑灯夜战,却没有人口出怨言,投标期间熬夜抵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甚至有人尝试过四十八小时不眠不休。

几人脚步匆匆,迅速离开。

她没有看到,身后余永麟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有难以察觉的失落。

余永麟和同事吃完饭,没有象往常一样火速回家报到。他开车拐上长安街,直接停在了程睿敏的写字楼下。

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人接起,接听者是程睿敏本人,他果然还在办公室。

“出来。”余永麟说,“陪我喝酒去。”

程睿敏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无奈,“改天吧,今天实在走不开。”

“不管。”余永麟心情低落,说话便有点蛮不讲理,“我就停在路边,禁止停车带上,十分钟之内你不下来,我自己打11o叫拖车,回头你替我付罚金。”

程睿敏只好现身。

“给你一个半小时。”他坐进副驾驶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回来还有事。”

余永麟抑扬顿挫地长叹: “唉,这真是富在山中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哪”

“富在深山有远亲。”听他书袋掉得不伦不类,程睿敏哑然失笑。

“意思到了就得。”余永麟并不在意。

程睿敏摇头笑,伸手调大空调的出风量。

“热”余永麟问。

“不是,总觉得胸闷,喘不过气,天气太让人难受,气压低,湿度也大。”

余永麟注意地看他一眼,“你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咱可都不是十八二十的年纪了,别太拼命了。”

第 26 章

“非常时期,没办法。”程睿敏笑笑,“老大要来了。他一直对对中国市场的发展不满意。这一次,多少得给他看点儿实在东西。”

“你最近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就为了这个”

“嗯。”程睿敏阖眼靠在椅背上,眉心现出细细的纹路,一时间疲态尽露。

余永麟看着他直摇头,立刻关掉车内的音响。

程睿敏却闭着眼睛说:“你开着吧,没事儿。”

“看来这天下资本家的心,都一般黑啊”余永麟啧啧连声,“说起来荷兰还是高福利国家,怎么榨起人来也这么狠”

“这几年投入的资金象进了无底洞,业务至今发展不起来,他没法跟董事会交待,压力也挺大的,我理解。本来想让他见见部委的几个重要人物,却找不着合适的内线,正犯愁呢。”

余永麟耸耸肩,“要我说,你活该。现放着你家老爷子的关系,就是不肯动用,过几年他退下来,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程睿敏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他慢慢转过头,望着车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大都市流光溢彩的咫尺繁华,正从身边飞速掠过。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我十几年没跟他好好说过话了,为这事儿求上去,老爷子一准儿得把我乱棒打出来。”

“你后妈不是挺疼你的,求她呀”

“少起哄,还没到那地步。”

“那你是怎么回事儿你自个儿对着后视镜瞅瞅,脸都是绿的。”

程睿敏真的扳下镜子瞄两眼,苦笑道:“我毕业就进了p1,以前真没觉得大公司有什么好处,离开了才知道,自己早被惯坏了。如今什么事都要自己操心,又没个得力的助手,眉毛胡子一把抓。”他伸懒腰,叹气,“简直崩溃。”

“你如果做了老板,岂不是要死人”余永麟大笑,“我一哥们儿,自己有家公司,那可是从出纳会计到搬运工,都要掳起袖子亲自上手。”

说话间已到了目的地,余永麟熟练地把车子倒进车位。

这间位于工体南门的酒吧,是他们离开p1之前常来的地方。

两人落座,各点了酒水,余永麟接着刚才的话题问:“老程,要不,我过去帮帮你”

程睿敏立刻摇头:“为了你儿子你还是算了吧中国的环境和政策,说不定哪天总公司决定撤资,立马就黄铺。我连累过你,一次足够,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余永麟顿时哑然,喝口酒不再作声。

程睿敏倒是看出点异样,“为什么想换地方”

余永麟低头,笑笑,却不回答。

“干得太累”

“不是,”余永麟吐口长气,“就是闹心。我一直以为,欺生这种事,只有小学初中的半大孩子才干得出来,没想到fsk的爷们儿也都好这口。”

程睿敏忍不住笑出来。

“真的,别笑。我跟你说,走的时候以为p1的内部倾轧已经算是顶峰了,谁知道fsk百年老店树大根深,阶级斗争更是无处不在,人和人斗的经验更丰富。”

“那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甭管他是中国人还是洋人。”

“一点儿都不错。就说这集采,没人愿揽这瓷器活儿,噢,赢了大家平分ato,输了屎盆子全扣一个人脑袋上。谁傻呀谁都不傻,最后就我一个新来乍到的倒霉蛋儿,楞给推上去。想起这个我就恨上刘树凡。”

程睿敏笑容便有点僵硬,转着酒杯没有说话。很久没有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有些陌生,也有些茫然,但不再象当初针尖一般刺心。

余永麟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唐突,立刻辩白,“我没怪你的意思,这几年该得到的都得到了,真的栽了,咱认赌服输。”他岔开话题,“哎,说点别的,今天pndd开集采预备会,你猜猜,p1派出的代表是谁”

程睿敏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于晓波”

“错,再猜,你往那最不可能的人上面猜。”

程睿敏眼波一闪,“谭斌”

“嗳,没错这老话说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今儿我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一见她就开始浑身不自在”

程睿敏轻皱起眉头,“奇怪,那边怎么会派个新手出来”

“因为晓波不肯干。”

“为什么这是他往上走的机会。”

“晓波的脾气你也知道,四平八稳,没有七分以上的把握,不会轻易出手。有你和我们几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他才不会去以身趟雷呢。”

程睿敏对这个答案有几分意外,他注视着余永麟,内心不免隐隐作痛。

他沥尽心血,用五六年的时间,才建立起一支充满凝聚力的销售队伍,摧毁它,竟是如此的轻易。

这就是刘树凡斩草除根想要的结果军心一旦涣散,整个队伍的创造力就会逐渐清零。从此人人自危,遇事只求自保。

离开p1这么久,他依然难以理解刘树凡,一系列冷血动作的背后,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因为害怕他和李海洋结盟,毫不犹豫地把他赶出公司,还可以称得上迫不得已。但把余永麟这批人劝辞,简直就是自断双臂。

任何事都是过犹不及,杀一儆百已经足够,外弛内张足以驾驭人心。他不相信商场中浸滛几十年的刘树凡,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老程,”余永麟象是看透他的心思,拍打着他的手臂,“你说说,老刘究竟在想什么搞得如今捉襟见肘,连个像样的总监都挑不出来。难道真是绝对的权力让人疯狂”

程睿敏喝口啤酒,认真想一想,还是摇头,然后慢慢说:“话不能这么说,把机会给新人,是比较冒险,但也可能是支出人意料的奇兵,你千万别掉以轻心,最后栽在自己徒弟手里。”

“哦,谭斌啊,那丫头,怎么说她好呢这几天我一直在检讨,她是我手把手调教出来的,我居然也能看走眼哪”

程睿敏抬起眼睛看着余永麟,脸上明显挂着个问号。

余永麟有点酒意上涌,话多得刹不住车,“ 你不知道,老刘现在想尽办法消灭你的痕迹,她跟得那叫一个紧,那叫一个贴心,晓波那么无所谓的一个人,都让她给气得哏哏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女人一旦势利起来,比男的可怕多了”

程睿敏打断他, “不至于吧我觉得谭斌说话做事挺上路的。”

“得了吧,老程你就是天真,严重的理想主义者,总把人往好处想。”

余永麟非常不以为然,把p1内部预备会上谭斌的原话一一复述。

程睿敏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把杯中的啤酒一口喝干,“晓波真这么说”

“靠,我骗你干吗”

半杯酒喝得太急,程睿敏扶住额头,忍受着突如其来的晕眩,几乎没有听到余永麟的回答。

余永麟依旧在喋喋不休。

“那丫头,甭看长得秀气,其实心狠着呢。知道当年我为什么铁了心把她从售后调过来那时候她做项目经理,有个项目拖了两年,总也签不下终验证书,客户的经办人没得到什么好处,就纯心刁难,死活不肯放手,换了几个人都拿不下。轮到谭斌,她每天八点准时去那人的办公室上班,拖地打水,然后坐旁边陪着办公,一点儿都不把自己当外人。泡了大半个月,那人终于忍受不了,乖乖在证书上签了字。我一瞧,行,心够狠,脸皮够厚,抗压能力也特强,是做销售的材料,毫不犹豫就把她挖过来。没想到,这踩人上位的水平,也是炉火纯青”

程睿敏一声不响推开酒杯,站起来离开。

余永麟在身后叫:“嘿嘿嘿,你怎么走了”

“我答应一个半小时,时间到了,回去做事。

“这算怎么一回事儿,你走了谁买单”

程睿敏头都没回,“你拿发票来找我报销。”

“去他妈的发票。“余永麟没好气骂一句,刚要招手叫服务生结帐,看见程睿敏又大步走回来。

“改主意了”他斜着眼睛问。

程睿敏却俯下身,压低声音道:“忘了告诉你,投标组成员已经内定,赵副总出任正组长,但只挂个名,三个副组长,工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