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部分阅读(1/1)

院子里起了凉风,树叶被吹得沙沙轻响,风从窗缝里透进,摇得烛光微微晃动,门上的纱帘也被吹得缓缓飘起又荡下,荡下又飘起。

夜色温柔,春宵正长。

子夜时分,淡淡的月光从窗纸外照射进来,一地霜白。

温柔从沉睡中醒来,耳边听着陆策匀净的呼吸,脸上渐渐绽出微笑,忽然觉得相爱的两人在一起,执手百年,相携到老,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吧!对她来说,未来还很漫长,可是不管在哪里,过怎样的日子,只要有陆策相伴,就能远离孤寂,没有俱畏……

她心里满溢着甜蜜幸福的感觉,搭在陆策胳膊上的手不由自主就搂得更紧了些。陆策一动,转醒过来,看见温柔十分依恋的靠着自己,微微一笑,挑起她散落在枕旁的一络青丝,轻轻缠绕在指尖,柔声道:“醒了?”

“嗯。”温柔一笑,将头往陆策那边挪了挪,半张脸都埋在了他胸前。

“柔儿,你将来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陆策搂紧她,在她耳旁轻声问道。

温柔眯着眼想了想,轻笑道:“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很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想吃遍天下的美食……”

“就这么简单么?”陆策淡淡笑道:“那今后我们去游山玩水,寻着一处喜欢的地方,就停下来开两家铺子,住一段时日,等腻了,再逛去别处。要是想家了,也可以回来待上一两月,陪陪家人,这样可好?”

温柔缓缓点了点头,慵懒笑道:“其实,我只是这么说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什么样的日子,都是我想要的。”

“嗯,再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正好。”陆策的手顺着温柔的发慢慢往下移,他低声道:“我是陆家的独子,从小受尽宠爱,可是在遇见你之前,一直很孤单……”

这话温柔深有同感,不由脱口道:“我也是……”话到一半,她忽然醒起她眼下的身份,可不是独女呢,还有温刚这样一个弟弟,连忙收住了口。

“也是什么?”陆策翻过身,轻轻压住了她。

温柔轻咬了咬唇,笑望着陆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嗯。”陆策压根不揭穿她,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好!那趁着天还没亮,我们继续努力……”

温柔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见陆策那荡魂摄魄的笑容慢慢在她眼前绽开,下一刻,她的唇又被吻住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棠风庙集

五年后,棠风城。

正职庙会,沿街摆满了各色小摊,大街上人来车往,纷纷拥拥。

有个捏泥人的摊子前挤满了年岁不等的孩童,俱都睁大着眼睛,瞧着摊主十指灵动飞快的捏弄着那一团团泥巴,须臾一个活生生的泥人小像就被捏了出来,咧大的嘴,弯月眼,憨憨的笑容,猛一瞧,真与站在摊子最前面的一位小男孩一模一样,惹得众孩童在那里大声叫嚷,“给我捏一个——”

这阵喧哗吸引了远处一位年约四岁,身着淡粉色布衣,长相甜美可人的小女孩,她低头看着怀里揣的一纸袋糖炒粟子和香喷喷新蒸出来的小豆糕,忽然将豆糕往身旁的年青女子手里一搁道:“娘,我去那边瞧瞧。”

话一说完,她抱着那袋糖炒粟子就钻入了人群,那年青女子手里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想要拉她已然晚了,眼睁睁的看着女儿挤入人群,慌得直推身旁的丈夫道:“还不快把萌儿追回来!”

“怕什么?由她去逛逛吧。”那年青男子淡淡的笑着,顺手将妻子怀里的婴孩抱了过来。

“说得轻巧,若是被拍花子的拐去怎么办?”年青女子怨怪着丈夫。

“拍花子的拐她?”年青男子笑道:“你忘了上回她在家门前玩耍,有个拐孩子的无赖拿了一颗糖想哄她走,反倒被她整了么?”

这事确是有的,那拐孩子的无赖拿着糖哄萌儿去别处玩,谁想她反从怀里摸出一块荷叶包裹的糯米糍粑,一本正经的说爹娘嘱咐过,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即便要拿,也要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于是接了无赖的糖,把糯米糍粑递给无赖了。

无赖心急着要她吃糖,好迷昏了她抱走,她又反问无赖为什么不吃她送的糯米糍粑。无赖哪知道她在糯米糍粑里包裹了一大团的辣椒酱,敷衍着咬了一大口,被辣得整个嘴都肿了,她却站在那里拍着手笑喊:“教你个乖,陌生人给的东西,再馋也得忍着,可别混吃!”

想起那件事,年青女子忍不住垂眼笑了。这个孩子也不知像谁,满肚子捉弄人的鬼主意,小小年纪就跟人精似的,成天钻在房里捣鼓一些整人的玩意,现下她那间房子里“机关重重”,进去的人再谨慎小心,也要中招,别说她和丫鬟了,就连丈夫等闲都不敢往女儿房里去,就怕一不留神着了道。

“还不是你惯的她?都快无法无天了!”年青女子口里抱怨着,但到底没有去追,只目望着女儿跑远的方向,瞧着她在泥人摊前站定,才放心下来,低头瞧瞧手里的小豆糕,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还好,大街上现买的糕,这小丫头还没工夫动手脚。

“她还算有分寸,不会无缘无故就捉弄人。”年青男子淡淡笑道:“我们去左近逛逛吧,回头再来寻她。”

且说萌儿挤至泥人摊前,一边踮着脚看摊主捏泥人,一边剥着糖炒粟子吃。她身边三四个贫家孩子闻见糖炒粟子的甜香味,被惹得馋涎,注意力渐渐从泥人身上转到了她手里的糖炒粟子上,眼睁睁盯着,一个劲的咽唾沫。

萌儿察觉后倒也大方,一把一把抓着纸袋里的糖炒粟子分给那几个贫家孩子,别人向她道谢,她摇摇头一本正经道:“几个粟子罢了,不足挂齿。”

几个孩子聚在摊子前嘻嘻哈哈的边吃粟子边看捏泥人,这时也不知打哪又来了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孩,看上去也不过五岁左右的样子,但肌肤莹润胜雪,小小年纪已是一副美人胚子的模样,只是脸上的神色倨傲,瞧人的时候都是睨着眼的,见这几个孩子在分吃糖炒粟子,她虽然也想吃,嘴里却嚷道:“你们脏死了,离我远一点,别弄脏了我身上的衣裳!”

萌儿听见这话,偏着头瞧了瞧那小女孩,忽然一笑,捡了一只糖炒粟子递给她道:“吃一个?新上市的粟子,很甜的。”

她笑的比糖炒粟子还要甜美,仔细瞧起来,样貌不比那小女孩逊色,更胜在气质清甜,而且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很难令人抗拒的亲和力,此刻那小女孩看看她脸上的笑容,再瞟一眼她那身洁净的细布衣裳,不由自主就伸出了手去,将那糖炒粟子接了过去,掏出锦帕轻轻擦了擦,这才放到嘴边用力一咬——

“哇——”

小女孩仰着头大声哭起来,惹得身周的大人小孩都莫名其妙的看她。不远处,守在一乘轿子旁的一名官差打扮的中年人慌忙奔过来,紧张追问道:“小祖宗,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

“她——”小女孩抽着鼻子,边哭边指着萌儿道:“她给我吃石子……硌了我的牙……”

“哗”身周的孩子都笑了,萌儿也笑了,吐吐舌头道:“谁让你骂我们脏?这下吃了更脏的石子吧?”

那官差摸着脑袋不明所以,自家的姑娘从来不吃别人给的东西,嫌脏,就算接了这小女孩给的石子,一眼就能瞧出来,也不会傻得咬下去吧?他不知道,萌儿随身的荷包里总是带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那石子是她不知在哪捡的,看着模样很像粟子,觉得有趣才藏起来的,想着今日逛庙会,爹娘一定会买糖炒粟子给她吃,因此带着打算捉弄人,没想到还真被她逮着了机会。

小女孩在众人面前受了奚落,面子下不来,哭嚷得更大声了,一个劲的喊着,“把她抓起来!关到大狱里去!”

官差为难了,就这么点小事,总不能真把那孩子捉起来吧?在说看她身上的衣着虽然简朴,但气质不俗,也不像是寻常孩童……

“刘三,怎么回事?”停在一旁的轿帘被掀开了,坐在轿里的女子瞧上去不过二十来许年纪,但生了一张绝美的脸,声音又异样悦耳,惹得路人都驻足往这边看。

官差一边哄着那小女孩,一边苦着脸向那轿中女子道:“夫人,姑娘被人欺侮了。”

“那就捉起来,回头让老爷仔细审审。”轿中女子嗔怒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人教吗?”

此言一出,围观路人纷纷议论起来,有认得的,开始摇头叹息,说这是县太爷的家眷,这下捉弄人的小女孩可要倒霉了。

刘三为难道:“夫人,欺侮姑娘的是个孩子……”

“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守在轿边一身秀才装扮的男子低声劝着。

“管她是谁,捉起来!捉起来!”小女孩跺着脚一叠声的喊,见刘三在旁犹豫着不动手,她冲上前去,小手一扬,就向萌儿脸上扇去。

萌儿反应是快的,将身一偏,右足踢出,轻轻巧巧,就将那小女孩给绊倒在地上。

“哇——”那小女孩淌眼抹泪,哭得更大声起来,“你欺侮我……我叫我爹打死你!”

“没出息。”萌儿不但不怕,反倒还笑道:“让你爹来打我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自己打死我呀!”

刘三上前去扶那小女孩,但她蹬足甩手的就是不肯起来,倒将刘三踢了好几脚,还扭头求助道:“娘……有人欺侮我你都不管!”

“刘三,你还愣着干什么?”娇中女子走了出来,亲自将女儿抱了起来,这才打量了萌儿两眼,结果大吃一惊,只因她生得实在太像某个人了……

她转头无措的去望守在轿边的男子,唤道:“景轩,你过来瞧瞧,她……”

那男子正是裴景轩,他仍是孜然一身,眼下在石磊府上当琴师,教的自然是石磊与沈梦宜生的女儿,石晚晴。

裴景轩跟着上前打量了萌儿两眼,也是大吃一惊,“她……难道是……”他自知那名字压在沈梦宜心里数年了,从来没被忘却过,话到了嘴边,实在吐不出来。

石晚晴被沈梦宜抱在怀里,对娘和琴师的反应感到十分奇怪,但她小小年纪怎会多想,况且从小被宠溺到了极点,骄纵不堪,此刻心里只想着将萌儿捉起来打死,一叠声嚷道:“娘,你快让刘三捉了她呀!”

那萌儿见围观的人愈来愈多,而沈梦宜好裴景轩也目不转睛的打量她,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心里多少有点怯,正不知所措间,却听得人群里有个淡淡的声音道:“萌儿,快出来,咱们要走了。”

“爹——”萌儿欣喜的转头四望,可是身周围的全是人,她实在挤不出去。

沈梦宜听见那声音浑身一震,忍不住也跟着转头去望,却见陆策从人群里走出来,瞧都没瞧她一眼,只向着裴景轩点了点头,尔后牵起萌儿的手又往人群外走去。

“娘!她要跑了!捉她,捉她呀!”石晚晴还在大嚷,眼睁睁看着陆策牵着陆萌,在拥挤的人群里犹如闲庭信步般渐渐远去,陆萌甚至还回过头来,向她作了个鬼脸。

“晚晴,算了,回家去吧。”裴景轩瞧了瞧站在那里愣神,目望着陆策远去的沈梦宜,再瞧瞧石晚晴,不觉摇了摇头。

“不行,我爹是县令,我外祖父是丞相,我舅舅还是驸马呢!谁都不可以欺侮我!”和几句话是石晚晴成天挂在嘴边的,一不如意就大嚷着要把人捉起来。

人群顿时哗然起来。

沈梦宜和裴景轩往常听惯了不觉得怎样,此刻听见石晚晴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这样喊,颇觉丢脸。沈梦宜抬手欲打女儿,但终究下不了手,只在她脸上轻轻一拍,怒声道:“别嚷了,回家!”

石晚晴一愣,随即不甘的大哭起来,在沈梦宜的怀里一个劲的扭。往常这招很好用,不管有什么事,沈梦宜都会投降,但这次却没得到回应,反被丢进了轿子里,沈梦宜也弯腰上了轿。

轿子被官差抬起,裴景轩跟在轿旁,听着石晚晴的哭声,回望望陆策消失的方向,心里暗想:县令?丞相?驸马?顶什么用?眼下九皇子新登基为帝,请了陆策好几回都被婉拒了,但遇到什么为难的朝政大事,新皇仍会遣人询问陆策的意见,这是朝廷上下每个官吏都心知肚明的秘密了……

陆萌被陆策领回温柔身旁,知道自己今日的小小恶作剧闯了祸,只低头望着鞋尖不语。

温柔好气又好笑的望了她一眼道:“别盯着鞋尖,看你爹,问他今日该怎么罚你!”

“爹——”陆萌立刻露出一个甜美的笑,仰头望向陆策,小心翼翼的以商量的口吻道:“罚我回去陪着小弟弟玩好不好?”她不喜欢和新生的弟弟陆隐玩,嫌他一天到晚只会吃喝拉撒哭,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只有睡着的样子很可爱,她会忍不住去轻摸他的脸,于是算准了逛完庙会回去,小弟弟就该睡沉了,若是这样罚她,她心甘情愿。

陆策哪能不知她心里转的主意,沉着脸瞥了她一眼道:“想都别想!”

温柔在旁忍不住要笑,只转了头望远处。

“那……罚我做什么?”陆萌失望之极。

“限你十天之内把曾祖母留下的诗集抄三遍,否则下月回京都,你就留在这里继续抄。”陆策不看她,扶着温柔往前走。

“还抄!”陆萌失声惊呼,从小到大,那诗集她抄了有无数遍,都堆满了一书架了,现下让她倒背都没问题了。她跟在后面急急追上,求饶道:“抄一遍行不行?”

“不行!”

“我都会倒背了!”

“那就当练字!”

“罚我蹲马步踩梅花桩不行吗?”

“不行!”

……

四人渐行渐远,庙集又恢复了原先的喧哗热闹,仿佛方才的事,从未发生过……

【正文完】

【番外】:双九

农历九月九,重阳节。

登高远眺,赏菊饮酒,遍插茱萸。

连温柔这种没甚学识的人,也会吟两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诗句来应个景儿,凑个兴。

这天她大清早起来,就在蒸重阳糕,甜甜的香气溢了满室,待到糕蒸出笼,在上面薄薄的洒上一层木犀花,更是清香袭人,逗人食欲。

重阳糕是重头戏,却少不了一席好酒菜来衬,做好后装入提篮,再携一坛酒,一家人外出踏秋,登高远眺,心畅意快后铺张油布在地上,团团围坐,举觞对饮,任那秋风卷着菊香,荡个满袖,到那自在逍遥时刻,便给个神仙也不做!

当然,想象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当真做起来却未必。

临出门前,温柔就发现家中大小望向她的眼神都很奇怪,要怎么说呢?譬如温妈妈吧,望向她的眼神里带着一副女儿终于开了窍的欣慰,小环则是淡淡的含蓄的笑着,不过笑容里总有那么点挪揄的味道,至于温刚,那笑容越发奇怪了,带着点困惑,又有点欣然,却是真心替她高兴。

她转头再看其余人,目光里满是赤裸裸的暧昧笑意。至于嘛!不就是一家人出去过个重阳节,他们怎么就能笑成这个样子?就算这个世界里没有过重阳的习惯,但是踏青踏秋也很寻常,怎么她做一做,别人就要戏笑?

哎,搞不懂,就不去想罢!

陆策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好歹也是名义上的一家人,不让人去唤他一声,多半说不过去,温柔招招手,将守在书房外头的洗竹叫到身前,笑道:“咱们要出外踏青,你去问一声,瞧他去不去。”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陆策,温柔心想,照常例,他一定会从书册间抬起眼来,淡淡道一句:“你们去吧。”然后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谁知洗竹进去问了一声,却同着陆策一块出来了。他站在书房门口,着一身青色素袍,玉簪挽着发,风姿雅淡,脸上的笑意令秋的萧瑟转成了春的和煦,笑道:“洗竹,备马。”

看这架势,像是要一起去?

温柔纳闷了,瞧上去,他今日情绪特别好呀!是皇帝老儿升了他的官,还是做了一笔大买卖发了财?猜不透,反正吃食带得足够,人多些更热闹。

登上山顶凉亭,望着远处山水郁郁渺渺,温柔顿生出尘之感。

陆策携一壶酒,拎着两只白玉杯,走过来道:“此处景致不错,坐下饮一杯?”

温柔点点头,捡了一处干净些的地方,席地而坐,反正是男装出门,不至于不便。眼看着那淡黄色的菊花酒被斟入白玉杯里,泛出醉人的清香,她不禁拿起杯子就轻抿了一口,笑道:“你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陆策已自斟自饮了数杯下肚,闻言瞟了她一眼,淡淡垂下眼道:“是啊!天气不错。”

这是什么理由?温柔也没在意,学着样儿仰头将整杯酒饮下,横竖这酒甜甜的,带着一股菊花的清香,入口不烈。不过酒意还是驱着红晕浮上了脸庞,眼神有些微迷荡起来。

洗竹送了两碟果子过来,陆策抓了一把松子,剥开后吹去细皮,摊开手掌递给温柔道:“别空腹喝酒,吃点东西吧。”

温柔伸手拈了两颗松子仁,送入嘴里,心里却是极度纳罕,今儿的情形,有点不对劲,不过数杯酒下肚后,她就开始有些飘飘然了,心事完全丢到了一边,取了一碟重阳糕,自己拿了一块,又递给陆策道:“今儿过节,要吃糕哦。”

“哦?”陆策一愣,拿了块糕道:“有这讲究?”

温柔咬了一口糕,点点头,嘴里含糊道:“长长久久……步步登高……”

“还要祝姐夫和姐姐永结同心,比翼高飞。”温刚拿着酒杯走过来接了话道:“我敬你们一杯。”

呃?!这回轮到温柔愣了,一口糕卡在嗓子眼里,半天也没咽下去。

“我祝姐夫和姐姐连理长结,白头到老。”小环也过来凑了个趣。

这什么跟什么啊?重阳节,又不是他们新婚,有这样祝人的吗?温柔满头雾水。

洗竹也端着杯儿过来笑道:“大节下,小的也放肆一回,敬爷和夫人一杯,祝爷和夫人情比金坚,地久天长!”

陆策微微一笑,与众人碰了杯,仰头将酒饮下。

温柔却越听越觉着不对,不禁脱口问道:“今儿过的什么节?”

“九九节呀!”温妈妈在旁乐呵呵道:“今儿这日子,有情人总要想法子凑在一块过节的,讨个好口彩,天长地久。”

此话一出,温柔大惊,手里的重阳糕“啪”一声落在了地上,连众人紧接着不断说出口的吉利话儿都没听见。

老天,又误会大了!

【番外】:各有各归宿

阳光暖暖,晒得山石有些微微烫热,石畔的池水在风里泛起一丝涟漪,荡了一阵又平复如初,这是秋日的一个午后,舒适得叫人仄仄欲睡。

一名身着烟绿夹裳的女子斜靠的山石上,她怀里抱着个看上去只有三四个月大的男婴,男婴有一双灵动的眼,此刻正辘辘的转着,好奇的看着头顶垂挂下来的枝条,和枝条上那绿的叶。

女子显然也是困倦极了,微闭着眼,轻拍着怀里的男婴,似要哄着他睡,又像是要哄着自己睡。她脸侧有发丝散落下来,整洁中稍带的一丝凌乱,让她看上去更显出一份女性的温雅气质,像天然的珍珠一般透出柔和的光泽。

“姐姐,别睡着,小心一头栽到池子里去。”树后闪出一名正是花样年华的女子,但她已盘了发,是出嫁的妇人装扮了。此刻她面上带着笑,笑里却又夹杂着两分无奈的苦涩,像是有什么难题未解,侧身坐在山石上轻声叹息道:“没有用,我劝过了,她还是不肯进食。”

被唤作姐姐的那名女子被惊醒,那涩涩的困意顿时消散无踪,她微蹙起眉,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婴孩道:“有两天了吧?”

“有两天了,滴水未进,我看她那样子,是一心想要寻死了……不如,你去劝劝她?”

“我?能劝她什么呢?感情这种事,如果她自己想不开,旁观的人就算再费心解劝,也是没有用的。”抱着婴孩的女子苦笑了一下:“我原本以为她经历过家里的巨变之后,对这种事能看得开些,没想到还是这样……”

两人各自犯着愁,一时相对无语。

这时远处跑来一个丫鬟,满脸俱是焦急之色,没口子的嚷着:“夫人,环姑娘,不好了!你们快去看看,赵姑娘昏过去了!”

被唤作夫人的自然是已经嫁了陆策的温柔,那个作出嫁妇人打扮的花样女子正是小环,而那个昏过去的赵姑娘,则是赵颜。

自从两日前叶昱亲自上门向温柔的丫鬟裁云求亲后,满腔爱慕都投注在叶昱身上的赵颜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开始绝食。她是不想活了,在这个世上她已经一无所有,现在连对她来说唯一重要的人也要娶了别人,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让她留恋的地方呢?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百了,不拖累别人,也不委屈自己。

听到消息赶到赵颜居处的温柔和小环,一进门就看见赵颜躺在床上,她昏迷时被灌了几口水下去,已经醒了,但是盯着帐顶的双目却十分呆滞而无神,仿佛一口干枯了多年的井,了无生意。

“怎么这样想不开?”温柔看见她那样子,惋惜而无奈,该劝的她都劝过了,赵颜听不进去,她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看来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她狠狠心向身旁的丫鬟道:“请大夫去,请何霖何大夫!”

听见何霖这个名字,赵颜的眼珠总算微微动了两下,张了张口,勉强挤出一点沙哑的声音道:“别……别去……”

她虽然没见过何霖,但是与陆家走得亲近,怎会没从那些丫鬟小厮嘴里听见过这个名字?她知道此人医术超群,可以起死人,肉白骨,就连当初温柔下狱,情况危急时,也是靠了他替皇帝看了病,求了情,才能从天牢里出来,此刻要是真把他请来了,恐怕就算是绝食,也根本死不了。

“好,不去。”温柔笑道:“若是你肯进食的话,自然就不用劳烦何大夫了。”她其实也只是唬唬赵颜罢了,何霖这人脾气古怪得很,虽然与陆策一向交好,但也不是轻易就能请动的,她可真没把握让他来替赵颜续命。

一听要她进食的话,赵颜又闭上了眼睛,任凭小环在旁说尽了好话,都不肯点头。半晌,她才睁开眼来,看了看坐在床边一脸担忧的温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带着点羡慕,也有两分妒忌,三分感激,情绪复杂的很。

她如何能不知道呢?叶昱一直喜欢的人是温柔,从头至尾,一点都没有变过,哪怕她已经成了亲,生了次子,这份感情依然像陈封的烈酒,含蓄而又浓烈。这种感情方面的纠葛当然不会有人告诉她,叶昱也绝不会提,但是他看她的眼神明显不一样,那样炽热而深情,赵颜有时想过,如果他能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一眼,哪怕仅有一眼,她这辈子也算值了。可是,从来没有过!

如果说对裁云真有三分喜欢,叶昱才想娶她的话,那么另七分原由必定是为了温柔!赵颜心里很清楚,裁云是温柔的贴身丫鬟,而叶昱又对温柔痴心不改,那么娶了裁云,总能让他感觉离温柔更近一点。

那么自己呢?赵颜想想就黯然叹息,知道叶昱对赵家是恨之入骨的,也许这就是让她错失良缘的因由了。她将目光从温柔身上移了回来,这事谁都怨不得,要怨,就怨造化弄人,只有叶昱不爱温柔,或者自己不爱叶昱,这个死局才能得解。

“听话,喝点粥。”温柔从丫鬟手里取过一盏口味极清爽的蘑菇野菜粥,那是她先前熬煮了热在灶上,预备着赵颜一旦想开就能趁热喝的,但此刻看她那副样子,再不吃点东西是真的不行了,才让人端了上来。

粥是素的,但不知里面添了什么材料,香味极其诱人,赵颜对温柔亲手做的美食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再说生理上的反应不是心理上能控制的,因此肚子不由自主就咕咕叫了两声,羞得她脸色一红,就转头埋进了被子里。

“看吧,分明是饿了,就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了。”小环伸手去拉她,却怎么都拉不起来,只得无奈的向温柔望了一眼,表示自己实在没辙了。

那碗香味诱人的粥就搁在桌上,从热到温,最后变得冰凉,都没有人再去碰过。赵颜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那碗粥,从最初的火烫,到现在的冰凉,但即便是凉了,也不能忘记初见叶昱的情形,只是那一眼,就认定了非他不嫁,眼下回想起来,当初的那份心跳,初恋的淡淡甜蜜,却全都变成了苦涩,就像她被强迫喝了这一个月的药。

“怎么样?今天你是打算自己起来喝药呢,还是照旧让我用银针刺穴?”

眼前的那个男人,剪了个短得像要扎手的怪异发式,浑身上下脏得好像一辈子都没洗过澡一样,但奇怪的是,居然没有臭味!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却让人看着觉得厌烦,赵颜很不给面子的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理他。

她很少做这种让人下不来台的事情,可是面对他,似乎什么面子、道德、顾忌统统都可以抛到一边去了,因为她最狼狈的样子被他看见过了,而最肆无忌惮的言辞她也从他的嘴里听见过,最初是骇然失色,渐渐也就习惯了,直到如今,也能够厚着脸皮若无其事的听他大肆指责那些道德伦理的虚伪,不再去反驳他,有时心里竟还有那么点隐约的赞同,只是她自己不敢承认。

“我忙得很,只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何霖从怀里取出一只沙漏,往桌案上一搁,点头道:“十分钟,不多不少,你要是再不配合,我不介意用强的。”

他是一个月前的某天夜里被陆策从被窝里强行拽来的,原本他不愿意配合,但陆策微笑着告诉他,如果他不来,就放火把他囤积的药材全烧了。他认识陆策的时间也不算短了,知道这个人是说到做到的,面对这样的威胁,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却视药材如命的他也只好屈尊配合。

对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他原本没什么兴趣,不过连着一个月用银针刺穴替她灌药来维持生命,却也让他的针灸术更上了一个层次,简直快要练到神乎其神的境界了,连眼睛都不用看,手指一抬,针就扎下去了,想让这女人的嘴张多大就张多大,想给她灌多少药就灌多少药,还能美其名曰的是为了她好。

干这种近似于恶作剧的事情对何霖来说,似乎挺有趣,加上这个女人很安静,几乎从来不说话,最多只是用怨恨的眼神瞟他两眼,就算他大放阙词指天骂地,她也只是忍不住了才反驳两句,但随后又安静起来,不言不语。这种安静合了他的胃口,不知怎的,看这个女人越来越顺眼,他也就一天又一天的在陆府里待了下来,就住在这间屋子的外间,守着这个女人,怕她一时想不开要自杀。

赵颜瞟了他一眼,这个人又说奇怪话了,十分钟是什么意思?是指一柱香?还是一盏茶?她忍着没有搭理他,心里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真的是败给他了,不吃药,他有办法给自己灌,想自杀,只要没死透,他还是有办法救起她来,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不过这段时间有这个奇怪的人作伴,她心里感情的伤痛倒是渐渐减轻了,这不是说她忘了叶昱,而是这个人做的怪事说的怪话太多了,她时常看着听着,觉得新鲜有趣,就忘了去想心事。

“何伯伯!何伯伯你在吗?我来找你玩了!”一个稚嫩的童音在屋外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奔跑声。

何霖笃定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瞬间慌张起来,就好像一只见到了猫的老鼠,满屋子乱窜着,想要找一个躲藏的地方。

救星来了!赵颜吁出一口气,微笑道:“今日我不吃药!”

何霖听见这话找地方躲藏的速度慢了下来,犹豫了片刻咬牙道:“成交!”

赵颜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抬手指了指床下。

何霖是个不怕脏的人,飞快的钻了进去,立刻就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喘气了。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猛的推开,一个年约四岁,身着淡橙色夹裳,梳着丫髻的小女孩探头进来了,她脸上带着点和悦的笑,微嘟着嘴儿,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亲她一下。

这孩子就是温柔的长女,陆萌,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如此模样,长大后必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赵颜也颇喜爱她,就算心情不好,也忍不住对着她回之一笑。

“赵姨,你看见何伯伯了吗?”陆萌的目光在桌上的沙漏上遛了一眼,说着话就走了进来,笑吟吟道:“外面在放花炮呢,裁云哭着不肯上花轿,说要服侍我娘一辈子。我知道她是口是心非啦,不过热闹的很,我找何伯伯一起去看乐子。”

“他……”这院子离府门远得很,温柔是特意让她在这里静养的,因此不管外头怎么闹,赵颜都没听到一点动静,此刻听陆萌这么一说,嘴里立刻发起苦来,但是心却奇怪的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也许,是她已经疼得麻木了?

“他在这里是不是?”

陆萌说着就在屋里翻找起来,急得床底下的何霖暗自叫苦不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这小女孩,别看她年纪小,一肚子的古灵精怪,集了她父亲的腹黑与母亲的亲善于一体,表面上看去无害之极,但要是被她整过的人,一提起她的名字,定然都要骇然色变。

何霖比较倒霉,刚住进陆府的时候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能害死人,看她长得伶俐讨喜,一向不喜欢孩子的他,竟然也动了教她点医术的念头,从此后悲剧就开始轮番上演。最初的大半个月,陆萌很乖巧的跟着学,对配药这项枯燥无聊的事尤其感兴趣,学得又快又好,甚至让何霖动了想收她为徒的念头。

好景不长,等这小丫头觉得自己学得差不多了,恶魔的本性就露出来了。她能配出各种功用稀奇古怪的药来,悄悄搁在何霖的茶杯或是饭碗里,甚至还有被窝里,整得他叫苦不迭。这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这小丫头眼力其佳,什么样的宝贝药材都别想逃过她的眼,何霖那些还算丰富的药藏底子,被她糟蹋了小半个月,也就快的糟蹋尽了,因此一听见她来找自己,就忙不迭的要躲起来。

姑奶奶,你倒是说话啊!何霖从床底瞟见陆萌找他的时候,随便踮起脚在药架上取了好几个瓷瓶偷偷搁到怀里,心疼得都快揪起来了,这意味着他的库存又减少了许多,而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陆府又有人要倒大霉了。

“他……他不在……刚才说内急,蹲……蹲茅厕去了……”赵颜不好在一个小孩子面前失态,费了全身的气力,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个谎来。倒不是这些话让她难以启齿,跟何霖在一起久了,早就对这种事无所谓了,她只是心系着叶昱,神思恍惚。

编得好!编得太好了!床底下何霖差点就想替她鼓掌了!去了茅厕,这小丫头总不会找了去闻臭气罢!

谁知陆萌一点也不失望,只“哦”了一声,一双灵动的眼往床底下瞟了瞟,望着何霖露在外面的半截衣角不语,最后笑吟吟的在床边坐了下来,似模似样的拿手去探了探赵颜的额角,笑道:“赵姨,你生的究竟是什么病啊?都一个月了,还没好吗?”

“我的病……我,我没事……”赵颜强颜欢笑。

陆萌摇摇头:“虽然没发烧,但是好像病得挺严重,你看,你都说不顺话了。一定是何伯伯的医术太烂,害你这么久了还卧病在床。”

“是……是啊……”赵颜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想着她快点走开,让自己好好静一静,就随口应着。

何霖听她们两人对答,肺都快气炸了,他最恨别人说他医术不好了!偏偏这小丫头就喜欢揭人的疮疤!一定是陆策告诉她的!一定是!这父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真是一件隐痛!

他是学医的,原本满腹才华,自信满满,但是却在刚毕业那年,动了个简单的小手术,就把病人给治死了,从此后成天生活在内疚之中,只是拼命的背着各种医书,都滚瓜烂熟了,却再不敢替人瞧病。直到,直到那一次神思恍惚间的在街上走着,被车撞了,他的整个世界顿时就翻天覆地变了个模样……

他跟温柔不一样,是身体跟着一起穿越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被车撞了一下,就撞到了这另一个世界里来,所以他在这个世上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家,只能流落在街头,靠卖点野外采来的草药谋生。也因为没有买衣裳的余钱,他当时身上穿的一直是在旁人眼里看来觉得十分怪异的现代服饰,很多小孩常围着他喊疯子疯子,连带的,他开始不喜欢孩子。

就是那一年,他穷困潦倒之极,却幸运的在大昭的街头遇见了陆策。

陆策从来没问过他来历,只是一双眼在他身上瞟了几下,就仿佛洞察前情似的笑了,替他买了间小宅院,供给他各种草药器具,随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甚至还会带几个病人来让他瞧,渐渐的医好了他自信心不足的毛病,成就了他这一代神医,或者说是惯出了他那一身嫉世愤俗的毛病,成就了一代怪医。

他原本以为陆策是有什么企图的,可是相交数年下来,他却从来没对他提出过什么要求,直到他遇见温柔,那个令何霖吃了一惊,与何霖一样,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女孩。

能够看出陆策是深陷情网,才请他出手相助的,这不是利用,只是朋友间的互相帮忙。何霖从那时开始,才全心全意的信任了陆策,在一个酒醉的夜里,将自己的来历合盘托出,可是——

他现在后悔了!谁知道陆策会把这种事当成哄小孩睡觉时听的睡前故事来讲啊!难怪会把自己的女儿教成一个人精,一个小怪物,一个恶魔!哼哼,将来有他的苦头吃了!

何霖在床底下忿忿不平,却不知道自己错怪了陆策,他的事,陆策从没往外说过一句,只是陆萌太精灵了,与他相处了这一个月,早就摸清了他的顾忌,此刻说出来,纯粹就是为了气他出来。

不过何霖的忍耐工夫也是极强的,愣是没出来,陆萌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向赵颜道:“赵姨,你是喜欢叶昱哥哥吗?”

这个称呼乱的!明明都是差不多辈分的人,在陆萌嘴里,硬是分出了伯、姨、哥三个不同级别的称呼来,她完全是随着心想怎么喊人怎么喊人的,看见何霖面相老些,就称他为伯,看见赵姨与母亲差不多年纪,就称一声姨,至于叶昱,可能是潜意识里知道他对自己母亲的感情,就硬是喊人家一声哥哥,让人觉得要是再单恋她母亲,都有点乱伦的嫌疑。

“啊——”这问话让赵颜吃了一大惊,看着面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小女孩,一时说不出话来。

“叶昱哥哥人虽然好,可是现下讨了媳妇了,你就不要再想他啦,不值得。”陆萌开始遁遁诱导。

赵颜越听越吃惊,这种成人腔调都不知道她打哪学来的,还说得似模似样。她有点怀疑陆萌是被温柔打发来开导她的,不禁想要为难她一下,接了一句:“为什么不值得……”

“咦,这还用问吗?”陆萌瞟了她一眼,笑吟吟道:“你想着他,他却不会想着你,这岂不是不值得?”

“孩子话,你又懂什么呢……”说的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