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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温柔吁出一口气道:“我从前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厨艺是在那学的,这样的说辞可成?”

“凑合。”陆策点点头,站起身来。

温柔紧跟着从床上下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被睡的皱折不堪,不禁纳闷为啥同样和衣而睡的陆策,身上的衣裳却能异样整齐。

“换上。”

温柔正犯愁怎么出去呢,谁知陆策不知从哪捞了套衣裳丢给她,原来这房内已有丫鬟们事先准备好的替换衣裳,只是她昨夜仓促间没有发现,不过这时她手里拎着衣裳,又抬头望望陆策,那意思不言而喻。

陆策转过身对着床,低声道:“你换吧,好了说一声。”

“嗯。”温柔答应着,飞快的脱衣换裳,待到浑身整理清爽,才道:“好了。”

陆策也不言语,只是从床上拾起一块白绫帕子,这才转身道:“我唤人拿水进来。”

温柔眼见,早已瞥见他的小动作,脸上立刻烫热起来。那白绫帕子,难道就是传说中邪恶的元帕?就算想知道,她也没脸问得,只好装作没看见,点了点头,随陆策去安排。

开了房门后,早有丫鬟侯在那里,再次向他们道了一声喜后,才陆续端了些洗漱用品进来。陆策匆匆洗完自己就迈步出房去了,温柔梳妆再快,也及不上他,只好端坐在妆台前,由着云裳替她梳头。

因方才瞧见元帕后面上绯红未退,此刻瞧来更增娇羞,云裳在镜中望见她眼波如水,不禁笑问道:“姑…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夫人?温柔自嘲地笑了笑,这个称呼似乎不该安在她身上的吧?充其量,她只是陆策的小妾,压根就没有资格称夫人呢!倒是这云裳生性还算机灵,称她一声夫人,算是给足了她面子,反正陆策还没娶正妻,也不至于冒犯了谁。

“还好。”她懒得解释更改,随口作了答。这时丫鬟水容已端着一碗冰糖燕窝进来,笑道:“这是我家夫人特意让人送来的,最是滋阴补虚。”

温柔听见“补虚”两字,差点就想一头磕死在妆台上算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两天的日子,总是过得如此尴尬?

好吧!她承认,是她不纯洁想歪了,也许人家并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燕窝这东西,她真是不太想吃,总觉得吃这个跟吃唾液没什么区别,于是推脱道:“替我谢过你家夫人,只是我…我不太习惯吃这个,要不,你们替我送到小环姑娘那去。”

“小环姑娘那也有了。”

云裳笑着回道:“她先前还来探过夫人两回,只是夫人还未起,就说去湖池边转转,一会再来。”

“那你们吃了吧!”待到云裳将簪子与她插在发上,温柔便站起身来,准备出去外边厅上,随意吃些沈家备下得早点,然后赶紧逃离这个总让她倒霉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冤家路窄

一碗清粥,两碟小菜,温柔吃的很满意,毕竟经历过这两天的油烟熏烤,她早就腻了胃口,还是清淡点的饮食比较合她的口味,只是吃到一半,圣旨果然就如同陆策预料的一般下来了,紧接着又是一阵忙乱,沈府摆着香案接旨,她跟在一旁当木偶,别人跪她就跪,别人起她就起。

圣旨上说的当然就是赐陆策纳妾和赐翰林府宅邸之事,不过老太监念到最后,语气却变得严厉,原来是谢正瑞斥责陆策身为朝廷命宫,却插手经商之事,违了大昭律法,喝令他立刻停止这种不良行径,并加罚他三年俸禄!

陆策接旨时也不禁苦笑了一下,这圣上还真是闲得慌,管这么宽。他虽插手了经商之事,却没利用自个的官员身份敛不义之财,不过是挑了些能赚钱的行当,同人凑点分子经营,每年年底得些利钱罢了,本意也不过是不想再继续花用家里的钱财,成天看他父亲的脸色,没想到圣上竟不允许!好在处罚的不重,而且他事情做得还算隐秘,极少自个出面,都是挑了一些能信任得过的下人去办的,最多将明面上的几项生意停了也就罢了。

宣完旨,那老太监又将陆策唤到一旁问了一些话,这才将一串钥匙交给他,回宫复旨去了。

恭送走宣旨太监,陆策随手将那串翰林府的钥匙递给了温柔,温柔吃了一惊道:“给我?”

“嗯。”陆策微点了点头。

“我——”温柔迟疑道:“不够资格管你的家吧。”言下之意,她跟他完全没有什么关系,有什么资格和义务替他管家呀?

陆策待要说话,恰巧这时沈梦宜由婢女扶着回房,路过他们身边,不得不略施了一礼,道喜道:“恭喜陆大哥新纳妾室,温姑娘如此贤淑能干,看来你和今后娶的夫人,可是有口福了。”

听这话里的意思,敢情自个就是个陪睡的厨娘啊!温柔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钥匙。算了,不同她计较,失恋的人说话难免刻薄些,自己只当没听见,何况逞点口舌之能,就算讥讽赢了,又能如何?也不见得身上就多长了一块肉。

倒是陆策,眉头微蹙后立刻松开,露出了难得的淡淡笑容,回礼道:“梦宜妹妹说笑了,我陆家别的没有,下厨做饭的仆人还是能寻出几个的,也不至于让内人亲自下厨。”

沈梦宜脸上的笑容一僵,仓促的向着他们点了点头,就擦身过去了。

温柔抬眼,目送她远去,又见沈梦安似要过来,却被他爹沈缘给唤住了,不禁轻声道:“为何要替我出头?”

“你眼下是我陆家的人,自然不能随意让外人欺侮。”

这家伙还真护短呢!温柔还待再说,沈缘已然迈步过来,同陆策闲话一阵,听陆策说即刻就要搬出沈府,不禁讶然道:“那边宅子刚赐下来,还未收拾打扫,贤侄还是多住些时日,待新宅修缮完毕再搬罢!”

“叨扰世伯这许久,小侄已然过意不去,再说也没有带着家眷住在世伯家里的道理,还是尽早搬出去的好。”

两人言来语往客套了一番,沈缘又嘱咐他日后多上沈家来坐坐,这才令人替他们拿着东西,送到府门口。

直到上了马车,温柔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道:“终于出来了——”

“姐姐,你说的跟好不容易重见天日一般。”

小环在旁边抿着嘴儿笑。

“可不是么?在那样的高门大户,言行举止都要处处留神,见一个人就要笑一回,让我觉得做人真虚伪啊!真虚伪!”温柔话刚说完,忽然想起此刻已不是她与小环常日独处的时候,还有个陆策在旁边呢,这家伙也是高门大户出身的,于是忙陪笑道:“我只是说说自己的感受,没有别的意思啊!”

陆策唇角微扬道:“我原本没多想,你这么一说,我倒要想一想自个到底虚不虚伪了。”

黑线!温柔刚想解释,这时马车忽然急急一煞,她没坐稳,整个身子就向前扑去,好在陆策手快,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又将她拖了回来,沉声道:“小心。”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小环掀起车帘探出头去张望。

车夫见问,回头拱了拱手回道:“一个酒鬼混窜到马车前来了,幸好没伤着。”

“谁说没事儿啊?”一个吵嚷嚷的声音冲入马车内,只听得那酒鬼大着舌头含糊呻吟道:“爷…爷被你撞伤了腿,折了骨头,躺上三个月都未必能好…快赔钱…否则,咱们见官去…”

“哎,你这人咋张口就混说呢?别说压,根本没蹭上你一点皮肉,就算撞着了你,你自个突然冲到马车前来,能怨我么?”车夫被他说得火大了。

温柔借着小环掀起的车帘,看见那酒鬼蓬着一头乱发坐在地上,闻言拿手背在身后使劲磨蹭了两下,然后高抬起来,问那车夫道:“谁说没蹭上一点皮肉?你看我这血流的…都淌成河了…”

“那…那是你自个蹭的…”车夫被气了个仰倒,都结巴了。就那一点小伤,血珠儿都没见两滴,这酒鬼也能够夸张的。

“啥自个…蹭的?我好端端噌自个干啥?”那酒鬼打了个酒嗝,抬起头来斜睨着眼向车夫道:“大伙可是都瞧见了,分明是你…驾着马车向我冲…冲过来的…”

围观的人渐多,但事实上先前发生的那一幕压根就没有几个人瞧清,场面一时间闹哄哄的,有帮着酒鬼说话,说有钱人家仗势欺人的,也有帮着车夫说话,说这酒鬼看着就不像好人,没准是故意讹钱的,当然还有一些人驻足旁观,持中立态度。好好一条宽畅的街道很快就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听这人说话,除了有点醉意之外,中气还是很足的,压根就不像被撞倒受伤的样子,看来是有意冲到车前来讹诈钱财的,原来古代也有这种人啊!温柔刚想说话,就听小环在旁边疑惑道:“姐姐,这人瞧上去怎么有点眼熟?倒像在哪里见过似得。”

眼熟?小环这么一说,温柔也有些觉着了,再仔细打量了那人两眼,见他形容消瘦,身上极脏黑,面上又有一道极长的疤痕,顿时吃惊的吸了一口气道:“他是咱们上京时在破庙里头遇见的——”

“李三!”小环接口道。

“真是他啊!”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他面上那道疤,是姐姐那时拿簪子划下的吧。”小环咬了咬唇恨恨道:“当时真是险,我还当咱们都活不成了呢。”

“唔,是啊。”温柔说着又瞧了瞧那酒鬼道:“看他的样子,混的也不怎么样嘛,想必是花光了抢走的银子,流落街头当无赖了。”

“不错啦,还能有钱买酒喝!”小环难得生气,只是当时破庙里的那一幕太令她惊心了,恨那几个灾民恨得牙痒。

陆策一直在旁默默听她们说话,这会才大声向那车夫道:“别同这人吵了,他既要告官,就拿了我的片子给京兆尹樊大人送去。”

那酒鬼正是当初抢劫了温柔等人的灾民李三,一路流落到京都来,但这样大的都城,物价奇高,岂是他这种农民能居住得下的?开始还知道卖苦力去替粮食铺子扛米袋,或是推个粪车满城跑,见这样也赚不到什么钱,填不饱肚子,就渐渐懈怠起来。

有一回在街上,他因饿极了,抢了人的钱财,那人没追赶上,最后竟让他顺利溜走,令他颇过了几天舒畅日子。只是不义之财得来容易,花的也快,成天下馆子喝酒吃饭,没多久钱就用光了。人堕落起来的速度总是特别快,他不愿意再去卖力气,就一回回的偷抢讹诈,得了几回手,也被打的个臭死过,因此练得油滑无比,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欺负,什么样的人不能得罪。

此刻听见陆策的话,心里立刻知晓这马车里坐的人不是普通的那些不愿意同官府打交道的富户,没准本身是个官儿,顿时便将继续耍泼讹诈的念头打消了,准备翻身起来迅速开溜,哪知这时,旁边却有个人沉着嗓子替他打抱不平道:“怎么,认得京兆尹就了不起,可以随便欺负人了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翰林府邸

果然是路不平,有人踩,可是这人踩的时候,没留神脚底下,有没有狗屎吗?像李三这种人渣,压根就不值得同情,小环就闹不明白了,怎还有人替他鸣不平呢?

“这声音——”温柔注意的却是另一个方面,怎么觉得这人说话的声音,就像小环男装时压低了嗓子一样,里头有种掩也掩不住的女腔呢?

她好奇抬眼向外瞧去,见一位身着白衣的翩翩少年,手执一把洒金折扇儿,撤开了半掩着脸孔,闪亮登场。可惜脸面看不清,只能瞧出他肌肤细腻,双眸格外神采湛然。温柔目光向下挪,停留在他胸口处,见他衣裳宽大,倒显不出身材来,只是偶有一阵风过,拂得衣裳顺着身体的线条贴起,那胸部的轮廓,配他这样瘦削的身体,似乎显肿了些,心里顿时了然,这人是女扮男装的。

再看她身边陪同的两个人,个头不高,容貌清丽,尤其是嘴唇上那撇胡须,又黑又亮,怎么看怎么假,分明也是两名丫鬟改装的,不禁暗笑,觉得那胡须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遇到此情形,陆策神色分毫没变,只向外扫了一眼,便淡淡道:“好说,在下一向都是挑着人欺负的。”

那白衣少年闻言一噎,“唰”一下将折扇收了起来,闷哼一声道:“那是,你这种人,只晓得挑平民欺负,若是遇见什么高官显贵,恐怕早就像狗一样摇起尾巴了。”

温柔皱眉,这话说得过份了,不过这人是冲着陆策来的,她不便插口,只是目光向那白衣少年的颈部望去,果见一片平坦,丝毫没有喉结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觉得这小姑娘也太没有改装的经验了,连穿件领子高些的衣裳挡一挡都不晓得。

陆策还有事情要办,没心绪争这口舌之快,可是满大街的人都堵着围观,马车又无法继续前行,他只得闪身下了车,望向李三道:“你的腿折了?”

李三惯会见风使舵的,原本想溜,此刻见有人替他出头,心里思忖着说什么再继续装一装,就算从马车的主儿这里讹不到钱,那个替他打抱不平的小白脸看上去却很好骗的样子,没准能给他几吊钱,让他上醉香楼好好吃上两顿,于是便捂着右腿哼哼唧唧道:“折…折了…锥心的痛…”

陆策不言不语,只慢慢的向着李三走过去。

李三心里一惊,连忙道:“你干嘛…要干嘛…我痛啊…”

就连那白衣少年也是眉间一蹙,向陆策喊道:“你撞折了他的腿不说,还想当众殴打他吗?”

陆策压根不理她的叫嚣,只蹲身道李三面前,探手从怀里摸出一片金叶子,拿到他面前一晃道:“你的腿若是没折呢,这金叶子就是你的,若是折了,可就没有了。”

李三见了金叶子,混浊的双眼一亮,迟疑了一会方道:“此话当真?”

“这么多人瞧着,我会当众赖你么?”陆策唇角微扬,露出的笑容简直如沐春风。

“我…”李三舔了舔嘴唇道:“腿没折…”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他立刻从地上翻身爬起,在马车前连蹦带跳的转了两圈,腆着脸伸出手道:“金叶子给我。”

见此情形,那白衣少年也不知是羞还是恼,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话更是半句也说不出来。围观的人也连声起哄,还有人道:“看吧,我就说他是讹钱的!”

“很好!”陆策点了点头,将那金叶子纳入怀中。

李三一见急道:“你…你骗我!”

“谁骗你?”陆策脸上的笑容渐敛,忽然伸手扯住李三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又迅速伸掌在他右腿上一拍,只听“咔”一声轻响,紧接着又是李三惨叫,看那样子,这回腿铁定是断了。

“腿没折,金叶子才是你的。”陆策说着,将李三提到路边,轻轻往地上一丢道:“恶事做绝,只折一条腿,算是便宜你了。”说完,他拍拍手,就转回了马车。

“大伙,热闹瞧完了,让一让!都让一让啊!”车夫也觉出了口气,欢快的吆喝起来,等着人散了,继续驱动马车前行。

眼见马车徐徐远去,那白衣少年帮错了人,当众丢了个大脸,恨李三恨得牙痒痒,见他还在地上一声大似一声的翻滚呻吟着,立刻冲了过去在他身上又使劲踹上两脚,恼道:“教你骗我!无耻!”踢骂完,犹觉不解恨,伸手一把扯下腰间玉。

丢给身边跟着的一个随从道:“去把樊远山给我唤来!我想看看,这满京都里乱窜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马车上,小环想起当日李三抢劫时,那满面狰狞的神色,觉得没将他送官真是太便宜他了,忍不住咕哝道:“就这样算啦?”

“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这腿一断,起码得在床上躺上个三个月,还不知会不会饿死呢,我们也算出了一口气。”温柔说着,向陆策道谢,心里知道若不是与他同行,就算再次撞见李三,她也没法捉这家伙去见官。

马车先路过翰林府,到了地方后,三人开门进去一看,见里头家具都是全套的,想必宫里已经派人来打扫过,甚是洁净,只是缺了些摆设和日常动用的物品,不过这些东西不算太急,都可以慢慢添置,最让人头痛的是这宅子太大了!简直是座大型园林,里头有山有水有亭有榭,还有一大片竹林,难怪钥匙都是一大串,挂在身上沉甸甸的。

三人逛了许久,才粗粗将这翰林府转了一遍。什么叫豪宅?!这才是豪宅!跟这里一比,现代那些私人别墅简直小得不值一提!就算是温柔和小环以前待过的赵府也算蛮大了,同这里比较起来,面积还是小些,景观也没这里雅致。

小环吐舌道:“这宅邸大小都快赶上丞相府了吧!”

陆策摇头道:“差得远了,丞相府起码要比这里大上二三倍。

“这么大,将来怎么打扫啊?”温柔快崩溃了!难怪当时陆策推说他没有财力维持这样大的一座宅邸呢!恐怕她一个月累死累活赚来的钱,也不够请人来打扫的。

“买些使唤的婢女和小厮吧。”陆策一手撑肘,一手托着下巴道:“将就点,十个够了。”

“十个!”温柔闻言立刻蹲身下去,拿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算。

“你在做什么?”陆策诧异道。

“我在算这些人一个月要吃掉多少钱。”温柔说着嘴里念念有词道:“两个人一月少算也得吃掉一石粮,十个人就是五石粮,折合铜钱二千五百文,这还光只是吃饭,若是加上菜肴和时令水果…呜,每餐鱼没有,肉总少不了吧?一个月下来怎么着也得花上六七吊钱。”

她丢掉手里的树枝,啧啧有声道:“哇,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还没有算没婢女和小厮需要的本金哦!回头还得给下人月钱,做四季衣裳,逢年过节还需打赏…”

“姐姐,你还没有算上我们自个吃的。”小环在旁提了一句。

“对哦!”温柔拾回树枝原本打算继续算,可是想了想,忽然又将树枝丢掉一旁去了,手一摊道:“没法算了,我家伙食吃得算好,一月下来也花不了多少,现下加上你,吃惯了精致饮食,鲍鱼海参,鱼吃燕窝那是什么价啊?卖了我也买不起!”

呜?怎么没动静?温柔诧异抬眼,却瞟见陆策那张冰山脸也有变黑的时候,阴沉沉的,好似将要下雨的天空。

她吞了口唾沫,低声道:“怎么…不说话?”

陆策深吸了一口气,怒道:“你当我是吃白饭的啊!要你来养我吗?还有,谁告诉你我要吃鲍鱼海参、鱼翅燕窝?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哦—”温柔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被吼得有些愣了,小环站在旁边也有些不知所措。

见她们发愣,陆策自觉失态,平缓了一下情绪,半晌方苦笑道:“抱歉,我不该发火的。这样吧,日后每月给你五十两银子的家用,不够再找我要。”

“没关系,是我算错了,我忽然想起,眼下需要搬进来住的只有我跟你而已,我家人没道理也搬过来住。”温柔站起身来,拍拍手笑道:“我也不需要你养,我每月的花用自个承担,至于这个宅子的花销,你爱买多少人随你,到时每月的帐我会仔细做出来,实销实报,一文钱也不昧你的。”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毕竟她同陆策除了表面上的亲密身份外,私下里当真是什么暧昧都没有,怎么可能让他养呢?没得贬低了自个的身份!不过,她话说完后,忽然觉得身周气氛又有些压抑了,心虚的偷瞟一眼陆策,果然见他又黑了脸。

注:本书中有一部分美食做法,比如天梯鸭掌、潭家菜等引用已逝唐鲁孙先生忆旧之作《饮馔杂谭中国吃》~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双双还家

陆策这次没有出声,只是沉着脸在旁边一块低矮的山石上坐了下来,整个人又变回冰山模样了,连气温都仿佛一下子低了好几度,温柔甚至觉得有阴风阵阵,再抬眼看天空,炎日被一大片乌云遮蔽了,变天了。

小环见气氛不对,从中周旋道:“姐姐,这事就是你不对了。”

“我?”温柔纳闷,她也没说错什么呀!

小环抿嘴笑道:“都是一家人了,你说这样的话,岂不显得同陆少爷生分了?”

生分?原本就不熟啊!再说他已经帮了她,怎么还好意思赖着让他养?但这话又没法同小环分辩,温柔只好道:“我这不是替他的荷包考虑么?这么大一座宅子,维持下来需要不少钱,再说他眼下同家里闹翻了,手头更不宽裕,既然有缘…呃,走到一起,总要替他…多着想,这钱能省一点是一点嘛!何况我自个有手有脚能赚钱,为什么非要人养着?

陆策听完她这一番话,脸色减缓,不过还是没有吭声。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温柔倒是想起生意上的事情来。陆策曾说过,只要她不招来闲言碎语,不做有损陆家的事,是不会干涉她行动的,那么,她若是要继续经营她的铺子呢?算不算在会招来闲言碎语的范围内?

不行!这件事情她一定要问清楚!铺子里的生意好不容易才经营得有了点起色,能赚钱了,将来装病诈死后,她还得指着这些铺子生活呢,绝不能轻易放弃!于是略略踌躇了一下,便向陆策道:“我日后继续开着那几个铺子,你不反对吧?”

眼见陆策眉梢微挑,她又乱忙解释道:“我行动会很小心,大不了男装出去,不会被人发现的…也不至于招来什么闲言碎语…”

“姐姐,这事恐怕不太妥当吧?”小环沉吟道:“人多口杂的,总有人会知道啊!你如今的身份…”她不知道陆策的父辈到底当的什么官儿,但说到底温柔也是嫁进了官家的门,陆家怎么可能再让她出去抛头露面呢?

“我——”温柔没法解释。

“这样吧。”陆策插话道:“铺子你继续经营着,尽量减少亲自露面,日常就找个人帮你料理着,每隔数日让他给你报个帐。”小生意,没有事必躬亲的需要,要不他早累死了。

温柔想了想,觉得这样似乎也行,本来她最近就只管着帐儿,两家小食铺子,其实已算交到小环手里了,至于糕点铺子,让小环一并兼管了也没什么关系,温刚若是闲了,还能帮把手,于是拿眼望着小环,点了点头。

陆策见她应了,朝着小环抬了抬下巴淡淡道:“交给她?”

“对啊。”温柔再次点头。

小环听她这么说,忽然觉得身上的担子沉了许多,但她知道温柔找不到别的人来帮她,这事只能自己顶着,所以也没有开口推却。

“那就让你家人搬过来一块住吧,生意上有什么事儿也方便商量,不然一来一去,耽搁不少时辰还误。”陆策说着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袍道:“再说我宅子太大了,若不多住几个人,碜得慌。你自个说的,我眼下手头不宽裕,买不起太多下人,只好劳烦你家人来填填屋子了。

“好吧!”温柔不想在这问题上多纠缠,反正宅子的确实挺大的,空着也浪费,人住少了,心里多少有些发凉,不过她坚持道:“我家人的常日花销,不用你操心,我自个解决。”

“随你。”陆策颔首道:“不过你的常日花销,由我负担。”

没这个必要吧!他们只是在演戏啊!温柔刚想拒绝,却见陆策踱到她身前,凑到她耳边以极轻的声音道:“戏要做个全套吧?”

温柔顿时被堵得没话了。的确,若是让人知晓陆策纳了个妾,这妾还得自个花钱养活自个,肯定会起疑吧?算了,反正自己再能吃也吃不穷他,就当抵了帮他管家的工钱好了。

三人商议了一阵,转到府门外时,刚巧遇到一名小厮在与车夫说话,见陆策出来,立刻上前行了一礼道:“爷,你怎么搬出沈府了,倒叫小的一阵好寻。”

“事情办得如何了?”陆策出言问道。

“都办妥了!”那小厮站起来笑道:“小的办事,爷还有不放心的么?”

陆策点了点头,指着温柔道:“这是我新纳的妾室,今后你具称她夫人吧。”

夫人?!

温柔和小环闻言都有些吃惊,那小厮也愣了一下,不是说纳的是妾室吗,怎的要称呼夫人?但陆策都发了话,再说自家原本也没夫人,称呼一下不打紧,他便上前陪着笑又向温柔行了礼,称了声夫人。

“他是我的贴身小厮,名唤洗竹,今后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吩咐他去做。”陆策此话一说,温柔和小环没觉得如何,这洗竹却又吃了大大一惊,他和云淡两人一向是陆策的心腹,只听他一个人调派,连老爷的吩咐都可敷衍的,现下陆策却让他今后照着这位新纳小妾的吩咐去做!这也太反常了!不过他知道陆策行事向来有分寸,他只要照着做就行,因此只低了头,听侯调派。

“爷,现下去哪?”车夫见陆策等着温柔和小环上车,不禁问了一声。

陆策沉吟了一会,问温柔道:“去你家?”

温柔点头,她的确急着回家,原本说好在沈府里歇一宿的,结果多耽搁了一夜,还不知家里人是不是都急坏了呢。

陆策招手让洗竹近前,嘱咐他去买上四个看家护院的家丁,人要忠厚壮实的,再买四个机灵点的丫鬟勤快点的浆洗下厨的妇人。

他说一句,洗竹应一句,温柔坐在车上听着欲言又止。她还是不太习惯将人当作货品一样随意买卖,何况自个又是经历过其中苦楚的,不过陆策要买,她也没什么立场反对,只好微蹙着眉想自个的心事。

洗竹领命去了,陆策这才跨上马车,掀了车帘瞟了温柔一眼后方坐下,等到车夫吆喝一声,驱着马前行了,才淡淡道:“怎么?有什么不称意的地方么?”

“没什么,只是自个当过丫鬟,吃过身为下人的苦楚,回想起来有些感慨罢了。”温柔是直性子,经历过昨晚的事之后,对陆策多了份信任,何况她原本无财无势无貌,也没什么可让人家图谋的,因此在他面前说话倒不藏不掩。

“姐姐当初吃了不少苦,险些被…”小环接了口,但说到一半,想起那件不光彩的事可不能在陆策面前吐露,否则温柔要被看低的,便赶忙收住了声。

“傻丫头,你比我苦多了。”温柔轻揉揉她的发,又笑道:“好在眼下日子渐好,我们也还在一起,过去的事,忘了算了。”

小环轻叹一声,没再言语。

陆策听着她俩说话,也没有吭声,只眼望了一会窗外,就闭目养起神来。

很快到了温柔的家门首,她还未下马车,伙计已经瞧见,飞奔进门告诉去了,温妈妈和温刚两人急急迎出来,看见她和小环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们都没有见过陆策,看见他扶着温柔下车马,先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温柔的头发完全盘束了起来,是已嫁妇人打扮,更是惊得两眼发直,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发上,温柔先是尴尬,但立在门外不好说话,只得先假装若无其事的穿过铺子和小院,进了内室。该解释的事情总要解释清楚,躲不过去的,走到厅上,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索性大大方方的向家人介绍起陆策来——

“他是我夫婿,姓陆,单名策。”

厅里静悄悄的,倒吸凉气的声音显得分外清晰。

温柔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又补上一句,“我是他纳的第一房妾室。”

温妈妈听见后眼神复杂,温刚则是再次大吃了一惊,望向陆策的目光却有些不善起来。他想不明白,姐姐一向志向甚远,当初连做填房也不愿意,怎会甘心嫁人作妾?不过此人相貌出众,风姿卓然,看起来倒真比那许秀才要顺眼数十倍。

炸弹还没扔完呢!温柔懒得分几次解说了,再次丢了一句话出来道:“昨晚圣上赐的婚,因此没来得及同你们说。”

轰隆隆——

先前已然转阴的天空,此刻终于雷声轰鸣起来,温妈妈和温刚就在这一阵阵雷鸣声中,呆立成了雕塑。

第一百三十六章 陆家规矩

直到将事情详细解说完毕,温妈妈和温刚的眼神还有些发直,圣上这两个字对他们这种平民百姓来说,简直同神仙两字一样不容轻易亵渎,能见皇上一面,就是祖坟冒青烟,何况是被亲口赐了婚?

温妈妈楞了好半天回过神来,心里还有些惋惜,不懂女儿为啥不肯进宫享福,不过此事已成定局,她再说什么也没用,只好上上下下不断的偷着眼打量陆策,对眼前这个女婿颇为满意,觉得温柔给他做妾也不枉了。何况这又是圣上亲口赐婚,更是想不到的天大脸面,哪怕日后陆策再娶妻纳妾,她这圣上亲赐的人,也尊贵着呢!不怕陆家不高看一眼。

温刚则是眨着眼说不出话来,看看温柔,再看看陆策,仍在替他姐姐委屈,他私心里觉着,若是叶大哥娶了姐姐也是不错的,起码叶大哥会好好待姐姐,不会再纳什么妾,这样他们一家人,关起门来也能过上好日子。只是此事木已成舟,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也只能在心里期望这姐夫,将来可不要冷落欺负姐姐才好,否则——

否则要如何,他也没有想好,只觉着这人既然娶了温柔,就要疼爱她,若是有一点欺侮怠慢,那他将来就死也要考上状元,当上朝廷命官,才有余力替姐姐撑腰,讨回公道。

温柔哪知道自个小弟的思绪已飘到不着边际的十万八千里外去了?只低头摸着已经泛凉的茶杯,将预备搬家到翰林府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不太好吧?”温刚不顾温妈妈在桌子底下偷偷扯他的衣裳,接着道:“哪有姐姐嫁了人,咱们一家子都跟着住过去的道理。”他读多了书,多少知道骨气两字怎写,因从未听温柔提起过这么个人,认为她嫁他做妾是被逼无奈,眼下对陆策就稍有敌意,不愿住到别人屋檐下去看人脸色过日。

“我也是这么说。”温柔一摊手,将问题抛还给陆策。

陆策喝了一口茶,淡淡道:“那宅子太空,若不是几个人住,怕不安全。何况我白日总不在家,下人又是新买的,不知道底细,万一出点事,后悔就迟了。你们若能搬去,总算多个照应,你姐姐也好多几个人陪着说说话,解个闷。”

他理由十足,温刚不好坚决反对了,又听他话里意思,竟是为着温柔的安全考虑,顿时对他的印象改观不少,正沉吟着,温妈妈便已站起身接口道:“眼下都正午时分了,你们怕是还没吃饭,我…先去弄几个菜吧。只是这雨下得不巧,家里又没预备,姑爷头一回上门,这可要怠慢了。”

她说着,急匆匆就赶着去做饭,好借机平缓一下兴奋的心情,否则再坐下去,她就快变成一尊弥勒佛了,倒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教人看着笑话。

不过话说回来,女儿还真是有眼光,难怪当初不愿嫁那许秀才,现下想想,幸好没有嫁!虽说嫁人填房比当妾要好上一些,但哪有圣上赐嫁来得风光?何况那许秀才与陆策一比,简直就是端不上台面的一碟子腌菜嘛,压根就配不上自个女儿。

一顿饭吃下来,温刚对陆策印象渐好,两人聊着聊着,不免说到学问的事情上去,这种事在家里很少有人能与他谈,温妈妈连字也不识,温柔不看经史之书,小环不懂,叶昱嘛,是没有空,倒是今日遇上陆策,温刚觉得他虽然话不多,但偶尔说出一句,总能切中要害,令他真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不禁越谈越投入,都有些眉飞色舞起来。

温妈妈虽然一句话都听不懂,但见他们相处融洽,心里更是乐和,倒是温柔心情很复杂,时常皱着眉,望着他们不语。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饭后恰恰停了,陆策看了看天色,便唤那车夫再去雇上一辆车,又建议温妈妈收拾些细软东西,今日就搬去翰林府。

温刚原本就不想同温柔长久分开不见,此刻见陆策不是那种目中无人,满身骄纵气味的纨绔子弟,明明只是纳了个妾,却肯带着温柔亲自登门,也不再反对了,只帮着收拾桌上碗筷,倒是温妈妈又犯起了踌躇道:“搬家不用挑日子吗?”

“既然要搬,就早些搬吧。”若是不搬,回头让她和陆策两人住到那又大又空的宅子去,温柔还真觉得有点寒,可是要住在家里,不但没这个道理,屋子小,挤挨挨的也睡不下这么些人。

“那…家什怎么办?”温妈妈老毛病又犯了,心里捉摸着是不是该把这些家具都卖了。

小环抿嘴笑道:“咱们铺子还开着,让那些家远的伙计暂住吧,这样也好照看铺子。不过——”她接着道:“梅香和叶大哥那里还得告诉一声。”

“我去吧!”温刚自告奋勇道,“我先去武馆给叶大哥送个信,回头再去铺子里找梅香。”不过事儿究竟怎么启口,他心里还有些犯愁,毕竟从前他总指望着叶昱当他姐夫的,哪能想到突然天降一个陆策出来?吃饭时又瞧见温柔略有些愁眉,知道她表面虽看去豁达,但心里必定也不愿当这个妾,不禁有些叹息造化弄人。

收拾了细软,看着伙计搬上马车,温柔眼里不知怎的竟有些泛酸,再回头看看这小院里的花草树木和屋里的家什,每一样都是白手起家置起来的,如今要搬,还真有些舍不得。她深吸一口气,迈步出门,罢了!人总是要面对现实向前看的,何况她并没真的失去这些,只是暂别而已,等她把惹出来的事敷衍平了,再回来。

马车又驶回了翰林府,或者说是陆宅吧,因那宅门前挂的名牌早已换了。温柔下车后就瞧见洗竹带着几个新买的仆人侯在那里,见他们来了,才上前向陆策回禀道:“爷,夫人,老夫人,小的暂时只挑捡出这五个下人,回头再继续去找。”

温妈妈生平头一回被人称作“老夫人”,愣得一愣之后,喜得差点合不拢嘴。温柔却实在不太习惯这样的称呼,觉得很是无奈。

陆策扫了一眼那五个小人,点点头,迈步就往正厅内走去,边走边问洗竹道:“陆家的规矩都给他们说了?”

“说了。”洗竹笑道:“我办事,爷放心。”

这个小厮还真自负,不知道是不是近朱者赤近,近墨者黑的缘故,温柔听了暗暗好笑。

原来陆家的规矩是新买进的仆人,只签五年的卖身契,五年之后,主家若是觉得满意,想留人继续用,就得先问过那下人自个的意思,要是愿意留下来,再续签卖身契的年限,要是不愿意,陆家也不会勉强,给笔钱打发回去。不过陆家下人的待遇一向很好,衣食吃穿都不愁,又不会遭到随意的打骂凌辱,日子过得比外头的普通百姓要强得多,因此总有不少人愿意长做下去,直到如今陆家还有几个老家人,做不动活了,每天陪着老太爷种种花,说说话,在陆家养老。

温柔听后觉得这种规矩倒还不错,除了人身不自由外,只要做事勤谨,倒有点捧了个铁饭碗了,不过她是绝对不愿过这种日子的,但看那五个新买的仆人倒是一脸喜色,只得暗中叹息人各有志。

毕竟古人有古人的活法和已然定形的人生观念,只要他们自个觉得过得舒心自在,她是没有权力去给人家灌输自由,平等之类的想法的,只因这种想法在封建社会里压根不现实,也没有办法做到。何况自由本事就是相对的,而平等更是不可能,若真的要将平等坚持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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