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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那黑压压一片面无表情的禁卫军,三人暗暗对视一眼,没有多说,将马车调转了方向,很快往来路驰去……

马车在城里绕了好几圈,确信无人跟踪,几人在才一户僻静的小别院停了下来。

这时盈月不禁庆幸上官家族家大业大,分布在青龙国的产业也著实不少,要不然凭他们几个都是“异乡人”,在这龙城,在那个男人的地盘,想要偷运他的那件“心肝宝贝”出去,肯定更是如同痴人说梦。

马车的暗格被打开,中年随从打扮的慕容玄小心地将里面的小人儿给抱了出来。

拍了拍她苍白的小脸,直到确定了气息尚在,几人才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把人抱进了房,三人开始商量该如何处理这棘手的状况。

盈月最是担心,盯著那“奄奄一息”的小公主看了又看,有些丧气地转头叹道:“怎麽办?”

之前她还没觉得很紧张,是没想到那男人的动作会这麽快,而且一出手就如此“大手笔”。重兵集结封锁全城,如此滋扰民生的事情平素绝不可能发生在龙城,然而如今却只为一件被盗的“宝物”……哼,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又不是一件随便擦擦灰尘摆著好看的古董,被他“虐待”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她们想要救人,却还“不得其门而出”,真是,活该那皇帝著急!

“我说,你那时候迷烟干嘛不下重一点嘛?”

上官大小姐忿忿不平,开始对著某个妩媚得能令风月大陆至少八成女人都黯然失色的“少妇”发牢骚,“至少把那皇帝迷昏个十天八天的,这样都够时间让我们赶到玄武国了!”

“十天八天,你当皇宫里的人真的全是……”

美丽的“少妇”原本很有兴趣斗嘴,却在“中年随从”的眼神里噤了声,过了一会儿,才呐呐地道──

“我真想的话,就算让那皇帝下半辈子一直不省人事也容易得很……可这家夥呢?”指指床上的小丫头,“你以为她这破身体还禁得起更多的药物掺杂?”

“破身体也是被你给害出来的!”盈月气道,“你这到处惹事到处害人的性子再不改,以後看谁还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妩媚少妇扶了扶丝毫未乱的云鬓,“若不是我这性子,你也不会跟我。”

“谁跟你了?!”

“……”

眼看战火升级,慕容玄无奈地轻咳一声,“行了行了,眼下救人要紧。飞离,她的身子还能熬吗?”

两人停下了争执,盈月的目光也认真地对著那美豔得不像话的男人。

“再拖的话还是有危险……”伸手翻了翻床上人儿的眼睑,飞离沈吟,“眼下咱们在淮水的底细很可能都已经被查清楚,那边回不去的话……我们如今,可说骑虎难下。”

“那伤药?”玄指出关键,“如果不回你的医庐,要再采买恐怕也多有不便。”

……

几人均是艺高人胆大,但是带著一个随时会“翘辫子”的重伤人员“逃亡”,顾忌的事情自然就多了起来。

第94章 云寂夜

就在三个“窃宝贼”陷入沈思之时,忽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令人的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

“……该死的,麻烦还真多!”飞离的脾气又被撩了起来,“我出去搞定,玄在这看著。”

“慢。”慕容玄拦住了脾气暴躁的婀娜美妇,“应该不是‘外人’……”

“吱呀”一声,房门缓缓打开,一张天真无邪的娃娃脸出现在眼前。

雪白的脸蛋上挂满了笑容,一头银发在晨曦之中闪闪发亮──正是不久之前才刚刚告辞的那位少年。

“玄,你的这个‘亲戚’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对那笑得非常无害的小孩翻了个白眼,盈月暗中掐了慕容玄一把。

“嘻嘻……还请各位不要介意,笙儿只是关心兄长的安危,才会暗中一路随行的。”

少年在房门口做了个很可爱的鞠躬的动作,“而且,几位好像遇到麻烦了……”挤了挤圆润乌黑的大眼睛,“不是麽?”

一阵清新无辜的晓风拂面……室内三人相顾无言。

**

玄机暗藏的马车,又一次载著众人驶向城郊。

只不过这一次,不见了年轻美妇,亦没了瘦小少年。驾车的也不再是中年大叔,换了个一身跋扈气息的美男子驾著马车,直奔城门。

天色早已大亮,街道上熙熙攘攘,不少好奇的民众不停对著重兵集结的城楼遥遥观望,低声议论,更有怀春女子,早已按捺不住萌动的春心──

“好久没打过仗,我都很久很久没见过咱们龙城的军队了,老天!他们好帅哦!”

“哇,怎麽回事?越来越多不同服饰的队伍出现了!”

“那边已经开始挨家挨户搜查了!听说是皇宫里进了刺客,还偷了东西!”

“天!刺客?那我们的皇上不会有事吧?!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见到我们青龙国的第一美人啊……”

“是呀是呀,冰山美男是我最爱的款呢!不过,皇上见不到,能见一见瞻大人和云将军也好呢!”

“咦,你们看那边,那个穿著银色盔甲的男人!老天!那是谁啊?”

“连李将军都对他恭恭敬敬,旁边一群副将更是没差卑躬屈膝了,虽然头盔下的脸看不大清楚,但看那身材和气度……我猜他应该就是云将军!”

“云将军?!天啊!我好想看看他的脸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长得比女人还漂亮……”

“什麽漂亮啦?!云将军可是战神诶,说漂亮那是侮辱他好不好!”

“……”

“这些女人还真是八卦。”马车里,上官大小姐掏了掏耳朵,忍不住感叹这青龙国的女人们,长期身处美男缭绕的国度,简直养成了堪比现代那些追星族的狂热和花痴……

啧。摇了摇头,她转身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慕容玄──这男人穿上他自己国家的服饰,还真是非常好看呐!再低头看自己,一身异域女子的华服,还蛮新奇的!玄武国民风虽不若朱雀国开化,但女子的服饰比起青龙国来要开放得多,露胸露腿的……倒跟现代社会还蛮接近的。

“别紧张。”慕容玄伸手替她整了整新梳的发型。

“我……哪里紧张?”为什麽这个男人总轻易看出她心底所藏。

“嘘──”男人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时马车已经慢了下来,渐停在了城门前。很快有大批的兵将围拥而上,将几位“奇装异服”的人物请下了车。

之前见过的那个将领再次出现,神色更是严厉,“几位是打哪儿去?”

两个男人一个女子都没开口,反而站在最末一个身量未足的少年迎上前去,行了个礼,软声道:“我是玄武国的七王子,还请将军借一步说话。”

对著瓷娃娃般易碎可爱的小小少年,威武的将军气势登时弱了下去,知晓了对方的身份,态度也客气了许多。

“原来是七殿下,”那将军转头往城楼上看了看,再转回来,“请随我来。”

少年跟上几步,回头对盈月挤了挤眼睛,随後便跟著那魁梧的中年将领往城楼而去。

**

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被请去“喝茶”的银发少年才施施然从巍峨的城楼上慢步下来。这回跟在他後面的,不止方才的中年将军,还多了一个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的男人。

直到银盔银甲的年轻将领站在了跟前,上官盈月才把几乎已经流出嘴角的口水给吸了回去。啧……果然是帅啊!

刚才那些花痴女讨论的就是他吧?云将军……皇帝竟然把这尊“大神”都给搬到这里守城门来了……

说起来,她倒是听说过许多关於此人的传闻。

一直令她上官大小姐最感兴趣的,不是这位云寂夜云大将军的身材相貌或者丰功伟绩,最令她觉得不解的,是大家都说这位青龙国战神如何如何风流不羁,情人遍布大街小巷……每个人都在心里将他的风流花心与他的英勇无敌划上等号,可是为什麽她在淮水这麽久,都不曾见识过此人的真面目?如非他不出入烟花之地,那麽必定是有所遮掩……

“如何?”等少年走到了身边,盈月忍不住小声问。看他神色自若,应该是搞定了吧?那破小孩却但笑不语,径自上了马车。

盈月又看了那传说中的战神一眼,向来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男人在此时出现,肯定不会简单,且跟这阴险的小鬼不知达成了什麽“阴谋”协定……唉!虽然她爱凑热闹,可是这热闹太错综复杂的时候,她也会觉得很是头大啊!

“还请七殿下一路小心。”银盔之下,英姿飒爽的男人一双桃花美目眼波流转,倾倒了周围纯纯的少女心无数。

第95章 沧海求医

马车出了城,很快便载著众人离开了龙城,直往玄武国北上而去。

等到消息入了皇宫,说玄武国七殿下竟在重重封锁下“破城而去”,在全城搜索遍寻不获那“宝物”踪迹的情况下,不仅守门将领通通获罪接受盘查,宫里的人更是凄惨,在强大的气压下惶惶不可终日。

史书有载,“帝雷霆,欲扣玄武诸使,太後阻之。由此不合。”

时至初九,长公主出嫁吉日,却传“公主病殁於宫中。帝不朝。”这也是青龙国年轻勤政的国主,第一次留下了“不朝”的记录。

当然,此乃後话。

且说盈月一行人在慕容笙的调度之下,日夜兼程赶到了青龙与玄武接壤的边界。

路上对那命悬一线的小公主,自然是伺候得小心翼翼。其间也有醒过两次,却神智不清,含含糊糊地闷声说著什麽“哥哥”、“对不起”……听得盈月火冒三丈。

出了青龙国,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有所松懈。盈月是真正把小公主的那位皇帝哥哥当成了洪水猛兽,自认带她逃出生天,逃离恶魔桎梏,如能救回她性命,必定不让她再踏近青龙国土半步。

对上官小姐的这一认知,她的男人们不置可否。不过除去慕容玄有点“近乡情怯”,飞离大爷倒是对离开青龙国甚为满意──离某个男人远一点,小妖精的心才能放回到他们身上。

到了玄武国,众人先是跟著飞离去了一趟当年拜师学艺的深山老林,却找不到任何关於他那个神出鬼没的师兄的线索。

某人在盈月眼巴巴的期许目光中,埋头想了半天,才说他师父老人家游仙之前,曾经去过东海一座小岛。指不定那位隐世的师兄便在岛上。

没有办法,只好又把人往东海带。

所幸身处玄武国地界,多的是慕容家的人,方便对“伤患”的照顾,起码不至於短了那几味吊命的药材。

**

风月大陆的地势,西北多山,东南临海。玄武国地处北国,多山多矿,东面海洋也极为辽阔,资源丰富。要在整个大陆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些资源便是玄武国的依傍。

东海是传说中极为神秘的一个所在。

传闻曾有人见,日出时有仙人从海上踏浪而来,黄昏时分随波而归,衣袂翩跹,神姿清发……海上渔民众多,人多嘴杂,再加上荒岛无数,地形难测,谁也不知道那些传闻是真是假。

盈月一行人在沿海渔村打探了许久,才寻著一位说是经验最丰、资历最老的渔夫,软磨硬泡了半日,才说服其答应出海。

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自然是不能跟现代相比的。平素除去渔民之外,根本没有什麽人会冒险出海。玄武国的军队虽极为庞大,天下闻名,但这“海军”的建设却算得上薄弱。海上毕竟人少,竞争对象也少,除去少数船队进行浅海资源的开采与维护,统治者往往更乐意将军事力量投入到陆地的武装上。所以,虽然身边就跟著玄武国一大一小两个王子,盈月还是很无奈地放弃了让玄武国出船出人的想法。

雇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备了粮食清水还有足够的药物,几人就这样踏上了目标极为飘渺的“寻仙”之旅──

他们想找的这个“医仙”究竟是否存在於这茫茫东海之中,还是个大大的问号。

**

海上的航行初时还算顺风顺水,然则三日之後船只出了近海,风浪骤剧,颠簸不堪。一船人的性命都在那“风口浪尖”上。也幸有老渔夫掌舵得力,且没给遇上暴风雨,这不算大的海船才没有被急险的巨浪吞没。

但这一路辛苦,也自不必说。

海上条件不比其他任何地方,艰苦险恶,健康的人尚且吃不消,盈月就晕船晕得厉害,动不动就得吐得个天翻地覆,更何况那一直昏迷的身子极弱的小病患。後面几天已是高烧不退,眼看奄奄一息,只剩半口气儿了……

众人自然焦急难当。而最令盈月意外的一点是,有人竟然比她还要担心这个小丫头的安危──

那个总是带著无辜表情的可爱少年,一路上倒是不娇气,甚至,他对小丫头的照顾竟不比其他任何人要少。其实,光凭少年像块牛皮糖似的死活要跟来参加这趟海上之旅,已经看得出他对小丫头的“另眼相看”了……

嗯,有奸情!

偶尔的八卦已经成了上官大小姐在船上的唯一娱乐。

一直到了第八日,船上水粮都已几乎告罄。就在这时候,一座占地甚广的岛屿,终於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远眺过去,入眼郁郁苍苍,一片深邃悠远的绿。

山峦起伏,云雾缭绕,渺渺不见人烟。

船只停泊靠岸,经过了多日颠簸,终於脚踏实地的感觉令众人欣慰不已。无论是否能寻到人,得以在岛上补给清水和干粮也是好的。

先寻了个山洞,将女人病患安置了,男人们开始寻找水源。有两个都是武功高强的,山里捕猎自不在话下。

到了夜里,收获颇丰的男人们带著战利品归来。篝火升了起来,食物的香味溢了出来。众人围著火光大快朵颐,静静享受著荒岛的第一个夜。

这也是这十数日以来,第一个令人睡沈的夜。两个武功绝高的男人竟也不知不觉睡死了过去。

一双晶亮无辜的大眼睛,却忽然睁了开来,在纯黑的夜幕之下闪动著诡谲幽异的光。

第96章 飘渺岛医仙 '上部完结'

清晨,山里唧唧喳喳的鸟雀鸣声异常清脆,纷扰了一群外来者的好梦。

盈月从被她当枕头的慕容玄身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去看小丫头是否安好。

然而等她睁大了惺忪睡眼,却惊异地发现,不大的山洞里头,只有负责看护小公主的飞离仍在呼呼大睡,而那一直昏迷不醒的小丫头竟然不翼而飞!

老天!是她睡糊涂了麽?这怎麽可能?!

这时守在洞口的老渔夫业已醒来,帮忙摇醒了睡得特别沈的玄跟飞离。

飞离确定了几人均被下过特殊的迷药,对一般人药效也一般,对内功高强者却有著奇效。再看山洞里还少了一个人,这事实已经不言而喻──

那银发少年竟把人给偷走了!

“这种荒岛,他能把人偷去哪里呐?”盈月又急又气,“那丫头的身子怎麽还经得起折腾啊?!”

亏她还以为那少年对小公主有意。如果真的有意,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带走她了──这无疑是要小丫头的命啊!

“别急。”玄安抚急躁的女人,“看来这里并不是荒岛。回想起来,在海上的时候,要不是每次有笙儿若有似无的指引,我们也到不了这座岛。看来……他是早有预谋了。”

“不会吧?”盈月不大相信。那小孩真有如此心机?难道说,从在青龙国那会儿,他就已经算好今天的这一切了?

“应该没错。”向来眼高於顶的飞离大爷此刻神情不豫,有些讪讪地,“他下的迷药,连我都没有发觉……我猜,那小子应该跟我那师兄有些关系。”

听飞离这麽说,盈月似是相通了什麽,眨眼却又觉得自己什麽都弄不明白。

那白头发的小孩竟跟飞离那位师兄有联系?那他为什麽不早点告诉她们,害得她一路上心里没底,每日担忧……

都已经把他们带到岛上了,如果神医就住在这里,那小孩何必又要多此一举把小丫头给偷走?

“玄,你在想什麽?”看那男人出神的样子。

“我在想……笙儿今年算来已经十八了,却还是孩子般的样貌。”对著扑朔迷离的局面,慕容玄显得依旧镇定,“如果是病,他定是在向这神医求解救之法。至於他为何要带走小丫头……”

话说到这里,每个人心里都“咯嗒”一声。

“不管怎麽样,还是先找到人再说。”

**

飘渺岛。岛如其名。

世间很少有人知道这座岛的存在。就算曾经听闻的人,也只当那是一个传说。

只有亲身到访过的人,才知道这个终年云雾缭绕、山峦险秀的地方,是真实存在的人间仙境。

崆研山。出云谷。

一盏青灯浅光跳跃,一只香炉青烟氤氲,还有终年不散的药草香味,悠扬弥漫。

简易异常的几样桌椅摆设,古朴恬淡,看不出一分一毫奢丽,却简单到别有雅致美感。

此时,屋内唯一的那张床上,正躺著一具小小的身子。那雕刻极为简单的木床本不大,但是上面睡著那麽瘦弱的一个小丫头,就显得有些空旷了。

床边的木凳上坐著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静静地替床上的人把脉。

身後的银发少年不敢打搅,虽然他已经在此等待了足有半个时辰,也没听男子开口说一个字。

背对著他的男子有一头极长的黑发,发丝如墨,用一根月白色的带子松松地系在脑後,仍长垂下来,几乎及地。

男人很静。一种超脱世外的平静。

好似你不与他说话,他便永远都不会开口。男子身上带著常年浸染的药香,是种令人心生好感的味道,温暖,安抚人心。但是那香气掩盖之下的这个人,却冷淡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如何?”终於见男人起身,少年还是掩饰不住急切,“还有救麽?”

那男子侧过身来,半张晶莹剔透的完美面孔,印入少年眼帘。饶是并非第一次相见,少年仍被那令人窒息的绝世容颜给震撼──

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单薄脆弱得似乎能看见皮肤下细细的血管;一双清澈可比这深山中清泉的眼睛,黝黑的瞳仁比最名贵的黑珍珠更加光华耀目;鼻如悬胆;唇若涂脂……

那是一种最干净分明的美丽。这个气质出尘的男子身上涌动著的灵气,令整间简陋的医庐都亮堂了不少。

“你那麽辛苦才将人带来,我怎麽也得将她治好。”男子已经正对著他,另半边脸也出现在少年的眼里。

本是姿容绝世,奈何那另外半张脸……

收敛了不礼貌的打量目光,银发少年将视线投向了床上的小人儿。

“你说要我去青龙国找一名女子,身份尊贵,且需是我兄长看得上眼的。没想到向来对女人冷酷的四哥,真会对一个小丫头另眼相看。就连大哥也对这丫头有意……”顿了顿,少年清秀可人的娃娃脸上带那抹挥之不去的幽怨,“可是,这跟我的事情,到底有什麽关系?”

“慕容家所受的诅咒,只有慕容家人方能解除。”黑发男子的嗓音带著沙沙的磁性,他如黑曜石般的眼眸认真地注视著银发的少年,“只有用亲手足的精血,才能助你破解这阴毒的诅咒。”

“精血?”少年诧异。

“以女子身体为熔炉,将至亲手足的精血吸纳融合。”黑发男子朱唇开阖,面无表情地叙述著一个骇人听闻的事实,“你既是童子之身,只要此女子再同你阴阳交合,届时再佐以药物,这诅咒自然破解。”

“……”少年显然不敢置信,“天下竟有如此诡谲之术?”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此刻样貌摆在眼前,便足以证明。这世间鬼神之术万千,只是凡人不解罢了。”

一阵清风掠过,带起烟雾翻腾,也撩起男子额前垂下的一抹黑发。

乌黑的发丝翩飞,映衬著容颜如雪,男子语气平静,然而那一身绝世风姿,俨然超然於凡俗世外的得道仙侠。

“至於到底需要多少人的阳精采补……目前我只知最少也需二人。你既排行第七,上头兄长的人选,应足成事吧?”

“虽行七,五哥六哥早夭,三哥也不曾谋面。”少年垂下晶莹的大眼睛思虑了一番,“大哥常年云游在外,跟我们兄弟没什麽感情;二哥向来不近女色;四哥与我最是亲近,他……应该会帮我吧……”

黑发男子淡淡地听著,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可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用这丫头……既然我兄长对她有意,又怎舍得如此对她?”少年扬起秀气的脸儿看向男子,“一定非得是她吗?”

“如果是随便什麽人都可以,你也不用千里迢迢来回跋涉了。”淡淡地应著,黑发男子转身出了医庐。

“为什麽非得是她?”少年仍不甘心,上前追问道,“这丫头的身子太弱,用她做那‘熔炉’,能行麽?”

“你如不信我,又何苦非要在此纠缠?”黑发男子已经开始起火煎药,拾掇著药材,连头也没有抬。

“……我许了你一个承诺,你才肯助我。现下,你是要反悔麽?”

少年如猫一般的瞳仁刹那间闪过一分杀气。他并不是个轻易会相信陌生者的人,之前他因为想抓住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所以听从了男人的指引。然而此刻这男子所言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太过不可思议,由不得他不起疑。

“她身上正有一味奇毒,大概就是我那师弟玩弄淫物炼出来的阴邪玩意儿,淫毒入骨,已非药物可以解。”男子对少年不敬的语气也不恼,仍是以一副事不关已的语调,淡然叙述著,“她醒来之後,必定苦痛难当。再加上曾有药物损及子宫,恐怕影响日後生育。以多名男子的精血养之,对她并没有坏处。假以时日,许能将那淫毒散尽。”

听到这番不像解释的解释,少年心中疑虑终於去了几分。

他毕竟是见识过男子的医术,和那几近於妖邪的勘测天机之术的。如果此番行为对这丫头也并不全是坏处,甚至能救她解毒,或许,他也不妨一试。

这一刻,少年根本无暇去想床上昏迷女孩的意志,无暇顾及她是否会愿意用这种方式来解毒……

除去这一路上照顾她产生的那一分心怜,他更关心的是,归根究底还是自己的计划──

对一个男人来说,有什麽比永远都长不大,一辈子带著像个奶娃娃一般的外表和身材,来得更加耻辱呢?

**

半个月後。

“她腕上的伤已经大好了。气血也已调养顺畅,这两日便该醒了。”男子又一次为床上的小人儿检查了身子,起身道。

他转过脸来,只见右脸覆了一片精巧的面具,余下半边脸的肌肤,光洁如玉。

慕容笙第一次见到他,便是这个样子。後来在这岛上,便不曾见他掩饰过容颜。这一日却突然戴上了面具……

难道,这性子冷淡到极点、凡事了然於胸却又事不关已姿态的男人,是怕床上那小丫头突然醒来,会被他的脸吓到?

这个念头方一闪过,很快便被少年否定了。

经过这十几日的相处,他更加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分明如同行尸走肉──

每日的行为举止还有言语都很正常,偏生就好似少了一个灵魂,简直……就好像个活死人!他怎麽可能,会关心一个丫头会不会被吓到的感触?

少年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常年隐居世外、几乎从不与人接触的男人,为什麽会为了那样一个目的,来帮他做这许多治病救人的事?

国师……当初他慕容笙许给他的承诺,便是让他成为玄武国的国师。

其实以这男人之能,要做任何一个国家的国师均绰绰有余。然则玄武国向来民风彪悍,排外,统治集团的内部组织也异常严密,如果没有“关系”,怕是很难进入到国师这样一个受万人景仰的位置。

这人怎麽看,都不像是贪图名利之人,为什麽……

“你那兄长几人找不到出云谷这儿,大概以为你已经离了飘渺岛,昨日已经离开了。”男子好似看不到少年那一分探究的神色,一边收拾药材,一边整理起行囊,“你在这也待得太久了。现在就带她走吧。”

“……”少年不禁暗自感叹,这男子好似对一切都了若指掌,“你不同我一道?”

“我自还有去处。”仍是淡淡的语气,男子侧脸上的面具,泛著幽幽金属的冷光。

卷三 女娲

第1章 海上重生

又没有死……

这是我在颠簸的渔船上醒过来时的第一个念头。睁著眼睛,茫然地盯著上方的舱顶,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随著小小的船舱不停地晃动。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只隐约猜到这晃得让我想吐的狭小空间,应该是一条小船。

发呆了半天,我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颤抖著摸上了自己的手腕。一道长条形的疤痕就在那里,在细瘦的手腕上蔓延……

明明都已经结疤了,我却仿佛还能感觉到,那里曾有过的,刻骨的痛意。

为什麽,老天就是不肯给我个痛快呢?

“你醒了?!”一个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年轻的嗓音里明显透出兴奋。

我却连看一眼是谁的兴趣都没有。

“……你,渴不渴?”对方居高临下打量著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我,良久才轻声开口,“我们刚换了这条渔船没多久,你就醒了。这船小,颠得厉害,你再忍忍,再过两天就能到了。”他一边说著,一边去取了一只水袋递给我。

我眨了一下眼睛,将头偏向了另一侧。

“你的身子还没好全,躺了这麽久,四肢应该都还没力气,先吃点东西好麽?”那人颇耐心,说话语气甚是温柔。将水袋搁在了我身边,转身又去张罗吃食。

他先是取了一些松软的糕点摆在我面前。见我依旧对他不理不睬,讪讪地盯著我的脸看了许久,有些无奈地道:“你别怕,我没有恶意。”

他拉了一张小凳坐到了我的床边。

“你……是青龙国的公主对不对?”他显然是想同我闲话家常,拉近距离。然而听到“青龙国”、“公主”这样的字眼,我的心像是突然被刺了一下。

“我知道你以前在宫里过得不开心……其实我了解,”顿了顿,年轻的嗓音透出一丝幽怨来,“宫里的生活,远比寻常百姓家要来得不好受。”

我不想听人同我说这些,只能将头更往床的内侧偏。

“以後……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下了决心一般,他也不管我听与不听,仍絮絮叨叨地说著,“反正你也不想再回那个地方了吧?跟我去玄武国,总好过一个人凄凉孤单。我也总是没有伴的……虽然家里兄长不少,年纪却也差得不少,没有从小一起玩的。你同我的年纪倒是相仿,以後,我们也可以有个伴,你说好不好?”

听到这些,我终是稍稍有所动容。

原来,已经出了青龙国了……这是往玄武国去的船?怎麽会这样……我没有死成,但是宫里的那些事,又如何能够善了?

太後,她肯放过我了麽?还有,哥哥……方一想到那个人,胸口立时又一阵窒息的痛。

我大口大口地吸气,像是即将溺毙的人一般竭力汲取著氧气。不行,我不能再想他,真的不能……再想的话,我会痛死的。

不要想!不要想!不要……

“你怎麽了?喂?”床边的人紧张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很难受麽?”

我不理他,或者说,我是根本无力顾及身边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那个人,俨然已成了我的心魔。

“别紧张,乖,放松,放松……”身边那人干脆爬上床来,靠在床头,将我的脑袋放到他的腿上去,“听话,别动,别动!慢慢吸气,慢慢来……”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抚著我的背脊。那年轻而温和的嗓音,逐渐将我从头脑中黑暗痛苦的漩涡里拉了出来。

那与自己的意志做斗争的短短瞬间,仿佛又耗费了我所有的生命力。我像是一条濒死的鱼,躺在一个人类的手中苟延残喘……

呼吸终於平和了下来。

我疲惫地靠在那人的身上。也许因为多了一个人的依傍,那满世界的摇晃,似乎也减轻了一些。我又一次睡了过去。

**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

我的精神稍微好了一点,想要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这时船上照顾我的那人早已又一次端茶送水,甚至奉上了一碗新鲜的热鱼汤。

可惜我受不得那腥味。

渔船仍在海上晃晃悠悠,摇得人胸口一阵阵的恶心。我花了好一番气力才从床上起身,一路慢吞吞地走出了船舱。

扑面而来一阵腥咸的海风。烟波浩淼,茫茫碧海,晚霞将苍蓝的天空染得一片通红。

外面有个渔夫,尚年轻的脸庞上,有著常年被海风雕刻出来的痕迹。见我掀帘出来,他显然很是诧异。盯著我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我都有些不知所措。直到我身边的人轻咳了一声,那渔夫才匆忙地低下头去,再没有抬起脸来。

我撇过头,看见身边一直搀著我的少年诡异的神情。他显然有些不悦。

我也无意探究。只挣开了他的手,独自走到了一侧的甲板上。

随著船只的航行,一片片的海水在眼前化了开去,又有一片片新的碧波奔涌而来。那种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行驶,令人心生一种异样的安稳。好似凡尘俗世的一切,全都被那一望无际的海水给阻隔开来,再也,不会给人困扰,予人烦忧。

“玉儿……?”

少年跟了上来,又与我并肩站在一处。见我出神,他犹疑著轻声唤了我的名字。

听到那称呼,我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继续看著眼前的海景。脚下,茫茫无垠的沧海,头顶,无边无际的青天。

我闭上酸涩的眼睛,仰起依旧苍白的脸,迎著海风,听著归巢的海鸟啾啾鸣叫……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终於呼吸到了全新的气息。

“叫我浪儿吧。”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是浪花儿,还是流浪儿……?

无论如何,从今以後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做龙玉致的人。

第2章 依偎相伴

海上的生活其实非常枯燥──水。

触目可及的,永远都是无边无际的海水。时间也过得特别的慢。

白日里看着翻涌的一个又一个的浪花,黑夜里就数着头顶一颗又一颗的星辰。这就是我每日仅有的乐趣。

还好,身边还伴着一个人。他除了关心我每日的衣食冷暖,也时常与我并肩坐在一处,看那海上枯燥的风景。

倦了的时候,我会靠在他的肩头,昏昏沈沈的睡过去。什麽都不想,简简单单,任时光慢慢地流转。

我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与一个“陌生人”如此亲近。

兴许是因为他当日那番话,不经意间打开了我的心防吧──“我也总是没有伴的……虽然家里兄长不少,年纪却也差得不少,没有从小一起玩的。你同我的年纪倒是相仿,以後我们也可以有个伴,你说好不好?”

好不好……听上去,自然是好的。

就算决意抛弃过去,我却还是改不了,忍不住贪恋那些细小温柔的坏脾性。

我自小便害怕孤独,每日都希冀着,能得到个小玩伴。我并不贪心,只要一个就够了。可是长到这麽大,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任何一个,与我的年纪、身世地位都相仿的同伴。

现在能同一个年纪相若,又真心同情关照自己的“小夥伴”待在一起,我多少觉得和谐亲切。特别是他还长得像个漂亮柔弱的瓷娃娃,我好像自然而然的,便将其当成了一个没有任何威胁力的“小姐妹”……我心里是清楚他的身份的。毕竟他那头耀眼的银发,和那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很难不使人印象深刻。

但我不明白,他怎麽会带我回玄武国。

我不敢多想,也懒懒的不愿多问。

反正来来回回地受尽折腾,死也死不了……现在既然寻着了一个全新的自我,还有人给我指了个去处,何不放宽心境,随遇而安呢?

寂寞的仿佛永远没有终点的海上旅程,在我醒来後的第四日,终於画上了句点。

远远的看到海岸线的那一瞬间,真真觉得,恍如隔世。

脚踩上实地的时候,我双腿一阵发麻,差点连站都站不稳。身边那人急忙抓住了我的胳膊,待我站稳了身子,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将我的小手握在了他的手心里。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已不大会排斥他的接触。甚至,还自然而然地,反牵住了他的手──有个相互扶持的夥伴,对我来说,真的是格外值得庆幸的事吧……少年的手并不大,没有成年男子那般的修长和骨节分明,而是细白柔软,娇巧秀气。就如他的人一般。我抓着他的手晃了晃,愈发觉得身边这人,精致可爱,美好干净。而这样的一个人,却以安静温柔的守护姿态,陪伴在我的身边。

若换在从前,那个愚笨的小公主龙玉致,肯定会觉得诚惶诚恐罢……然而现在的这个“浪儿”,却已经不会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再感到兴奋和不可思议了。

好像什麽都无所谓了。因为自己什麽都没有,也不再害怕失去。

别人赠予我一分,便当做两分妥帖地收好,等到那一分再被收走的时候,也不至於一无所有。

见我回牵着他的手,身边少年甜甜地一笑。午後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他的身上,阳光下少年的银发灿烂耀眼,笑容更是令人心生暖意。

并肩站在一块,放眼去看这座小渔村。

木屋错落,屋顶上三三两两晒着咸鱼,海滩上到处支着渔网,几个身着异域服饰的妇女正忙着劳作……直到这时我才想起来,这已是玄武国的国境了吧?难怪,一切都那麽陌生;都是,我这辈子从未见过的景象。

然而想起来,我没有见识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例如身後这片广阔浩瀚的海,如若不是这次“意外”,我恐怕今生都没有机会亲眼看到吧……“少主……”

眼见几个身着统一衣饰的陌生男子,神色恭敬地面向我行礼,虽明知他们不是在对我说话,我还是忍不住紧张,不自觉便捏紧了身边人的手。

“都安排好了?”身边的少年分明稚气未脱,却已有着令人信服的魄力。

“好了。少主随时可以启程。”为首那人年纪已经不轻,恭敬之外还带着几分长者的味道──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他家“少主”与我十指相扣的手。

我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这几日海上的颠簸,果然是将我晃糊涂了吧?以为自此随心所欲,任意而为。满脑子充盈着这种自认洒脱的念头,一时间却忘了,只要回到这凡尘俗世里,永远都不缺他人异样的眼光……少年却再次将我的手握住了。

“这是幕小姐。你们以後要随时保护照顾好她。”他的声音不大,却沈沈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里。

“……是!”

看着几个男人恭谨地朝我行礼──这次是真正向我行礼示意了──我有些赧然,没有出声。

同时想着……“幕小姐”?听起来,他对我,还真算是“知根知底”啊。连我母妃的姓氏他都清楚,那麽他对我这个人,又了解几分呢?

“这渔村没什麽休憩的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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