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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使劲摇头道:“不是,芷若,你好看得很,好看得很!但……”

周芷若道:“但没有赵姑娘好看?”

张无忌依旧紧闭双眼摇头说:“没……没有……不是!你们都是一样的好看,只是……只是我不想对不起敏妹!更加不想对不起你!”

周芷若长叹一口气,轻轻道:“那你现下还不睁开眼睛?我已经穿好衣衫了。”

张无忌哪敢睁开?周芷若心头酸楚难当,两行泪水滚滚而下,道:“那好,我便先出去,你再睁开眼睛吧。把你的衣服除了下来放在此处,我给你洗洗……”说罢当真出去了。张无忌心下又愧又怜又感激,直觉对不起她之至。当下不敢再行违拗,乖乖的除下外衣放在地上,进去洗澡了。

此后直到太阳西沉两人也没有说一句话。周芷若默默的捉了两尾鱼,又捕了一只山鸡,洞中虽无锅碗调味,但周芷若自山上采来了山果药材,取块岩石用半截的倚天剑削成沙锅状,混合鸡鱼做了,却也甚香。晚间两人便在这山洞中住了,夜来无事,周芷若将本门暗器金针取了出来,挑以藤筋,将张无忌的皮衣罩衣等都拿去缝了。工具简陋,虽只是缝衣服这么简单的事,却也难为了周芷若许久。好容易缝完,长出一口气,心下欢喜,扭头看去,却见张无忌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嫣然一笑,周芷若站起身道:“青城山有一味很著名的山果茶,甚是不错,我做给你尝尝?”

说罢去将那石锅洗了,盛了半锅清水来烧上,洗剥野果,添柴细调。张无忌突然想起了曾经在茫茫大海上做的那个梦来,自己同时取了赵敏、芷若、小昭、阿离四个女子,后来醒来发觉只是一场春梦,心下好不惆怅。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小昭固然去波斯做明教总教教主去了,阿离也心中并无现实中的张无忌之人;芷若原本要与自己拜堂成亲的,后来被敏妹阻挠……芷若在那一段时间里的所作所为虽然可恨,但到了如今,想起来已如云烟消逝,不足一提,唉……难道……敏妹会答应吗?

一个男人可以不理女人的温柔、可以无视女人的挑逗,但对于女人的贤淑却是绝对无法抗拒。当张无忌看着周芷若口里呼呼轻吹着热气腾腾的果茶送将过来时终于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握住了她的一双纤纤玉手。周芷若浑身一颤,汤水差点儿溢出,张无忌伸另外一只手接过来,凑到嘴边喝了一口,颇为赞赏地笑了笑。周芷若羞得满面通红,忙抬袖子遮了脸,想将手从张无忌手中夺回来,却双膝一软坐了下去,伏进了张无忌的怀里,呢喃道:“无忌哥哥……”

张无忌放下石锅,一把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口里呼唤着“芷若”,将滚烫的唇在周芷若的红唇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接受张无忌的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周芷若感到这次张无忌的吻比以往更显得犹犹豫豫,欲进还退。生怕他不知所措之下又推开了自己,便暗暗挪得几下身体,完全的躺到了他的怀里。一边和他激吻着,一边捉住了他的右手放进了自己的怀中。张无忌浑身一震,停止了激吻,但手中握着了一个柔软滑腻丰满坚挺突突跳动之物却如何放得开?忍不住试探着轻轻的抚摸揉捏了几下,只听到怀中的周芷若啊的呻吟了出来,双臂紧紧地勾住了自己的脖子,闭目咬唇,火热滚烫的娇躯剧烈的颤抖不休。张无忌欲火焚身之下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将整个的面孔都伏进了她的怀里,去追寻那无尽的温柔。

此后两天两人一直在洞中度过,同食、同睡、同浴……浑然忘记了洞外的一切。张无忌的九阳神功果然了得,周芷若的叫声时不时的便充斥了整个岩洞,淹没了所有的哗哗流水的声音,连绵一个多时辰……

第四日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来。早饭吃过,周芷若突然冷冷地道:“三天的时间到了,我们下山去吧。赵姑娘的事我会再去找徐真人问问,然后你去找你的赵姑娘,我回我的峨眉山,从此以后你我二人便不必再相见了。”

张无忌大吃一惊,呼的站起,周芷若却已转身离去了。张无忌忙随后追去,大声问道:“芷若,你这是为何?”周芷若没有回答,却张开了衣袖飞身下岭。张无忌也一个大跨步飞身而下,抢在周芷若的头里拦住了她。周芷若一连几次都没有闪过张无忌的阻拦,突然右爪疾出,直取张无忌的左肩,要迫得他斜身闪避。但张无忌不避反进,左肩微一沉向她当胸撞去。周芷若眼看一抓用老,顺势下拉,这一招倘若抓着了张无忌势必有毁容之祸,而且此时她于空中回旋,让开了当胸要害,左手自下一拂,姿势美妙之极,便似翩翩舞蹈一般,向张无忌腰部足太阴脾经的大横、腹结、府舍诸穴扫去,正是兰花拂穴手。

张无忌忍不住赞了一声好,怪声一笑,身形猛的一矮,依然向周芷若的怀中扑去,一把拦臀抱住了周芷若。原来他适才撞胸的一招便用上了圣火令上的古波斯武功,周芷若一怔之下果然着了道,被张无忌一把抱住拿住了腰间要穴。这一招怪异的招数由于所抱位置特殊,与敌对战时无论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甚方便,是以张无忌自学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使用,没想到一击便成功。周芷若又羞又怒地瘫软了下来,趴在了张无忌的肩上,那一抓刚好触及张无忌的左颊便软了下来,便似出手抚摸他的脸庞一般。至于那招兰花拂穴手则更是拂到了张无忌的肩膀上,随着她的身子一软,便似撒娇般的搂住了张无忌的脖子一般。

张无忌将她放倒在草丛里笑道:“不跑了吧?”

周芷若羞得抬掌欲打,却无奈手足酸软使不出力来。只得嗔道:“快些解了我的穴道!”

张无忌道:“解了你还独自走么?”

听到此言周芷若怔了一下,道:“难道还跟你走?”说到这里不由得摇头苦笑,道:“无忌哥哥,我不敢想象同赵姑娘在一起生活是什么样子……我怕我会杀了她,或者她会杀了我……”

张无忌忙双手乱摆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此刻便去救了敏妹出来,我向敏妹好好说说,敏妹生性豁达开朗,她定然不会拒绝你的!”

周芷若长叹了一声道:“无忌哥哥,不瞒你说,自少林寺一别之后我便在佛前立下重誓要抛却红尘,皈依佛门。只是我的心里总是念念不忘你无忌哥哥,那些时日里我夜夜梦见师傅,她声嘶力竭地痛骂于我,使我夜夜泪透衣被,后来我只得到了万佛顶面壁思过,希望能忘掉你,可是我不能……”说到此处周芷若已是泪就满面,张无忌心内感激之下将她轻轻的搂在了怀中柔声道:“芷若,你这又是何苦?”解了她身上的穴道。

只听她哭过又道:“那夜下雪了,那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啊!我门中弟子给我送饭,劝我到万佛阁中避寒,我没有去,任那飘飘白雪落到我身上又很快化去。那一晚我却突然间想通了,我和你之间尚有片刻尘缘未了,我不甘心,所以我六根不尽,不能出家。所以我连夜跪到佛前起誓,一旦我了却那片刻的尘缘,立刻皈依佛门,永不想男女之情!哼哼……无忌哥哥,你又坠入了我的计中……可是……自此以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请你原谅我。”说罢她站起来又走。张无忌的心中乱极了,只想仰天大吼几声。见到她又走,跳起来又拦住了她,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周芷若道:“我心已定,无忌哥哥不要再拦我。再说我也没有你那么想得开,可以放弃群雄之首不做,甘愿去乡间织布耕田,理会那些油盐酱醋,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周芷若既然继承了师傅的衣钵,就一定要使峨嵋派更上一层楼,为世人之所敬畏!哼哼,放眼我派弟子,除了我周芷若以外,又有谁人能够做到?哼哼哼哼……”

周芷若冷笑连连而去,青城山浓郁幽深的密林间便只剩下了张无忌一人呆呆的站立着。良久良久,他才仰天一声长啸出来。这一声长啸直啸出了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矛盾和苦闷,萦绕于莽莽山林之间,久久不绝。

此后不久周芷若果然信守诺言,向那徐瑢打听了赵敏的下落。原来汝阳王察罕帖木儿率四十万大军围困高邮○1时被刺重伤,但为了稳定军心此事并未宣扬。适逢徐瑢游经大都时在上清观遇见了赵敏的母亲汝阳王妃前去上香。隔别多年后的一见之下,王妃不免将自己夫妇的思女之苦和丈夫受伤之痛都向这位得道高人说了出来。徐瑢可怜王妃,又有意想将其女送到汝阳王的大帐,希望他与爱女相见之后能稍起恻隐之心,姑念自己身受重伤,能顺势收兵放过高邮便最好,最不济,在攻破高邮时也不要杀伤无辜百姓。对于张无忌和赵敏之事徐瑢早有耳闻,关于他们的去向也到武当打听了出来。因为张无忌是义军首领,和汝阳王是死对头,所以此事不能让张无忌知道。正自犯愁找到他们又怎样开口时突然何绿嫣来到蜀中找到了他,于是他灵机一动便请何绿嫣去办此事。

当然为了不失信于王妃,徐瑢并没有向周芷若述说那么多,只是说到江苏高邮去了。周芷若便将此话写了一小片纸条,揉成小团扔给了张无忌。

周芷若此后几乎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她带着峨嵋群弟子回到了峨嵋,于第二日一早便在大殿之上的佛像座前剃度皈依了佛门,法名静清。这日晚,她携了剃度下来的青丝来到峨嵋绝顶万佛顶,站在厚及足踝的积雪中,望着天边血红色的夕阳余辉,素手一扬,那千丝万缕的秀发便在呼呼吹响的山风中盘盘卷卷地从万丈悬崖飘坠了下去。

周芷若正自痴痴地出神间,不觉身后却来了四个人。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口道:“周掌门,恭喜你终于成就正果!南海极乐岛四兄弟又来搅扰了!”

周芷若缓缓地转过了娇躯,轻声道:“各位既知今日是贫尼皈依佛门的大好日子,为何还要来搅扰?”

四老哈哈大笑。其中一人正想说话,却突然感到脖子一紧,便再也说不成话了,原来他的脖子已被一条生满倒刺的长鞭生生勒断,而那条长鞭的鞭柄正在周芷若的右手里。在其余三老的惊愕中,周芷若缓缓地抽出了那半截倚天宝剑冷冷道:“别逼我在出家的这一天还要大开杀戒!”

三老听到这比冰还要冷万倍的话直感冷风刺入骨髓,面面相觑半晌,大吼一声一起扑了上去。

注:○1,江苏高邮是张士诚的势力范围,史上元廷于十四年派脱脱统兵40万,向淮东张士诚部发动进攻,张士诚仅率数千人坚守高邮一个多月,脱脱率40万大军师老无功,顿兵城下。元顺帝听信谗言,临阵易将,罢免了脱脱的指挥权,使元军军心涣散,士无斗志,为张士诚所乘。而察罕帖木儿的地主武装力量主要活动于黄河一代,并不曾攻打高邮。察罕帖木儿遇刺身死也是在八年以后的二十二年。历史中察罕帖木儿也并非汝阳王,并没有小说中那么高的权位,既然金先生这么改了,本人也就这么改下去,与史实出现不符之处读者不必奇怪。

续倚天屠龙记6

想当年韩山童和刘福通起事的时候明教的主要势力范围在以河南一带为中心的北方地区,但由于遭受汝阳王察罕帖木儿的镇压,韩山童和刘福通相继战死,北方一带便又重新被元廷占去,义军力量被迫南移,主要形成了湖北徐寿辉、安徽朱元璋以及非明教教徒的江浙张士诚、浙东方国珍等义军。

张无忌下得青城山后不久便与周颠回合,二人在那岷江边上搭了船,顺水南下到了宜宾,再换大船往东,顺着滔滔长江直至渝州,然后又换乘小船穿越三峡。此行船资花费不少,尤其是出三峡那一段,船老大道下去时艰险异常,上来时又艰难异常,下去时固然不敢多载客,上来时却又无力载客,小小一条船儿,若在寻常江面上,只需三四人就可以掌控航行,可是这条水路,没有十一二人休想航行,再说了,三峡出口已被义军徐寿辉占领,为了预防奸细,三峡出口处盘查甚紧,收费甚多,所以要坐此船,一人不出五两纹银的船资,便想也休想。

还好在张无忌随周芷若离去的那三天里周颠又去寻了一趟王公子的晦气,敲了一百余两银子来花,否则两人又只好迈开一双脚板翻越蜀山了。张无忌二人上船时船上无甚坐客,船老大道现下交了定银的已有十五人,只要凑足二十四人的数便立刻准备开船。现下兵荒马乱,船资又不菲,前来乘船的人当真少极,等到第二天张无忌就急了,问那船老大,船老大道:“想早点开船也不无不可,只需客官能把剩下的船资补齐了,便可立刻开船。”听到这话张无忌令周颠将身上的纹银拿了出来,将剩下的船资补齐了。周颠收起余银时张无忌注意到船舱角落里有两条精瘦黝黑的汉子眼内精光一闪,脸现贪色,知道那两人已经心怀鬼胎,但见两人神形猥亵,量来不过是普通的泼皮混混而以,便没有放在心上。

拜过了龙王水神,船老大大喝一声:“水急浪大,峡谷万险,个人生死各安天命,与本人毫无关联——起锚——”

船夫们听到这一喊,立刻扯帆的扯帆、起锚的起锚、撑篙的撑篙,那船缓缓而动,便欲起航。正在这时岸上飞奔过来两条汉子,高声喊道:“且慢!”

船老大颇显尴尬的看向张无忌,张无忌微微一笑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载上他们吧!”船老大待二人上来,朗声道:“船资每人纹银五两,敬请客官现付!”

二人一愣,其中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道:“老子没有这许多的银两!先欠着,等到了宜昌后再说吧!”

船老大一怔,知道来了混赖货,便向着张无忌一指,道:“那位大爷包了剩下的船位,在下这是在替那位大爷收银子,能否拖欠还得看人家大爷的意思。”

络腮胡子听得此言向张无忌瞪去,见他是一个浑身兽皮头戴毡帽的大胡子青年,浑身上下颇有风尘之色,不象普通猎户,知是江湖中人,不敢轻易得罪,便缓和了眼神,抱拳道:“兄台有礼了!在下正好囊中羞涩,请兄台行个方便。”

张无忌初见他对船老大好生无礼,正自对他厌烦,这时却听他客气起来,便又生出些好感,便道:“船老大,若只是替我讨钱便不必了,让他二人上来吧!”

那两人哈哈一笑走进舱来,在张周二人旁边坐下。络腮胡子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张无忌颇感为难,说吧,那是骗他们,不说吧,又有些失礼。便这么一犹豫,周颠便道:“殷沙、殷峰。你二人呢?”

“应杀?应疯?”络腮胡子心下暗笑:“这两个名字的彩头不甚好。”口中说道:“我叫刘鹏,江湖中人送了个诨号叫作赤目金鹏,我这兄弟名叫霍展,江湖人称独目狂刀。我二人原在湖北一带做那没本钱的买卖,后来有事来渝州,不曾想银子尽数输在了赌场里,时间紧迫,不及再做买卖,便上了船来,若非二位台兄慷慨,只怕我二人便要就地取材了,哈哈……”

听到此话张周二人倒没什么,其余乘客却脸上纷纷变色,赶紧抱紧了自己的行李,往远处悄悄挪移。两名绿林好汉也不以为忤,反而得意洋洋。

这二人的名号连周颠也没有听过,便只见这二人都甚高大强壮,络腮胡子手提一根镔铁齐眉大棍,满口黄牙,喷着恶臭;霍展腰悬一柄厚背长刀,两只眼睛一黑一绿,绿眼显是装了猫眼之类的假眼,眼皮一开便就此一动不动,阴森恐怖。

顺水顺风之下船行甚速,行了大半天之后在江边泊了一夜,第二日午后那江面便逐渐变窄,两岸山势渐陡,水流越加湍急起来。船老大已经亲自提了根竹蒿站在了船头,向着船内的乘客吆喝道:“船儿马上要入峡口了!各位客官且坐好扶好!求求老天保佑吧!保佑我等平安渡峡!哟——喝!”

船老大吆喝一毕,满船的船夫也都跟着哟喝起来,一时间人们睡意尽去,全都打起了精神。这时的船速早已超过了风速,那帆撑起来便起到了减速的作用,众船夫除了一名掌舵的外,其余分坐船两侧,在船老大的指挥下奋力划桨,改变船的方向和速度。那船老大显然已对这条水路熟悉以极,哪里有暗礁、哪里有险滩、哪里有急旋都了然于胸,每每船只将要碰撞礁石的时候他都能远远的以竹蒿点之,将船改变了方向,滑将过去。

刘鹏颇为激动地道:“如此这般下去便快了!咱们转眼便能到达宜昌!”

说道此处他忽然颇为神秘的伸长了脖子轻声道:“你们兄弟二人不知是在哪条道儿上混的,看你们身体不错,这位大哥又带着单刀,感情也是会家子的,不如兄弟告诉你们一个好去处,只要好好干,保管二位吃香的喝辣的,前途无量!”

船身不断颠簸摇晃之下周颠原本难受之极,不时的趴出船舷大口呕吐,一直没有精神开口说话,这时听了刘鹏之言不禁笑道:“哦?什么去处?”

刘鹏低声道:“投奔明教义军!此去一出峡口便是我家徐大王的天下,我家徐大王抵御鞑子,争夺天下,帐中正自急缺能人志士,只要二位能够忠心投靠,必受重用!”

听得此言张无忌心中一阵难过,原来这几年来明教各处义军不断壮大,而明教总坛,尤其是身为教主的自己终日浑浑噩噩,没有做到对部属有效的的管理和约束,以致造成眼下这般,军队首领纷纷自封为王,暗中组织自己的力量,窥觑天下,不臣之心见于言表。自己当初的那番所谓的本教只图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功成身退,不贪富贵,那才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之言,现下想来简直是可笑和幼稚以极了!自己的一厢情愿,难道旁人也跟着你如此吗?你不想要天下,自有人抢着要。正如屠龙宝刀一样,天下群雄纷争,均欲争夺,做武林至尊,连命都可以不要。最后总算少林一役以后,天下武林归心,谁都自认没有比张无忌更有资格掌管屠龙刀,屠龙刀之热总算过去。现下可好,群雄开始逐鹿天下了!想那得宝刀、做那个什么有名无实的武林至尊与得天下,作皇帝之事比起来,当然只是像小孩子的游戏一般幼稚可笑了。

朱元璋想反了,现在徐寿辉也想当皇帝,那么明教教主该怎么办?但愿杨左使天赋奇才,能将这一切化解于无形中才好,无论谁当皇帝都好,只要不造成明教内部大乱相互残杀就可以了。

张无忌没有说话,周颠却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只是听到明教现在如此兴旺,天下英雄纷纷归顺而感到既兴奋又激动。突然之间他也不大晕船了,大声道:“你二人也是明教中人?”

一直脸挂寒霜的霍展见他们说得太大声了,便用右手肘轻轻的碰了一下刘鹏的腰,示意他不要乱说。可刘鹏兴致所致那还憋得住,大声道:“怕啥?现在都已经是义军的天下了,难道还怕此船之中藏有奸细?我兄弟俩便是那陈友谅陈大帅麾下的两元大将!如何?”

张周二人一起“啊”的呼了出来,道:“陈友谅当大帅了!?”

刘鹏一脸得意的道:“那有什么稀奇?想当年我们陈大帅混迹江湖的时候颇不得志,自从投靠了大王以后浑身的才干和抱负才终于得以施展,领军打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终于升任了大元帅!”

张周二人都知道明教中五行旗以上的职位都由教主分派封任,但教中起义举事以后的军功行赏却从未重视过,什么元帅将军之类的封号原本在群豪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晒,谁也没有想到后来原来所谓的光明左右使以及四大法王什么的才是一付空壳子,除了聊做草莽豪客以外什么也不是。但陈友谅升得也太快了,张无忌的心内隐隐感到一种不祥之兆,心想如果这次能碰到他,当顺手将之除去。至于扰乱军心,寒了天下志士的心之类的事也无法顾及了。此次张无忌并没有想到再去提醒开导徐寿辉,因为他早就对他说过,但他非但没听还将他提到如此高位,委以重任,授予军权,当真是不可救药之至。

这次连周颠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只想说陈友谅这厮该杀啊,却又怕张无忌责怪,硬生生的忍住了没说出口来。

这时忽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陈友谅算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有两个人一个妇人之仁一个瞎了眼都是没用之至的话焉能让他小人得志?”

听到此言,刘鹏和霍展的脸上同时大变,一齐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是个一直坐在舱尾角落里打瞌睡的中年乞丐说的。刘鹏立即一跃而去,抓起手边的镔铁齐眉棍便当头向那乞丐砸去,口中喝骂道:“臭花子找死!”

那乞丐口里嘿嘿冷笑,竟并不躲闪,左手向头顶一伸便似要生生接住刘鹏的齐眉棍。刘鹏心中大喜,道:“当真找死!”一棍压下。张无忌的心中刚闪了一个念头“这乞丐好毒”时便只听那牯牛一般粗壮的刘鹏惨呼一声软软的倒了下去,吓得周围的乘客和船夫一起尖叫躲开。船内一时间大乱,划桨的船夫八成离位,那船一时间失去了控制便顺流直冲而下,向峡谷转弯处的绝壁秃岩撞去。

原来适才刘鹏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乞丐举起的左手上,不曾想他突然使右手抓了一根青竹杖猛地向上刺来,正中他的下颚,穿过咽喉几乎直入了后脑,狂喷鲜血倒地挣扎良久才亡。他的铁棒虽仍然落下,却没了劲道,被花子的左手轻松抓住。

霍展脸如死灰,手按刀柄走到了船头甲板上,用独眼瞪着花子一字字道:“川东毒丐麻寻天!”

川东毒丐麻寻天是丐帮川东分舵的舵主,身负八只小布袋,由于自他在船上以来一直都在睡着,所以没人注意到他。听霍展叫出他的名号来时张无忌才猛然间想起彭和尚在大都和自己说起丐帮时曾经提到过此人,彭莹玉对他的评价是武功高强但很少走动,为人侠义但出手狠辣。今日一见果然印证了武功高强和出手狠辣之两点。此人虽只背负八只布袋,但张无忌只一看便知其功力决不在九袋长老掌棒龙头和掌钵龙头之下,想是此人平日不喜出门又少理帮务是以便只做了一名统帅一方的八袋长老吧。

便只这一念之间,那船便斜刺地里向那江边秃岩撞过去了,众船夫大惊失色赶去板桨,船虽偏过来了头,但激流一去之势终究难改,顿时几乎全船人都失声惊呼起来。那船老大双手紧紧攥着竹蒿,双目紧盯着飞速接近的岩壁,咬牙切齿呵呵有声,竟如不知身边还站了一个手提长刀杀气腾腾的霍展。

在这滚滚急流,毫无可攀之处的长江水中只要翻了船,任谁都活不了!张无忌和周颠也大惊之下一人抢了一根竹蒿站在了船侧,只等船舶撞崖之前便用竹蒿支开。

麻寻天咧嘴一笑,柱了竹竿站了起来道:“是我,便如何?”

“呀!”霍展大喝一声一刀斜上劈去,船舱顶棚哗啦飞了一大块去。众人又是一声大哗。崖壁这时也已呼地压到眼前了,船老大大喝一声挺竹向崖壁戳去,这力却大得超乎想象,他的脚下立时站立不住,立刻向后滑去。这时船身猛地一震,张无忌和周颠手里的竹蒿几乎同时断折,激流冲击之下,船身稍得一缓依然向悬崖撞去。此时张无忌不及细想,双足一弹飞身而出,脚蹬崖壁,双掌推住船身,喝了一声,乾坤大挪移第七重的真力发了出来,将那船只传来的数以万斤的力量硬生生的移了开去,船身一晃之间,终于改变航向,向下游继续行去。张无忌抓住船舷跳进来时,船舱里立刻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声。

船老大扑通一声便给张无忌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张无忌忙将他扶起来时,却见船舱里已跪了一地了。船老大道:“恩公啊!你可救了我们一船人的性命!救了我们所有妻儿老小数十口子的命啊!”

张无忌窘道:“大哥言重了,我们同乘一条船而已!”

船夫和普通百姓都赞道:“真是壮士!”一名船夫道:“我们东家说的不错啊,假若我等死了,留在家里的妻儿老小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啊!”

张无忌正谦让间,霍展已与麻寻天动起手来。张无忌和船老大站在船头,那两人便在身边动武。船头甲板狭小,同站几个人都嫌拥挤,更不用说动刀动枪的大打出手。张无忌倒还罢了,船老大却没有办法指挥行船了,又怕又怒之下毫无办法。眼看水势越来越险,船夫们也顾不着害怕,纷纷归位持浆划水,那船便好歹总能避开凶险顺流而下。

地方狭小,麻寻天和霍展都尽量控制招数,不敢大开大合的出手。麻寻天倒罢了,霍展号称独目狂刀,刀法使将出来时要如狂风暴雨上下翻飞四方冲杀才能发挥到极致,如此这般缚手缚脚正是犯了他的大忌。但此人武功高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刘鹏甚多,又甚能沉得住气,将一柄厚背长刀使得圆转如意之极,紧紧的守住了门户,一时间麻寻天却也奈何他不得。

这时的船行得极不平稳,周颠终于忍受不住扔了竹蒿又趴在船舷外呕吐。麻寻天灵机一动往后退了两步,下到船舱里来,那霍展两刀便又将船舱棚子劈飞了两大块,场地宽敞了许多,乘客们也大惊后退,船舱里顿时又大乱起来。但百姓哪有麻寻天退得快?霍展的长刀一去之下便误伤了两名百姓,他虽是杀人不眨眼之徒,但此时不免也微微一怔,但便在这一怔之间麻寻天便寻着了破绽,挺竹向他的丹田点去,眼见这招霍展万难避过又不及格挡,却见他的身体突然被绳子拴住了猛地被人往后一拉般的倒飞了出去,避开了这一击。

霍展摔在了船头的甲板上,却是张无忌忍无可忍之下出手抓出来的。张无忌站在两人中间道:“你二位便有再大的仇恨也请到了岸上以后再打!否则别怪在下不客气!”

麻寻天向来对自己的武功都自负得紧,便是前任帮主史火龙在世时他也常自心有不服。这时猛地见到眼前这个青年汉子形若无事般地便出手抓住了比自己武功弱不了几分的霍展随手摔出,这份功力当真是从所未见,匪夷所思!自己与他相比起来简直相差之远不可以里计!百感交集之下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阁下便是明教张教主吗?老丐麻寻天这相有礼了!”说罢伏地拜了下去。

听到此言霍展也大惊失色的望着张无忌。张无忌心下好生为难,道:“你且勿拜,即使我是张无忌也承受不了你丐帮长老的一拜!”

麻寻天道:“张教主于我帮有大恩!如何承受不起?”

张无忌不愿和他说起这些,便道:“你为何却出手便杀明教弟子?”

麻寻天道:“陈友谅算不得明教弟子,陈友谅的狗腿子更算不得明教弟子!是陈友谅的人老丐见一个杀一个!”

张无忌问道:“为何?”

麻寻天道:“陈友谅与我丐帮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张无忌想起成昆、陈友谅师徒曾经害死史火龙夫妇,弄了一个假的史火龙妄图控制丐帮的事来。心道却然如此。同时他又想到丐帮四大长老又都死在峨嵋派之下,丐帮会不会向峨嵋寻仇?芷若又该如何处置?忧心顿起,微叹了一口气。

麻寻天又拜了一拜抱拳道:“适才小人不知张教主在此,言语上多有冒犯,还望勿怪!”

张无忌想起他道若不是有两个人一个妇人之仁一个瞎了眼都是没用之至的话焉能让他小人得志的话来。心想自己只怕便是那个没用的妇人之仁的人。不禁感慨确然如此。只听麻寻天又道:“刚才小人是背后说,现在当着张教主的面小人仍要说,张教主纵容陈友谅如此居心叵测的小人留在军中却左右为难不肯果断除去,妇人之仁之极处古今罕有!”

听到此言,周颠勃然大怒,抽刀便要砍向麻寻天,张无忌却一伸手,阻止了周颠道:“你说得不错。”

麻寻天又道:“徐寿辉更加是混蛋一个,养虎祸胎,极力相信和袒护这个奸邪小人,眼睛之瞎,又是后无来者前无古人!”

张无忌一声长叹,心中几欲滴血。霍展却大吼一声提刀向船老大砍去。原来他自认事到如今主子危险难免,自己也必无辛,不如杀了船老大,令船沉没,落个大家同归于尽。他的长刀几欲砍到船老大的腹部时却感大腿剧痛之下,一刀砍了个空。只见张无忌的右手五根手指完全插入了他的大腿里,将他生生的拉了回来。刚才张无忌救他使的是普通擒拿手法,这次用的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九阴白骨爪!插入肌肉,刺裂腿骨!霍展痛得大呼之下挥刀向张无忌的面门砍将过去,张无忌的内力猛地一吐,霍展只感五脏剧震,一口鲜血喷射而出,那刀就此软了下去。张无忌再一次将他摔在了甲板上,提起掌来待要取他性命,却见他两眼惊恐,满是乞求之色,这一掌便没能打得下去。他心中道:“曾经爹爹和太师傅都曾对自己说过,凡事要给人家留三分余地,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对么?对么?其实那该看对什么样的人啊!有的人你不能饶他,一次拿住他就应该果断的制他于死地,不可犹豫,否则就是为害自己甚至为害世人!但……这个手我张无忌却终于无法下得下去……”

思绪奔走间,张无忌听到一阵轻微风声,听声音来处,知道那麻寻天对着霍展的太阳穴射了一支镖来——出手就是对方死穴,果然狠辣!张无忌一犹豫间,波的一声响,钢镖刺入霍展头颅,霍展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头一歪,死了。

被霍展误伤的两名百姓一死一伤,张无忌替伤者包扎了伤口,麻寻天则一言不发的将三具尸首掷入了江水里。然后对满船人低声喝道:“今日船上杀了徐寿辉的人,按照徐大王的脾气凡是看见的和略有所闻的人都逃不了干系,想活命的就给我赶快清洗船舱,不可留一丝痕迹,否则大家死路一条!”

船上清洗污物相当容易,大家一齐动手,不一会儿便没了丝毫血迹,只是人人心中担了极大的心事,沿途风景虽奇美赛画,却没一人有心情欣赏。

三峡自古便是著名的凶险水路,此去虽然顺水而下,但无奈险滩暗礁极多,船老大丝毫不敢怠慢,是以有时船行速度并不甚快。自白帝城下去没多久就进入了瞿塘峡,自此巫峡、西陵峡,三峡合计四百里水路,原本一天就可走完的水程却行了约三天。其中以雄和秀分别着称的瞿塘峡和巫峡只一天便行完了,那以险着称的最后一峡西陵峡却颇费了一番周折,用了两天时间。如水急礁多的黄牛峡,船行至此,必须小心翼翼,不敢稍稍快了,想当年李白过此,也曾赋诗曰:“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复三暮,不觉鬓成丝。”可见其难行而缓慢的程度!还有天下闻名的险滩——崆岭滩,这里水流湍急,礁石犬牙交错,乱流翻涌,激浪如排山倒海之势冲击礁石,船行其中,稍有不慎,就会船毁人亡。因而流传“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一说。

还好张无忌所乘的船乘客不多,又非汛期,船老大及船夫们又都经验丰富,沉着冷静,总算安然度峡。距离宜昌还有四十里船老大便将船靠了岸,一人退了一两银子道:“船里杀了人,船上刀痕累累,不敢再往前航行了,便请大家自己上路步行去宜昌吧。”

此去宜昌虽山多难行,但四十里路退一两银子已是很不错了,众人便没有什么异议,告别了船老大等人,一齐结伴向宜昌进发。

张无忌、周颠和麻寻天三人脚下快,很快便远远的走在了前头。心情颇为郁闷之下张无忌和周颠二人都没怎么说话,但行出约二十里后麻寻天突然紧了几步赶到张无忌身侧道:“张教主!”

张无忌微叹了一口气道:“不要再叫我张教主了,现在的明教教主已经是杨逍。”

麻寻天忙改口道:“那么张公子……”

周颠道:“也不要叫张公子,你看我等如此刻意乔装,岂喜令人叫破本名?亏你还是江湖行家!”

被人抢白了两句麻寻天也没有着恼,更挤了笑脸道:“此间无人,实所无妨!”

周颠怒道:“那么在船上呢?那可是满船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听到阁下叫张教主了!”

张无忌听周颠说得有些语气重了,忙道:“周大哥不可对丐帮长老无理!”

麻寻天依然笑嘻嘻地道:“那是老叫花子对张公子的敬仰之情如长江潮涌,兴之所至无法克制,故而脱口而出!还望张公子勿怪!”

张无忌摇头道:“前辈言重了,如此小事不必挂怀。”

麻寻天道:“张公子可曾听说过神衣门?”

张无忌一怔,道:“打过几次照面,厉害得紧!”

麻寻天道:“我丐帮中有一个叛徒败类曾经败在张公子手下,并且断了一条右臂,张公子可还想得起么?”

张无忌道:“是八臂神剑方东白么?听说他已投效神衣门了。”

麻寻天顿杖道:“正是如此!张公子,不瞒你说,丐帮现下大难临头,看在张公子与我们丐帮颇有一些渊源的情份上,在下想斗胆请张公子相助一二。”

张无忌奇道:“神衣门也跟贵帮为难了?假若如此,神衣门乃我们共同的对手,我此间私事一了,正要去会会他们,却也谈不上帮助贵帮。”

麻寻天叹道:“何止是为难?我听丐帮弟子道,方东白那个狗贼前些时日回到丐帮总坛了,突然声称恢复丐帮九袋长老职位!”

张无忌喜道:“如果方长老能大彻大悟痛改前非正是一件大好事啊!”

麻寻天道:“若是那样就好了,我只怕他是受人主使,于丐帮不利啊!”

张无忌道:“此话怎讲?”

麻寻天道:“每年腊月二十三,我丐帮总坛都要祭祀一番,恭送灶君菩萨上天,祈求来年丐帮弟子不愁吃喝。然后首脑人物汇聚一堂,向帮主汇报各地分舵一年来的情况,顺便考较一番各弟子的武艺,以便赏罚和升降。张公子也知道我丐帮今年流年不利,先是帮主被害,被成昆陈友谅师徒找了个假帮主控制,后来识破那两个恶贼的奸计后,帮中四大长老推举史帮主的后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来做了继任帮主。本来由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来做帮主也无不可,但少林一役后,传功、执法二位长老和掌钵龙头一起去世,总坛自此便只剩下了掌棒龙头一人支撑。掌棒龙头有勇无谋天下皆知,由他一人辅佐小丫头的结果可想而知!再者史帮主在任之时二十年不理帮务,帮中大多兄弟早有微辞,此时还如何能服那小丫头做堂堂的丐帮帮主?所以今年的腊月二十三固然要讨论升赏,但那重新推举帮主之事也在所难免!”

张无忌皱眉道:“确然如此!那前辈此去所为如何?”

麻寻天道:“我麻寻天素来不喜走动,帮中本来若无天塌下来的大事我也懒得去那总坛和兄弟们浪费口舌,但这次神衣门有心指使方东白抢夺帮主之位,从此奴役丐帮,我却绝不能置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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