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庭翠(女尊)第17部分阅读(1/1)

上,她初见到温菱的那一瞬间,有多么希望这少年就是他啊……可是奇迹终归是不会发生的,人死不能复生。

虽然少年并不是赵于翡,但是对着他的面庞,她无法不产生帮助他的念头,而且,6雨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她也实在很想知道。于是顺水推舟,制造了一个误会。

散席回府之后,她命人探查此事,查出的结果和她原先猜想的有异有同:

异的是温菱和赵于翡并无血缘关系,他是地地道道的越黎京城人氏,身世虽然坎坷,不过和别国没有任何瓜葛。

同的则是6雨这方面。6雨并不知道温菱的容貌与长峦国的小皇子十分相似,呈出他的用意也和欧筱彦毫不沾边,她的目标是卫兆丹。为了自己,也为了因办事疏失而被贬官的大女儿,以自家的舞伶为礼物,笼络这位在吏部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这就是6雨的如意算盘。赏花宴正是一个合适的契机。

类似的事情她从前做过不少,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可是这一次,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对男色素无贪恋的三皇女竟然一反常态,痴望着温菱挪不开眼……

卫兆丹虽然未必没对温菱动心,不过看到三皇女如此神情,当然更愿意成|人之美。6雨与她散席后曾有交流,她十之八九提到了此事,或是明言,或是暗示。其实就算她不提,6雨也不大可能察觉不到。欧筱彦从来不是6雨加意讨好的对象,但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6雨即便再心有不甘,也不会冒着得罪她的风险仍把温菱留在府中。

于是,她顺理成章的得到了这个少年。

酷似赵于翡的少年。

欧筱彦闭上眼睛,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赵于翡那张美丽而苍白的脸庞。

他的眼神,他的微笑……

一切的一切,她都清晰的记得。

………………

翌日,欧筱彦接到了代替一名罹患急病的同仁出外公干的任务,这次要去南部好几个地方,需要耗费比较长的时间,算起来至少也得一个月。

由于任务较为紧迫,回府后她没有多耽搁,让小庆即刻收拾行李,并和肖平乐交待了一番,接着去了几个园子,和何元碧他们一一简短的告了别,之后便带着小庆和两个侍卫上路了。

一路顺当。五天之后,欧筱彦到达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南漳县。

办完该办的事时,天色已晚,在县衙吃过饭后,她带着随从回了客栈。刚走进门没两步,却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腰间别着刀的壮实女子从楼梯上直冲下来,她连忙往边上闪避,才没被那人撞个满怀。

那人约摸三十来岁年纪,黑黑的皮肤,一脸的朴实憨厚。她忙不迭的给欧筱彦赔礼:“这位小姐,对不住!对不住!我看到街上有个熟人,就急着下来找他了。对不住!”说着就又冲了出去。

她的目标很近,就在对面的茶叶铺子里站着打量货物,是一个身形苗条的男人。目睹这一幕的几个客人和伙计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有的含蓄道:“原来如此。”有的则望着那男人的背影好奇的道:“肯定是个美人哟,真想瞧瞧他什么样儿……”

欧筱彦的随行侍卫之一裘小四却是若有所思。回到房间之后,小庆点上灯,欧筱彦坐下来问道:“裘侍卫,你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两个人?”

“回主子,那个女子我曾在去年的武林大会上见过,她叫曾家芮,是栊山派的得意门徒,使得一手极佳的刀法,江湖上人称‘乘风破浪’。听说她今年年初以重金赎出了京城的某位花魁,从此一心一意,好生痴情。我心里在想,不知她急匆匆去找的男子是谁……难道传闻有误……”

欧筱彦笑道:“原来是这档子事。”曾家芮的名号自己曾经听师傅提过一次,此人是栊山派掌门最为欣赏的徒儿、武林中的后起之秀,近年来名气日盛。自己的房间是背街的,看不到首饰铺子里的情况,不过他们现在想必已经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一起回了客栈。

小庆在旁也噗哧一笑。另一个侍卫胡进贤挠着头道:“她就是‘乘风破浪’么……久闻大名了……”小庆道:“要不是看到了她身上带的刀,我还以为她是个庄稼人哩,老话真是有道理,人不可貌相。”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女人的斥骂之声,夹杂着女孩子委屈的哭泣声。裘小四过去看了一遭回来,说是住在斜对面房间的客人嫌店伙计送来的热水烫了,脾气一上来就踢翻了水盆,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个不停,老板已经过去劝解了。曾家芮就住在那粗鲁客人的隔壁,闻声出来后,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回房了,而刚才那个男人就在她房里头坐着,裘小四看到了,人长得普普通通,算不上美貌。

“或许只是她的好友呢,江湖中人没那么多拘束。”欧筱彦简短的说了一句,心想南漳县属交通要道,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物不知凡几,反正这曾家芮和自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八卦听过也就算了。她打了个哈欠,道:“小庆,去备水罢,我要沐浴。裘侍卫、胡侍卫,你们也下去罢。”

三人应了,躬身退下。欧筱彦从腰间解下汐吟剑,放在床边的黄杨木半月台上。在小庆她们的眼中,主人佩剑只是出门装装样子罢了,谁都想不到这墨黑的剑鞘里面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锋利名器……

当晚夜深人静之际,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翩然掠过片片屋瓦,起落间只惊动数只夜游的鸟雀,最后,轻轻巧巧的落在了目的地——欧筱彦所住的福来客栈。

整个客栈一片沉寂,绝大多数人早已上床安寝。黑衣人从房顶某处小心翼翼的翻身下来,趴在二楼的外墙上,一手极缓极轻的将身前天字第六号房的窗户拨开了些,借着明亮的月光往里面望去。

这正是欧筱彦的房间。欧筱彦在床上睡着,上半夜当值的胡侍卫则坐在墙角处的一张圈椅上假寐。黑衣人开窗时,两人均睁开了眼睛。

胡侍卫凝神防范,当黑衣人探臂欲有所动作的时候,她断喝一声:“什么人!”同时飞身向窗边跃去。

黑衣人见行迹败露,扬手弹出一把红色粉末,窗边立即冒起一大团红色烟雾,让人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并且还散发出一股极其呛人的辛辣气味。胡侍卫虽即刻掩住口鼻,还是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浓雾很快就散去了,而黑衣人已不见了踪影。欧筱彦道:“胡侍卫,去追那个人。”

胡侍卫犹豫道:“可是主子您……”

“你只管去,这边还有裘侍卫。快去。”欧筱彦一边说着一边把灯点上。

裘侍卫就在对面房间睡觉,等着值下半夜。说是这样说,欧筱彦并不打算马上惊动她,而是自有盘算:那人说不定只是个窃财的飞贼而已,又说不定是冲着自己而来,如果是后者,当下的情势不排除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也罢,就瞧瞧对方玩些什么花样……

胡侍卫听命翻窗追了出去。欧筱彦走到半月台前,从剑鞘中唰的一声拔出了汐吟。

她的手指在冰凉的剑身上一点一点的划过,眼中有微光闪动。

又来了一个人啊……

前方寒光骤闪,一枚银针朝着面门激射而来,欧筱彦迅疾挥剑挡落。窗外随即响起了一个女子微带笑意的沙哑声音:“真是意外呢,看来我得多花些时间了。”

7o七十、逍遥三针

七十、逍遥三针

来者的声音全然陌生,不像是自己刚刚所怀疑的曾家芮,她那一手暗器功夫不弱,是个轻忽不得的角色。对了,一枚针,难道是……

欧筱彦一双锐目紧盯着施施然现出上半身于窗边的蒙面女子,道:“敢问阁下为何打算置我于死地?”

身着枣红色劲装的对方轻笑了一声,“自然是有缘故的。三皇女殿下,你得罪了人,那人不惜重金要买你的命。”

“哦?我倒不记得我和谁结过这么大的梁子。”欧筱彦挑了挑眉。内心深处,某人的脸庞一闪而过……

对方慢条斯理的道:“殿下是贵人多忘事还是仇家太多、理不清头绪了?虽然我一向只负责杀人,不问原因,但瞧那位客人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的样子……我晓得你们之间的仇怨必定极深,呵呵……”

笑声中,女子似乎漫不经心的掏了掏左耳,旋即弹了一下手指,又有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自她指间疾射而出!欧筱彦闪身避过朝自己咽喉箭一般飞来的银针,手中长剑快如闪电的挑飞旁边桌上的一个茶盅,那茶盅在半空与银针碰上,顷刻间已碎裂成片。

比起第一针,这一针的来势凌厉了许多。欧筱彦微微一笑,道:“好俊的功夫,阁下莫非就是青凰阁的顶尖杀手——别号‘逍遥三针’的诸葛其柳?”

青凰阁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诸葛其柳作为其中的佼佼者,手底下人命不少,只要客人肯花重金,并且合她的眼缘,她就会受雇杀人,不论那个目标该不该死……她杀人时也不失气定神闲,使用的是见血封喉的毒针,身上一向只带三针,三针之内,必取人性命,这便是“逍遥三针”的由来。

跟青凰阁的其他成员不同,诸葛其柳是个左撇子,而眼前的女子正是以左手发针,加上她的手法、作派等等,都印证了欧筱彦心中的猜测。

“不错,我就是‘逍遥三针’。”二击不中,诸葛其柳的眼神微变,但转瞬间又恢复了从容,“殿下,你的仇人告诉我你不会武功,可是你非但会,似乎还是个高手,真是让人好奇啊。”

“阁下打算就这样在窗边跟我讲下去么?”欧筱彦笑了笑,“咱们出外一叙,顺道再切磋切磋,可好?”

对方点头道:“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两人说得客气,但谁心里都清楚:今日这一战,势不能免,它决计不是点到为止的普通切磋……

诸葛其柳说完便纵身跃下,欧筱彦跟着持剑跃出窗外,落到她身前七尺之处,扬眉道:“阁下的第三针呢?”

诸葛其柳呵呵笑着,轻扬左手,银针径直往旁边的树上飞去,穿透了两片叶子,随即没入夜空之中。那两片叶子落到地上时,已经变得全然焦枯,欧筱彦扫了一眼,道:“好厉害的毒。”

诸葛其柳轻描淡写的道:“人倘若中了这毒,瞬间毙命。”她一边说着一边摘下自己的面罩,露出一张尚称清俊的脸,并将面罩放入怀中。

“现在在你面前的我不是一个杀手,要切磋,就按切磋的规矩来,你我皆是如此。”她正容道。

即便是从“逍遥三针”的名号上也能看得出来:她的性格里有着自负的一面。这番举动和言语很干脆的挑明了态度——之后的较量是纯粹的较量,不用毒药、暗器等其它特殊的手段。欧筱彦看着她的眼睛,道:“好。等会我使剑,阁下呢?”

“我也使剑。稍等,我去前院拿一把,灵岳门的一个人今晚喝多了,回来时把剑落在了那里,正好借来。”诸葛其柳飞身而去……

她说的人欧筱彦今天见过,是个小角色。小角色的剑倒是挺不赖,只是太过“华丽”了,诸葛其柳将它拿过来后,指着那装饰着俗艳宝石的剑柄对欧筱彦笑道:“上好的剑,给那个废物糟蹋了。”

“呵……”

两人此时是在客栈背面的巷子里,欧筱彦道:“此处颇为狭小,咱们换个地方如何?西边不远处有一块开阔的空地。”

“那里我知道,是某个富户打算重建新房的地界。”诸葛其柳抚掌笑道:“我也正有此意,走罢。”

两道身影施展起轻功,腾跃之间掠过空无一人的街巷,不过须臾已来到目的地。

空地中央,两个人面对面的立着,一轮清辉映照着她们沉静的神色。欧筱彦开口:“雇你杀我的人姓冯,对么?”

“她说她姓杨,我觉得她的话不是真的。”

“噢。”欧筱彦没有再问下去。她心中唯一的怀疑对象就是冯之沅——“前任”并非和别人没有一丝嫌隙,但却不至于招致这样的仇恨,再说要动手早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而对自己有刻骨仇恨的人,除了冯之沅以外不作第二人想。从先前的情况来看,她的心理已经扭曲了,因极度的嫉妒和怨恨产生杀心……她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短暂的静默之后,诸葛其柳缓缓道:“开始罢。”左手握着剑柄,抱了抱拳。欧筱彦还礼道:“如此,讨教了。”

语声甫歇,诸葛其柳身形掠起,向欧筱彦的心口点出一剑。这一剑看似平凡无奇、单刀直入,实际上却是个虚招,真正的目标在人肋下。欧筱彦看出内中玄妙,不予格挡,反取攻势飞身直刺向对方右胁。

诸葛其柳提气后跃,避开此招的同时又疾如流星的舞出数朵剑花,凌厉的剑气朝欧筱彦迎面袭来。欧筱彦足尖一点,身形轻盈的掠至侧方,反手斜斜挥出长剑化解其势。

二人全力相斗,月色中长剑翻飞,寒芒闪动,剑气激荡。欧筱彦使的是师傅自创的傃鸿剑法里的招数,此剑法天衣无缝、精妙无比,她也悟性极佳,但因习其未久,内功又非绝顶精湛,目前尚无法发挥出它的最大威力。饶是如此,比起诸葛其柳奇崛有余、端稳不足的剑招,仍旧稳稳取胜。而论及对战双方的内力及实战经验,则是诸葛其柳占优。兵器方面,却又是欧筱彦的汐吟剑胜出一筹。综合起来,诸葛其柳的总体实力逊于欧筱彦。

双方拆了三十余招,诸葛其柳觉出自己渐渐处于下风,不由有些焦躁,暗想这次可真是看走眼了,现今成骑虎难下之势,始料未及。这人的剑法委实厉害,自己以前却见所未见,不知她究竟师从何人?

高手对阵之际,分神是大忌。诸葛其柳心神一分,步法上便露出了破绽,欧筱彦没错过这个机会,出手如电,往她的左肩削下。她虽勉力腾身避让,仍是被削掉了一块左臂的皮肉,伤口处立时鲜血淋漓。

她的面色陡然间变得难看。欧筱彦手下丝毫未缓,兔起鹘落间又唰唰唰连续攻了三剑,剑剑袭向其身上要害。诸葛其柳堪堪避过,却不料欧筱彦的后招蕴含着诸般极为高妙的变化,一个轻俊的翻身之后,她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来了矫若惊龙的一剑!

这一剑,诸葛其柳再也无法招架。踉跄退后两步,她低下头,看着插-入自己胸口的利剑,淡淡的笑了。

这个笑容是矛盾的,既有解脱,又有不甘。

“今天……是我的生辰……”她艰难的蠕动着嘴唇,眼神恍惚。

长剑从她的手中掉落,她倒了下去。

欧筱彦站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等待着她最终的死亡。生辰将成为忌日,诸葛其柳在执行这次任务之前只怕怎么也没想到吧。

“一切都……结束了……”

诸葛其柳将视线慢慢移向欧筱彦,“能否告诉我……你的剑法……叫什么名字……是谁……教给你的……”

她想死也要死个明白,自己就成全她,让她把这个秘密带入坟墓吧。欧筱彦道:“傃鸿剑法,天下第一所教。”

“教”字说完的同时,她伸手拔出了自己的剑。无数道血箭自诸葛其柳本已染红的前胸狂喷而出,诸葛其柳直勾勾的望着上方的天空,低声说道:“原来是她……”她最后笑了一笑,闭上了眼睛。

浓烈的血腥气中,欧筱彦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71七十一、暗夜之变

七十一、暗夜之变

欧筱彦蹲□子,把尸体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诸葛其柳的上衣内侧有个暗袋,里面装着一颗拇指指甲盖大小、雕工精细的白玉核桃,除此而外她身上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欧筱彦将白玉核桃托在掌心上瞧了瞧,心想这小东西看上去可爱得很,却不知内中有什么蹊跷,带回去一探究竟好了。她收好它,又用诸葛其柳的面罩把汐吟剑擦拭干净,最后,深深的望了一眼命丧于自己剑下的人,转身而去。

…………

不多时,她跃入房中,触目所及,一如自己刚才离开的时候。她还剑入鞘,心道:胡侍卫还没回来,倒是省了我一颗药,她也用不着受罪了。

——这次出外公干,欧筱彦在临走前带上了何元碧做的一些药,以备不时之需,其中有一种正是何元碧嫁给她之前研制出来的新药。这药名叫“忘却”,不过它的效用并不是让人忘记一切前尘往事,而仅仅是忘记在服下此药之前一个时辰内经历的所有事情。

在命令胡侍卫出外追敌时,欧筱彦已决定如果她其后看到了不该看到的,自己就把“忘却”掺到水里让她喝下去,反正这药除了会让人发一场烧外没别的不良反应。现在不必如此,自然更好。

“逍遥三针”向来独来独往,杀人从不假他人手,可以确定在她之前来的那个黑衣人和她并非一伙。可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呢?不像杀手,倒像是做惯了飞贼的……会不会是觊觎汐吟剑的宵小之徒?

三十二年前,师傅从当时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司马潜手中夺得了汐吟,并以此剑结束了司马潜的性命。此后它便为师傅所有,不过师傅有自己的心爱之剑,用不着它,所以它虽在天下名器谱上排名第九,却已久未显于世间,加上天下名器谱并未详细记载其形貌,因此当今世上,除了他们一家外,识得汐吟的人寥寥无几。

乔青青,崔无相,宋无名,还有观赏过师傅收藏的栊山派掌门……不,绝不是这四位,且不论她们的资历身份等等,单说兵器:乔青青和栊山派掌门使的是刀,不是剑,崔无相和宋无名倒是使剑,可她们的剑排名都高于汐吟,怎么可能对它感兴趣?

莫非是她们身边的人……抑或,这世间还有别个亲眼见识过汐吟的?

欧筱彦一面思忖着,一面关上窗,从行李中拿了套和身上这套相同的寝服换上。之后,她取出一个小瓷瓶,拔掉瓶塞,将里面的药水往地上那溅了血的衣服上倒了点。只见一缕极淡的白烟升起,衣服在顷刻间无影无踪。

她起身开了窗,往外面张望。站了好半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她暗想:时间也不短了,胡侍卫怎的还不回来,莫不是遇到了危险?那个黑衣人……

正考虑着出去找寻,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自东北面掠来,欧筱彦这才放下了心。

“主子,属下无能,让那贼人逃脱了,请主子责罚。”胡侍卫进房即跪倒在她身前,一脸的颓丧自责。

黑衣人逃之夭夭固然有点令人失望,不过胡侍卫既然和她周旋良久,想必不会毫无收获。欧筱彦将人扶起,先问了句:“胡侍卫,你没有哪里伤着吧?”虽然她看起来无恙,总还是确认一下更为放心。

“回主子,属下不曾受伤。多谢主子的关心。”胡侍卫的胸中涌上一股暖意,面上愧色更浓。

欧筱彦在桌边坐下,道:“你把刚才的情况说一说。”

“是。启禀主子,属下追出去后,遥遥望见贼人逃往东北方向,立刻跟上前去。初时越追越近,快要到跟前的时候,那贼人不紧不慢的回头看了看属下,须臾之间又拉开了距离……属下……属下方知是被她戏耍了……”

胡侍卫窘迫得几乎要说不下去,欧筱彦接口问:“她是蒙着面的吧?”对方点头说是。欧筱彦沉吟道:“胡侍卫,我知道你的轻功已是相当高明,那人比你还要高明,却不知是何来历?”

“回主子,她的身法极为特别……昔年的采花大盗司马潜有一独门轻功,名唤‘踏雪’。司马潜没有儿女亲眷,她一死,‘踏雪’从此失传,世间再也无人能使,不过,曾亲眼得见过的人还是有的,属下的师傅就在其列。属下以前听师傅说起过‘踏雪’,那贼人的轻功极像是它……”胡侍卫不觉又忆起刚才所见。

“听你此言,司马潜莫非实有传人?”欧筱彦心念电转:如果黑衣人真的与司马潜有莫大关系,那么她能认出汐吟就不奇怪了。从之前的情况来看,此人虽然轻功绝高,却显然不欲和人缠斗,是不擅吧?真要近身较量起来,她或许根本就打不过胡侍卫……

“回主子,很有可能。不过,贼人使的是否就是‘踏雪’,属下尚不能完全肯定,属下打算向师傅详细请教一番。”

欧筱彦点头,“也该如此。”皱了皱眉,又道:“怎会找上我的?奇哉,怪哉……”

胡侍卫自是不知。她告诉欧筱彦:她对那贼人穷追不舍,过了好一阵子,对方大约是觉得无趣了,加快了速度想把她甩下,片刻之间却又停住,弯下腰好像是去捡什么东西。在那之后,对方重新加快速度,没一会儿她就把人跟丢了。她无奈之下,回到贼人捡东西的地方四下里搜寻,希望能找到某些有价值的东西,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末了,她补充道:“主子,还有一点,贼人个头不高,身体却有些臃肿,看上去说不出的别扭,不像是正常的肥胖……属下猜想她衣服里头是不是塞了东西……”

“不想让人认出身形?极有可能。”欧筱彦一指轻敲桌面,“我在想,此人是女是男,尚未可知……”

“主子,倘若此人使的真是‘踏雪’,就必是女子无疑,因为男子是学不了‘踏雪’的。倘若不是,那就不一定了。”

“是这样啊。”忽然间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欧筱彦往窗外望了望,心说难不成要下雨了吗,刚才还好好的,这鬼天气,说变就变。

她没有料到南漳其后并未下雨,而京城的上空此刻却正电闪雷鸣,她的府中,有两个人的命运即将在顷刻而至的狂风暴雨中彻底改变!

豆大的雨滴滂沱而下,似乎无休无止,呼啸的风摇晃着树的枝叶,在暗夜中无情肆虐。本就辗转难以成眠的温菱此时更加心烦意乱。睁着眼躺了一会之后,他索性披上衣服,走到窗前。

呆呆的望着窗外,他不可抑制的又想起了自己至今未见过的那位新主人。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在此风雨交加之时,三皇女府中还有位少年和温菱一样立于窗前,并且,一样在想着欧筱彦。这少年正是司徒修玉。

经过乐命师数日来的开导,他想通了许多原先纠结在心间的事,情绪也平静了许多。他开始静下心来反思,开始正视自己这么久以来始终不愿去承认的事实:他的性命真的是欧筱彦救的,她的救是纯粹的救,完完全全出于好意。她没有恨他、报复他,亦不再爱他,她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可怜的人。

是的,她觉得我可怜……她在施舍同情……司徒修玉闭上了眼睛,一滴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外面一声惊雷响起,紧接着又是数道刺目的闪电。司徒修玉木然站着,对于周遭的一切并不在意。他喃喃自语:“欧筱彦……你……”

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再想下去,上空的一个炸雷让他骤然间倒在了地上,他失去了知觉……

待到司徒修玉醒来的时候,雨早已经停了,天空曙色微露。

他吃力的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已,心里暗暗奇怪:这几天都去了随心阁,根本就不曾干活,现在怎会如此?对了,之前是怎么回事?我为何会倒下?

从地上爬起,他蓦然惊觉——这里并非他司徒修玉的房间!

72七十二、回京

七十二、回京

上等绿檀木制成的书台、琴案、花几、月洞架子床……自己那间阴暗潮湿又无比狭小的下人房里哪里有这些好东西?自己怎么会到了这里?难不成是她吩咐换房间的?对了,还有身上这套淡青色的丝衣,也是她叫人给换的?

不,不可能啊,她还没有回来。即便回来了,又怎可能如此?

司徒修玉的脑袋里一片混乱。他转身望向窗外,发现自己其实身处于楼上,下面不远处有个小厮正打着哈欠走过来,手里端着水盆,却是自己认得的晴儿。这晴儿原也在前院做活,半个月前调到了正院。看来,自己现在应该是在正院里头了……究竟为何呢……

司徒修玉在近旁的梳妆台前茫茫然坐下,却旋即震惊的叫出声来——

台上的铜镜里映出的面容分明不属于他!

这张脸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上面没有任何疤痕,而且比他没毁容前还要美丽许多。司徒修玉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一把拿起镜子来照。

任他左照右照,镜子里依旧是一张陌生的脸。目瞪口呆的他放下镜子,想了一下,又将双手举到面前看着。

纤纤十指,如水葱也似,没有伤疤,也没有干粗活留下的痕迹。

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不信:这具皮囊原本是另一个人的,现在却为他司徒修玉所占据。

僵坐在椅子上,他恍恍惚惚的回忆着:之前,他站在窗前,外面下着大雨、雷电交加……好像是在一个极响的炸雷过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是因为被雷劈中了吧……他的魂魄大概就在那时进入了这个人的身体……不可思议的奇遇……

司徒修玉的脸上忽而现出一丝微笑。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现在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外面隐隐传来的男人声音打断了司徒修玉的思绪。他站到窗前,看见晴儿正和一个拿着扫帚的胖小厮站在一处,胖小厮背朝着楼这边跟晴儿说着话,内容听不清楚,但是晴儿随后极其惊愕的叫了起来:“小苏他是怎么死的???”

在说我!司徒修玉心中一震,屏住了呼吸。那两人又交谈了片刻,依旧听不清,只能看见晴儿拿帕子擦起了眼泪。

他呆呆望着那两人走开,心里思绪万千:我和晴儿说的话统共不超过十句,他却为我的死落了眼泪,真真是个善良的人。

换作我的家人,会怎样呢?父亲如果还在世,一定会伤心不已的……而母亲和姐姐恐怕巴不得我死掉……

欧筱彦知道了我的死讯又会怎样?或许,她会为我叹息感伤……而那只是短暂的,用不了多久,她终将把我司徒修玉遗忘……

毕竟,我在她看来只是一个可怜的人,她不吝于对我付出同情,但也只有如此而已……她现在挂在心间的,是那个清丽出尘、似仙人一般的少年吧?

可是,我现在附身的这个美人又是谁?是她恋上的另一个么……他们两个已经被她给收了吧?还有没有其他人了?

等等,这个美人的魂魄哪里去了?我到了他身上,他是不是也到了我身上?如果是,他又为何会死?如果不是,他会不会回来?到时我怎么办……

无论如何,不想再作为“小苏”活下去了!那样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一阵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司徒修玉死死咬着嘴唇,连咬出血了也未察觉。

他当然无从知晓自己的不安其实没有必要,温菱永不可能再回来——在这场意外中,他是极其幸运的,而温菱却正相反,连生命都失去了,魂归地府。

司徒修玉在房里走了好几圈,越走越焦躁,越走越烦乱……想不出结果,他索性倒到床上,扯过被子蒙住脸,自言自语道:“他要真回来我也没法子,大不了,当孤魂野鬼去!”

欧筱彦在南漳县又待了两天。许是因为知道目前无法得手,这两天里疑似司马潜传人的神秘人再也没有出现过。裘小四和胡进贤不敢懈怠,始终保持着严密防范,并对出现在周围的可疑人士加以留意。

曾家芮也在她们留意的对象之列。她一直待在客栈里,似乎在等人,之前的那个男人没再来过。欧筱彦她们临走的前一天傍晚看到了她的师妹前来和她会合,彼时方知她是为赴同门师弟的喜宴而来,而那个男人的身份则仍旧不得而知。

至于从诸葛其柳身上搜出的白玉核桃,的确内有玄机,它是由两瓣巧妙的嵌合而成,打开之后,一个被卷成数卷的小纸条就出现了。欧筱彦把纸条展开来看,正反两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人名,她的名字也在其中,而除了她,其他人的名字都给划上了一道杠。不消说,这是诸葛其柳的杀人名单,名字上有杠的都已命丧其手。

名单上的人三教九流,不一而足,有恶贯满盈的j恶武人,有德高望重的有道高僧,有艳名远播的青楼花魁,还有得罪了权贵、后在流放途中不知所踪的刚直清官……更多是欧筱彦不认识也未曾听说过的。她看着名单,暗暗叹息:拿诸葛其柳一条命来偿,却是便宜她了,她手底下不知有多少冤魂哪……

离开南漳后的二十多天里,依旧风平浪静。公干结束后,欧筱彦一路顺利的回到了京城。

进城时天色已晚,到礼部复命自然要等到明天,欧筱彦心说正好,今天可以和我家那几位好好相聚了。别离一月有余,她对家中的几个男人甚是思念,此刻人虽坐在马车里,心却早已飞到了自己的皇女府中……

到了府门口,小庆勒住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一边向主人禀报一边掀开了车帘子,两名侍卫也各自下马。欧筱彦从车上下来,嘴角浮上了一丝微笑,终于到家了……

几个男人对她也是思念得紧,听说她回来了,个个欣喜不已。欧筱彦在自己书房里听着肖平乐汇报府中事务的当儿,春儿依照吩咐去了竹苑、梅苑和玫园,把她的意思向三个男人传达了——今晚,大家一起在正院用饭。

方涟墨没有被通知,他几日前染了风寒,尚未痊愈,正卧床休息着,所以欧筱彦在听完报告之后便前往兰苑看他。

虽然他在她心目中和那三个男人依然不同,可她对他并不是不关心不在意的,那是一种犹如涓涓细流的情感,在时光流转中一点一滴的积聚……

不曾热烈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却早已习惯了他在自己身边,习惯了他的轻言浅笑。和他在一起,她是愉悦的。而如今,她渴望见到的人中,有他……

就在欧筱彦走向兰苑的时候,何元碧正在竹苑里撅着嫣红的小嘴,烦恼的站在镜子前面。

“小圆,这件半臂哪里好看了嘛,还不如刚才那一件。”他转了半圈,又转回来。

小圆在旁边看着他的一身道:“它很配这条水绿绫裙呀,公子穿起来很好看的。”

“哼,哪件你都说好看。”何元碧转头往凌乱摊着许多衣服的床上望了望,道:“你把最右边那条绣桂花的裙子拿过来,我瞧瞧看。”

“噢。”小圆边往床边走,边提醒他:“公子可得快些作决定哦,时候不早啦,而且你方才还说头发乱了要重新梳的。”

“知道啦。”

何元碧接过小圆递来的裙子,放到身前比了一下,随即道:“罢了罢了,还是穿我新做的那一套。”那套是他最先试的,试了半天又试回来,主仆两人都笑了。

于是他换上了鹅黄镶翠边的素缎短襦和配套的翠绿细褶裙,之后便坐到梳妆台前,由小圆为他梳头。

小圆手下忙活着,道:“公子,小圆在想,玫园和梅苑那两位现下不晓得在做些什么。”

“管他们呢。”何元碧想到林湘然和程灵雁,不由微微的拧了拧柳叶眉。尽管同情他们以前的遭遇,但是他并不喜欢他们,林湘然杀死阿全,他觉得很残忍,更让他觉得残忍的是程灵雁先前堕掉孩子、弃妻主而去的举动……

73七十三、拨云见日

七十三、拨云见日

兰苑。

“表姐……”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方涟墨惊喜的轻唤了一声,他凝注着她,心跳不听使唤起来。

“表弟,好久不见。”

欧筱彦望着对方憔悴了几分的脸庞,不由十分心疼,快步走到他身边,“你风寒未愈,怎不躺着好好歇息?”

方涟墨面上隐隐发烫,低了头道:“躺了一天了,下来走走。”

不能告诉她:自己本来昏昏沉沉的,一直躺在床上,可是听闻她回来便觉一振……知道她会来兰苑,暗暗等着、盼着,却没料到她来得这般快……莫非,自己在她的心上其实是有位置的?

掩饰性的扫了一眼旁边的桌子,他很快又道:“表姐请坐,我叫小易上茶来。”欧筱彦言道不必,拉着他坐了下来。

她就方涟墨的病情和这几日的医药饮食细细询问起来,方涟墨一一答了,心里充溢着融融暖意。不是敷衍,不是客套,她是真的关心自己……

只不知,这份关心是否仅仅是表姐对于表弟的关心?

男儿心思,曲曲折折,他的小手不知不觉的绞紧了帕子,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宁定。突然间,床下响起喵喵两声,不用说是大花发出的了,欧筱彦转头看看,笑道:“这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