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庭翠(女尊)第16部分阅读(1/1)

—没有它,荔儿今天就不会死。

他这般想着,从头上摘下一根簪子,在狗儿身边蹲下。狗儿似有所觉,但动也不动,黑黑的眼睛只无神的望着他。

他咬了咬牙,将手里的簪子猛的刺了下去。

65六十五、解相思

六十五、解相思

狗儿在簪子的尖端刺入身体的时候发出了一声痛叫,林湘然的手有些颤抖,但是转瞬之间就又捏紧了簪子,猛地一下拔了出来。

鲜血四溅。

狗儿再也没有了气息。

闻声而来的欧筱彦和春儿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小黄狗,惊愕的对望一眼。林湘然从地上慢慢站起来,一脸苍白的望着欧筱彦,“我……我把它杀了……”

欧筱彦早瞧见他手里的簪子了,凝视着他泪痕未干的脸,她开口问:“是因为荔儿么?”刚才在门外隐隐听到狗叫,还以为他被狗攻击了,现在看来显然并非如此。

林湘然紧握着簪子,喃喃道:“是……若没有它,荔儿今天就不会死……”

“……”欧筱彦虽觉他不该如此,但也不忍责备他,只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看了看床上的荔儿,又看了看南墙那边洞开的窗户,心里思忖着:春儿出外等候之前察看过房内,如果阿全当时在的话他不会看不到,所以阿全应该是在他待在门外的时候来的,并且是跳窗进来的。

这块大6上有个风俗,如果某人是自尽而亡,那么在其死后的六个时辰内,停尸之处朝南的窗户必须完全打开。阿全循着主人的气味悄没声的到了这里,又就近从窗口进来,也难怪没人发觉。

欧筱彦低头看着阿全,这只有灵性的狗脸上毫无痛苦,只有安详,似乎是安心追随主人而去……

林湘然和她有着相同的感觉,低声道:“方才,它不闪不避……看着我的眼神,好像是——”他停住口,硬生生的把“盼着我成全它”几个字憋了回去。

“湘然,我懂你的意思……”欧筱彦再望了荔儿数眼,叹息一声,转向身旁垂手静立的春儿吩咐道:“叫人将此处清理干净。到荔儿下葬之时,让阿全陪他一起入土。”

“是,主子。”

“对了,春儿,午膳就别摆了,装进食盒里,送到梅苑。”……

欧筱彦陪着林湘然回到梅苑。后者由小厮萱儿侍候着换掉了那身溅上血的衣服,之后食盒也送来了,欧筱彦强拉着他坐下来吃饭。他只动了几筷子便停了,说自己吃不下,想起荔儿心里就难受。

林湘然说着又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欧筱彦一边拿锦帕替他拭泪,一边温言劝解。正在这当儿,小庆匆匆忙忙的过来了,满脸喜色的她给欧筱彦带来的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程灵雁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欧筱彦听到这个好消息自是喜上眉梢,起身急道:“他现下在何处?”

小庆道:“回主子,程公子现下在玫园。方才他听说您在梅苑,就回了玫园等您。”

欧筱彦点点头,对林湘然道:“湘然,我去玫园了,饭你多少吃点,吃过了好好歇息,啊?”

林湘然因这意外状况已经不知不觉止住了泪,闻听此言,心道:你忘了自己还没吃几口么?这顿饭,你不会回来吃了吧……想归想,他是决不肯把这话说出口的,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

从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程灵雁的心中一阵悸动,起身望着半开的门,默默地想:她来了。

不过须臾,门被一下子推开,出现在门口的,正是他思念已久的人。

“殿下……”他的唇微不可察的颤抖着,一瞬不瞬的望着带上门后向自己大步走来的俊挺女子。多久了?有多久没见到她了?

“灵雁,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欧筱彦走到他身畔,却又退后一大步,近乎贪婪的注视了眼前的人半晌……

继而上前伸出双臂,似乎要将他揉碎一般的紧紧抱着他,并在怀中人如云的秀发上烙下了急雨一般的亲吻……

重逢的喜悦与激动。

浓浓的爱意。

程灵雁在熟悉的怀抱里难以抑制的哽咽起来,欧筱彦的大手抚着他颤抖的娇躯,爱怜的道:“想哭,就尽管哭罢。”

“呜呜……呜呜呜……”程灵雁的头埋在她怀里,安心的哭出声来。她并不言语,心疼的拥紧憔悴了许多的人儿……

不知哭了多久,程灵雁慢慢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看着她的眼睛颤声说道:“我……我在外面的时候……好想你……”

欧筱彦凝视着他,柔声道:“我也是一样。”轻轻的、一点一点的吻去他的泪水,他闭上眼,感觉着她温暖的双唇在自己的脸上游移……

片刻后,吻停下了,程灵雁睁开了眼睛,对方温柔的一笑,牵住他的手道:“我们坐下来说话罢。”说着把他带到桌边,自己又拉来了一把椅子,和他坐在一处。

他的心情已稍微平复了一些,瞅着她问道:“殿下,你是不是还没吃完饭就过来了?”

“阿,我吃了一点。”

欧筱彦刚才从小庆那里得知程灵雁已经在路上吃过午饭了,因此没再问他这点,续道:“灵雁,说说你罢,你找到你弟弟了?怎么找到的?”如果没有见到程灵鹤,没有确定他的安全,灵雁决不可能回来,也决不可能如眼前这般……

程灵雁弯了弯嘴角,不答反问:“四天前,我在洪棉县给你寄了一封信,可曾收到?”

“收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找到鹤儿。他报平安的信每隔五日来一次,从未中断过,虽然每次都只有寥寥数语,轻描淡写的把寻弟的过程几笔带过,但这其中的种种艰辛,自己又岂能不知?

“寄信当天我本打算离开洪棉,却在将出城门之际与鹤儿巧遇了,他身边还有一名女子,这女子叫宋无名,是鹤儿的恩人,并且已成了他的妻主。”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是这个巧遇未免有些诡异,就像上次某人“准时”接走鹤儿一样诡异,更何况那宋无名……看着对方高兴的样子,欧筱彦不忍说些什么,只静待他讲下去。

“鹤儿从辅清家中被拐走之后,那伙人带着他七弯八绕,他以为是去长峦国,其实他们只是到了相邻的隋鸣县,在隋鸣的几座大山里转悠。他们对鹤儿观察试探,确定他对这几座山毫无印象、以前从未到过之后,那个原来冒充你的人就登场了。”

崔无相?欧筱彦拢了拢眉,“难不成山上埋着什么宝藏,他们以为鹤儿有可能知道这个秘密?”

“对,那伙人确是为了宝藏而来,他们都是长峦人,以那个冒充你的人为首。她当时戴着另一张面具,在鹤儿面前把自己的手下统统点了|岤,她对鹤儿说那几个人都是长峦的逃犯,听了传言来隋鸣挖宝的,又给鹤儿看了些伪造的文书,她的手下也配合她招了供。”

欧筱彦想起上官子烨捡到的那张面具,目光闪了闪,“她莫非是不打算再以我的样貌出现在鹤儿面前了……”

“我也觉如此。此人自称是长峦官府的捕头,其实她只是个江湖骗子,武功不甚高明,到处骗财骗色。幸亏宋无名碰巧经过,听到了她和手下商量下一步行动的话,鹤儿才没有继续受她的骗。”

程灵雁顿了顿,道:“宋无名人如其名,无门无派,武功颇高,一直隐居在隋鸣的山上,可说是一位世外高人。她从那骗子的身上搜出了不少东西,里面有鹤儿在笑红轩里丢失的珠钗,鹤儿又看到了从那骗子脸上撕下的面具,于是明白了真相。”

“珠钗?”欧筱彦想她既能白嫖,顺手牵羊倒也不奇怪。

“嗯,是那骗子从鹤儿身边偷走的,鹤儿原本只当是自己糊涂丢了呢。宋无名一审问,她马上招了,果然就是骗了鹤儿的那个人。”

欧筱彦在心中道:不,你们所见的“宋无名”才是那个人,她其实叫崔无相,真正的宋无名正与师傅结伴同行,往京城而来,她可没有□之术。

对不起,灵雁,我不能告诉你,我不想你离开。

66六十六、违心之言

六十六、违心之言

程灵雁继续说道:“以前的种种骗局种种伪装,全归因于一个宝藏的传言。该死的骗子,为了自己的贪欲,差点儿毁掉了鹤儿的一生……幸好鹤儿遇到了宋无名……”

“是啊……”欧筱彦飞快的想着:那“骗子”必定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崔无相的手下,崔无相对他们的“审问”根本就是作给鹤儿看的。她以新设的局戳破原有的局,不仅取得了鹤儿的全盘信任,而且还借此契机陪伴在他的身边。

想也知道,她开解他、安慰他,并且不失时机的吐露爱意……最终,成为了他的妻主。

欧筱彦眉头微挑,又道:“我有一点不明,那个骗子为何会认为鹤儿有可能知道宝藏的秘密?鹤儿莫非是你父母抱养的孩子,实际上另有身世?”

“那骗子说鹤儿的亲生母亲生前是越黎逆臣王董的一名心腹……”程灵雁的声调高了起来,“我,我不相信,他们一定是弄错人了!鹤儿他绝对是我的亲生弟弟!”

“灵雁……”欧筱彦安抚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应该是弄错了罢。既无凭据,从前也无迹象,我若是你我也不相信。”

王董这个名字,她从柳贵侧君的口中听说过,之后在刑部调阅卷宗的时候也看到过此人的资料。其未成气候便谋反事发,被诛九族,唯一脱逃的女儿现在也已经被凌迟处死。

此人绝无可能遗留宝藏,崔无相编排到她头上,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鹤儿,十之八九是魔教的后人。而崔无相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还很难说,宝藏?秘笈?抑或是其它东西?无论是什么,它都不太可能在隋鸣,隋鸣应该只是设局的地点,而非试探的目标。

看着面前犹自红着眼圈垂头沉默的人儿,欧筱彦心里有说不出的怜惜,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她知道,他此刻绝不仅仅是在想鹤儿……

“正如你先前所言,我双亲的怪病是因中毒而引起的。”程灵雁抬起眼睛。

她顺着问了一句:“是那伙人干的么?”实际上,她曾向何元碧询问过该种毒药的情况,何元碧的回答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因此她更确定是崔无相下的手,就如同八象神功以及摄魂之术一样,这疑似铊的奇毒,全天下只有崔无相一个人会用……

“不是,是另外一个贪图宝藏的人下的毒。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死在了那骗子的手下,她杀人是为了宝藏,那伙人杀她也是为了宝藏。”程灵雁咬牙,“亏她死得早,倘若落到了我手上,让她受千刀万剐也不解我的恨!”

“正所谓害人终害己,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恶人必然已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身遭刀山油锅之苦。”欧筱彦宽慰着他,暗想这崔无相倒真会为自己圆谎,在心底冷笑一声。

她接着又问:“对了,宋无名是怎么处置那骗子一伙人的?”

“他们在被捉的那天夜里逃走了,宋无名去追,后来追到一处悬崖上,他们倒也硬气,干脆跳下了悬崖。宋无名第二天带鹤儿到崖下看了,尸体都在那里,据说样子惨得很,不过谁叫他们为恶在先呢,活该!”

欧筱彦当然不会认为那些人是真的逃跑、真的因跳崖而死。她“嗯”了一声,思忖着崔无相真是杀人不眨眼,几个小喽啰在她眼里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于是便下了狠手,一劳永逸的解决麻烦,这样一来,事情便可算是到此为止,在程家兄弟看来也算是报完了仇……

身负秘密而不自知的程灵鹤,在她眼中又是怎样的存在呢?他的价值,恐怕不仅仅是在为找寻那个很可能是子虚乌有的“宝贝”提供线索方面。以往从未娶亲、从未容许任何男子怀上其骨肉的崔无相,为了程灵鹤竟如此煞费苦心、如此破例,要说她没有动心,怎么可能?如果乔木木知道,一定会嫉妒得发狂吧?

“宋无名”……虽然名字是假的,但她对程灵鹤的心思,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

对了,有一点——“灵雁,宋无名带鹤儿去看尸体,难道不怕他受惊吓动了胎气?”还有之前,程灵鹤明白自己受骗的时候,想必如遭晴天霹雳一般吧,崔无相肯定不会想不到这些的。

“我先前也这么担心过,其实是白担心了,宋无名是个再细心不过的人,一早就给鹤儿服了颗自制的安胎药丸。说来也巧,那药丸本来是她应朋友之求从山上采集草药制的,结果刚出来就派上急用了。”说到宋无名,程灵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

鬼扯,哪里是什么“应朋友之求”?分明就是为自家夫郎特意做的。欧筱彦在心里苦笑一声,道:“听起来你的这位弟妇很不错啊,鹤儿和她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幸福吧?”

程灵雁的嘴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可不是么,宋无名对鹤儿关爱切切,呵护到了极致,鹤儿历经劫难,终于觅得佳偶,现在的他,十分幸福……”

欧筱彦点点头,又问:“宋无名今年多大?长相如何?”在鹤儿面前,崔无相应该会以真容出现吧……

“她今年四十有二……外表清俊斯文,像个读书人,个子很高,比你还要高上小半个头。”

对方随后的语声轻了一些:“虽然……虽然年纪很大,但她对鹤儿这么好……又对他肚里的孩子视如己出……”

程灵雁的描述和她所听说过的崔无相并无二致。面对虽略有遗憾但总体而言对弟妇相当满意的他,她扯出一个笑容,不得已的附和着他、赞赏着“宋无名”。

同时,心中默道:灵雁,放心吧,无论如何,鹤儿在她的身边不会有事。

………………

久别重逢的两人在房里说着话,不知不觉已到了晚膳的时辰。春儿按欧筱彦之前的吩咐带着人在玫园的饭厅里摆下了一桌接风洗尘的丰盛宴席,随后将他们请了过去。

席间欧筱彦时不时的为程灵雁挟菜,后者也是饿了,很快吃掉了满满当当的两碗饭菜。欧筱彦看着他鼓起来的小肚子,嘴角勾了起来。

他羞红着脸举粉拳捶了欧筱彦一记,欧筱彦哈哈笑出声来,内心充盈着说不出的快乐。

两人洗手、漱口、擦面之后,欧筱彦看春儿似乎有话要说,便让程灵雁先回房休息一会,自己留了下来。

春儿告诉主子司徒修玉下午又不安生了,起因是前院新来的一个小厮看见他时吓了一跳,失口大叫一声“鬼啊”,这一下不得了了,司徒修玉一边干活一边哭了个昏天黑地,谁劝都没有用。瞧他那样子,今晚怕是要不吃不睡哭到天明了,春儿不放心,让人一直监看着他。

对于几乎快要遗忘了的这个“麻烦”,欧筱彦根本懒得费口舌费心思,当下决定依自己原先的打算,送他去随心阁见乐命师,至于送的时间就定在明天下早朝之后。

之后她出了厅上到二楼,程灵雁刚好从卧房出来,他的贴身小厮小眉抱着一叠衣物跟着。他说要去沐浴,又说打算泡久一些,解解乏。欧筱彦自是晓得他这一路奔波,身体已疲累不堪,吩咐小眉好生伺候着,自己回了一趟正院。

欧筱彦沐浴之后,让小庆叫肖平乐过来作一天的例行汇报。待到汇报结束,欧筱彦又吩咐肖平乐将邱侍卫与小喜等人召回,她答应了,躬身退下。过了没一会儿,春儿却又来了。

欧筱彦揉了揉眉心,道:“春儿,你要说什么?莫不是那个司徒修玉闹腾得厉害了?”

对方摇摇头,“回主子,不是司徒修玉,是一个女子在府门外借酒装疯、胡言乱语,诬蔑主子对上官公子动用邪术……春儿已让裘侍卫将她绑了起来,现来请主子的示下。”

不消说,此人百分之百是那个钟情于上官子烨而始终不得其芳心的冯之沅,今天大概在他那里受了什么大刺激,欧筱彦笑了一笑,道:“叫裘小四把她带进来。”

67六十七、奇花盛宴

六十七、奇花盛宴

“是,主子。”

春儿话音刚落,裘小四就到了。原来那女子刚才忽然呕吐,弄脏了前院的地,自己整个人也臭气熏天的,此后她就醉得不省人事,而外面又有一个壮实的哑女急急忙忙的赶过来,门房正好是懂得哑语的,于是知道了她的主人是上官子烨,而那发酒疯的女子是上官子烨的亲戚。哑女目前等在门外,裘小四则过来向主人请示。

不必说,这哑女肯定是阿七了,上官子烨多半还不知道这事,不然依他的性子一定会来的……欧筱彦思忖着,站起身来,“我去瞧一瞧罢。”

不多时,她和小庆、春儿、裘小四到了前院,只见那冯之沅呈大字形躺在地上睡着,衣服上和周遭的地上沾着许多她吐出来的污秽之物,那气味说多难闻就有多难闻。欧筱彦站得远远的,打量了一下她红得可怕的脸,心想她真喝了不少,这一次,难道是长久以来的积郁爆发了吗?

“主子,您认识这个人?”小庆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欧筱彦道:“在随心阁见过一面,她是上官公子的表姐,平日里极爱喝酒,又常常在喝醉后说疯话。裘侍卫,你去把阿七和门房都叫进来,噢对了,阿七就是那个哑女。”

裘小四应声而去。不一会儿那两人就来了,门房向主人行了礼,而阿七看见地上一塌胡涂的冯之沅后,原本惶恐的表情变得更加惶恐,她跪倒在欧筱彦面前,战战兢兢的打起手势。

欧筱彦扶起她,温和的道:“阿七莫慌,没什么打紧的,我先问一句,你家公子呢?”

她连忙打手势回答,门房在旁翻译:“主子,阿七说她家公子被师爹留在玟山了,近几日大概不会回来。”

欧筱彦再问:“这位冯小姐因何说我对上官公子动用了邪术?”由于冯之沅在外面乱嚷嚷,裘小四一早已点了她的哑|岤,之后她自然再没说其它话,欧筱彦虽知道她的失态不外乎是因男女之情,却并不清楚具体的导火索。

对方面露尴尬之色,欧筱彦知其不方便当众说出,道:“阿七,写给我看可好?”

阿七点了点头。欧筱彦遂叫小庆拿纸笔等放到前厅的桌上,让阿七在那里写出来,至于冯之沅则由春儿派人为其更换外衣,并清扫她弄脏的地面,门房和裘小四各自回归原位。

过了片刻阿七写好了陈述,欧筱彦接过来看着,心里微微一怔——

原以为只是冯之沅疑神疑鬼、醋海生波,与上官子烨之间因误会而导致激烈争吵,没想到这一次却似乎并非误会。

阿七说,冯之沅中午到了随心阁,得知上官子烨这几天都在玟山,就马上说要上玟山看他,阿七因正好要给主人送些必要的物品,就跟着她一起去了。两人到的时候,上官子烨正在卧房午睡,冯之沅不知出于何故硬要叫他起来,不顾阿七的拦阻进了房。

偏偏睡梦中的上官子烨在彼时唤出了“筱彦”两个字,冯之沅立时变了颜色,把他推醒了,质问起来。阿七在“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被主人遣走,半盏茶的功夫后,上官子烨将被点了|岤道、动弹不得也言语不得的冯之沅扔到她面前,让她带回随心阁看管着。

上官子烨点|岤时拿捏了分寸,冯之沅回去之后没多久|岤道就自行解开了,不过阿七遵照主人的命令不让她离开随心阁,她也不说话,就那么呆呆坐着,阿七还当她是平静下来了。过了很久,冯之沅嚷着肚子饿,阿七于是叫人弄点吃食过来,结果一没留神她就爬窗溜了。后来的事,自然不必再说……

欧筱彦看着手中的纸,沉吟不言。

她知道阿七是个老实人,并且单就这件事而论,其不可能也没有必要撒谎,然而她对于上官子烨的如此呓语还是感到有些不可置信——上官子烨梦到了自己,而且喊的不是“殿下”,而是自己的名字……

如果说他对自己无意,只怕太过勉强,可是,他平日里的表现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迹象,一丝一毫都没有,今天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一个和自己共享秘密的朋友……不止是这样吗?

冯之沅的反应近乎疯狂,他和她说了些什么?

不,用不着多想……灵雁还在等着自己呢。欧筱彦抬起眼,道:“阿七,你带冯之沅回去罢,等她清醒后告诉她,今次我不打算追究于她,不过,不要再有下次。”

翌日上朝之前,欧筱彦向小庆问起司徒修玉的情况。小庆说他昨晚数次哭晕过去,后来春儿叫人给未进饮食的他强灌了些汤水并点了他的睡|岤,点|岤的时效是五个时辰,所以这会子他依然在睡着。欧筱彦于是吩咐她把司徒修玉送到随心阁的陈姓乐命师那里,虽然上官子烨今天不在,但自己上次已跟他讲过此事,直接送去那位乐命师也是知道的。

礼部有些临时的杂事,欧筱彦忙到巳时过半方才回府。小庆递上户部6雨先前差人送来的一封帖子,她展开一看,原是请她赴赏花宴的。6雨家中的七星灵宝今天清晨开花了,这可是难得的奇景,比欧筱彦以前所处的那个世界的“铁树开花”还要难得。

6雨的姐姐是刑部的6风,两姐妹的性格迥然不同,姐姐刚直耿介、不喜钻营,妹妹则刚好反过来。6雨的家跟三皇女府挨得很近,算是欧筱彦的邻居。前一阵子她在外面很倒霉的被别人从楼上扔下的花盆砸伤了,因此一直在家休养,今天是她假期的最后一天,没想到她家那盆七星灵宝居然就在今天开花了。

七星灵宝难得开花,且花期仅有半天,欧筱彦决定见识见识这稀罕事。大约半个时辰后,一身湖蓝暗花织锦长衫的她已经坐在了6雨家面积不大却堆砌了许多花花草草的“吉园”中。

在座的还有6雨的好友曹正晴等人,主客加起来一共二十个,姐妹俩的同乡吏部侍郎卫兆丹因为公务繁忙,是最后一个到的。6风正出差在外,所以不在。

神情体态都似弥勒佛的6雨看宾客都到齐了,轻咳一声,笑眯眯的道:“列位大人皆知,今日赏花宴,赏的是下官家中今晨开花的七星灵宝。这盆七星灵宝是下官出生那年家父种的,迄今已有四十岁,跟下官一般年纪。说来也奇,下官早间起来头有些疼,七星灵宝一开花,头疼就完全消失了。”

宾客们免不了惊叹称奇,说些“喜兆”之类的话恭贺主人,并且期待着看到这株奇花。欢笑一番后,6雨道:“那么,现下就请列位大人观赏此花。”说罢拍了拍手。

于是一个小厮从园门外走了进来,将手上托着的一盆花放到众人中间的高花架上。众人均离席往花架处围去。欧筱彦老远就闻到一股从未领略过的异香,待走到花前香气更加浓郁,这传说中的七星灵宝,果然奇特:七片幽蓝的叶子,每片如成年女子的巴掌大小,规整的排列成一圈,托出硕大的花朵,花瓣也是七片,是红色的,但每片的红色深浅不同,从淡到浓,花蕊却跟叶子一样是幽蓝色的。

众人仔细端详这七星灵宝,纷纷称奇,6雨听着大家的赞叹和羡慕之词,笑容可掬……等大家赏完,花架被移到了她的席位侧前,各人都回归原位。大家品尝着美酒、佳果和珍馐,随兴适意的谈笑,整个宴席的气氛非常之好。

如此欢宴,自然不能少歌舞助兴。一巡酒过后,6雨告诉大家现下有一位佳人要为她们献舞。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欧筱彦抬眼望去,那是一位身形如弱柳扶风的少年,身着碧绿色纱衣,脸覆面纱。她看着他,心里莫名涌上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少年袅袅娜娜的走近众人,盈盈拜倒,声音柔媚:“奴家温菱,拜见各位大人。”

6雨对他道:“把面纱摘掉,抬起头来。”

68六十八、新主人

六十八、新主人

温菱取下面纱,依言抬头,欧筱彦随即不可置信的睁圆了眼睛——赵于翡?!面前的这位少年,有着一张和故去的长峦国小皇子赵于翡一模一样的脸!

不,不是他。他是鹅蛋脸,而温菱是瓜子脸,并且身材没有他高挑,他们的声音也不一样。乍看相同,其实是两个人。

可是,如此的相似……这温菱会不会和赵于翡有血缘关系?如果有,他又为何会沦落到堂上献艺呢?如果只是凑巧相似,那6雨又知不知道这一点?看她神色如常,目光却似乎是不经意的投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吏部侍郎卫兆丹,这里面难道另有玄机不成……

欧筱彦心念电转间,那温菱已在主人的示意下、许多宾客惊艳的目光中开始献舞,旁边有丝竹为之伴奏。少年面上的笑飘渺如轻烟,舞姿翩然若惊鸿,腰肢盈盈一握,款摆间透出隐隐雪肤,引人遐思……

美丽的少年展示着自己出众的舞技,欧筱彦在旁目不转睛的观看着,呼吸几乎有些不畅。她心中当然没对温菱存什么欲念,只是觉得他的舞蹈真是平生仅见、绝妙之极。

余光瞥见卫兆丹望向自己,她转过头,对方嘴角微弯,现出了然的笑容,欧筱彦不甚在意的回以一笑,接着照旧欣赏舞蹈。她知道卫兆丹是误会自己看上这温菱了,刚才他摘掉面纱的时候,自己的惊异在她的眼中八成就已成了惊艳,而现在更不必说。不过,误会就误会吧,也许误会了反而更好……

一舞完毕,众人纷纷鼓起掌来,有些武将粗人还轰然叫好。到温菱行完礼退场之际,仍有人恋恋不舍的以目光追随着他离去的身影。欧筱彦回想着他那抹自始至终保持不变的飘渺笑容,举起酒杯饮了一口,卫兆丹笑着问道:“殿下可是对这位温美人动心了?”

欧筱彦干咳一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对方当她是默认了,呵呵一笑,正要说话,那边厢曹正晴却盯着七星灵宝站起身来,“这七星灵宝好像已开始谢了……”

此花的花期仅仅只有半天,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谢了。主人6雨原本在暗暗留意着卫兆丹这边的动静,眼尖的曹正晴开口后,她将目光移向自己侧前,旋即点着头站了起来,“不错,的确已开始谢了,列位大人请过来观看罢。”宾客们的注意力也早都重新被吸引到七星灵宝上头,纷纷离席过去。

只见那七片深浅不同的红色花瓣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中心闭合,同时渐渐暗沉枯萎,花蕊以同样缓慢的速度萎缩,而那股原本浓郁的香气也在一点点变淡……

良久后,七星灵宝终于完全谢了。6雨摸了摸鼻子,叹道:“那般短暂的绽放,如时光流转,无法挽留,叫人好不感慨……”

“七星灵宝花开已是难能可贵,如此好运我等羡慕还羡慕不来呢,6大人倒在这里伤春悲秋起来了~”卫兆丹打趣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6雨哈哈笑道:“是下官的不是了,下官先自罚一杯,再敬各位大人。”

新一轮的欢饮,随之开始……

日暮。

温菱坐在小轿中,低着头,静静的。前事一幕幕,掠过心头。

他出身贫寒,母亲早亡,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在他七岁时,父亲也病故了,失去唯一亲人的他不得不卖身葬父。

当时他虽然年幼,却已能看出是个绝顶的美人坯子,6雨于是将他买进府中。她以闺阁公子的优渥待遇养着他和另外十几个男孩子,他们衣食无忧,还有专人教授琴棋书画。这四艺每个人都学,同时还必须各自学一门技艺,他因为身体柔软,专习舞蹈。

6雨从来没有碰过他,见到他时总是和颜悦色。他知道,自己会在某天作为一个礼物被送给她需要笼络的人……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十六岁生日过后没几天,他被6雨带到了六皇女的府里。

六皇女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他没有惊慌,这是他必须面对的命运,而且,从前他在6雨的命令下曾不止一次的演练过。没想到,对方含混不清的低语了一句不知什么话后,就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了。

六皇女对6雨说了几句话,客气的拒绝了他这个礼物。6雨的心里恐怕很失望,不过她没有表露出来,把他带了回去。他虽不明所以,但是暗自高兴,暂时不用成为礼物了……

此后的几个月里,6雨派人逼着他不停的练舞,从早练到晚……今天早晨,他听一个小厮说:府里的七星灵宝开花了,主子喜笑颜开,并且兴致勃勃的准备开个赏花宴。他不觉得那盆花的绽放对他有任何影响,于是仍旧练着舞。

可是6雨在此时来了。她笑眯眯的说:“温菱,本来你还要再练三十四天,到我的寿宴之日再献舞的。现在你该高兴了,今天要开赏花宴……好好准备一下,中午在席上献舞!”

终于要成为众人观赏的玩物了吗?他没有惊异,总有这么一天的吧……赏花宴上,他摘下面纱之后,感受到了一道道贪婪的目光。他一直没有去看她们,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即便被投以滛亵的眼神,他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裂痕,始终保持着6雨要求的笑容……

他一边跳着舞,一边想:这就是心如死灰的感觉吧?

跳完舞之后,他回到房间,安静的等待着。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卑贱的舞伶而已,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着自己被主人送给今天宴席上的某位高贵大人。

当6雨背着手在他房间里踱来踱去的时候,他沉默的低头立着。他觉出事情仿佛有了变数,然而那又怎么样呢?他始终都是礼物,没有挑选馈赠对象的权利和机会。

过了片刻,6雨宣布了她的决定——把他送给三皇女殿下。她说被三皇女殿下看上是他温菱的莫大福分,要他好好服侍那位殿下。他顺从的答应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能问,也不能想,无论三皇女是个怎样的人,她马上就将成为他的新主人不是么?不抱希望,就不会有失望,他相信这一点。

他像个木偶一样任人为他梳妆打扮,并换上了簇新的水蓝色衣裙,没有去瞧镜中的自己是什么样,他只是发出了一声无人可以听见的叹息……

临走之前,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九年的那个房间。前方有未知的命运在等候着他,九年来的一切,已成过往……

“温菱,就快到了,别胡思乱想的,准备好。”送他过去的人掀开轿窗的帘子,看了看他。

他应了一声,身体却不自禁的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自嘲的笑了一笑,原来自己还是无法不害怕啊……

不,何须害怕?何须在乎?自己这条命,卑微如草芥、如蝼蚁……

未几,小轿到达三皇女府门前。温菱在轿中等候了一会儿之后,从里面出来一个丫鬟,和送他的人传达了主人对6大人的感谢之意,然后把他领了进去,送他的人随后便回去了。

领他进去的人正是小庆。她遵照欧筱彦的吩咐把温菱带到正院的一间客房中,告诉他今天就在此暂居一夜,又问他吃过晚饭了没有。

温菱摇头说没有,小庆道:“离开饭还有一会,你且先休息休息,到时会有人送饭过来。沐浴也会有人带你去。若有什么事可推门叫一声,外面有下人候着。对了,茶水很快就会送来。”

“奴家知晓了,谢谢姑娘。”

“不客气。”小庆带上门走了,房间归于宁静。

温菱并无心思细细欣赏房内清贵而雅致的诸般陈设,小庆刚才的话让他觉得这位新主人今晚大约不打算见他,可是他却情愿早一点见到她……

没一会儿,一个小厮送来了茶水,当中好奇的打量了他几眼,他任其打量,脸上平静无波。

小厮走后,他倒在椅子上,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笑。在别人的眼中,自己只是个玩物吧……

69六十九、鱼龙混杂

六十九、鱼龙混杂

客房里,温菱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当然不会知道,此时此刻,他的那位新主人同样处于难以成眠的状态,在她心间萦绕不去的那个人有着与他极为相似的容颜……

赵于翡……

黑暗中,欧筱彦睁着眼睛,在心中轻轻念出这个她从未忘记的名字。

那双清澈明媚的凤目,毫不掩饰对三皇女的深深情意,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早已不在人世。而今,他也已不在人世……

他和那位女子,是否已在天上相遇?

当初对于他的逝去,她无能为力,唯有心痛。这心痛从来未曾消失,只是深埋在她的心底,今天,它被一张和他酷似的面庞重新勾起……

今天的赏花宴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