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四 第七节 因势利导 身教令人从（上）（1/1）

晚上七点，齐荔准时走进兰芳阁。屋里已有两个人在坐，她向岁数大的鞠了躬，没说话。

手扶茶壶的老人点点头,说，是齐荔吧，坐呀。本人给你父亲当过中学校长，也给他讲过课，人称“大茶壶”。这位初先生，是老头湾论坛一位坛友的好朋友。这兰芳阁装点古朴，松竹青翠，茗香缕缕，清流汩汩。可见你蓝姨情调高雅，用心良苦。边品茶边聊吧。

初先生说，当今的年轻人大多不喜欢拐弯抹角，那就开门见山吧。他那位莫逆之交，给他个行善机会，他很高兴。他是搞技术的，工资不算低，没有额外负担，供一个大学生不成问题。人生在世，谁都可能遭灾有难。互相接济是人间常情，扶贫济困不图回报。他愿意每年赞助一万五，受助人不必念念不忘，好好学习就行。

齐荔的态度同昨天一样，一是感谢好心人，二是谢绝施舍。她说她处境艰难，改变命运靠自我奋斗。要索取必须付出，这是千年不变的法则。发达国家的成年学生，也都自力更生。

两个长辈人对视一眼，意思是蓝玉娟所说不差。“大茶壶”说，自力更生精神当然可贵，与接受帮助并不矛盾。他在中学工作的时候，学雷锋运动深入人心。齐荔爸是学雷锋标兵，照片贴在光荣榜上。艰苦奋斗和助人为乐，同为雷锋精神的核心内容。帮助别人和接受帮助，是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学雷锋标兵的女儿有困难，同样应该接受帮助。齐荔认为，学雷锋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她没见过真实情景。每逢3月5日，媒体还会提及雷锋，随即被“3.15”消费者受侵害的信息淹没。在更多场合，学雷锋这仨字是伴随着笑料出现的。初先生说，雷锋精神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在那个年代的集中体现。他本人比齐荔爸岁数小，也受过雷锋精神的熏陶。时代前进了，民族的道德精华不能舍弃。生活改变了，雷锋的精神内核不能扭曲。齐荔觉得，如果雷锋精神真那么伟大，如果伟大精神没被淹没，人们就应该信仰她，实行她，社会就不会是现在这模样。初先生说，其实，那时候也有自私自利，只不过不像现在这么堂而皇之。现在也有雷锋精神，只不过不像那时候那么轰轰烈烈。有东风就有西风，寒潮过去春潮就会来。他相信，世代相传了几千年的助人为乐精神，永远不会在华夏大地上消亡。

齐荔冷若冰霜，说，意念上、舆论上的东西，永远不如实践有说服力。良好愿望代替不了现实。

两个长辈人又对视一眼。“大茶壶”叹口气，说，既然齐荔不肯无功受禄，那就换一种方式。初先生一个人过日子，难免冷清孤单。有个年轻人帮他把生活活跃起来，无疑是件好事。他家离这里不远，大家一起去看看。具体事项随后商量，走吧。

进了门，主人介绍情况。房子使用面积八十多平米，一间客厅两间卧室。主人住一间。另一间里有电脑，便于学生学习。网络里能获取知识，可以使人聪明；也有无益无聊的东西，可以使人沉迷。他相信齐荔能鉴别优劣，不用别人监督。如果不愿意在这儿住，可以住校，也可以住自己家，以方便学习为标准。他打算让齐荔的学习和生活条件，保持在中等收入家庭的孩子水平上。不是不能再高一点儿，是他认为朴素生活有益于青年成长。学生以学为生，别追求奢华生活，别赶时髦，别跟新潮。人人有权追求富余生活，但不能以人格作代价。奴隶社会已是久远历史，现代人不是商品，不能出租、出卖。希望齐荔接受蓝院长的建议，撤销那份招包广告，做个踏踏实实的大学生。

齐荔的态度依然不变，她有她的理由。人不是商品，服务可以买卖。市场经济商品社会，利益交换是基本法则。课余上chuang保姆比普通保姆特殊一些，实际上也是一种服务。贫困家庭的孩子走这条路，是一种奋斗手段，不是追名逐利有意妙作，更不是贪图侈华生活。要想改变命运，付出是应该的。独身人需要温存，穷学生需要学费，这是合作的基础。双方都别欠人情，别落下心理包袱。她以为自己不算太丑，不是水性杨花，也不是蛮女刁妇。保证是绝对处女，可以到任何医院检查。

“大茶壶”的脸严肃起来，一再申明初先生不是势利小人。他助学，和学生的父兄供子弟上学一样，不搞利益交换。他希望有志青年不丧失求学机会，更希望双方都保持健全人格。齐荔则认为，现在的助学多半是名人大款做秀，本质是施舍，时髦词儿叫慈善。初先生算不上大款名人，不必跟潮搞变相施舍。“大茶壶”说，按逻辑学的概念分类，助学与施舍属相合概念，但不是同一关系。行善出自于同情心，同情不等同于怜悯，更不等同于施舍。齐荔说，概念与现实往往不一致。影视行当本来有女明星概念，没有***易概念，现行的“潜规则”却让两者紧紧联系在一起了。女演员付出性服务，投资老板和导演给她出名和挣钱机会。各方都不张扬，却都心知肚明，都大行其道。上chuang保姆和“二奶”，也像影视圈的“潜规则”，没有合法名分，客观上却在流行。

初先生大为震惊，说他面对这位老先生，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就像回到了中学时代的班主任面前。面对的不仅是知识的传播者，更是治学为人的榜样和偶像。他不知道这位名符其实的师爷，在齐荔心目里是什么形象，有没有他这种感觉。齐荔坦然表示，在现代学生眼里，教师与公交车乘务员、旅行团导游一样，没有什么高尚可言，甚至更虚伪。学生花钱听课，教师授课挣钱，这算正常。巧立名目搂好处，收受学生和家长钱物，补习班遍地开花，内外勾结徇私舞弊，媒体一再批判，实际越来越普遍。青年人以“超女”、明星为偶像，因为那些人比他们的老师搂钱更公开、更透明。在她看来，教师和偶像也是内涵不同的概念，而且相差甚远。四十年前那代人信仰的无私奉献，已经不为当今的人们看重了。隔代人的意识有代沟，只能面对现实了。

初先生脸如铁板，目光像鞭子抽挞在齐荔脸上。问齐荔这是在反驳师爷的概念说，还是斥责他的老师榜样论。人们承认有代沟，但那不是混淆是非的理由。人与人之间除了金钱交易，难道只靠性关系维系？中国社会就没有情义和友爱了？除了丑恶现象，人间就没有好心和善行了？说到这里，他一字一板地问：“请问齐荔小姐，你母亲临终对你说的话，难道都不记得了？你爷爷、你爸爸对这位老教师的评价，肯定和我一致。你对两位长辈，也不看重了吗？”

齐荔一惊，愣了一会儿，没想到面前这位刚认识的人，竟知道她妈闭眼前的情景。看来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妈妈咽气前最担心的就是女儿一倔到底。不改口不行了，只好连说对不起。她说不是有意冒犯长辈，只是想不通——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以往也没有交情，靠什么能在瞬间建起情义来，靠什么支撑所谓的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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