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四 第三节 兰香茶阁 热心遇冷脸(上)(1/1)

齐荔在同学家的电脑上查看应招的帖子,电话铃响了。

“这是ql小姐的联系电话吗?”圆润的女声问。

“不错,这里是ql招包的中介电话,你是哪一位,有事请讲。”齐荔说。

“我受人之托,有事想找ql本人谈一谈,希望她能出来一下。地点在避风港茶楼,离她家应该很近。我在兰芳阁等她,她能来吗?”圆润女声说。

“马上转告她,估计一刻钟之后就能到。”齐荔说。

10分钟后,齐荔走进兰芳阁。屋里有一位风度优雅的老年女士笑脸相迎,指指茶几对面说请坐。老人说,她叫蓝玉娟,是齐荔她爸中学时代的校友——在同一座教室里听过同一位老师讲课,时间相隔十一年。

齐荔不认识这位老人,也没听爸爸说过有这么一位校友——她爸爸下岗之后基本不与熟人联络,也不谈论当年的同学和同事。她问蓝姨有什么事。

蓝玉娟端详面前的女孩儿,听声音应该就是刚才接电话的人。看长相,看衣着,看举止,看表情,都没法与印象中的现代大都市女孩儿相提并论,更无法与出租自己身体的女人联系到一起。这让蓝玉娟心里多少有了一丝宽慰——凝聚在女孩儿眉宇间的那种刚毅和坦然,蕴藏着二十年前产业工人的遗传基因。与当今那些自我张扬、寻机炒作的时髦年轻人,根本不属于同一个族群。

蓝玉娟微笑着,说,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不知道你的学费有没有着落。

齐荔面无表情,只吐出了四个字——正在解决。蓝玉娟问她是不是很喜欢上网,是不是经常徜徉于虚拟世界之中。齐荔承认网络世界对她有吸引力,可她哪来的条件经常徜徉?从初中二年级开始,她的两个要好同学,每周各让她使用一次人家的电脑,每次不超过一个半小时。只在在那点儿时间里,她才如饥似渴地浏览新事物,才置身于精神自由领域里,才可以忘记不幸与苦难。高考之前,一个本来比她的贫困程度还重的同学买了新电脑,成了她俩共同痴迷的乐园。两个人处境相似同病相怜,结伴儿在网上寻找解脱苦难的良药——也可能是麻醉剂,或者是海洛因。

蓝玉娟问齐荔,怎么想到用招包的办法解决学费。齐荔说,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该做到的尝试也都做了,再也没有什么办法可用了。这办法也不是她的创意,比她富足得多的人也有这么干的,只不过出发点和追求的目标不同而已。蓝玉娟问,如果有人愿意每学期支援七千五百元,能不能撤回网上的招包广告,回绝所有应招人。

齐荔毫不犹豫:不行。

蓝玉娟疑惑了,这是问为什么,是怕七千五百元不够,还是另有原因。齐荔面无表情,说六千五百元或许也够。但是,人再穷也不应该乞求别人怜悯,不能接受别人施舍,只能对好心人表示感谢。

蓝玉娟认为,人生在世都可能遇到这样那样的挫折与坎坷,都应该相互帮助。当今的慈善事业遍及当今世界,乐善好施者并不图回报,接受救助也不表示人穷志短。齐荔认为,现在不要回报,将来或许要加倍。不要物质的,或许要精神的、名誉的、良心上的,都一样。

蓝玉娟苦笑了一下,随即恢复和颜悦色。她说,你父亲下岗,你爷爷年长,你母亲病故欠了债。逆境中考上大学的青年,志气和毅力可嘉可敬。但是,社会主流意识认为,出包自己身体不是好方式,起码不是最佳选择。你爷爷为此落泪、抱病,你父亲为此抽自己耳光,就是因为那么做有损于人格,也有损于身心。刚才说的援助,永远不要任何回报,双方都不必记良心账。接受别人帮助并不丢人,因为互相接济是社会自身应该具备的功能。受助人有条件的时候可以帮助其他人,可以回报社会。那都完全出于情愿,与还账有本质区别。

齐荔摇摇头。在她看来,事情都有前因后果。要获取就得付出,凡是投入都要回报。即便投入者主观上不要,客观世界也会帮着他要。外国说没有免费的晚餐,中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当今中国,百分之二十以上的大学生家庭困难,肯定不会都有人支援七千五百元。人们可以认为出租身体离经叛道,直截了当说下贱也没关系。现在的社会就这样,大家都面对现实吧。刚才她在的那个同学家,本来比她家还困难。可现在,人家电脑、手机、mp3、金颈链儿、钻介、电动自行车和好几套高档服装都拿到手了,正准备买楼房呢。那个同学是出卖自己,她是出租自己,同出一辙,贵贱也差不到哪儿去。蓝玉娟问,那同学怎么出卖自己的。齐荔说是终身做残疾人的老婆,换来五十万元和一个工作职位。前提是立下保证书,成交后如果反悔就要加倍偿还。以后再反悔,每过三年就再翻一番。那就是说,如果她四十岁离婚,就得偿还婆家一亿二千八百万。这不是名符其实的生死卖身契又是什么。她齐荔招包是做课余上chuang保姆,毕业后可以自由找工作。有身份的人不娶她是正常现象,嫁不出去是最坏结果。与那个同学比起来,前景或许光明一点儿。

蓝玉娟沉思片刻,说,她是个退休老太太,现在是和年轻人聊家常。希望齐荔不要把她看成高高在上、指手画脚的说客。当今的时髦女孩子买双鞋、穿件t恤衫,动辄几百上千元。你齐荔脚上是几块钱的塑料鞋,身上是十几块钱的针织衫,心里是不是特委曲,是不是对社会很失望。齐荔冷若冰霜,说,有钱人穿好的、吃好,这都很正常。没有钱的别眼红,委曲、失望不会改变现实,只能自己去打拼。这个社会令不令人失望,还是看现实吧。

蓝玉娟认为,出租身体、当上chuang保姆,实际是毫无情感可言的性服务,***易。那对人性是一种亵du,与人类文明背道而驰。那对青年人的精神和身体,会造成难以修复的创伤。这些不会没想过吧。齐荔说,她不至想到了这一面,还想到了另外一面——搞性服务的不一定都是坏人,不搞的也未必都是好人。历史上有些妓女,与那些有钱有势玩弄女性的人比起来,品格高贵一百倍。北京有个李春平,与共和国同龄,革命干部家庭出身,参过军、做过演员、进过劳教所。偶然机会认识了比他年长三十八岁的好莱坞女明星,几经周折以儿子兼情人的身份去了美国。女明星临死之前跟他注册结了婚,留下难以数计的遗产。回国以后他成了慈善家,平均每天捐出一万五千元。他住的房子,我们这样的家庭一百户都用不了。他出门,劳斯莱斯汽车就好几辆,保镖、秘书前呼后拥。达官贵人见了他毕恭毕敬,大腕明星见了他点头哈腰。他的新女友年龄比他小将近四十岁,那女孩儿是不是在走他当年的路?人们可以说他搞过性服务,可以说他亵du过爱情,唯独不能说他是坏人吧。那不也是一条人生道路吗,说是成功之路恐怕也没人驳得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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