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学戏(1/1)

四十七

开完了会,许心农回到家里,海百川尚未入睡。许心农对表弟道:“明天,村委会派余音前往西安购买乐器哩,你和余音一块去。你在西安熟悉好办事。同时,俩个人是个伴,有啥事好商量。办完了事一块回来,因为立马要勘探鹰山溶洞哩,不敢再耽搁了。”海百川爽快地答应了。

海百川和梁余音很投缘,余音是个唱戏的出身,海百川是个戏迷。一路上,两个人谝的很开心。到了西安,海百川把余音领到自己家里住下来了。海百川的父母热情地接待了余音,海医生听儿子说余音就是文革前名动陕甘两省的铁匠红时,更加敬重他了,因为海医生也是个戏迷。有时他还和余音谈论戏曲界一些轶闻趣事。

海百川领着余音把西安市几家大的乐器店都跑遍了,购买了一套打击乐器和板胡。借此机会,海百川领着余音上了钟、鼓楼,登上了大雁塔,参观了《兵马俑博物馆》,游览了华清池等名胜古迹;吃了老孙家羊肉泡馍、竹巴市的腊汁肉夹馍、南院门的葫芦头、桥梓口的活络……等西安名吃。在这仅仅只有四、五天的相处中,俩人竟然结成了忘年的朋友。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天。海百川的父亲对余音越来兴趣越浓了。他感到余音好像迷雾一团,铁匠红的艺名他听过,他就是没有看过他的戏。他很想知道有关铁匠红的轶闻趣事。便斗着胆子问余音道:“梁老师当年在戏曲界已经红极一时了,后来,究竟为了什么你又离开了剧团?我为你深感遗憾!”

海医生的问话一下子触到了余音的痛处,只见他长叹了口气道:“有些事由不了你自己呀!尤其是在那样一个年月里——”余音含着眼泪回忆起了往年往事:

余音姓梁,原来是某剧团的演员,工小生。他有一付天生的好嗓子,他的唱腔高亢嘹亮,甜润绵远,委婉动听。再加上他那英俊儒雅的扮相和潇洒大方的表演,博得了观众的喜爱。一本《周仁回府》使他一举成名,人们称他是活周仁。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告别了舞台,回到故乡当了农民?说起来人们无不为他感到婉惜!

余音是个孤儿,从小就没了父母,后来被王铁匠收留了。铁匠夫妇无儿无女,就把余音认做义子。余音只上了四年小学,辍学后就跟着义父学打铁。他生性聪颖,勤奋好学,在义父悉心地传授下,十三、四岁就学会了打铁锨、镢头以及铁瓢、铁勺、铁铲、钉子等手艺。受到了人们的夸奖,大家都叫他小铁匠。小铁匠是个小戏迷,每逢王古镇唱戏的时候,他是场场到。他看戏不纯粹是看热闹,而是跟着偷偷学,慢慢地也就能唱了。但他从来不在人面前唱,而是背过人在荒山野岭上唱。由于他有一付天生的好嗓子,很快地就被人们发现了。每当他正唱的时候,发现有人听,声音便嘎然而止,他立马就不唱了。人们都说他唱得好,就都偷着听。

有一次,通远县剧团来王古镇唱戏哩。因为梨木湾距王古镇有四十里路,下午小铁匠就出发了。他一出村就唱开了,后边远远地跟了一大群人听唱。一直唱到距王古镇还有二、三里地的时候,正在看戏的观众骚动了。人们听到了小铁匠那高亢嘹亮的唱腔,声声入耳,有如金声玉振,盖过了戏台子上的演唱。观众纷纷站了起来,掉过头蜂拥着出了剧场,随声寻去。当时,弄得剧团很尴尬,只得暂时仃演。这一事件不但对剧团影响很大,而且轰动了王古镇地区。

“哎呀呀,一个看戏的在相距剧场还有五、六里的路上,唱了几句戏,竟然把剧场里正在看戏的观众拉走了。”

“那可真是个天才,天生的一块唱戏的料!”

“谁说不是呢?我这一辈子头一次听到了这么好的嗓子,这么好听的戏,绝了!”

“这一下把通远剧团比跨了!”……

人们舆论纷纷,一夜之间小铁匠的名声大振,梨木湾不少人怂恿小铁匠跟上剧团学戏去。

王铁匠也对余音道:“孩子!你有这么好的嗓子,是块唱戏的料,学打铁可就屈才了啊!你还是学唱戏去吧!”

人们的鼓动,义父的劝说一下子把余音的心说动了。那一晚上,他彻夜难眠,翻来覆去地思考,最后,终於下定了决心,放弃打铁生涯,改行学戏。

通远剧团面对群众的舆论一蹶不振。领导垂头丧气,演员们也感到灰溜溜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剧团停演了三天进行休整。

在演员大会上,有人提议:“当地有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奇才,何不招收到剧团里来,重点培养,振兴剧团。”

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团长一听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道:“这是个好办法。人才难得啊!”

於是,剧团兵分四路在王古镇地区寻访这个人。后来,终於找到梨木湾来了。团长领了几个人,拿上礼品,亲自拜访了梨木湾的铁匠铺子,王铁匠夫妇热情地接待了团长等人。余音含着眼泪拜别了义父母,跟上团长学唱戏去了。

那年,他已经十六岁了。剧团里对他很重视,教练手把着手地教他,而且,对他要求非常严格。什么走园场、练台步、扎式子亮相,唱念做表……一丝不苟。严师出高徒,余音没有辜负剧团领导和教练对自己的期望。他下定决心,虚心学习,刻苦练功,从不偷懒。一年之后便登台唱戏了,一本《周仁回府》使他一举成名。人们叫他活周仁,并且,还送了他个艺名叫“铁匠红”。

那一年,剧团到甘肃某矿区演出时,xx县中学高一学生曹春兰看了铁匠红的《周仁回府》,一下为之着迷倾倒。戏演完了她还不走,赶到后台从帆布缝隙中看卸妆。等余音卸完妆时,她发现余音和自己年令大小差不多。於是,便大胆地溜进后台,走到余音跟前问道:“请问你就是铁匠红吗?”

余音头也未抬地道:“不敢,我叫梁余音。”

曹春兰一听自言自语地道:“梁余音,那就是有绕梁的余音了,好名字,铁匠红的唱还真有绕梁的余音啊!”曹春兰的话引起了余音的注意,本来他正在换鞋,抬起头看了曹春兰一眼,啊!他当时愣在那儿了。

曹春兰也好像被电击了一下,浑身为之一震,四目相对,谁也不说话了。此时无声胜有声,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俩个人竟然一见钟情。就从这天晚上开始,她的心里有了个他,他的心里也有了她。

为了能看到心上人,曹春兰每天晚上都去看戏,每回看完戏后都要遛进后台看余音卸装,都要没话找话地和余音说上两句。自从那天晚上开始,余音唱戏更卖力、表演得更认真了,他的演唱不时地博得了观众的热烈掌声。他知道台下有一双深情的眼睛看着他,他不能让她失望,每天晚上卸装的时候也都盼着能见到曹春兰。

有天晚上,曹春兰鼓起了勇气问余音道:“你们剧团招收不招收女演员?我也想参加你们剧团哩。”余音吃惊地看着曹春兰道:“你——”他把想要说的话还未说出口时,曹春兰道:“怎么?你不相信还是不欢迎?”

余音摇了摇头急忙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一个高中学生怎么能随便地放弃自己的学业呢?那多可惜呀!”

曹春兰道:“这就不是你管的事了,告诉我你们剧团到底招收不招收女演员?”

余音道:“那我得问问我们团长。”

曹春兰道:“带我去见你们团长。”

余音只好带着曹春兰去见团长。当余音把曹春兰引见给团长并说明了情况时。团长深深地被站在面前的这个高中女学生打动了,他让曹春兰试唱两句戏时,曹春兰很大方地唱了《藏舟》上胡凤莲两句戏:“耳听江岸有人唤,莫不是伯伯赠银钱?船行江边用目看,却怎么面生一少年?”团长一听惊奇地睁大了眼晴,连连拍手叫好。夸赞曹春兰这几句戏唱得酷似秦腔表演艺术家萧若兰的唱腔。

曹春兰道:“我就是跟着萧若兰的唱片学来的。”

团长兴奋地道:“模仿得像极了,你有如此的天赋,堪称可造之才。你要求加入剧团,我们欢迎你。但是,必须征得家长的同意。我们剧团的大门随时都向你开着哩。”

曹春兰听了非常高兴,她让余音送她回家。当余音把她送到家门口时,曹春兰突然忘情地两手搂住余音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转过身飞奔着进了家门。余音发痴发呆地看着曹春兰进了家门,他摸着被曹春兰吻过的面颊回味无穷。

曹春兰回到家里,把自己想参加剧团的打算对父亲说了之后,受到了父亲极其严励的训斥。父亲指着她生气地道:“你这都不是胡闹哩吗?一个正上高中的学生竟然放弃了学业去学戏,分明是毁灭自己哩!戏子乃是下九流,被人看不起,在旧社会戏子连祖坟都不许上,死了都不准往祖坟里埋。尤其你是一个女孩子,更不能学唱戏了,你知道吗?”

母亲也劝说女儿道:“人常说戏坊是瞎娃的地方,你个女孩家跑到那种地方做啥呀?”

曹春兰道:“你们都是封建思想,现在谁还把唱戏的叫戏子哩?现在人们把唱戏的都叫艺人哩,艺人的地位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再也不是被人看不起的下九流了。有多少人想参加剧团人家还不一定要哩!”

父亲怒吼道:“不管咋说,不行就是不行!趁早把你这种念头打消了,眼看快要开学了,你把啥都收拾一下,准备上学!”父亲的脾性她了解,现在说什么也不行了。但她并未就此恢心,走这条路是迟早的事情。她在暗自盘算着。

曹春兰的父亲曹守礼是某矿上保卫科的副科长,解放前,上过几天私塾。此人思想守旧,自以为是,还是个死爱面子的人,大家都叫他老古董。

曹春兰有好几天没有来看戏了,余音感到心里空落落的,甚至有点着急了,他估计曹春兰参加剧团的事泡汤了。他真想到她家里找她去,又怕人家非但不欢迎他还会给他难堪,让他下不了台。他去找团长担心曹春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团长道:“我想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可能被家里软禁起来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如果说她这一生命里注定是个唱戏的,任谁也阻挡不了,只是个时间问题。我已经告诉曹春兰了,剧团的大门随时都对她开着哩。”此后,一直到剧团离开了矿区时,也没有见到曹春兰露面。

学校开学了,曹春兰被父亲送上了火车。曹春兰到了县城后,并没有去学校报到,折身又离开了县城去寻找剧团。

剧团离开了矿区后又到兰州、天水等城市巡回演出。所到之处盛况空前,铁匠红从此颇负盛名。剧团从甘肃载誉归来,受到了县上各界人士的欢迎。经研究决定:暂时停演,休整三天,然后向全县人民进行汇报演出。

这天下午,余音正在后院练功的时候,听到有人找他。他急忙来到前院会客室一看,原来是曹春兰,她手里拎了个黄书包,风尘扑扑地在那里向内张望着。她一见余音来了,嗵地一声黄书包掉在地上了,她一下子扑入到余音怀里,把头埋在余音胸前委屈得痛哭不已。

余音百感交集,禁不住热泪盈眶。他好言抚慰曹春兰,掏出了手绢为她擦干了眼泪。随后,便把曹春兰领到了自己宿舍里。他让曹春兰一梳洗,便到食堂里给她弄了点吃的。她吃完饭后在余音的宿舍里睡了一觉,她太累了啊!

一觉醒来,她让余音领她去见团长。团长一见到曹春兰便非常高兴地握住她的手道:“欢迎你,曹春兰同学!”

团长的态度,使曹春兰感到很亲切。於是,便把自己苦苦奔波,追赶剧团的艰辛告诉了团长:“当父亲把我送到了县城后,我并没有到学校里报名上课,便从县城坐上火车又返回矿区寻找剧团,赶到矿区时,听说剧团已经上兰州了,待我赶到兰州时,又听说剧团到天水去了……团长,我一路赶来,沿途之上千辛万苦,疲于奔命。”说到这儿,委屈得眼睛有点红红的。

团长一听震惊了,心里想道:“这对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女来说也就太残酷了啊!”团长感动地对曹春兰道:“曹春兰同学,你吃苦了。从你现在的决心来看,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演员,你要努力啊!”

曹春兰懂事地重重地点了点头,从此,她就成了通远剧团的演员了。团长非常重视对曹春兰的培养,派了一个年纪较长的旦角演员,专职教她练唱练功。曹春兰生性聪颖,再加上她的努力,进步很快,人们对她无不刮目相看。团长高兴地对大家道:“曹春兰是个高中学生出身,有文化。所以,悟性好,接受快。你们也要利用业余时间多学些文化知识,坚持数年,必有好处。”这样,无形之中引起了演员对学习文化的重视。

余音也千方百计地抽时间陪曹春兰练功,曹春兰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唱、做、念、表,一丝不苟。这样,她从不会到会,艺业上有长足地进步。

半年之后,学校放假了,曹守礼不见女儿回来。他赶到县上到学校一打问,学校教导处告诉他说:“曹春兰托人捎话说她休学了,这一学期根本就没有到学校里来。”

曹守礼一下子慌了,回到单位请了几天假,跟老伴打了个招呼便赶到通远县来了。他寻到剧团,在门卫室一打听,门卫告诉他说:“剧团里是有个名叫曹春兰的女演员,是半年前才来的。”

曹守礼一听火冒三丈,对门卫吼道:“我要见你们团长,”门卫无奈只好如实禀报团长。团长和书记、副团长正开会哩,一听说曹春兰的父亲来了,有点耽心地道:“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哇!”便令人把曹守礼请了进来。

曹守礼一走进会议室劈头便问道:“谁是团长?”

团长道:“我就是,你是——”

曹守礼道:“半年前,我女儿曹春兰没有取得家庭的同意,私自跑出来参加了你们剧团,请把我女儿叫来见我!”

团长让副团长去叫曹春兰,然后,招呼曹守礼坐了,并亲自为其倒茶。

曹守礼不客气地呷了口茶道:“今天我要把女儿带走,希望你们配合!”

团长道:“有事好商量!”

曹守礼道:“这事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一个高中学生放弃了学业,问题就够严重的了。你们剧团也不问青皂白竟收留了她,也脱不了责任!”说着嗵地一声把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表示了自己的愤慨。

正说着曹春兰和副团长进来了,曹春兰胆怯地叫了声爸。

曹守礼不问青红皂白,狠狠地扇了女儿一巴掌咆哮地吼道:“胆大死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说着又要打曹春兰时被团长等人拦住了。

团长道:“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能这样呢?”

曹守礼道:“我在教训自己的女儿哩,你们都走开!”

书记道:“那你也不能打她,打人同样是犯法的,你明白吗?”

曹守礼并不理睬团长等人的劝阻,他对曹春兰吼道:“跟我往回走,再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了!”

曹春兰含着眼泪哀求道:“爸,您就成全了女儿吧!”

曹守礼道:“说什么都不行,你眼睛放亮点,别再惹我生气!”

曹春兰道:“爸,这条路我走定了,谁也改变不了我的主意!”

曹守礼一听,火冒三丈。恨恨地道“我看你翻了天了,成了没王的蜂了。你跟我走不走?”

曹春兰倔犟地道:“我不能走,打死我也不会跟你走!”

曹守礼吼道:“好!既是这样,我今日就跟你把话说清楚:从现在起我就和你一刀两断,我就全当没有生养你这个女儿,你今后就别再上我的门了!”说着正欲出门时,被曹春兰从身后拉住了。

“爸!你不能走呀!爸!”曹春兰哭叫着,团长等都上前劝阻曹守礼。

曹守礼将女儿双手撕开吼道:“你撒手!”转过身正欲夺门而去,迎面却遇上了曹春兰的母亲。

曹母怒道:“你给我站住!”曹守礼只好站在一傍不动了,曹母生气地进了会议室。

“妈!”曹春兰扑到母亲怀里,委屈得痛哭流涕。

曹守礼道:“你怎么也来了?”

曹母生气地道:“我不来能行吗?临走的时候我是怎么给你叮咛的?叫你跟娃好好说,可是你——哎!”

书记和团长一看这阵势,明白了曹守礼原来也是个惧内之人。看来和解这一事件的正主儿来了,於是连忙为曹母看坐倒茶。并且把曹守礼也拉的坐在一边,曹守礼低着头生闷气。

曹春兰道:“妈!我爸宁把我往死的逼哩!”

曹母道:“我一走进剧团,就听人说你一见到娃就忽雷闪电的,又是打又是骂,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叫你逼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就不要活了!”说着眼泪扑漱漱地下来了。

曹春兰委屈得伏在母亲怀里放声恸哭。

曹守礼恨恨地嗯了一声,嚯地一下站起身来道:“丢人呀!我曹守礼羞了八辈子先人了,都是你养的宝贝女儿,跑到这儿丢人现眼来了。这一阵却都成了我曹守礼的不是了,我走,你娘儿俩个想咋样就咋样,我也不管了!”说着就往外走,被团长挡住了。

曹母叹了口气,她既心疼女儿,也不愿意看着丈夫过於伤心失意,便道:“你呀!就改不了那个臭脾气,这一阵弄得父女们伤心失意的,这倒是为了啥嘛?他爸,咱就这么一个女儿呀!真的你就不心疼她吗?”

曹守礼痛心地把脚一跺,嗨嘘了一声,泪水盈眶。

曹母接着道:“她若铁了心要学戏,咱拦也拦不住,那就让娃学去。你一辈辈子都爱戏,这又有啥不好的呢?现在,社会上人们对唱戏的看法都变了,听说剧团所到之处,人们把娃送到剧团上学戏的事多的是。你就不要一根筋抽到底,和娃结仇结冤的了!”

团长接着曹母的话茬道:“是呀,还是嫂子说得对,你就不要再固知己见了!”

曹守礼此时,暗暗垂泪,低着头唉声叹气。

曹母见状回头对女儿道:“春兰你也不好,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和你爸商量一下,檀自作主,你的胆子也就太大了啊!”

曹春兰分辩道:“剧团在矿区演出时,我就给你们说了,我要学戏,可我爸和你不但不同意,还把我软禁在家里,连戏都不让我看了。我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我爸和你逼出来的啊!”

曹母道:“娃呀!不管咋说,你还是伤了你爸和我的心哪!你看把你爸气成啥了!”说着示意女儿上前对她爸回个话。

曹春兰无可奈何只得走到曹守礼跟前给父亲跪下了,哀哀地叫道:“爸!女儿给您跪下了!”

曹守礼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是爱又是怨地哎嘘了一声。

曹春兰哭着道:“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是你把我一步一步地引到这条路上来的呀!”

曹守礼一听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道:“这是什么话?”

曹春兰道:“爸,你忘了吗?在我很小的时候,矿区一但来了剧团时,你每天晚上都要带着我看戏,那阵你把我驾到你的肩上看,我看得高兴的时候,就忘情地叫了起来道:爸,我也要唱戏!你便对我说等你长大了,再去学唱戏,我家兰兰一定唱得比戏台子上的还要好!”

曹守礼:“噢!那个时候你才三、四岁,现在你竟然还记着哩?”

曹春兰道:“渐渐地我就成了小戏迷了,有一次西安易俗社来矿区演出时,你不仅给我介绍了易俗社的历史,还给我重点地介绍了刘毓中、萧若兰等著名演员。尤其是萧若兰的演出对我印象最深,影响最大。她那缠绵悱恻,婉转多姿的唱腔,再加上少许的鼻音,颇具特色,还有她善於表演,动作热情奔放,富有较强的表现力都使我为之着迷倾倒。当时你笑着问我道:将来我兰兰要学唱戏时,要是能有萧若兰这两下子,那该多好呀?我当即告诉爸道:“能,我一定能!”

曹守礼不禁啊呀了一声道:“当时,我只不过是逗你玩哩!”

曹春兰接着道:“爸,你还记得吗?那一年,你上西安出差时,回来告诉我说,你在西安看了不少戏,印象最深的是陈妙华的《李彦贵卖水》。你说陈妙华和我年令一般大,也是个女的,工小生,她有一付天生的好嗓子,高亢嘹亮,委婉动听;表演潇洒大方,是难得的小生人才。她在《李彦贵卖水》中唱的:“这样事自幼儿何曾做惯”一段(慢板),一字一板,跌宕多姿;加上悲凉哀怨的(苦腔子)和“二音子”的渲染,深刻地表现出其处境维艰、无可奈何的心情。真乃是声情并茂,百看不厌。这一次我把她的唱片也买回来了,你要好好地欣赏一下,还可以跟着唱片学唱,如果真的学会了,爸就送你去学戏,希望你也能成为第二个陈妙华。后来,我就跟着唱片学,真的学会了,虽然说赶不上陈妙华,你听了后却夸奖说声声入耳。当时,我就要爸为我报名学戏,您却吱唔地推脱了。爸呀,你说话咋就不算数了呢?”

曹守礼语塞了,他呻yin了良久道:“所有这些,都是一句戏言,你竟当真了啊!”

曹春兰道:“所有这些,我都信以为真。难道说不是您一步步地把女儿引上了这条路的吗?”

曹守礼被女儿责问得无言以对,自青地叹了口气道:“嗯,这个!哎,这全都是我自己

作的孽啊!又怨得了谁呢?春兰啊!爸不怨你,爸错怪了你了!”

团长不失时机地道:“看来,你也是个戏迷,懂的还真不少啊!你女儿生就的是一个唱戏的人才,孩子也一心想学戏,这是好事情,你怎么非要拦着她呢?你也是党的干部,思想还那么守旧的?”

书记接着道:“现在是新社会,女人和男人一样,都能登台唱戏。像我们秦腔界的萧若兰、豫剧的常香玉、评剧的新凤霞、黄梅戏的严凤英……一个个多有名气,多受广大观众的爱戴。难道你就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成为戏曲表演艺术家吗?”

曹母道:“你既然不怨娃了,那就再别执拗了!”

曹守礼思想上冰封的封建意识瓦解了,他双手把跪在地上的女儿搀扶起来道:“不管咋说爸还不是为了你嘛!”

曹春兰动情地道:“爸!你还是我的好父亲呀!”

曹守礼叹了口气,对在场的人道:“其实,我是个非常爱戏的人。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们街上来了个秦声社,在关帝庙里唱了半个月戏,我是场场到。当时,竟然和剧社一些人混熟了。剧社临走的时候,我和家里人没打招呼,就跟上剧社学唱戏去了。家里人到处找不见我。到了剧社之后,由於我的嗓音条件好,扮相俊俏,便专工旦角。我登台演出的头一本戏是《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我在剧中主演穆桂英,竟然一炮走红,获得了观众的好评。人们评价说我酷似易俗社三十年代的著名演员刘箴俗。只可惜好景不长,父母亲终於寻到剧社里来了,他们说什么都不让我学唱戏,父亲告诉我说戏子是下九流,被人看不起,连祖坟都不准上,死后也不让往祖坟里埋……最后,父母亲都给我跪下了。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跟着父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剧社,难分难舍地离开了剧团里的众火伴,我的舞台艺术梦幻就这样过早地夭折了。从此,唱戏在社会上低人一等的观念,便深深地埋在了我的脑海里。时至今日,无巧不成书,女儿又走上了我当年那条路,思想起来感慨颇多啊!”

团长道:“现在和过去不同了,春兰赶上了好时代,人民赋於艺人很高的地位,再也不是从前被人看不起的戏子了!”

曹守礼有些感动地道:“我是个粗人,没文化,遇事简单粗暴。今天实在莽撞,让书记和团长见笑了。”

团长道:“我看你也是一个直杠子人,其实我很喜你这种性格,直来直去,不打弯不藏奸。”

曹守礼痛心地道:“哎,就是让我娃受委屈了!”

曹春兰动情地道:“爸,我不怨您!也怪我太任性,惹您生气了!”

曹守礼终於原谅了曹春兰私自出走的过错。并且鼓励女儿要勤学苦练,争取早日登台献艺。”

自此,曹春兰更加努力,她没有辜负剧团领导的厚望和培养,还不到一年时间,她就登台演出了。她在秦腔《游西湖》中扮演的李慧娘被人们誉为飞天美神,火中凤凰。其中“鬼怨”、“杀生”两场戏成了她的看家戏。后来,她在舞台上又塑造出了尤庚娘、崔莺莺、黄桂英、梁红玉、穆桂英等众多形象,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和余音合作演出了《游西湖》、《西厢记》、《梁山伯与祝英台》、《夺锦楼》、《火焰驹》、《三滴血》、《白蛇传》……二十多本戏。在舞台上,他二人配合默契,堪称珠联壁合。成了剧团里的最佳搭挡。从此,通远剧团名声远播,走到哪里轰动到哪里。这是通远剧团的鼎盛时期。

数年后,通远剧团又赴甘肃某矿区演出时,盛况空前,铁匠红和曹春兰颇富盛名,每天晚上演出结束谢幕时,都有观众上台给他二人搭红。回到家里时,曹守礼对女儿女婿道:“你二人在观众中口碑颇佳,爸这脸上也觉得光彩呀!春兰呀!你这条路走对了,爸现在衷心地祝贺你功成名就!”

曹春兰比余音长一岁,余音把曹春兰叫兰姐,曹春兰则把余音称弟弟。他俩个在舞台上演绎出了人间多少爱情的悲喜剧;结成了多少对恩爱夫妻;塑造出了多少痴男怨女!在现实生活中,他俩个也从一见钟情到相知相恋,最终结成了一对幸福的恩爱夫妻。

通远剧团为他们举行了个极其隆重的婚礼。社会上一些名流和戏迷闻讯也都送来了贺礼,祝这对梨园夫妻幸福美满,并希望他二人在戏曲艺术道路上勇攀高峰!

新婚的晚上,闹洞房的人走了以后,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忆起往事,百感交集。余音双手捧着曹春兰的俏脸道:“兰姐,我不是在做梦吧?”

曹春兰依偎在余音的怀里,用指头在余音的额头上点了一下道:“傻弟弟,难道我是鬼不是人?真傻!”

余音道:“我真是太幸运了,有了你这样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看把你高兴的,你都没猜猜猜我心里是啥感受?”

“你呀!这阵一定感到很委屈,一个高中生怎么嫁了个小铁匠?”

曹春兰用拳头在余音胸前砸了一拳摇了摇头道:“我想我怎么爱上了这么个傻小子?”

“我傻吗?”

“人常说宁要男大七,不要女大一。你咋就偏偏地爱上了个比你大了一岁的媳妇姐?”说着用指头指着余音的鼻子道:“你说你傻不傻?”

余音开心的道:“我就是要找你这个比我大一岁的媳妇姐。你知道吗?人常说勿要好,大让小。你比我大,今后,你就会事事让着我,处处宠着我!”

“你想了个美!”说着用手在余音胳肘窝抓了个痒痒。余音嘿,嘿,嘿!笑岔了气,他一把把曹春兰搂到怀里,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滚作一团。咯,咯,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把俩个人带上了爱的巅峰。激情过后,曹春兰躺在余音怀里,俩人细声碎语,百般爱抚,沉醉在无比幸福的境界之中……

后来,剧团里混进来了一个二流水平的男演员,也是个唱小生的,他的名字叫牟亥仁。此人心胸狭窄,妒贤忌能,品质恶劣,欺男霸女。但是,他有一个颇讨女人喜欢的小白脸,和一张甜言蜜语的咀巴,背地里不知道骗了多少女人?占了多少女人的便宜?为此人们送了他个绰号,叫他驴客。牟亥仁风流成性,终因乱搞两xing关系被原剧团除名。他是通远县文教局局长的一个远房亲戚,便利用这层关系混进了通远剧团。通远剧团有余音这样的台柱子,他只能演配角跑龙套,时间一长,他就对自己在剧团里的位置不满意了。可他又没有铁匠红的能耐和名声,为此,他就把余音看成了他飞黄腾达的绊脚石。更为要命的是,他一到剧团里一眼就看中了曹春兰,曹春兰的容貌、曹春兰的身材、曹春兰的舞台形象都使他为之神魂颠倒,意乱情迷。他恨不得杀了余音,将曹春兰占为己有。

一九六六年,文革开始了。牟亥仁一看机会来了,就跳出来插旗造反。他网罗了一些街痞、恶棍,蒙蔽了一些群众,成立了红色造反司令部,自封司令,招摇过市。他们高呼着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口号,疯狂地打、砸、抢!疯狂地揪斗领导干部和骨干人员。首先,把通远剧团团长揪斗出来了,随后,余音夫妇也被揪斗出来了。一夜之间,团长成了走资派、余音是大戏霸、曹春兰是三名三高的黑苗子,剧团大院里大字报已经贴满了……

在批斗团长的大会上,牟亥仁声嘶力竭地吼道:“我们要砸碎通远剧团的盆盆罐罐,重新建立一个由革命群众掌权的新剧团……”他指挥他麾下那些造反派,给团长和余音夫妇戴上上用纸糊的高帽子,胸前挂上十多斤重的大木牌子,游街示众。群众一见铁匠红夫妇被押着游街,一片唏嘘之声:

“啧、啧、啧,快看呀!剧团团长,还有铁匠红、曹春兰……都被押着游街哩!”

“那些都是剧团里的走资派,牛鬼蛇神!”

“这是怎么了?这么好的演员犯了什么错?”

“还不了是名声太大了,树大招风呗!”

“有人妒贤忌能,想整死他们哩!”

“听说那个驴客当了司令了,那家伙看上人家曹春兰了,想霸占她哩,人家曹春兰不干,他就整人家哩喀!”

“哎,驴客是谁呀?”

“就是那个牟亥仁呀!”

“哎,他那个二流演员,一付破锣嗓子,只配给人家铁匠红跑龙套,还想咋的?”

“就这个跑龙套的现在当司令了,铁匠红反倒成了被打倒的对象了!”

“人家把团长的权都夺了。”

……说什么的都有。

晚上,余音夫妇抱在一起悲恸欲绝,彻夜难眠……笫二天,牟亥仁便把余音夫妇拆散了,分别羁押起来。一时之间,通远剧团满天阴霾。

曹春兰被押在剧团后院堆放杂物的仓库里,牟亥仁派了他两个心腹看管着。有一天,牟亥仁到后院仓库里对曹春兰道:“你属於可以教育好的那种人,只要你与大戏霸余音和走资派团长划清界限,反戈一击,揭露他们反党反人民的反革命罪行,回到无产阶级革命正确路线上来。我们就欢迎你!”

曹春兰一听一下子火了,怒斥牟亥仁道:“放屁!团长和余音何罪之有?我又有什么罪?姓牟的,你想干什么?”

牟亥仁道:“你难道没有罪吗?你是李慧娘呀!你还怨气腾腾三千丈哩?你还屈死的冤魂怒满腔?我看你是为被打倒的反动派叫屈哩,为被政府镇压了的反革命分子招魂哩!你是死心塌地与革命人民为敌,为资产阶级路线效忠!你这样下去没有什么好下场!”说完后气极败坏地走了。

第二天,牟亥仁就为曹春兰开了批斗大会,会上,牟亥仁为曹春兰罗列了种种不实的罪名。高呼着打倒三反分子曹春兰的口号……面对牟亥仁疯狂的迫害,曹春兰并没有屈服,她昂起了那颗倔犟的头颅,蔑视地看着牟亥仁丑恶的表演。

过了几天,牟亥仁又找曹春兰来了,他对曹春兰道:“我们再给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只要你能低头认罪,悔过自新,我们就接纳你。你要认清当前革命形势,我告诉你,余音是死硬派,也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对他决不能抱任何幻想,你要和他离婚,彻底划清界线,才是唯一出路。我还可以告诉你,我是心疼你,不忍心看着你往火炕里面跳。我愿意接受你,只要你跟我结了婚,你就是堂堂的司令夫人,这一辈子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曹春兰听得肺都要气炸了,她怒指牟亥仁吼道:“你!满咀喷粪,痴心妄想!你牟亥仁何许人也?你以为人们都不知道?你的事你心里最明白,你借文化大革命之机,摇身一变,插旗造反,你以为你就是革命派了?狗屁!你蒙蔽了一些群众,打着革命的旗号,喊着革命的口号,妒贤忌能,打击报复,陷害好人,妄图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牟亥仁一听暴跳如雷,发疯了似的吼叫起来:“反了你,竟敢污辱本司令,关你二十年监狱也不为过!”

曹春兰一身正气,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她啐了牟亥仁一口怒道:“滚!你这个跳梁小丑,我不愿意再看到你!”

牟亥仁兽xing大发,暴露出了他丑恶的咀脸。他扑上前去把曹春兰搂抱住欲行非礼,曹春兰忍无可忍,一脚踢向牟亥仁。牟亥负痛松手放了曹春兰,曹春兰就地捞起了一把舞台上用的大片刀,怒打牟亥仁,牟亥仁一看近不了身,狼狈地逃开了。

牟亥仁贼心未死,他声言要给曹春兰下meng料,他对手下那一帮子亲信吩咐道:“那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就不信这个邪!先把她斗倒斗臭,使她生不如死,彻底摧垮她的意志。我要她自动地向我摇尾乞怜,心甘情愿地臣服於我。”

於是,在他的指挥下,他的亲信给曹春兰剃了个阴阳头,挂上个大木牌子,牌子上面写着破鞋,xxx的情fu曹春兰,游街示众……

曹春兰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她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正在这个关头上,她父亲又被坏人活活地打死了。牟亥仁为了摧垮曹春兰的精神意志,把这一惊人的噩耗亲自告诉曹春兰道:“某矿区来电:走资派手下的黑干将曹守礼,被革命的造反派打死了!”

“啊!”曹春兰惊呆了,她面对居心叵测的牟亥仁,没有哭出声来。她对牟亥仁道:“我要回家!”

牟亥仁道:“你能回家吗?你如今是三反份子,xxx的情fu,你已经是被革命群众看管起来的死硬派,你怎么能回家呢?除非是你改弦易辙,反戈一击,向革命造反派投诚,我们就可以恢复你的自由。何去何从,两种道路任你选择。”

曹春兰发疯似地啐了牟亥仁一口道:“你是痴心妄想!滚远点!”

牟亥仁狰狞地对曹春兰吼道:“死到临头,还敢咀宁!”回过身对两个看守道:“看紧些,出了问题拿你俩个是问!”然后,转过身幸灾乐祸地哈,哈……笑着扬场而去。

想走不能走,被人看管着,只能恸哭流泪……她真想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了?到了这步田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想着可怜的母亲,孤伶伶的一个人无依无靠,今后怎么生活?她想着她的爱人梁余音,不知道是死是活?前路茫茫无有去向。那天晚上,她想了很多很多……午夜过后,她把贴身穿的白涤良衬衫脱了下来,撕下了一大幅,借着窗外路灯照射进来的微弱灯光,咬破右手食指给余音写了一幅血书。折起来用手绢包好,掖藏在贴身的地方。然后,把那件衬衫撕成布条接起来,拴在窗框上上吊了。地方上一代名伶就这样含冤负屈地离开了人间。人们闻讯无不为之婉惜哀痛!

当余音知道曹春兰死了时,大叫了一声便昏晕倒地,人事不醒。看守慌了手脚,他们端来了一盆子冷水照着余音的脸一泼,余音才苏醒过来了。他爬起身来向外冲去,被看守拦住

了。他发了疯似地哭喊着:“来人,来人啊!我要出去,我要见我的妻子!来人呀!你们不能这样残无人道哪!来人……”

余音的哭喊惊动了四邻的人们,大家都围拢在关押余音的房门外面,不少人流下了同情的眼泪……牟亥仁出现了,他对围观的人吼叫道:“有什么好看的?都走开!”於是,他指挥手下那一帮子黑干将硬是把围观的人驱散了。余音一见牟亥仁便破口大骂:“牟亥仁,你这只丧了天良的禽shou!我恨不能杀了你,为曹春兰报仇!你这个狗niang养的,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牟亥仁气得像疯狗一样,指挥他手下那几个打手,扑进去把余音就是一顿暴打,打得余音昏迷过去了。牟亥仁踢了余音一脚道:“我看你还骂不骂?再骂送你上西天!”

余音傻了,余音呆了,整天疯疯癫癫地哭他的妻子。有一天,他站在窗口痴呆呆地望着天空,突然一团什么东西打在了他的脸上,又掉到地上了。他弯腰拾起来一看,有拳头大一疙瘩东西。外面用一方手帕包着,他把手帕解开,惊心怵目,是妻子临死前用血给他写的遗书,另外还有一张纸,上面画的是图,标明了曹春兰被埋的地方。他如获至宝,他感动极了,是哪一位好心人做的善事?他赶快爬在窗口上往外张望,什么都没有?他又离开了窗口,把这两件东西贴身藏好。

当天晚上,狂风大作,雷鸣电闪,暴雨倾盆而下。余音趁防守人员疏於防范之机,穿窗越户逃了出来。他冒着风雨,跌跌爬爬地赶到妻子坟上大声恸哭,哭得风怒吼,雨更大。天公也在为曹春兰而落泪,也在为曹春兰的死鸣不平……

余音连夜晚上逃回了梨木湾,那时候,铁匠夫妇已经去世。余音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把铁匠的住房清理出来住下了。后来,牟亥仁派人追寻到了梨木湾,被愤怒的梨木湾人民赶跑了。从此,余音再也没有离开过梨木湾。

待到把生活安排妥善之后,一天晚上,夜阑人静之时,余音方才把妻子写的血书拿了出来,赌物思人,心如刀绞,他抖颤着双手展平血书,血书上已经被血和泪浸染得斑斑点点,

模糊不清。上面写着:“余音,我的爱人,父亲被坏人打死了,我已经被他们整得尊严尽失,生不如死。我恐怕逃不过这一场劫难,人死莫过於心死,我的心已经死了,再也没有活下去

的勇气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和你!因此上,我怀着无限悲痛的心情给你用鲜血写下了这封遗书。咱夫妻在一起同台演出了九年,赢得了人民的认可,受到了观众的爱戴;我们结婚后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八年,八年来,我夫妻相知相爱,相濡以沫,情深似海。所有这些,我知足了,遗憾的是:我没有为你生养下儿女。这一场灾难把咱夫妻毁了啊!余音,我亲爱的爱人,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地爱你呀!爱得刻骨铭心。这颗心永远是属於你的,来世我还做你的妻子……”血书上,曹春兰以鲜血控诉了牟亥仁对她的残忍迫害,她要余音为她报仇……最后,她把母亲托付给余音,要余音代她在母亲跟前行孝。看完了血书,他已是泣不成声,锥心的爱,刻骨的恨,爱恨交加,余音快要疯了。他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报仇,我要雪恨,我要上诉!”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一封封上诉书投诉到省上,投诉到北京。他天天想,夜夜盼,盼望着党和政府为他和妻子平反昭雪;盼望着把罪魁祸首牟亥仁绳之以法,为民伸张正义!

粉碎了“四人帮”,到了一九七九年,剧团终於为他和曹春兰召开了平反大会。至此,余音长达十多年的上诉终於划上了完满的句号;牟亥仁因迫害致死了曹春兰和在后来的武斗

中杀人之罪被判处死刑,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余音激动地哭了,他跑到妻子的坟上为她报喜,他边哭边说,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撕心裂肺,酣畅淋漓,他跪在妻子墓前倾诉着无穷无尽的

思念,诉着说着,说着诉着……情不自禁地连哭带唱地唱了起来:

兰姐,妻呀!

千呼万唤,

泪水滚滚洒墓前。

兰姐你含冤死遗恨遗怨!

为弟我思念你抱恨终天!

白天把你想,

夜晚把你念,

人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怎知为弟泪流干!

十年上诉十年盼,

盼来了昭雪平反这一天。

牟亥仁,被枪决,

血债还要血来还!

为弟与你把喜报,

兰姐当歌笑九泉!

咱娘在世身康健,

且放宽心没挂牵。

愿姐英魂化彩凤,

随风游九天!

他高亢悲歌,一字一板,跌宕多姿,迂回曲折,催人泪下。曹春兰英灵有知,亦可瞑目了啊!

余音秉承曹春兰的遗愿,把曹春兰的母亲接到了梨木湾。他要代春兰行孝,瞻养母亲。从此,春兰的母亲就是他的母亲。母亲失去了丈夫和爱女,身心上遭受到致命的摧残,精神上遭受到严酷的折磨。老人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余音为母亲洗衣做饭;为母亲洗头洗脚;为母亲请医生看病、煎药……十八年如一日,无怨无悔。梨木湾人谁不夸余音是个孝子。在余音精心的护理下,母亲的病体逐渐康复。母亲有余音这样一个好儿子,感到非常欣慰。她曾经多次劝说儿子重新找一个女人结婚,余音拒绝了。他告诉母亲说:“我和春兰是一生一世的承诺,爱在心上,情比海深。春兰虽然走了,可她永远地活在我的心上。我再也容纳不下第二个女人了。”

海百川一家人,听了余音的故事很受感动,海医生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的遭遇令人心酸,催人泪下。自古道好人多磨难!你是在那场灾难中众多受害者中的一员,令人无限同情!”海百川的母亲动情地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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