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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遥心头一暖,转而忿忿想道:「那死鬼王八蛋小高倒存了不少金银,想是拜月老儿赏赐他的。可惜这小子有命赚,没命花,只好守着金银财宝睡土窟。老子在家穷,出门更穷,看来是天生的穷命,却偏偏福大命大,哈哈,哈哈。」

二人转入一条陋巷之中,拣了家小饭铺进去坐下。等着上面的工夫,李逍遥问起附近可有住宿之所。

那店伙道:「怎么没有这巷子出去百多步,河沿上就有家同升客栈,那是全苏州最老的百年老店,价钱也很是公道,上房只要一两银子一晚。」

李逍遥闻言吐了吐舌头,没敢接口。

吃过了面,出得店来,听见谯楼鼓响,时候已近一更。赵灵儿见李逍遥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知他定是为住店的事犯难,心下忍不住好笑。当下扯扯他衣袖,柔声道:「逍遥哥,住不起店,那有什么大不了我们昨晚睡在树下,不是挺不错么」

李逍遥低头看了看她,窘得几乎堕下泪来,摸摸袋里的几块碎银,咬牙道:「老子头一回来这苏州城,好歹也不能教我的好灵儿睡荒地。不管了,咱们就住那同升客栈他妈的,最多过几日没钱吃饭,领你喝西北风去」

二人出了巷子,向西一拐,果见一幢三层的大屋巍然立在河边。河中笙歌处处,桨声轻柔,夜色中朦胧可见两岸垂柳成行,似乎风中水中都飘着脂粉香气。

那大屋四檐红灯高挂,写着「同升楼」三个大字,一望而知,乃是客栈兼做酒楼的营生。

此刻华灯初上,正是寻欢作乐的良辰,店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店外三、四名伶俐的小厮往来喝叫,招呼过客。

李逍遥吞了吞口水,迈步上前,早有店伙高声迎入。那酒楼便设在店堂之中,数十张大桌齐整整铺开,唱菜声、吆喝声、行令声,声声不绝于耳,场面蔚为壮观。

李逍遥打眼一望,厅中的酒客少说也有一二百人,惊愕之余,微一撇嘴,心道:「这客栈大是大了,可同我那小店相比,只怕也强不了许多。」

二人径至柜台前站定,李逍遥见那掌柜身阔体肥,笑容满面,生得竟同来福有七八分相似,不由得心下有气,暗道:「他妈的,你这家伙谁不好像偏生要像他可不是存心找我的晦气么」

冷冷地点一点头,大剌剌道:「喂,先开个单间来,住得好了,明日再加。」

那掌柜心道:「咱们又不是卖大饼、油条,怎么叫做住得好再加」

当下点头称是,微笑问道:「请问贵客两位」

李逍遥回头看了一眼赵灵儿,心道:「原来这掌柜不会算数,再不然就是眼神不济,难道这里除了你老兄之外,还有第三个人不成」

那掌柜鉴貌辨色,又是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小店现下刚好没房,请贵客另寻下处。贵客如需用饭,便请那边坐。」

伸手向厅中的空桌一指。

李逍遥闻言一怔,上下打量他一番,见当真不似开玩笑的模样,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砰」地一掌,重重拍在柜台之上,喝道:「你这家伙

既是没有空房,又干么问东问西这不是特地消遣我么「那掌柜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客客人息怒。请问这位女客,是是你老人家的贵眷罢」

李逍遥「哼」了一声,怒道:「怎么你们苏州城的规矩,带女眷不能住店」

那掌柜陪笑道:「岂有此理天下也没有女客不准住店的规矩。不过这几日比较不同」

顿了一顿,压低声音道:「这个客人既然携女眷投宿,想必不是去林家堡比武招亲的罢」

李逍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招亲我这头一门亲做了还未上半月,又招哪门子亲了」

那掌柜道:「这就是了。客人想是才打外地而来,不晓得我这里的一桩大事。城西林家堡堡主林天南,人称林员外,他家的千金林大小姐三日后便要摆下擂台,比武招亲。那林员外前日便已派人将阖城大小二十余家客栈全都包了下来,这几天只招待前来比武的武林人物,旁的人一个也不准再接」

李逍遥未等他将话说完,便即失声叫道:「什么

全全包下了那得要多少银子「那掌柜一笑,道:「银子自然不会少花,不过林家堡家大业丰,这区区千把两银子么,嘿嘿,只怕也未放在眼里。客官有所不知,林员外乃是咱们南武林的盟主,一手七绝剑法不敢说天下无敌,只怕也差不许多。他老人家年过四旬,膝下就只林大小姐这一位宝贝女儿,也是自幼习武,剑术过人。为寻一位英雄女婿,来继承林家武林盟主之位,他家这几年连办了两回招亲大会,只不过」

说到这里,又再压低了声音道:「只不过那些前来比武的武林人物,大都脓包得紧,竟没一位胜得过林大小姐。是以今年林员外旧话重提,广撒英雄帖,遍邀天下豪杰前来比试,倘若哪个好汉能胜得一招半式,便将女儿许配与他嘿嘿,客官你来得巧,三日后便是比武招亲的正日子了,你老若不急着赶路,留下来瞧瞧热闹也挺不错。」

李逍遥听见「千把两银子」这话,不由吐吐舌头,向赵灵儿递了个眼色。

赵灵儿瞪大了双眼,惊道:「啊,这这位小姐真是厉害,怎么全天下的英雄好汉都胜不过她她她岂不是武功天下第一了」

那掌柜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女客官,你想那林大小姐只是位双十年华的大姑娘,就算打娘胎里开始练武,也强不过她爹不是不过一来真正的高手自不屑登台露乖,二来林大小姐手底下功夫当真不弱,也不全仗着她爹的名头,是以」

他一通话说下来,直说得口沫飞溅,拍胸顿足。正当兴头大起之际,猛然觉几名跑堂的伙计都停住手脚,不时向这边探头探脑,这才想起自己现下乃是「同升楼」大掌柜,可不是庙会上说书的先生,赶忙打个哈哈,止住话头。

李逍遥一路听来,也听得津津有味,颇觉赏心,这时见那掌柜闭口不语,方才记起来此为何。当下咳嗽一声,道:「掌柜的,既然如此,这热闹倒不可不看。

我瞧你这店里客房不少,只怕也未住满,就教他们开一间给我「说着」嘻嘻「一笑,又道:」

那林家的人又不是诸葛亮,能掐会算,怎晓得你开房给我这几日的房钱嘻嘻,你可不是白白赚了去么「那掌柜吐了吐舌头,道:「客官莫开玩笑了。我有几个脑袋敢赚林家堡的外快此事万万不可。」

李逍遥连问数声,那掌柜只是摇头。

李逍遥气道:「这姓林的是什么东西难道比皇帝老子还横」

那掌柜惊得连连摆手,却不敢接口,生恐这事传到林家人耳中,安一个「肆意褒贬林家堡」的罪名在自己头上,这可万万担待不起。

赵灵儿见状扯了扯李逍遥,轻声道:「逍遥哥,既然人家为难,我们就去别家试试罢。」

李逍遥心头火起,又是「砰」的一掌,重重击在柜台之上,喝道:「不行今天这店我住定了」

那掌柜吓得打了个哆嗦,向后退了两步。他这人胆子甚小,自林家堡比武招亲之事才一传开,这间店里出出进进的便都是些提刀带剑的武林强豪,这几日更是倒霉透顶、麻烦不断。这班人凶横惯了,一向无法无天,住店吃饭,全没半点规矩,气上来抬手便打,张口便骂。这几日厅里的桌子给人无端砸烂了七八张,打碎的碗盏、杯盘,更是不计其数。还有位伙计只因倒酒时手脚慢了,当即给人打掉三颗门牙。又有位南菜厨子,也不晓得甚么缘故,稀里糊涂地给人踢折了两条肋骨。掌柜今早起来,右眼皮一个劲地乱跳,提心吊胆地捱到这般时候,果然还是有麻烦到了,只吓得两腿打颤,不知如何是好。

李逍遥掌击柜台,余音未息,猛听左一间雅间里传出一声暴喝,跟着「砰乓」两声,房门给人踢得大开,内中一人粗声骂道:「他妈的,哪来的外乡蛮子敢来苏州城撒野活得不耐烦了么」

李逍遥吃了一惊,转头去看。

那掌柜心下一喜,暗道:「阿弥陀佛,难道老夫今天吉星高照居然有人出头打抱不平。」

便在此时,只听「呼」的一声,一件庞大的物件自屋内直飞出来。众人眼前一花,「扑通」一声,那物件端端正正落在当厅一张饭桌之上。那场面登时热闹起来,但见汤汁四溅,杯盘乱舞,当真是鸡腿与鸭腿齐飞,人头共猪头一色,「砰乓哗啦」之声,久久不绝于耳。

那桌旁围坐的三人,俱是苏州城小有名气的衣冠之士,正摇着描金折扇吟风弄月,谈酒论诗,意兴甚酣,不想突然之间祸从天降。一碗鱼翅给震得高高飞起,恰落在那长胡子的倒霉鬼头上,那人只烫得「哇哇」怪叫,跳起身来,连滚带爬逃开丈许。另两位名士早吓得呆了,兀自端着酒杯坐在原地两眼直。

厅中诸人愕然停箸,齐刷刷转头去看,那砸落桌面的物件竟是一人。那人早摔得七昏八素,张手在桌上胡摸乱耙了许久,又打碎三只青花细瓷的大碗,这才勉强撑起身子,笨手笨脚爬下桌来。

李逍遥定睛一看,见这人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穿一身天青色的绸缎直裰,头戴逍遥巾,相貌甚是清秀,原来是一位书生。他手中那把折扇已给压得骨折筋烂,沾了不少菜肴汤汁,兀自死死抓着不放。

那书生摔得狼狈,却不慌不忙,扶一扶头巾,整一整直裰,慢条斯理地稳稳站定。

屋内旋风般冲出一名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举着钵盂大的拳头吼道:「他妈的,你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么敢来触老子霉头」

那大汉身后紧跟着走出两人,都仰面哈哈大笑。左那焦黄面皮的汉子说道:「铁兄,这穷酸怎样咒你小弟适才却没听清。」

赵灵儿一见这人,「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原来正是在苏州城外调戏那女郎、给李逍遥二人吓走的黄脸汉子。右那人身材瘦小,却非那断舌的秃头。

黄脸汉子听见叫声,目光一扫,已看清李、赵二人,脸色顿时一变。

那「铁兄」犹未察觉,回头气忿忿地道:「他奶奶的,这书呆子说俺出言出言什么的,早晚教林大小姐打歪了嘴。呸,简直妈了个巴子」

扭转身来,挽一挽衣袖,对那书生喝道:「你瞧瞧是她打歪俺的嘴,还是老子先打歪你这张臭嘴呸,呸,呸,快快伸嘴过来」

那书生也不惊慌,好整以暇地摇了摇手中的破折扇,道:「小生的嘴不臭,也不情愿伸给你打。这位年兄,你适才污言秽语,辱及我月如妹子,以她的脾气,打你几个耳光是一定的。至于要不要抽你三鞭,那还要看她心情。这桩事小生的的确确,心知肚明,可不是随口乱道,你怎能说我诅咒于你」

顿了一顿,又摇头晃脑地道:「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嗯」了一声,笑眯眯地向围在身周的诸人扫视一匝,缓缓点了点头。

众人哄堂大笑。李逍遥更笑得前仰后合,登时对这书生大感兴趣。

那「铁兄」大怒,大步跨将上来,劈胸一把揪住,举拳便打。

李逍遥扬声疾叫道:「且慢。」

那「铁兄」拳头凝在半空,众人齐向李逍遥看过来。

李逍遥走上几步,将那书生拖开,对「铁兄」笑道:「老兄,你瞧这位相公的穿戴,八成是有功名的人。这有功名的人,如何打得」

背过身子霎了几下眼睛,低声道:「老兄是练武之人,干么同这书呆子一般见识你打死了他,便算得英雄好汉么」

那「铁兄」侧头想了想,喃喃地道:「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手一扬,将那书生远远搡开,喝道:「他妈的,打死了你,脏了俺的手,快滚你的蛋罢」

那书生连退了七八步,犹自站立不定,伸手在桌上一扶,奇道:「咦,怎么打死了小生,会脏了你的手这又是什么道理」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那书生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一脸的费解之色。

那黄脸汉子借机将「铁兄」同那瘦小汉子拉到一旁,小声嘀咕了几句。三人侧过了脸,不住向李逍遥二人上下打量。李逍遥此刻也认出他来,晓得这事难以善终,心中暗道:「他妈的,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你这王八蛋约了两个帮手,难道老子就怕你不成」

三人小声计议一番,只听那「铁兄」愤然道:「什么,这小子咬伤了老彭好大的胆子咱们干他奶奶的。」

一面说,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