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南瓜团子(1/1)

冯氏连忙站起身来:“他二伯娘,快进屋坐。”

“不坐了,我就是想让你帮个忙。”熊氏往桌子边上一靠,将原本就圆滚滚的肚子又朝前挺了挺,“这有了身子的人啊,就是嘴馋。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在屋里呆得好好儿的,突然就想起你做的那红糖汤的南瓜团子来,哎哟抓心挠肝的呀,可难受死我了。我看你现在也没啥事儿,就帮我做一碗呗!”

那南瓜团子是要先将南瓜和糯米面儿搅拌均匀捏成小团,上锅油炸成金黄色,然后再用红糖水炖煮。这本是万氏从前在娘家常吃的一种小点心,虽不难,步骤却有些繁复,如今谢家的几个媳妇虽然都会做,但惟独冯氏做得最好吃。

妯娌之间,互相帮忙自然是理所应当,但熊氏的话,却让谢晚桃心里很不舒服。

什么叫“我看你现在也没啥事儿”?谢老三那么大一个活人就在炕上躺着,他挨打,请大夫,这些事家里人人都知道,此刻他正是要人照顾的时候,熊氏还真就能当没看到?她有手有脚的,想吃什么不会自己做?

冯氏也有点为难,低着头小声道:“他二伯娘,这眼看就要吃午饭了,要不等晚一点我闲了,再帮你做行不?孩子他爹这儿,我走不开。”

“老三这不睡得好好的吗?你守着他也是白搭啊!”熊氏满不在乎地朝炕上瞥了一眼,垮着脸道,“老三媳妇,我肚子里可怀着老谢家的小孙子呢,你忘了咱娘是怎么说的了?她当初是不是跟你和大嫂交代过,让你们多照应着我一点儿?不就是一碗吃的吗?这点忙你都不愿意帮我,当初你怀着三丫四丫的时候,我可没少伺候你!”

“他二伯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冯氏头垂得更低。

她是个善良温软的人,嘴皮子也不甚利落,遇上了说话如连珠炮一般又快又不留情面的熊氏,回回都只有吃哑巴亏的份。

谢晚桃朝熊氏脸上张望一眼,撇撇嘴,一下子蹦到炕上,在谢老三额头上抹了一把,一惊一乍地嚷嚷起来:“哎呀娘,我爹在发烧啊,热得烫手!这怎么得了,你说,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瞧一瞧啊?”

冯氏扭过身来探了探谢老三的额头,果觉比方才更热了些,心里愈加没了抓拿,可怜巴巴地瞅着熊氏道:“他二伯娘,你看……”

“娘,我觉得,还是赶紧去跟奶奶说一声比较好。”谢晚桃不等熊氏答话,一本正经地道,“我爹的身子固然重要,可是二伯娘怀着弟弟,也不能让她饿肚子呀!我看不如这样,你就在这安心照顾我爹,把那南瓜团子的做法教给我,我去做给二伯娘吃,这不就行了?”

“你?”冯氏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的脸。

“对呀,娘你既然腾不开手,做闺女的帮你分忧,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谢晚桃一边说,一边转过身,用脊背对住熊氏,冲冯氏偷偷眨了眨眼睛。

“这……好吧。”冯氏犹豫着点点头,“你记一下,先把蒸熟的南瓜捣成泥,然后……”

“不用了!”熊氏大叫一声,谢晚桃转过身,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眼珠儿飞快地转动,还不停地摆手,简直活像见了鬼一般。

“不用了!”她大声重复道,“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吃四丫做的东西,那是要死人的!我肚子里怀着大胖小子,这可开不得玩笑!”

记不清是哪一年,大约是谢晚桃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回过中秋,万氏领着三个儿媳妇在厨房做月饼,顽劣成性的谢晚桃趁大人们不注意,自己也搓了个饼胚,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搁进了锅里——当然,她用的“面粉”,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从鸡窝旁边捡回来的泥巴。

好巧不巧,那个月饼最后被熊氏吃进了嘴里。可能是泥巴掺得太多的缘故,她很轻易地就察觉了味道的不对劲,并大声嚷嚷了出来。

当天晚上,谢晚桃在院子里罚了两个时辰的跪,最后还是早桃三番五次的求情,才将她领回屋里。至于熊氏,则在房里呕了整整一宿。

这次事件,不仅让谢晚桃在之后一年的时间里被强令不许进厨房,更让熊氏对她产生了浓厚的阴影。眼下,往事又一次浮上心头,她顿时肠胃里直翻搅,想想就觉得恶心。

“二伯娘,你别害怕呀!”谢晚桃又是失望又是无辜地瞅着熊氏,可怜巴巴地道,“你放心,那道南瓜团子,我会严格按照我娘交代的方法去做,绝不会出任何纰漏的。你不是说,有身子的人饿不得吗?你不吃,肚子里的弟弟也要吃呀!”

“我把话撂在这儿,我就算饿死,也不吃你做的东西!”熊氏甩手就走,甚至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二伯娘你别走哇,二伯娘,二……”谢晚桃很不甘心地追在她身后叫了几声,转回身对冯氏嘻嘻一笑。

“还笑?这不是得罪人吗?”冯氏略有些无奈地嗔她一眼道,“虽说你那二伯娘,有时候我实在是也有点受不了她,但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吃着一个锅里的饭,她找上了我,我哪能撒手不理?”

“依娘的意思,就该由着她撒欢儿?”谢晚桃扶额,她这个娘,也老实得有点太过了吧!

“咳,也不是大事,平日里我要是闲着,帮帮她,也没啥大不了的,可今天这个情况,我哪能把你爹一个人扔下?”冯氏又叹了一口气,“你二伯娘那人最是记仇,如今有了身子,你奶奶也的确是亲口说过,让我们多照应她一些。这一回,她嘴上不说什么,回去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嘀咕咱娘儿几个呢!”

“嘴长在她身上,爱说就由她说去,你和她也不过是妯娌罢了,许她生你的气,就不许你生她的气?”谢晚桃满不在乎地道。

“你不懂。”冯氏说不过她,索性用大人对孩子永恒不变的三个字作了结语。

谢晚桃也算是瞧明白了,要让她这老实敦厚的娘亲在一夕之间改变对身边人的态度,彻底硬气起来,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对他们好的人,她自会加倍以诚相待,而那些动辄便颐指气使,无时无刻不想着怎样占他们便宜的人,譬如熊氏,很抱歉,她谢晚桃从没想过,要再如从前那般对他们无限纵容。

她总有机会让冯氏明白,人活这一世,在不伤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还是应该多为自己考虑一些。

“你过来,不是和陆沧在一块儿吗?怎么弄了这一头的汗?”冯氏这时才注意到谢晚桃一脑门子都是细汗,忙从柜子里抽了一条白棉布的长手巾,不由分说塞到她贴身的小衣里面,再从脖颈处拉出来一截儿。

“哎呀娘,我都多大了,还给我弄这个,外头人家不笑死我才怪!”谢晚桃扭过头费力地看了看从脖子撅出来的一截儿白布,连声抗议道。

“别闹,方才早桃回来,也是一头汗,我也给她塞了一块儿手巾。这东西贴着肉,能吸汗,你俩病才刚好,千万不能再着凉。这两日天气凉,等暖和点,你俩好好洗个澡,去去病气。可不许瞒着我偷偷拿出来啊,否则,我可饶不了你!”冯氏扳住谢晚桃的肩头,替她仔仔细细将白布铺好,点了点她的鼻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我去找我姐。”谢晚桃冲她俏皮地一皱鼻子,转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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