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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娘走得早, 她又疏于管教, 蓉姐儿又小,不懂事, 就只把董绣春当亲人。董绣春说什么,她都听。

秦忠当初顾忌顾晏,没敢娶她,但是后来他娶了董绣春。他们夫妻两个,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竟然牢牢把持住了整个柳府,让她进退两难。

而这个董绣春, 不过就是苏氏带过来的一个拖油瓶。

苏氏在嫁来柳家前,是嫁过人的。跟前头丈夫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自然被董家留下了,女儿董绣春,董家嫌弃她是赔钱货, 不肯要, 就跟了过来。

亏她爹爹待董绣春跟待亲闺女似的,她们母女两个,真是黑了心肝,竟然掏空了整个柳府。

想起那一幕幕来, 柳芙都觉得心累。那种身心俱疲的日子, 她是再不想过了。

柳芙捏了捏妹妹肉乎乎的小胖脸, 问:“这些话,谁跟你讲的?”

“没啊……没人跟我说。”蓉姐儿眼珠子乱转,就是不看自己姐姐。

柳芙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董绣春。

“蓉姐儿现在只跟她春姐姐好了,都不喜欢我喽。瞧,我问她什么,她还吱吱呜呜的。罢了罢了,就让我一个人伤心难过去吧。”

柳芙翻了个身子,故意脸朝里面睡。

蓉姐儿忙踢掉鞋子,爬上床去,哄着姐姐:“是春姐姐说的。我跟你说了,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柳芙这才转过身子来:“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

蓉姐儿委屈:“春姐姐说,姐姐是被姐夫赶回家的,姐夫不要姐姐了。蓉儿怕,怕姐姐难过。所以,我想问问。春姐姐说,不能告诉姐姐她对蓉儿说的话,怕姐姐会伤心。”

董绣春打的什么主意,柳芙明白。

嫌她还不够难堪的,借着蓉姐儿的嘴,过来雪上加霜呢。

若她真的是被顾家赶回来的,她让蓉姐儿这样说一句,直往她伤口撒盐,不比捅刀子好多少。怕是,她才捡回的一条命,也得没了。

董绣春,瞧着可怜巴巴的,心可真毒,跟她那个娘一样。

柳芙抱住妹妹:“姐姐跟你姐夫好着呢,蓉姐儿别担心。就是想你跟娘了,才回来小住的。等过两日,你姐夫会来接我回去的。”

“真的吗?”蓉姐儿眼睛一亮,水汪汪的,“会来?”

“当然。”柳芙拍胸脯保证。

蓉姐儿不傻:“那姐姐怎么掉湖里去了?不是因为姐夫总不来,姐姐生气了吗?”

“失足啊。”柳芙心里倒是也想到了这个,大冬天下着雪,湖面都结冰,可巧她路过的地方没结冰?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哄蓉姐儿说,“走路不小心都不行啊?”

“姐姐以后可得小心些,再掉湖里,可怎么办?”蓉姐儿小身子直往姐姐怀里钻,“姐姐再生病,蓉儿会心疼的。”

“没白疼你。”柳芙“吧唧”一大口,亲在妹妹脸上,搂着人说,“娘,我带着蓉姐儿睡会儿。”

“那你们姐俩儿好好睡,娘就在外间守着。等你们醒了,一起吃晚饭。”

郭氏起身,示意铜钱儿帮小女儿宽衣。她又望了眼抱在一起的两个女儿,欣慰的离开了。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外面的大雪停了,西边儿映着霞红。晚霞映照着白雪,美不胜收。

听到内室的动静,郭氏撩帘子进来说:“蓉姐儿收拾收拾,跟娘去西院儿。芙姐儿,一会儿晚上你自己先吃,晚饭娘都安排好了。”

柳芙一边帮妹妹穿衣,一边问:“今天怎么这个时候过去?”

西院儿是她奶奶跟三叔一家住,柳老太太偏心三房,就让大儿子买下隔壁的宅院来,给小儿子一家住。

柳重山不差那点钱,加上也心疼自己三弟从小就病怏怏的,所以爽快答应了。买下西边的院子后,柳重山请了瓦匠来,将两栋宅院中间的那道墙打通了,做了一个月亮门。

平时两房进出,都从这里过。

老太太跟小儿子一起住,郭氏苏氏等,往常都是一早过去请安。

今儿这个时候差人来喊,肯定是老太太有什么事情要说。

郭氏道:“杭哥儿到了说亲的年纪,老太太差人来喊,怕是说这个的。”

“这事情就这么着急啊,非得现在过去。明天一早去的时候,不能说吗?”自己奶奶偏心,柳芙心里可也不待见老人家。

自己娘没生出儿子来,可没少遭老太太的白眼委屈。

“你也少说两句吧,留在屋里,好好歇着。”郭氏细细瞧着大女儿脸色,松了口气道,“瞧着好了不少,大夫叮嘱你喝的药,记得要喝,一口都不能剩。”

老太太的心思,柳芙是看得透透的。三番五次提她二堂兄的亲事,肯定是说给他们这一房听的,想替她二堂兄多要些铺面银钱。

柳芙眼珠子一转,立即道:“娘,我也去。”

“你还病着,不能去。”郭氏皱着眉,纵然严肃着,可她素来是个软绵的好性子,眉眼间依旧柔情四溢,没有一点严厉之色,“你乖乖的,这个时候就别闹了。留着点精神,养好了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柳芙身子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她也不是弱得连床都下不来的。再说,此刻的她,也不是真正十六岁的柳芙,里子换成了那个二十岁的她,精神头好,也就没那么弱了。

“娘,我没事儿。不信你问蓉姐儿,刚刚我们裹着被子说了好会儿的话呢。再说,屋里闷透了,刚好外面天儿好,我出去走走换换气儿也好啊。大夫也说了,总憋在屋里,不好吧。”

“这……”大夫的确这样说过,郭氏犹豫起来。

柳芙趁机道:“我保证,一定多穿些衣裳,指定不会冻着。好不易捡回来的小命,我可爱惜着呢。”

蓉姐儿也想黏着姐姐,胖手拽自己娘的衣裳,撒娇:“娘,就让姐姐一起去嘛。好不好嘛。”

“好了好了,那就一起去吧。”郭氏心软耳根子也软,经不起磨。

两个女儿同时对她温柔攻势,她就受不了了。

柳芙一边穿衣裳一边想,娘心地善良是好事。但是如果善良得连敌我都分不清了,那就坏事儿了。

得找个机会,让她好好看看苏氏的真面孔。

*

郭氏带着两个女儿到柳老太太上房的时候,苏氏带着一儿一女已经在了,柳三太太也到了。

苏氏跟前站着她的儿子柏哥儿,身边坐着她的女儿董绣春。见到郭氏来,苏氏立即拉着一儿一女站起来。

目光掠过柳芙的脸,苏氏眼里明显有片刻的停顿,似是没想到柳芙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似的。但她眼里的疑惑之色转瞬即逝,朝着郭氏笑了笑,问道:“芙姐儿身子不好,怎么也过来了?”

柳芙说:“奶奶这个时候叫咱们来,肯定是有大事,我便来了。”

苏氏点点头,拉起柳芙的手来:“你该歇着的,你今儿不来,老太太也不会怪你的。”

柳芙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她闻声扯唇笑了下:“奶奶不怪我,是奶奶疼我。但是既然差人喊了要咱们来,我既然在家,如果不来的话,就是不孝顺了。还是说,如今我已经嫁出去,就不能算是柳家的人了?”

“这……”苏氏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笑容僵了一瞬,苏氏才又重新调整好表情道:“瞧你这丫头,就爱胡思乱想。你可是咱们老爷的掌上明珠,便是嫁了出去,只要想回来,家里随时都欢迎你。”

柳芙挨着自己母亲坐下,她将妹妹蓉姐儿抱在腿上。

柳老太太道:“芙姐儿,你姨娘说得对,你该好好屋里歇着的。你今儿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才捡回一条命,不好好养着,回头你爹又要着急了。”

柳老太太选择在这个时候喊家里女眷来,就是为了避开柳芙。因为她怕自己要说的事情,会遭这个孙女的反对。

这个孙女,护食得很,很是瞧不上她二堂哥。她觉得杭哥儿没出息,不肯让她爹给杭哥儿铺面,还说杭哥儿败家。偏她爹疼她,她说不准,她爹竟然真的不松口。

为了这事儿,老太太不知道都气了多少回。

柳老太太正犹豫着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说,那边,柳三太太似乎等不及了似的。

“娘,杭哥儿十七了,该说亲了。杭哥儿也大了,不似柠哥儿一样书念得好,将来说不定能走仕途。杭哥儿这辈子,没大出息,就让他学着他大伯一样,做些生意也好。”柳三太太坐不住了,怕老太太不说,索性她直接说了,顺便还给苏氏递了个眼色,“这做生意,也得练练手,杭哥儿可什么都没有。”

那边,苏氏像是跟柳三太太说好了似的,立即说:“这不难啊,过两天,就给二爷一间铺子打理。二爷是老爷的亲侄儿,就算是先送他的大婚礼物,未尝不可。”

柳三太太连连点头:“对对,这样一来,杭哥儿有些事情做,也不至于成日出去鬼混了。”柳三太太看向苏氏的那双眼睛发光,“就是不知道,打算给杭哥儿哪间铺面?大伯那边,好说吗?”

柳三太太直接忽视了郭氏跟柳芙,只巴结着苏氏。

苏氏说:“那就西街的米铺吧?娘,您看如何?”

老太太刚准备说好,柳芙道:“西街的米铺?那米铺一年能赚几个钱啊。姨娘有做生意的头脑,爹爹也愿意带着你管这些,姨娘不会不知道吧?”

苏氏陡然一惊,望向柳芙,笑容僵得难看。

“芙姐儿,说什么呢?米铺一年好歹能赚个二三百两,怎么能说不赚钱。”

柳芙说:“要么不给,要给就给好的。奶奶,三婶儿,我看西街的那间果脯铺子不错,要不就给二堂兄这间铺面吧。”

“芙姐儿,你……你说真的?”

这果脯铺子到底多赚钱,连柳三太太都知道。不说开在别县的果脯铺子,单单是富阳的一间,一年的利润不会少于八百两纹银。

而西街的那间,是最老的一家,肯定最赚钱。

“当然是真的。”柳芙特别认真地说,“我之前一直没让爹爹答应,不是不想给二堂兄,是因为在想给哪间好。现在想好了,觉得就这西街的果脯铺子不错。”

柳三太太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站起来走到柳芙跟前:“芙姐儿,还是你贴心。你跟杭哥儿到底是兄妹,你是真正为杭哥儿好的。”

言外之意就是说,苏氏不怀好意。

柳芙索性好人做到底,又道:“既然二堂兄有,那大堂兄跟三堂弟的也不能少。否则的话,大哥哥跟柠哥儿,怕是要对爹爹有意见。柠哥儿念书好,肯定喜欢文房四宝,要不那间笔墨铺子就给柠哥儿吧。至于大哥,我看东街头的那间木材铺子正合适。”

柳芙说得轻巧,可旁边的苏氏,却是坐不住了。

柳芙送出去的这三间铺面,有两间是苏氏的。那笔墨铺子跟木材铺子,苏氏都安插了人的。

现在柳芙说送就送,等于是直接毁掉苏氏这些年的心血。苏氏气得牙齿打颤,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柳芙瞥了眼苏氏,似是这才想得起来似的:“姨娘觉得如何?”

“怎么样?你跟胡妈妈碰头了吗?”看到姚妈妈进来,苏氏只抬眼看她一眼,随口这么一问。

继而又低下头去,身子轻轻晃着,哄着柏哥儿。

姚妈妈站在炕头边上,微弯着些腰,凑在苏氏耳边说:“奴婢见着了,也问了她。她说,她没跟大小姐说,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奴婢不信,就问她,如果没告诉大小姐实情,为什么大小姐会无端给她五十两。她说,她也不清楚。”姚妈妈一字不落的都告诉了苏氏,“胡妈妈还说了,说大小姐在她跟前根本没提落水的事情。叫她去顾家,也真的就是给顾家老太太做饭吃的。”

苏氏轻哼一声,满脸不屑:“不知道她是真蠢,还是装蠢。”

姚妈妈道:“太太,那晚上您还要不要亲自见她?”

苏氏说:“我让你跟她说,晚上我要亲自再去问她一遍。这个话,是说给那丫头身边的人听的。我若是真去见了胡妈妈,再跟她说之前那丫头落水的事情,保准老爷立即就会出现。”苏氏一脸精明算计的样子,那双不算太大的眼睛很亮,闪着光似的,“从当初她坚持要带走胡妈妈,我就猜得到,她肯定是晓得些什么了。”

“她想玩离间计,我便配合她。只不过,自己玩砸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就不怪我。”

苏氏想了想,说:“你约了胡妈妈在哪里见面?”

“不敢在宅里,怕有人偷听,约在了外面。”姚妈妈道,“但是也不远,东边的那棵银杏树下。”

“好。”苏氏应着,“那到了时辰,咱们便去那里。”

姚妈妈有些没反应过来:“太太真的打算去?”

苏氏笑,斜着睨了姚妈妈一眼:“不去的话,怎么引那丫头上钩?哼,你放心吧,她会请着老爷去偷听。她想抓我的错处,那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姚妈妈这才笑起来:“奴婢明白了,还是太太您高,这叫引蛇出洞。”

“去吧。”苏氏给她使了一个眼神。

“是。”

*

晚上的筵席散了后,天已经黑了。柳宅门前挂着大红灯笼,柳老二一家站在门口,亲自送那些亲戚朋友。

堂屋里,柳老太太还没有睡意,便拉着儿媳妇孙媳妇还有孙女们说话。柳芽搬了张矮凳,坐在老太太跟前。柳家三房,加上奴仆,也得三十好几口人。

乌泱泱挤在堂屋里,热闹得很。

柳芙趁着众人聊得欢,一时没在意,便悄悄带着金雀儿跟银串儿两个离开了。

柳芽见状,也立即跑出去一趟,而后又匆匆跑了回来。柳芽再次跑回来后,站到了柳重山身后,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柳重山望向侄女儿,面色有些凝重:“真的?”

柳芽说:“真的!”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我是亲眼看见苏姨娘出去的,其实在下午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对劲了。咱们一家子聚在一起说话,偏她一个人呆在屋里。我想,苏姨娘不至于想不开吧?可是,我刚刚出门,真的瞧见她往村里那条河的方向去的。”

柳重山倒是不以为苏氏会因为这点事情想不开,她不是那种心思重又悲观的人。再说,还有柏哥儿呢,她不会舍得丢下柏哥儿的。

可这大晚上的,大家坐在一起说话,偏她一个人跑了出去。说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

“我去看看。”柳重山立即站起身子来,跟自己母亲打招呼,“娘您接着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柳重山拔腿就大步往外面去。

柳芽也没留下来,跟在自己大伯身后,也一溜烟跑了。

董绣春脸色难看,也一脸惊慌地站起来。

柳老太太忍不住问:“怎么了?”

董绣春哭起来:“刚刚芽儿妹妹说,说我娘要投河。”

“啊?”柳老太太吓得不轻,“这……这好好的,怎么回事?”

不自觉的,老太太眼睛便瞟向郭氏。郭氏抱着蓉姐儿,也是一脸茫然。

柳二太太赵氏最是担心,这是在明秀村,若是苏氏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作为东道主,难辞其咎。

柳二太太想了想,忙说:“娘,你坐着别着急,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看看吧。”柳老太太坐不住,由柳植媳妇小赵氏跟孙女柳荷一左一右搀扶着,也往外头去。

老太太都出门了,堂屋里一屋子的人,也都跟上了。

柳重山步伐稳健,走得飞快。柳芽身姿灵活,一路小跑着,也是没落下。

等到快到河边的时候,柳芽才如实相告道:“大伯,其实苏姨娘不是寻短见,我刚刚说谎,是迫不得已的。”

柳重山脚下步子猛然停住,扭头问:“怎么回事?”

柳芽撇撇嘴,道:“是堂姐让我这么说的,她说,只要大伯出来去河边,就会知道苏姨娘的真面目。”

“芙姐儿?这事又跟芙姐儿有什么关系。”柳重山语气加重。

柳芽吓着了,吐了吐舌头。

“堂姐说,前两天她掉进湖里,不是她自己想轻生,也不是意外。而是……是人为,是苏姨娘想害死她……”

“胡说八道!”柳重山骤然打断柳芽的话,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柳芽虽然怕自己大伯,但堂姐交代的事情,她也是必须要保证完成的。

“大伯就这么相信苏姨娘?您觉得,堂姐是那种会轻易寻死觅活的人吗?”柳芽撇嘴,“堂姐可爱惜着她那条小命呢,她跟二姐夫过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闹和离又突然投湖自杀了?大伯父您信任苏姨娘,但是难道,姨娘比女儿还要好?”

“既然堂姐说有证据,您怎么就不想去看看?还是说,您的心早偏了,根本不在乎堂姐。”

“别说了。”柳重山冷冷睇着侄女,“我随你去,不过,要是回头苏氏没有这样做,你们也得好好想想怎么收场。”

身后,柳老太太一群人也赶过来了。

柳重山朝身后望了眼,又看了眼侄女,这才继续大步朝河边去。

柳芽嘻嘻笑,立即跟上。

“她指使了胡妈妈动的手脚,后来堂姐故意将胡妈妈带在身边,她就着急了。今天麦哥儿满周,是她可以接触胡妈妈的唯一机会,她肯定会质问胡妈妈的。”

“下午的时候,姚妈妈先见了胡妈妈,约好了时间地点。就是这个时候,您瞧,苏姨娘已经到了,在那边呢。”

柳重山放轻脚步,朝河边看去,但是苏氏身边的人却不是胡妈妈,而是姚妈妈。

苏氏感觉到人来了,她转身看来。

“老爷?您怎么来了?”说着,忙抬手擦了下眼睛,硬是挤出点笑容,然后才朝着柳重山走去。

柳重山目光沉沉望了眼苏氏,又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姚妈妈,最后目光落在了柳芽脸上。

柳芽问:“胡妈妈呢?”

苏氏装作茫然的样子:“什么胡妈妈?”

柳芽说:“你白天的时候,让姚妈妈约了胡妈妈在河边见面的,我都知道。快说吧,你把她怎么样了?”

苏氏摇头:“芽姐儿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柳芽咬牙:“那你说,你大晚上的一个人跑来这里干什么?大家都在屋里陪着奶奶,你偷偷跑出来做什么?”

苏氏半垂着脑袋,安静了会儿没说话,不过很快,她便抽噎起来。

“老爷,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好。可是……”她哽咽着,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知道,大家其实都瞧不起我。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大家心里不痛快。所以,就想出来吹吹风。”

“吹风?”柳芽开始跳脚,“大冬天的,你说你跑出来吹冷风?你没病吧?”

“放肆!”柳重山终于开口说话。

柳重山语气特别凝重,很明显,他是被柳芽这个侄女给激怒了。

柳芽豁出去了,双手叉腰,指着苏氏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我堂姐那回掉冰窟窿里,差点死了去,就是你干的。不是你亲手干的,也是你派人干的。你有本事,你有本事做,别没本事承认啊。你就是个不要脸的,你是寡妇,却不守妇道,勾引我大伯。跟了我大伯后,你竟然想取代我大伯母的地位。”

“一样样的,都被你得到了。我堂姐也嫁人了,你得多黑的心肠啊,竟然还想害了我堂姐的命?”

“像你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天打雷……”

“住口!”柳重山忍无可忍,抬手打了柳芽一耳光。

那件事情,也是他心里的一道阴影。他以为时间久了,就会忘记。可事实证明,根本忘不了。

本来没人敢提了,现在被侄女当众再挖出来,他有些接受不了,所以一时心急,便打了人。

打了后,又后悔。

柳芽捂着脸说:“大伯打死我都没事,我只是替堂姐跟大伯母不值。”

说完,她就跑了。

柳二太太刚刚也什么都听到了,特别尴尬。

柳重河道:“这个死丫头,真该好好教训教训她,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又冲自己媳妇发火,“都是你惯的,你瞧瞧,都给惯成什么样子了?”

柳二太太知道自己男人这话是说给大伯听的,便不说话。

柳植忙过来,朝着柳重山弯腰,替自己妹妹请罪:“大伯,芽姐儿的确是该打。等过了这两日,别说是爹娘,就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会好好教训她的。您老人家……还希望您别生气。”

柳重山呼出一口气来,望着柳植:“她还是个孩子,不怪她。”

苏氏却拼命咳嗽起来,柳重山立即走过去,将人搂住了。

“外面风大,先回去吧。”

“是,老爷。”苏氏靠在柳重山怀里,柔柔弱弱的。

经过郭氏身边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眼郭氏。

柳重山也看到了妻子,脸上有些尴尬。抱着苏氏的那双有力的臂膀,渐渐松了些力道。

苏氏却难得的弱不禁风,歪着身子朝柳重山怀里靠去。柳重山怕她摔着,便又伸手将人接住了。

郭氏的心,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也不差这一回。

郭氏道:“老爷快带妹妹回去吧,外面冷了许久,回头别病着了才好。”

苏氏说:“多谢姐姐关心,我没事。”

才说完没事,又捂着嘴巴咳嗽起来。

郭氏便没再说话。

柳重山一边抬手轻轻拍着苏氏后背,一边严肃道:“芙姐儿呢?今天这件事情,跟她脱不了干系。”

郭氏有些怕,帮着女儿求情:“芙姐儿虽然已经嫁人,但好歹也是老爷宠着长大的。今天的事情,不管怎么样,其实谁都没有受到伤害。回头,老爷骂芙儿一顿也就罢了。”

苏氏也说:“姐姐说得对,老爷,别怪大小姐。”

“亏你到现在还帮着她说话,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我清楚。”柳重山宠女儿,但是他也好面子。

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丢了脸,自然会生气些。

正聊到柳芙,柳芙便出现了。她身后,还跟着金雀儿和银串儿,两个丫鬟中间,站着浑身湿漉漉正冻得瑟瑟发抖的胡妈妈。

“爹爹是在找我吗?”柳芙冲破众人,走到柳重山跟前,“可巧了,我也刚好有话找爹说。”

“胡妈妈,你自己来说吧。”

胡妈妈忙跪在柳重山跟前,磕头道:“老爷饶命,奴婢不是有心害大小姐的。是苏太太,苏太太让奴婢那样做的。”

顾晏立如苍松翠柏,垂眸睇着怀里的人,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有化不开的浓郁。他闻声,轻轻一扬唇。

“放开?娘子,我们不是夫妻情深吗?”顾晏声音依旧清冷,一字字传入柳芙耳朵里,似是深秋拍打在深巷石板上的雨声一样,空静而悠远,无丝毫真实感,“夫妻深情,还有另外一种演法。”

说罢,顾晏稍稍弯腰,便将妻子打横抱了起来。

柳芙一阵头晕眼花。

柳芙本来忽然被抱起,吓得本能双手环住了他脖子。但她是真的不敢靠近他,尤其是现在这样,上身……上身一……一丝……

柳芙觉得自己像是遭了雷劈一样,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从哪儿来的?我将往哪儿去?

眼前这个人又是谁?他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可细细看却又这么陌生?

柳芙满脑子里全是浆糊。

慢慢的,眼圈儿红了起来。头渐渐低下去,开始落泪。

顾晏浓眉一扬:“我可是还没欺负你。”

“你们都欺负我。”柳芙哭着,呜呜咽咽的,“我命苦啊,家里娘亲性子软,偏爹爹又娶了一房,宠如掌上明珠。姨娘心大又生了儿子,欺负我娘,还欺负我。嘤嘤嘤,可怜我没兄弟撑腰,现在连自己的夫君都欺负自己。谁都不疼我,我真可怜。”

半真半假的,倒是也哭了一场。

柳芙是天生尤物,虽然平时快人快语性子颇辣,但是哭起来装柔弱小女子,倒也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若是此刻呆在跟前的是旁人,怕是被她糊弄过去了。但是现在不一样,站在她面前的,是顾晏。

而且,还是活了两辈子的顾晏。

“是吗?”顾晏不为所动。

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她的撒泼,她的手段,她的无理取闹……

他见多了。

前世,若不是实在忍无可忍的话,他也不会打她板子。他还没那些闲功夫管她的破事!

若是用一个词来形容她,那就是死性不改。

“既然你要我疼你,那为夫现在便疼你。”

说罢,顾晏抱着人往床上去。将人搁在床上,他覆身压去。

柳芙娇弱,承受不得那重量,被压得咳起来。她白.腿.细.长,被迫分开,两眼无神,迷茫慌乱。

但她也不矫情就是了,见躲不过去,与其惹得他不高兴,不如主动迎合些。

她记得,上辈子的时候,顾晏就非常贪恋于她的手跟嘴。常常她哭着闹着不肯再屈服的时候,便委屈巴巴的用手跟嘴代劳。

所以,只思忖片刻,柳芙便轻轻抬腿,朝顾晏那探去。

顾晏倏地扣住她双手,举在她头两侧。本漆黑浓郁深不可测的一双眼,渐渐变得猩红起来,甚至连呼吸,都一点点急促。

但理智尚存,他没胡来。

柳芙双眼微红肿,娇艳欲滴:“夫君,不要吗?”

顾晏凝视着她,面色森冷可怖。

还没有一个人可逼他逼成这样,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左右他的情绪。眼前这个女人,真是他小瞧了。

顾晏眸色冷沉,眼里无半点笑意。柳芙目不转睛望着他,一双潋滟美眸转来转去。

落在顾晏眼里,便成了勾.引。有那么一刻冲动,他想抛弃所有理智,不听她哭闹不管她喊叫,也不顾日后她是不是会恨自己……他想释放一切情绪来,只为温柔.乡一时快活。

但这个念头一闪即逝。

顾晏承认,纵然她先抛弃了自己现在又想攀附自己,他心里小瞧她,却也做不到胡作非为。

有顾念,也就有了理智。

此刻,室内冷寂,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柳芙想着,这暴风雨迟早得来。迟来不如早来,晚痛不如早痛。柳芙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里,闭着眼睛,猛地过去就亲住顾晏嘴。

微热湿润又很柔软的唇,是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记忆中,这双唇,曾经非常痴恋于她身上的每一处。

记忆中他的唇,是火辣辣的,粗鲁而又暴力,跟现在倒是不太一样。

顾晏身子没动,没迎合,也没将人推开。他半卧在床上,冷冷望着怀里那个像蛇一样的女人,她在玩火!

顾晏面色越发冷沉起来,本英俊逼人的一张脸,霎时阴森得吓人。他身子越发压得她紧了些,两具身子紧紧贴合,压得柳芙面色艳红细喘不止。

“你准备好了?”他哑声问。

声音冷沉却透着力量,短短五个字,字字砸在柳芙心上。柳芙望着他那双眼睛,心突突跳,也知道,想赖着他讨好他,总归需要付出代价的。

这天下,就没有不劳而获这样的好事。她想跟着他安享以后数十年的荣华富贵,必须要承受一些不愿承受的事情。

柳芙不傻,与其不情不愿被强,不如小心翼翼去讨好。哄得他高兴了,她再适时哭一哭闹一闹,想必他也会心软的。

“嗯。”柳芙点头,乖巧懂事,听话温柔。

轻轻应一声后,便闭上了眼睛。

顾晏望着她的脸,见她睫毛抖动浑身打颤,他薄唇微抿了下,才算是半妥协了道:“手。”

柳芙一听,大喜,忙笑嘻嘻跪坐在床上,等着伺候大爷。

……

顾晏穿好衣裤,侧坐在床边。柳芙依旧跪坐在床上,正低着头扣衣裳的扣子。

她头发微乱,一双手也酸得颤抖,手抖得扣子怎么都扣不上。两颊酡红,嘴巴微肿,此刻安安静静呆着,只垂头忙着手上的事情,倒是温柔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