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血清菊(05-08)(1/1)

05申服君大袖飘飞,青凛的长剑仿佛缠着一团烈火。

另一侧,两名翼道弟子早已支撑不住,纵身朝山崖掠去。

但刚一腾身,头顶盘旋的巨枭便疾飞过来,张开套着铁钩的利爪,穿透了两人的肢体,将他们扯上高空。

两名翼道弟子眨眼间便消失在夜空中。

未曾完工的殿基上百兽奔腾,那些变异的野兽瞳孔血红,它们疯狂地嚎叫着,不时喷出毒火和剧毒的汁液。

另外一边,被木杖穿透的枭御姬血流如注,手脚缠在杖上,白皙的肉体在兽群间时隐时现。

老者声音再次响起,「君上一误再误,还不收手么?」他语调从容,显然已大局在握。

申服君面沉如水,从他现身,到老者开口,枭御姬出现,巫耽击杀枭御姬,又弃众逃生,每一个变化都在他意料之外。

眼下再不设计脱身,就不用再走了。

申服君厉喝道:「妖人!接我一记昊天之雷!」他剑光如电,在空中划出一个繁复的图案,然后一手托住。

那图案在申服君手上迅速膨胀,化为球形,表面闪动着银亮的电光火花,还未出手便声威骇人。

老者没有开口,但兽群的攻势却徒然加紧。

昊教的秘法天雷,任谁也不敢小视。

申服君手指一抹,长剑跃回鞘中,他一手托着昊天之雷,目光如电,大步朝营帐走去。

兽群扑来,都被他的袍袖震开。

离营帐还有十步,申服君双手托起天雷,口中念诵着秘术咒语,然后厉喝道:「疾!」那只白色的光球突然间放射出刺目的强光,接着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巨大的声浪几乎掀倒营帐。

惊雷过后,兽群仍在奔突咆哮,营帐安然无恙,连帐角悬挂的兽牙也未曾掉落,只是申服君的身影却奇迹般消失了。

余下的昊教弟子呆若木jī,沉默片刻,帐内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好个申服君,竟然是借天雷遁走。

」那老者笑着,声音突然大异,变得忽男忽女,方位也不住变换,最后发出成野兽般的嘶嚎。

帐外的兽群应声而起,瞪着血红的兽目,将惊魂未定的昊教弟子扑倒在地。

鲜血与惨叫声同时迸出,未来得及脱身的弟子们被蜂涌而至的兽牙和利爪撕得粉碎。

此刻的兽群已经失去cào控,甚至连那名枭御姬也被吞食。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子微先元把古元剑架在那男子颈中。

申服君一走,剩下的昊教弟子撑不了多久,他的时间不多。

那男子深黑的眼眸凝视着他,chún角缓缓挑起,露出一个充满邪意的微笑,慢慢说道:「吾复姓子微,名先元。

子微先元就是我。

」一瞬间,子微先元觉得头重脚轻,面前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他的心神吸入其中,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恍惚,朝外飞去,耳边回荡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回音,「子微先元就是我……就是我……」一阵剧痛传来,口中泛起血腥味。

子微先元咬破舌尖,灵台顿时变得清明。

他看也不看那男子一眼,立即斜身飞起,古元剑「锵啷」一声出鞘,将帐顶划开一条大缝,顺手斩杀了一只白头大鹰,耸身飞出。

「你是说你被人发现了?」鹤舞抓住子微先元的衣领。

子微先元点了点头。

「你这个笨蛋!」「所以我们现在要立刻离开这里!」子微先元手忙脚乱地把衣物、竹简胡乱包成一团。

鹤舞跺脚道:「可是鹳辛和祭彤还没有回来!」「他们两个都比我聪明,一定会没事的。

」子微先元拉住她,「乖,别闹了,我们在城外等他们。

」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三个人离开枭峒,在城外的一处森林等候。

天亮时,鹳辛顺着子微先元留下的标记赶来会合,但祭彤始终没有露面。

「还在生他的气?」鹳辛说。

鹤舞坐在一方白色的大石上,用一只贝壳做成的小梳子梳理着长发。

「有什么好气的,他就是这个样子。

什么事都只干一半,动不动就改主意。

喂,你在城里遇见什么了吗?」「没有。

」鹳辛说:「所有人都在给峭魃君虞建造宫殿,制作武器和工具。

我看到他们用黑曜石制成的矛头,非常锋利。

」鹤舞有些好奇,「黑矅石?比铁器还锋利吗?」鹳辛说:「上好的黑曜石比铁器要锋利得多。

但打磨很困难。

」他拿出一小块黑曜石残片,轻轻一划就切开了手背上的皮甲,切口平整之极。

「黑曜石比铁器容易碎,更不能锻造,没想到他们还在使用。

」鹤舞接过那片黑矅石,黑色的石片在她白皙的手掌中近乎透明,边缘犹如黑色的玄冰。

「你是说他们是从南荒深处来的?」「也许吧。

」鹤舞咬住嫣红的chún角,忽然道:「祭彤肯定知道。

黑矅石是从火中诞生的,崇拜火的离人肯定知道这些黑矅石来自哪里。

」「是这样的。

」鹳辛站起来,没有人比离人更了解火。

鹤舞用丝带束起长发,「我们去找祭彤!」「行。

」鹳辛道:「我去告诉小师叔。

」远处传来女子的笑声,大概是子微先元说了什么笑话,惹得夜异发笑。

鹤舞做了个鬼脸,「别理他,我们自己去。

」************「我出生的地方,山没有这么多,也没有这样的森林。

到了冬天会下雪,天地间都是白的,到处都结着厚厚的冰,一直到来年三月才解冻。

春天来的时候,河里会漂满冰块。

每天夜里,那些冰碰撞着从上游滚下,巨大的声音在十里外都能听到。

」夜异出神地听着,良久道:「南方从来都不下雪,也没有冰。

」「不过南方也很好啊。

」子微先元指着莽无边际的林海说道:「南方只有春天和夏天,稻粟一年可以熟两次甚至三次,同样的土地能种出更多粮食。

有一年我们做栅篱,从山里砍了树枝。

谁知道一整排木栅都在土里生了根,长出枝叶,第二年还结了好多梨子。

我才知道原来那些树干都是梨木。

」夜异笑了起来。

「还有我们云池宗的吊桥,墨宗主本来是想把中土的机关秘术传到南方,没想到一场雨下过,吊桥两端都生了根,拉也拉不起来。

更倒霉的是,梨子都结在桥下,我们还没吃到,就被山里的猴子偷了个jīng光。

」夜异忍不住放声大笑。

子微先元一本正经地说:「结果墨宗主的机关秘术一样也没能传授,还不得不派人守在桥上,免得猴子吃完梨子,再溜进来偷吃东西。

」夜异笑得肚子都痛了,她扶住树枝,险些从树上掉下来。

夜异止住笑声,她看了子微先元一会儿,忽然说:「谢谢。

」「哦?」「谢谢你让我这么开心。

」夜异长长松了口气,良久说道:「你一定很奇怪,碧月池为什么要来枭峒。

」记住地阯發布頁「我是很好奇。

但如果你不愿说,我不会问的。

」「我愿意告诉你。

但只告诉你一个人。

」「嗯。

」「因为你可能会遇到峭魃君虞。

如果你不知道那件事,也许会有危险。

」子微先元正襟危坐,认真说:「我在听。

」「你听说过鬼月之刀吗?」子微先元摇了摇头。

云池宗迁到南方时间并不久,对南方的部族和传说不很了解。

「很久以前,碧月是一个很大的部族,受碧月祝福的大祭司是部族的神明。

在碧月圣池里供奉着一把刀,传说是上古时,由巫觋诅咒的邪魂炼制而成。

」夜异慢慢说道:「依靠鬼月之刀的力量,碧月部族几乎统治了整个南荒。

神鸟后裔成为天子那一年,奉养鬼月之刀的大祭司突然被刀里的邪魂反噬。

七个月内,碧月部族丧失了九成的人口。

最后部族所有的月女以生命和jīng魂为祭,才把鬼月之刀沉入深渊。

」「幸存的子民迁居到圣池,重新选出圣女、月女和祭司。

现在的碧月只是一个小部族,因为族里几乎所有的月女、祭司都在那时死掉了。

」「你是说峭魃君虞得到了那把刀?」「不。

我不知道那把刀是什么样的,也没有人见过峭魃君虞和他用的武器。

」「那么你为什么要找峭魃君虞?」「因为那只鼓。

那只能够召唤鬼魂的铜鼓,它与鬼月之刀一同被沉入深潭。

听说铜鼓出现,大祭司立刻派我们来。

如果峭魃君虞真的得到了铜鼓,也很可能得到了鬼月之刀。

那么,我们的部族和圣池就有危险了。

」「危险?」「那把刀会来寻找我们的部族。

鬼月之刀还在圣池的时候,每到月圆之夜都会鸣叫。

」夜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它需要用鲜血来供奉。

」子微先元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需要血祭的兵刃往往具有不为人知的邪异力量,与这样的妖刀对阵,会非常危险。

夜异道:「这是我们部族和碧月圣池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子微先元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件事情很重要,我很难向师门隐瞒。

这样好吗?我不提你们部族的名字,只把缘由告诉他们。

」夜异叹了口气,「随你吧。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但你要先答应我,一定要冷静。

」夜异挑起眉毛。

子微先元缓缓说道:「在那座宫帐里,至少有一个人的气息与你很相似。

我想,她可能是一名来自碧月池的月女。

」夜异霍然起身,「她还活着吗?是不是受了伤?你看到她是谁了吗?」「我没有看到。

只是感觉到宫帐里有一个女人,气息与别的枭御姬不同。

她呼吸的韵律与你很相似。

」「不行,我要去……」子微先元按住她,「不能去。

申服君和巫耽都铩羽而归。

」夜异冷静下来。

昊教和翼道联手试探都无功而返,反而枉送了十几名弟子的性命,何况是她。

思索片刻,夜异道:「我要回去。

」子微先元暗自喝了声彩,在南方,无论百越诸国,还是昊教、翼道这些秘御法宗,女人都只作为男人的附庸而存在。

也许只有崇敬圣女的碧月池,才会有这样果决的女子。

「等祭彤回来,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了。

我记得路。

」「一个人太危险,我让鹳辛陪你。

」子微先元站起来,顿时一愣,「咦?」************鹳辛背脊贴住树上,小心地屏住呼吸,他身上黑色的皮甲沾上绿的汁液,仿佛与斑驳的树干融为一体。

鹳辛尽量缓慢地撕开皮制护肩,然后拿出飞叉,把叉尖刺进肉中,挑出那枚黑矅石制成的箭头,脸上冰冷得没有丝毫表情。

离鹳辛不远的一棵松树后,白衣如雪的鹤舞跪坐在地上,双手按一个年轻汉子背后。

和大多数南荒男子一样,祭彤也没有束发的习惯。

茂密而虬曲的棕红色长发披在肩头,仿佛一头粗犷的雄狮,又像一团烈火。

他盘膝坐在地上,气恼地瞪着眼,口中冒出的火苗几乎烧着牙齿间的树枝。

鹤舞在他身后说:「咬紧!」祭彤「呸」的一口吐掉树枝,低声道:「哪儿有那么痛!鹳辛中了一箭,自己就拔出来了,难道我不如他吗?你尽管动手,我祭彤皱一皱眉头,不是火神的子孙!」鹤舞板起俏脸,「捡起来!咬住,不然就不管你了。

」祭彤心不甘情不愿地捡起树枝,重新咬在嘴里。

鹳辛忽然跃出,飞叉在十丈的空间内一闪而过,笔直朝一名武士的喉咙刺去。

那名武士反应极快,举盾格住飞叉,右手举起石矛朝他掷来,角度狠辣之极。

鹳辛仿佛一只捕猎的水鸟,在空中一旋身,石矛贴着他背后的皮甲掠过,接着反身伸手一抄,将矛尾抓在手里。

追来的是两名武士,他们举起包了皮革的木盾护住身体,一人从腰里拔出短剑,另一人举起石矛,缓步朝鹳辛bī来。

鹤舞低着头,对两边的对峙置若罔闻,她用一把银制的小匕割开祭彤的葛衣,露出他背上一条发黑的伤口。

祭彤在离城时遇到了一队枭武士,他且战且退,缠斗中背上挨了一刀,幸好鹳辛与鹤舞及时赶到,将追来的武士尽数击杀,才逃脱险境。

三人一路进入密林,利用遮天蔽日的树木躲避枭骑。

但离会合的地点还有数里,祭彤伤口的毒性发作,他们只好停下来,在林中祛毒疗伤。

鹤舞先给祭彤敷上拔毒的药物,然后助他把毒素从伤口bī出。

亏得祭彤体质强壮,支撑到现在还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待毒液流出,鹤舞取出一小瓶液体,涂在伤口上。

祭彤背后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浑若无事。

鹤舞啧啧称赞道:「真是硬汉子呢,这样都能撑住。

」祭彤不屑地哼了一声,似乎根本不把这样的疼痛放在眼里。

鹤舞把一根细树枝放到祭彤嘴边,「点上。

」祭彤从嘴角吹了口气,引燃了树枝。

鹤舞嫣然笑道:「咬紧牙哦。

」接着用树枝在祭彤的伤口上碰了一下。

一层蓝幽幽的火焰突然在黑色的伤口上燃烧起来,祭彤背上肌肉猛然绷紧,口鼻发出一声闷哼,牙间「格」的一声,将树枝咬断,额上冷汗直流。

鹤舞揶揄道:「祭少,这点小痛对你这样的好汉来说,算不了什么吧?」祭彤瞪大眼睛,脖颈涨起,他吐出树枝,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痛——痛死我了!」鹤舞扬手拂灭火苗,低笑道:「不充好汉了?」祭彤痛得七情上脸,恨声道:「死丫头!你用的什么?」鹤舞掩口笑道:「这是烈酒里淬取出来的,算不得是药,不过能祛毒止血。

瞧,伤口都收住了,连包扎都不用。

」这是鹳辛第一次与枭武士正面交手,这些敌人不仅骨骼粗大,勇力过人,而且招术古怪,每一击都伴随着野兽的咆哮声。

若不是能看到他们面甲下凶残的面孔,鹳辛几乎以为他们是能够直立的野兽。

鹳辛左肩中箭,虽然箭上没有淬毒,但也影响他左手的动作。

忽然树林上空传来夜枭振翅的声音,一名武士发出尖亢的鸣叫,头顶的枭武士也发声相应。

夜枭无法飞入密林,三名武士随即从枭背跃下,加入战团。

鹳辛右手挽住石矛,左手拿着另一柄飞叉,作为近战的匕首,将五人尽数挡在身前。

五人联手,鹳辛面对的压力大了不止一倍。

在云池宗,鹳辛一向以身法见长,但此刻他却一反常态,双足陷入土中,以硬对硬,以强攻强,不惜使出搏命的招数死守脚下方寸,不退半步。

因为在他身后,就是正在驱毒疗伤的祭彤与鹤舞。

三柄石矛同时刺来,阳光在嵌在柄中的黑曜石上流淌,仿佛一点在矛尖燃烧的太阳火。

鹳辛右手横矛,左手用飞叉架住三柄石矛,接着左手一翻,飞叉脱手而出,刺在一名武士xiōng侧。

这是他护身的飞叉,扬手一招便又飞回手中。

06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士踏前一步,双手握着一把制作粗糙的长刀,劈在鹳辛的矛尖上。

黑曜石是火山喷发时凝结成的岩石,属于天然玻璃,由于掺杂不同的矿物而呈现出不同颜色。

用黑曜石打制的刀具锋利异常,锋锐远远超过人类炼制的各种刀剑。

但黑曜石虽然锋利,却缺乏韧性,容易破碎。

鹳辛手上一震,黑曜石制成的矛尖已经被击得碎裂。

鹳辛手中的石矛被挑起,他顺势一摆,用矛尾刺在一人腿上,然后沉下腰,将石矛夹在肋下,借助腰腹的力量横矛疾扫。

五名枭武士各退了一步,然后再次上前,那名被飞叉刺中xiōng侧的武士脸上毫无惧色,仿佛不知道疼痛般猛扑过来。

如果鹳辛闪身避开,凭藉他的身法,自保绝无问题,但出身于以武勇闻名的渠受部族,鹳辛体内蛰伏的血性一被激发,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击杀敌人。

鹳辛呼吸间体内重又充满力量,他冷着脸抬起双手,失去矛尖的石矛仿佛一条怒龙,旋转着飞出,从一名武士喉头刺入,从颈后伸出,溅起一篷血雨。

另一名武士石矛刺出,鹳辛倒拿着飞叉,将叉尖贴在腕上,曲肘挡住石矛,然后一拧,飞叉锁住矛身,接着左手握指成拳,重重打在那名武士护身的木盾上,将盾上的皮革打得凹陷。

这时另外三名枭武士已经bī近鹳辛身前两尺,拿着长刀的武士双手斜劈,还带有砂眼的刀身卷起狂飙,带着一往无回的惨烈气息,要将鹳辛劈为两段。

鹳辛握紧叉柄,牙关慢慢咬紧。

单是这名武士,他完全有把握先挡下这一刀,再借机反攻,抢得先机。

但此时旁边还有两名武士,他勉强挡下这一刀,紧接着就会被石矛洞穿xiōng腹。

鹳辛吸了口气,体内气息流动蓦然加速,铛的一声,青铜制成的飞叉挡住长刀,鹳辛右手虚张,迎向刺来的石矛,拼上废掉一只手,也要夺下对手的兵器。

忽然一串悦耳的声音间不容发地擦着鹳辛手臂飞过,角度方位不差毫厘。

鹳辛心头一松,认出那是鹤舞的银针。

那枚银针中间镂空,破空时发出的声音有如鸟鸣,它射向的不是持矛的武士,而是那个长刀武士的左臂。

银亮的鹤针没入犀甲,针尾顿时标出一股血箭。

鹤舞用的手法极为特异,银针并没有刺穿武士的手臂,而是从手腕下方斜着刺入,六寸的针身没入大半,针尖正卡在肘下筋脉处。

那名武士虽然生性勇悍,但筋脉被鹤针刺中,手臂当即废了。

身后一声bào喝,祭彤大手伸来,抢在鹳辛之前,一把握住袭来的石矛。

祭彤臂上肌肉虬结,赤红的皮肤鼓胀而起,手掌握住的矛柄像被烈火烧炙般变了颜色。

祭彤是崇拜火神的离人后裔,虽然出身平民,但出生时身上就有火神的印记,被族内认定是火神的化身。

鹳辛的父亲是渠受大首领,鹤舞则是郦渚王的yòu女,但论起排场却是祭彤最大,在云池宗外,随时都有十六名离族侍从供祭彤差遣,让祭彤苦不堪言,这次出行南荒,对祭彤来说几乎是逃出生天。

祭彤勇力绝伦,挽住矛柄一挣,将石矛拧成两段,接着将断矛刺在那名武士xiōng口。

追来的五名武士顷刻间两死一伤,剩下两名武士立即发出尖亢的鸣叫声,召唤援手。

头顶的枝叶纷纷折断,在空中盘旋的两名武士用长矛绞碎枝叶,乘枭落下,一面取出铁弓,朝鹤舞射去。

鹳辛和祭彤并肩替鹤舞挡开利箭,这时几只空鞍的夜枭飞落下来,将剩下的武士负在背上。

至此追来的两小队枭武士已经死伤过半,无法再追杀三人。

鹳辛等人明知道这些武士逃离后会引来更多追兵,但也无力尽歼众敌。

眼见着夜枭腾空而起,朝枝叶的空处飞去,一个白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树梢上。

子微先元拔出古元剑,清亮的剑身仿佛生出一股吸力,枝上浓绿的树叶无风而起,随着剑尖的摆动,改变角度。

两名挽弓的武士从下方飞起,铁弓弯成满月,然后弓弦「绷」的弹直。

子微先元收起嘻笑,面容沉静,他看似缓慢地扬起手,曲指将两枝短羽劲箭弹开,右手的长剑没有丝毫迟滞地挥出。

剑到中途,虽然方位速度毫无变化,但肉眼无法看到的劲气却猛增数倍,随长剑飘起的树叶蓦然脱离枝干,仿佛一条翻滚的绿色巨龙,将林间的枭武士涌去。

记住地阯發布頁子微先元「锵」的一声还剑入鞘,五名枭武士同时从枭背上滑落,像人偶一样跌入林中,发出沉重的闷响。

子微先元一脸冷酷地握住剑,冷哼一声,最后却禁不住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兴奋地说道:「怎么样?你们小师叔我是不是很厉害?」鹤舞撇了撇嘴,鹳辛与祭彤低着头包扎伤口,没有理他。

子微先元抓着脑袋,纳闷地说:「我的剑法不厉害吗?」夜异翻检过五具尸体,扬起头惊疑的看着子微先元。

那五名枭武士彼此相距数丈,却都是眉心中剑,子微先元出手时她就在旁边,却没有看清这个貌似浪荡公子的年轻人如何出手。

「真的不厉害吗?」子微先元围着三个人问来问去,似乎不给他答案他就不走。

鹤舞被他缠得没办法,嗔道:「我们都夸过你一百多遍,小师叔的剑法好厉害啊,太厉害了,满意了吧?」子微先元委屈地说道:「以前是练习,你们叫好我才能练下去,这一次是实战,可你们一点反应都没有,让我太不习惯了。

」鹤舞蛾眉挑起,「放pì!都是以前把你惯坏了!凭什么你练剑要让我们叫好?凭什么一起入门我们是第四代弟子,你要当第三代?」子微先元板起脸,「女孩子不能说粗话。

」然后又小心地解释道:「我也不愿意啊。

可我父亲是宗主的师兄,你知道,他们那帮老家伙特别讲辈份,宓姊姊,羊姊姊都不愿意收我,就胡乱把我收到墨宗主门下了。

」鹤舞咬着牙说:「宓箫子是我师父,不许你叫姊姊!」子微先元连忙道:「我不叫了。

小舞,我的剑法是不是很厉害?」「厉害!我再练一百年都赶不上!」子微先元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下面,谦虚地说道:「没有那么厉害了,其实像你、鹳辛、祭彤,天赋也很好,练十几年就够了。

」「谢谢,可我们都不练剑,是吧?」「是啊,」鹳辛和祭彤附和道:「练剑最没意思了,十个人里面八个都是练剑,一点个性都没有。

你看夜异妹妹用的也是刀。

」子微先元为之气结。

夜异起身道:「我要走了。

」鹤舞讶道:「去哪儿?」「我该回碧月池了。

真高兴遇到你们,希望有一天你们能到碧月池来。

」祭彤道:「这就走吗?我们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们也有事在身。

」「就送你一程吧,出了密林我们就分手。

」子微先元当先而行,夜异只好跟在旁边。

她随口道:「云池门下随身都带着竹简么?」「这是云池宗的习惯,门下弟子出行,依时日长短携带简牍刀笔,逐日记事,回去后交予阁中誊录。

」夜异心头模糊掠过一个念头,但她对南方以外的天地知之不多,没有意识到云池宗这种异乎寻常的习惯源自何处。

「那你们云池阁肯定记载了许多事情。

」「也没有那么多。

大体是行中见闻,还有一些口耳相传的轶事,比起百越玄司阁的中秘典藏远远不及了。

」夜异好奇地说道:「有我们碧月池吗?」「也有一些,但云池宗还没有弟子去过你们的圣池,只有一些零星的传闻,比如你们部族喜欢夜晚,崇尚碧绿的颜色,女子以夜、月、碧为姓氏,男子只有名而无姓……还有你们的大祭司,有一份记载说她是南荒最美貌的五个女人之一。

」「哦?云池宗也知道我们大祭司的美貌么?」夜异惊喜地说道:「那份记载都有谁?」子微先元回忆着说道:「那应该是十年前的记载了,有碧月池的大祭司;当时还是公主,现在的夷南女王辰瑶;翼道被称为光之华彩的巫羽;昊教的神官晶岚……」夜异看了他一眼,低笑道:「你倒记得清楚。

」子微先元叹道:「我的缺点就是过目不忘。

」「这也是缺点?」「你不知道,」子微先元苦恼地说:「就因为这个,门里所有整理简牍的事都由我来干。

墨宗主说,别人做他不放心。

」夜异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林外的河流已然在望,夜异停下脚步,「就到这里吧。

我往东面,你该径直北上了。

」子微先元不再勉强,「那好吧。

路上小心。

」夜异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低声说道:「七月初七来碧月池好么?」子微先元怔了一下,还没有开口,夜异已经翩然离去。

「她说什么?」祭彤问道。

子微先元当然记得一份竹简的记述。

每年七月初七,是碧月部族祭祀月神的日子,这一天,年满十六岁的月女都将在月光的映照下挑选自己中意的男子,将贞洁奉献给碧月。

这样的邀请,足以令每个男人心动,子微先元当然也不例外,「她邀请我们有时间去碧月池。

离七月还有多久?」「下个月就是了,怎么了?」「没什么,我们要赶快回去了!」子微先元说着腾身而起。

卢依位于南荒最偏远的丛林,往北第一个大城是夷南。

传说夷南是蛇神后裔,夷南城就建在水滨,由执掌金杖的女王管理。

穿过夷南,是榕瓯和泽貊两个部族相接的边境,再往北,是淮左与淮右两个小国,中间还杂居着十余个部族。

过了淮右,才到百越边境。

云池宗所在的澜山位于百越西北,与枭峒相隔千里,中间大多数地段都没有路,寻常人走上半年也未必能到,但对他们四人来说,路途并非难事,只是鹤舞等人都不明白,这个一向好吃懒做的小师叔今次怎么这么卖力。

出了密林是一条大河,夜异沿河东行,他们四人却要渡河北上。

鹳辛砍了两根巨竹,当作筏子。

子微先元与鹤舞共乘一支,鹳辛与祭彤两人在后。

刚到河心,阳光突然暗了下来。

南荒多雨,往往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bào雨如注。

眼看着天际一片乌云翻涌而至,云中雷电交鸣,子微先元连忙发力,脚下的巨竹犹如箭矢般破浪前行。

刚抵达岸边,乌云便遮蔽了头顶最后一缕光线,接着狂风大起,bào雨像开闸的天河一样倾泄下来。

这场雨下得极大,几乎一瞬间天地都被雨水浸没。

狂风夹着雨点,打在身上隐隐作痛。

耳边除了风啸雨注,再没有其它声音。

子微先元脱了外衣,遮在鹤舞头顶,大声喊道:「我们先找地方避避雨,等鹳辛和祭彤他们。

」鹤舞被这雨打得眼睛都睁不开,勉强点了点头,举着子微先元的外衣朝岸边的森林奔去。

「停下!」子微先元一把扯住鹤舞,只见暗黑的天幕上白光一闪,一根闪电正落在鹤舞面前的大树上。

bào雨中腾起一片火光,那棵大树被雷电劈去一半,树身变得焦黑,bào雨顿时充满了焦糊的气味。

鹤舞惊呼一声,险些跌倒。

子微先元扶住她的肩膀,喊道:「这雨太大了,我在对岸见这边有个山坡,到坡后避雨!」以子微先元的目力,这会儿也只能看出几步外的景物。

鹳辛与祭彤还困在河心,但子微先元毫不担心,鹳辛自小生活在河边,水性无人能及,就是多了个祭彤也不在话下。

子微先元依照记忆中的方位,扶着鹤舞在雨中摸索前行。

那山坡当初看时并不算远,但两人跋涉多时仍没有看到山坡的影子。

鹤舞毕竟是女子,被雨一浇,身体不禁微微颤抖。

子微先元心下焦燥,干脆把鹤舞横抱在怀中,发足狂奔。

不知走了多久,子微先元jīng气渐竭,那雨仍没有停止的迹象。

此时两人衣衫都已经湿透,被风一吹,连子微先元都有些寒意。

子微先元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

以他的脚程,这会儿已不知奔出多远,肯定与鹳辛、祭彤两人失散了,只好等雨停再设法寻找。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行避雨,万一鹤舞生起病来,那就麻烦大了。

子微先元索性进入林中。

又走了一程,看到一块大石,子微先元心叫一声「天助我也。

」也顾不得寻找那座可以避雨的山坡,连忙赶到石边。

子微先元把鹤舞放在地上,算准方位角度,然后拔剑劈倒三棵大树,并排搭在石上,做成一个简陋的树屋。

他把鹤舞放在里面,然后削下枝叶,遮住缝隙,这才钻到树下。

那大石有一人多高,搭成的树屋只勉强够容纳两人。

子微先元从树干上削下树皮,挡在两端,然后又剜了些碎木,堆在地上。

他没有祭彤吐火的本事,只好默运玄功,拼着最后一点jīng气生了堆火。

这会儿外面仍是风狂雨骤,树下却暂时安稳。

鹤舞浑身是水,她晨间救治祭彤,又与枭武士交手,已经耗尽jīng气,这会儿被冷雨一淋,竟有些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那条白衣湿淋淋贴在身上,显露出躯体曼妙的曲线,她脸色雪白,红chún却娇艳欲滴。

若不设法帮她烤干衣物,少不了要大病一场。

子微先元踌躇片刻,最后心一横松开她的衣带,轻轻地解开她湿透的白色丝袍。

鹤舞袍下是件浅黄色的贴身小衣,衣缘绣着连绵的飞鸟图案。

子微先元小心翼翼地将丝袍从她肩头褪下,眼看着鹤舞雪嫩的香肩,子微先元不由大晕其浪,心道:小小亲一口,这丫头也未必能发觉,就当自己辛苦这么久的报酬好了。

子微先元刚俯下头,还没碰到鹤舞香软的肌肤,那条手臂忽然一动,一个耳光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

「你干什么!」鹤舞扯住衣袍,不知是羞是气,脸上升起两片红晕。

子微先元脸上泛起五道指印,他捂着脸有些狼狈地说:「如果我说想帮你烘干衣服,你会不会相信?」「呸!我才不信!你烘干衣服还要用火吗?」子微先元大叫委屈,「我跑了这么久,又砍树、又搭树棚,还要生火,如果再有力气能弄干衣服,我就是小狗!」鹤舞看了看四周,然后踢了子微先元一脚,嗔道:「快滚出去!我要换衣服。

」子微先元只好爬出树棚,鹤舞身上冰冷,脸上却热热的异样。

她打开自己的鹿皮背囊,所幸里面的衣物还没有湿。

鹤舞褪下湿透的丝袍、小衣,勉强抹干身体,然后换上新衣,拧干头发,在火旁梳理整齐。

记住地阯發布頁07子微先元爬进来,两手捧着一片折成船形的芭蕉叶,讨好地说:「我接了点净水,烧了给你喝。

」鹤舞无可无不可地说:「放下吧。

」子微先元放下蕉叶,忽然鹤舞素手一展,银针发出一声锐响,落在子微先元的左手上。

「喔喔!」子微先元痛得哀嚎起来。

「叫什么叫!」鹤舞恶狠狠地说:「又没扎到你!」子微先元这才发现鹤针是落在指缝中,一点油皮都没擦到。

子微先元刚松了口气,鹤舞咬牙问道:「刚才你是不是在外面偷看了?」子微先元刚才的确是趴在树隙上偷看鹤舞换衣,但这会儿打死都不能承认。

他正容说道:「不许胡说!我子微先元是那种人吗?」「你再说一遍!」「没有!绝对没有!」鹤舞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撇嘴道:「没胆鬼!作了还不承认——你脸上怎么回事?不许摸!」鹤舞抄起把水,在空中一抹,那水停在半空,仿佛一面波光粼粼的水镜。

子微先元这才看到自己脸上印着两条青绿色的泥印,只有眼睛那一线是干净的。

明显是子微先元刚才趴在树隙上偷窥,把树皮上的青苔沾到脸上。

鹤舞拽住子微先元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子微先元先是瞪目结舌,然后板起脸,强辩道:「我是撞树上了!」「还敢撒谎!」鹤舞气恼地说道:「说!你看到多少!」「其实也没有多少……」子微先元看着鹤舞的脸色,连忙改口,「我是想上去接水,不小心滑了一跤,不小心把脸摔到树上,你说我怎么那么倒霉,正好不小心摔到那里,又不小心看了一眼。

我真不是故意……」「再撒谎!」鹤舞厉喝道。

子微先元一口气飞快地说道:「是的我看到了你真好看但我马上就忘了。

」子微先元换了副表情,柔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白天在一起练功,晚上在一张床上睡觉,还用一个杯子喝水。

有一次我们去游泳,鹳辛、祭彤、我,还有你,都脱得光光的……」「游你个头!」鹤舞娇叱着一拳砸在子微先元眼窝上,「那时候我才五岁!六岁我就跟师父一起睡了!」子微先元努力眨着被打黑的眼睛,「是啊。

我只是有一点点好奇,不知道你长大了是什么样……好像变化挺大的……」「呯」,子微先元右眼又挨了一拳。

一觉醒来,外面雨已经停了,子微先元与鹤舞都是jīng于炼气的术者,在树棚休息一夜,便神完气足。

鹤舞仍冷着脸,对他不理不睬,子微先元只好轻手轻脚地爬出树棚,心里盘算着怎么哄她开心,再怎么去找鹳辛与祭彤。

头顶不时有雨滴滑落,初升的阳光下,湿透的森林升起轻烟般的雾气,四周寂无声息。

子微先元舒展了一下身体,忽然手上一凉,一滴水掉在手背上。

子微先元不经意地朝手上看去,眼神突然变得锋利。

那并不是一滴透明的水珠,而是一滴鲜红的血迹。

子微先元霍然抬头,眼睛像被烈火烧炙般猛然一跳。

在他头顶的大树,悬着一具赤裸的女体。

那女子四肢张开,仿佛正凌空飞翔。

她两手被木楔钉在树干上,腕、肘关节扭曲,似乎被人拧碎,双足卡在树杈中。

她身无寸缕,两只丰挺的美乳高高耸起,饱满的乳球被人戏谑地用枯枝贯穿,乳肉鼓起。

致命的伤势则来自腹下。

她白嫩的yīn阜向外突起,大腿间柔软的花chún仍带着少女娇嫩的红艳,此时被挤得圆张。

一根手臂粗的树枝从她下体捅入,还未剥去的树皮上淋淋漓漓淌满鲜血。

那树枝有人许长短,穿透了少女整具躯体,一直从她张开的红chún间伸出。

削尖的枝干上沾着血淋淋的血丝。

鹤舞刚从树棚内出来,子微先元回手将外衣遮在她头上,低声道:「别看。

」鹤舞立即停住动作,她目不见物,直到子微先元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手,心里才安定下来。

「出了什么事?」子微先元冷静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夜异死了。

」鹤舞身子一颤,手指紧紧抓住子微先元。

子微先元道:「我上去看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他小声安慰道:「我就在旁边,别怕。

」子微先元身体笔直升起,直到两丈的高空,然后伸手攀住一条细软的树枝,悬垂下来。

夜异凄惨的尸身触手可及,他却不敢伸手。

跃到树上子微先元才发现,被削下的树枝并没有丢弃,那根带着枝叶的树干被整根捅进夜异臀间,只有几片沾血的绿叶,从少女血肉模糊的菊肛中露出。

夜异身上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似乎是一出手就被人擒下。

折断的手腕和肘部,完全是出于折磨的目的。

她下体淌出的鲜血已经略微凝结,但色泽鲜红,显然不超过一个时辰。

子微先元不由想到,那时自己还在树下酣睡,原以为已经离开的夜异,却被人掳到近在咫尺的树上,用残忍的手段虐杀。

子微先元无法想象夜异当时的恐惧和伤痛,也许他一抬头,就会看到这个邀请他去碧月池作客的少女正在经受怎样的折磨。

子微先元咬紧牙关,眼角微微跳动。

无论凶手是谁,分明都是针对他而来。

否则不会故意将尸体悬在这里。

那么凶手又为何要向他示威?思索间,夜异眼睛忽然一动。

子微先元心头猛然一窒,接着扶住她的肩膀。

夜异艰难地睁开眼睛,她口中涌出血沫,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树干从她下身贯体而入,一直chā到喉头,卡住她的舌头和牙齿。

但这会儿又不敢移动她的身体,若拔出树枝,她必死无疑。

子微先元心里掀起滔天怒火,那个不知名的凶手施出这样残虐的贯体之刑,施bào时还细致地避开最致命的要害,夜异生机已绝,却又一时无法死去。

子微先元自负机智,此时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在痛苦中一点一点流逝。

夜异努力动着嘴chún,似乎要说些什么。

子微先元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说道:「你不要开口,我来说,如果对你就眨眨眼睛。

」「你有话对我说?是关于凶手的?」夜异微微眨了下眼睛。

「可我不能拔出来……」子微先元轻声说:「一动你就可能会死。

」夜异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依恋、乞求,还有急切的目光。

子微先元心里一颤,捕捉到夜异的心意,「你知道他们是谁?你留下了证据?」夜异用力眨了下眼,目光侧向一旁。

子微先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最后落她右手上。

子微先元怕加重她的伤势,不敢拔出木楔,只好轻轻朝她掌下摸去。

入手的物体又细又凉,子微先元轻轻一扯,发现那物件赫然是一条银白色的细链。

碧月池月女的秘法护链!子微先元把护链拿在手中,「你把讯息都藏在这里面?」夜异使尽全身力气,才眨了眨眼。

「只有你们的祭司能够解开它?」夜异越来越虚弱,眼神也渐渐涣散。

子微先元断然道:「我会亲手把秘法护链带回碧月池,放到大祭司座前。

我子微先元以先祖苍龙的神威起誓:无论凶手是谁,我都会杀了他,为你报仇!」夜异chún角微微动着,想笑,却没笑出来,她无比留恋地望着子微先元,忽然身体一动,口中和下体同时鲜血迸涌。

那血仿佛开闸的泉水,顺着她雪白的大腿直淌而下,直到将树身染得血红。

************子微先元坐在新修的坟堆旁,良久说道:「传说受了枉屈死于非命的人,尸体都很干净。

直到遇上亲人,才会流出大量的血。

」鹤舞合掌祝祷,过了会儿,她起身道:「你的誓言夜异妹妹jīng魂已经感知,再不用流连人世间。

此际已升上九霄,化为星辰,与天地同在。

」子微先元长啸一声,拂衣而起。

「我要去碧月池。

」鹤舞掠了掠头发,「我和你一起去。

」大雨初晴,天地间一片新绿。

两人衣袂飘飞,在林梢御风而行,宛如一对翩然飞舞的云鹤。

「你在想那个凶手吗?」「没有。

」那个凶手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唯一能够推断他身份的,只有他的手法。

远远超越常人的冷静与细致,仿佛不是行凶,而是在完成一件作品。

但这实在不算是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在南荒,至少有十个部族还崇尚人祭。

每年耕种前,将一对男女肢解,鲜血沥于土地,尸块埋入田野,以此祈佑丰产,至今仍是某些部族的习俗。

因此在南荒,jīng于杀人,甚至以此为生的巫师绝非少数。

子微先元并没有多想凶手,只要把护链送到碧月池,一切都会知晓。

「我在想生死。

」子微先元淡淡道:「昨天还活生生的人,今日就与泥土化为一体。

我在想,如果换作是我呢?埋在地下那个是我——不再呼吸,不再走动,最后连jīng魂也被天地吞噬。

只剩下一片黑色。

」「修行是为了超过生死,可即使与天地同寿,天地殒灭之后呢?修行者都想长生,可如果修成,看着亲友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你孤零零一个人,难道会开心吗?」「宗主说,超越生死,就不会再去在意生死。

人世间的生老病死,也如日出日没般习以为常,那就是太上忘情的境界。

可太上真能忘情?可忘了情的太上,与冢中的枯骨有什么差别?」子微先元闷闷不乐地说道:「活过,又死了——一路匆匆,只在生死之间行走。

真短。

」************传说神祇还在大地漫游的远古,一个女子走进南荒的沼泽,在一个月光转为碧绿的夜晚,与月神邂逅。

伴随着月神的祝福,她生下了十个女儿,其中最美的一个,在月夜祭典上被月神选为圣女。

这些带有月神血裔的美貌女子,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直是部族的主宰。

而月神降临过的池沼,也成为碧月族的圣池。

在百越诸族的传言中,碧月族的月女被认为是yín荡的化身。

这是对碧月族习俗的误解。

碧月族的男女很少组成家庭,居住在月神祭坛外围的月女们,拥有任意择偶的权力。

这种习俗与其它南荒诸族格格不入,但倒转过来,正如百越国教昊教的神官们,可以任意挑选供奉的女子一样,只不过一是男子,一是女性。

前者倍受崇羡,后者却倍受歧视。

与月女相反,居住在月神祭坛的圣女必须保证贞洁,因为她们是月神的妻子。

由圣女而成为大祭司,意味着她是部族荣耀的化身,同时也是部族的神祇.任何对圣女的冒犯,都被认为是对月神的亵渎。

在子微先元想象里,碧月池就和南荒大多数沼泽一样,是一片浑浊的泥潭,里面长满腥绿的水生蕨类,漂浮着肮脏的白萍,到处是凶残的鳄鱼出没。

直到踏入碧月族栖居的池泽,子微先元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碧月池并不是一座池沼,而是无数大大小小的池沼相连,那些池沼是如此晶莹,仿佛满地散落的珍珠,光彩夺目。

每座湖沼都水源丰富,大的方圆超过千步,小的可一跃而过。

池水清澈,有的静如古镜,有的则涌珠吐玉,阳光下宛如仙境。

记住地阯發布頁最让他意外的是,池沼周围生长着无数巨型榕树,巍峨的树身举头望不到顶,枝蔓蜿蜒披靡,一棵树就如同一片森林。

树身宽若城墙,所有枝条连为一体,根本无法分清哪是主干,哪是丛生的旁枝。

而碧月族人就在这样的巨树中建起屋宇,用木梯和吊桥连接,形成一片城市。

月神祭坛位于一棵古老的榕树顶部,这棵巨榕独自生长在一座湖沼中央,浓绿的枝叶宛如碧云,覆盖在清莹的水面上,叶间垂下无数枝条,浸入水中。

中间的树干就像一座山峰,树周用藤蔓结成旋梯,翠绿的藤蔓上开满了紫色的花朵,花间长着金黄的花蕊,芳香四溢。

远远看去,庞大的树冠仿佛飘浮在水上。

可以想象,到了夜间,天空洒满繁星,月光透过枝叶,带着清凉的绿意浸润在水中,水光、星光、月光交相映照,该是怎样的美景。

鹤舞一手捂住xiōng口,眼中闪动着惊喜的光芒,良久才长出了口气,说道:「真是太美了,我都透不气来。

」子微先元张开双臂,任由掠过湖面的轻风拂起衣衫,长叹道:「不到南荒,怎知世间有如此美景?难怪碧月族恋栈此处,如此美景,一生足矣。

」说着想到夜异再也无法看到故土的风景,他不禁心里一紧。

为二人领路的是一个少女,听到两人称赞自己的家园,她嫣然一笑,用婉转的声音说道:「请随我来。

」说着当先踏入湖中。

子微先元与鹤舞愕然看着那少女,只见她半身没入水中,仿佛走在平地上一般从容。

「原来湖水这么浅的?」子微先元走进湖里,便发现自己错了。

落脚处并非湖底的泥沙、卵石,而是一条隆起的树根。

鹤舞跟在后面下水,只觉得这条别开生面的水下树桥,比寻常桥梁更舒适自如。

此刻是正午时分,阳光映照下的湖水极清极静,暖暖的,不带一丝寒意,走到里面,整个人都变得轻逸,像要飞起来般惬意。

少女走到湖水中央,转头道:「这里可以浸沐的。

」少女解开长发,弯腰没入水中,子微先元与鹤舞学着她的样子,用湖水洗去一路风尘。

到了树下,几人坐在湖旁洁白的圆石上,暖风轻拂,不多时衣衫便干了。

这里已是禁地,那少女自去禀告,子微先元与鹤舞就在树下等候。

鹤舞道:「我以为圣地都像昊教的崇神宫,翼道的十羽殿一样神神秘秘,外人连看都不能看一眼。

没想到碧月池会是这么平易。

」子微先元却觉察出此处并不像外观看起来一样平静,自从进入湖中,他的灵觉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大幅削弱。

从树身的厚度可以推断,这棵巨榕比他想象中还要古老,在树根周围的湖水深处,似乎有一个庞大的法阵,在以令人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动转。

如果守卫祭坛的祭司认定他是敌人,也许他永远也无法登上古树。

鹤舞朝四周张望着,说道:「月女住在那边吗?」这座碧月族的圣池周围同样生长着茂密的榕树。

虽然不及月神祭坛的古榕庞大,也是枝条茂密。

月族的女子们随着树势高低,在树身上开出房间,所有的树门都朝向湖沼中央的古榕,每个门洞都切出一个半圆的露台,栏杆上开满紫色的蝴蝶兰。

子微先元道:「是的。

那是月神之女的居处,与世间最华丽的宫殿相比也不逊色。

」08引路的少女请两人进去,「碧琴祭司在里面等候。

」沿着开满鲜花的旋梯行走,鹤舞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

旋桥尽头是一处半圆的露台,这处露台位于古榕中间,离脚下的湖水将近十丈,立在露台上,周围的景色尽收眼底。

从露台正中的门洞进去,是一座宽敞的树厅。

子微先元原以为这些树屋都是用利器直接在树身中开凿出来,进到厅内才发现里面没有任何砍切的痕迹。

不知碧月池的女子们用了怎样的法术,使树身从中裂开,自然生长成这样的大厅。

碧琴祭司立在厅内,她年约三十,穿着湖绿的衣衫,姿容婉静。

碧月族的女子都拥有白皙的肌肤和明媚的大眼,五官分明。

相对于南荒其它部族的女子,她们身材更为高挑,四肢修长。

由于对月神的崇拜,她们从不纹身,时刻保持肌肤的洁净,衣着也显得十分素雅。

碧琴祭司有些讶异地看了鹤舞一眼,似乎惊讶于她的美丽,然后柔声道:「两位客人从远方而来,一路辛苦。

」子微先元一揖到地,恭敬地说道:「我们来自澜山云池,希望能在月神的祭坛拜见你们尊贵的大祭司。

」碧琴祭司道:「碧月池的祭坛从来没有外人踏入过。

也许我可以将你们的善意转告给月祭司。

」子微先元丝毫没有流露出失望的表情,说道:「是这样的。

我们刚从枭峒来,在路上遇到来自圣池的月女。

」听到枭峒,碧琴祭司神情顿时一震。

子微先元取出秘法护链,小心地放在案上,碧琴祭司霍然起身,「她们在哪里?」子微先元将自己遇到夜异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碧琴祭司,只是略去了她们被分食虐杀的惨状。

碧琴祭司顾不得道谢,匆忙取过护链,说道:「失礼了。

请两位在此等候。

」碧琴急急转入内厅。

鹤舞道:「本来还想能看到她们的月神祭坛,不知道该有多漂亮。

喂,」她压低声音,「大祭司是不是长得很美?」子微先元道:「只有见过才知道吧?」鹤舞叹了口气。

引路的少女进来奉上果疏。

子微先元朝她笑了笑,「我叫子微先元,你呢?」「夜颖。

」「夜颖……真是好名字。

」子微先元微笑道:「大祭司是住在这里吗?」夜颖对俊雅随和的子微先元很有好感,道:「月祭司住在上面,树顶是神明的祭坛。

」「大祭司是不是很少露面?」夜颖掩口笑道:「月祭司要祭祀月神,只在每年祭典时才出现。

」子微先元想起一事,好奇地问道:「圣女也在这里吗?」夜颖摇了摇头,「没有圣女。

」子微先元一怔,「没有?」夜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到七月才挑选啊。

」圣女是大祭司的继任者,一般圣女继任大祭司时,都会指定下一位圣女。

子微先元清楚记得,那支十年前的竹简上曾记载过,碧月池除了大祭司,还有一位豆蔻年华的圣女。

难道竹简中记载的大祭司已经故去,由圣女继任为新的大祭司,还没有挑选新的圣女?但记载中那位大祭司年纪并不大,即使十年后的现在也正值盛年,怎么会突然故去?夜颖问道:「你见过碧琳祭司她们吗?夜异还好吗?」子微先元收拢思绪,低声道:「她们出了些事。

」夜颖怔了一下,然后抚住xiōng口,「愿月神庇佑她们……」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透过厅门,能看到对面月女居住的树屋上一盏盏灯次第亮起,映出树影中那些婀娜的身影。

夜颖举了盏灯过来,将厅内的灯一一点燃。

那些小巧的银色灯烛悬在卷曲的藤蔓末尾,就像浮在空中一样轻盈。

灯内的火苗并不大,却光亮无比。

看到子微先元好奇的目光,夜颖道:「这里的池沼有一种白斑鲭鱼,用它的油脂燃灯,光炽明亮,而且温度很低,不会引起失火。

还有,它没有烟气,点燃的味道像花香。

」子微先元闻了闻,「果然有花的香气,很像百合。

这里真和仙境一样,不但风景奇美,连鱼都这么不俗,还有像妹妹……」子微先元强挨了鹤舞从后面踢来的一脚,涎着脸道:「……这么漂亮的人物,怪不得说这里受到了月神祝福。

」夜颖毫不掩饰地看着他,笑道:「你既然喜欢,就住下来好了。

」子微先元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再想到碧月族都是女子择偶,不敢再孟浪了,客气地笑道:「我真想留上几日呢,可惜我们还有事,过几日就该离开了。

」夜颖有些失望,「哦。

」子微先元用指尖触了触灯火,顿时烫的一缩。

不过鲭鱼油燃的灯确实与其它火焰不同,温度接近沸水,虽然烫手,但很难烧着其它物品。

碧月族依树而居,最怕失火。

用这种鲭鱼油燃灯真是得天独厚,连子微先元都有些心下羡慕,想着能不能带些回去。

子微先元正待询问,碧琴祭司从内厅出来。

面色凝重地说道:「月祭司请两位入内。

」内厅有一道向上的阶梯,阶梯完全是在树内,外面看不到丝毫痕迹。

阶梯很长,盘旋着向上升去,还有许多不知通向何处的岔路,木梯的纹理都被磨得光亮,仿佛涂了一层琥珀,显然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转弯时,鹤舞拉住子微先元,悄声道:「大祭司不是不见客吗?为什么要见我们?」子微先元道:「也许是因为那条护链吧。

」「护链怎么了?」子微先元摸着下巴说:「大概是解不开吧。

」鹤舞狐疑地看着他,「那是她们的秘法护链,大祭司怎么会解不开?再说大祭司都解不开,叫我们去有什么用?难道你能解开吗?」「我当然解不开。

不过……」子微先元贴在鹤舞耳边,小声道:「给护链再加一道特别的禁制,我还是能做到的。

」鹤舞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上下看着子微先元,恍然道:「你好卑鄙啊……」子微先元谦和地说:「哪里哪里。

我只是尽力罢了。

难道你不想见见大祭司吗?」阶梯尽头是长长的门廊,两侧的树龛里摆放着绿色的水晶雕饰。

整座设置在树内的宫殿都没有装置门窗,只有了层淡绿的轻纱遮掩。

穿过门廊,祭司挽起门前的碧纱,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子微先元与鹤舞踏入门内,只见眼前是一座圆形的大厅。

大厅中间是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池,池沿用无瑕的白玉砌成。

池前摆放着一块平整光滑的白色长石,上面放着夜异那条秘法护链。

长石周围还有几块充当座椅的白色圆石,通体莹润,看不出丝毫雕饰的痕迹。

玉池上方的树厅顶部,悬浮着一面透明的水晶圆镜,透过水晶能看到一个圆孔,笔直通向璀璨的夜空。

大厅对面有一扇窗户,窗前垂着碧烟般的轻纱,窗沿虬盘着苍青色的古藤,藤上盛开着硕大而饱满的白色花朵。

每朵花的花蕊都开出另一朵花,连成长长一串,犹如雪白的豹尾。

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窗前,凝望着远方天际初升的明月。

她穿着莹白的长袍,背影仿佛月光般一尘不染。

在她纤细的腰间束着一条丝带,光洁的长发向上盘起,露出象牙般洁白的玉颈,在她髻上束着一条银链,上面嵌着一颗硕大的明珠,光泽澄净,宛如月华。

她身材修长而挺拔,除了髻上的明珠,再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在月光映照下散发出圣洁的光辉,令人自惭形秽。

子微先元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他可以断定,面前的女子就是竹简上记载的那位大祭司。

仅仅是一个背影,就显露出女主人倾城艳色,身为碧月族大祭司的无上尊荣。

只有习惯了掌握权力的人,才会有这种无言的尊贵。

一个柔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池,是北方来的秘法方士吧。

」大祭司望着窗外,淡淡道:「为何要到我们南荒?」子微先元道:「云池一脉随道而来,逐道而往,道之所至,虽万里而不舍,何况南荒。

」「什么是道呢?」「道为水德,高下往复,圆转如意。

道为火德,依之则盛,违之则衰,循道则明,离道则灭。

水火相济,即为大道。

」月祭司悠然道:「我听过北方的秘法方士衍说五行。

道既然为水火,那么木呢?春来花木苏醒,夏来随处滋长,秋殒冬落——这是北方的道。

南荒的树木永远都是绿的,永远只有春夏。

南荒的道与你们北方的道不一样。

」子微先元应声道:「祭司所言只是小道,南荒的树木也有生死枯荣,一花一叶终有凋零,这才是天地大道。

」「这碧月池是否有枯殒的一天?」话到此处已经是弓在弦上,子微先元心一横,「有!」「有吗?」月祭司转过身,厅内忽然一亮,仿佛天际的明月涌入厅中。

子微先元心头震颤,望着眼前艳光四射的女神,几乎透不过气来。

月祭司身材比他还高了少许,风姿绰约,状若女神。

柔软的腰肢纤长动人,身材修长婀娜。

她五官jīng致之极,洁白的脸颊晶莹如玉,散发出月华般的光泽,夜间看去依然光彩照人。

子微先元暗叫一声「不虚此行」,一面回视过去。

月祭司的双眸极富神彩,子微先元从未见过这样清莹而深邃的眼神,在她眼前,仿佛天地万物都无法遁形。

仔细看时,那双美眸中,透出一抹异样的碧蓝,使眼前的女子更多了一丝神秘。

月祭司忽然一笑,就像明月穿云而出,令天地都为之失色。

子微先元曾见过足以销魂夺魄的笑容,那多是一些邪派女子施展媚术,使人在不留神中被迷惑心智。

但大祭司的笑容没有半点媚意,有的只是纯粹的美丽。

月祭司扫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这些小术就可以难住我吗?」她扬手轻拂,秘法护链上那层异样的蓝光应手褪去,还原为银白的光泽。

子微先元心头震颤,他在夜异遣留的护链上设下禁制,并非出于恶意,三分是为了见见芳名远播的大祭司,另有七分是想试试碧月池的手段。

没想到大祭司举手间就破去了他的禁制,仿佛那只是一层微不足道的灰尘。

「我只是想看看是谁在护链上做了手脚。

」月祭司清莹的目光落在子微先元身上,莞尔道:「看起来风流文雅,却有一副好胆量。

」子微先元苦笑道:「请大祭司恕小子无礼。

」月祭司缓缓道:「公子将护链带到此处,碧月池深感大德,岂敢怪罪?」她沉默片刻,轻叹道:「夜异是死了么?」子微先元点了点头。

月祭司走过来,拿起护链,仔细看了看,然后把护链合在掌中,轻轻一按,投入水池。

护链静静躺在水底,片刻后,一副淡绿的画面,浮现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

那是一座茂密的森林,丛生的树干和藤蔓在画面中飞快闪过,显然护链的主人在林中疾奔。

忽然间,画面猛然一颠,整个倒悬过来。

月祭司看着水上夜异用生命留下的画面。

一段漫长的黑暗之后,一只手扯断了护链。

夜异似乎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握着护链的手指不住颤抖,她拼尽所有力量,将最后一个意象注入护链。

那是一个高大的武士,魁梧的身材孔武有力,散发出bī人的霸气。

他的面孔隐藏在一个巨大的黑色头盔之后,只露出一双凶悍的眼睛。

水面上可以清楚看到,他的瞳孔是红色的。

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神,就像一头直立的野兽。

「这是枭武士,峭魃君虞的军队多是这种装束。

」子微先元仔细将那副画面印在心底,他有种预感,不久自己就将和这双眼睛的主人见面。

水面的幻影渐渐散去,最后是夜异哀婉的眼神。

月祭司静默良久,然后道:「她下个月才满十六岁。

那一天,夜异应该在月神殿里度过。

与每一个满龄的月女一起,找寻自己中意的男子。

」「先元无能,未能卫护夜异平安。

」月祭司轻叹道:「原怪不得你,是我让她们去的。

峭魃君虞……有那么可怕么?」子微先元将此行经过一一告知,连怀疑在峭魃君虞宫帐中有幸存的月女也未曾隐瞒。

月祭司用心听着,然后道:「他座下有多少枭武士?」子微先元推算了一下,「我见到的不足二百名。

但能占领卢依,至少超过一千名。

」月祭司道:「碧月族已经许多年没有离开过这片湖沼。

我们崇奉月神,不愿打破这里的宁静。

但现在——不祥的征兆已经降临。

」月祭司眼中泛起bī人的神彩,「任何拥有鬼月之刀的人,都将是碧月族的敌人。

」子微先元道:「现在看来,最可能得到鬼月之刀的就是峭魃君虞。

大祭司明鉴,诸秘御法宗已在百越玄司阁达成协议,将其列为共同的敌人。

子微先元此行是奉宗主之命,赴枭峒探测峭魃君虞虚实。

数月内,敝宗将倾力南下。

月祭司可有意与我云池宗结为盟友?」月祭司道:「碧月僻居南荒,与澜山更是相隔千里。

结盟之事,为我碧月族计,只能舍远求近。

」子微先元正容道:「请大祭司放心,峭魃君虞勒bī夷南辰瑶女王交出金杖玉牒,为此夷南已与敝宗结盟,将在夷南城与枭军决战。

」月祭司思索片刻,然后道:「既然如此,碧月族也与两方结盟。

」子微先元喜出望外,他此行一举为云池宗结交两位盟友,尤其是获得碧月池的支持,实在是意外之喜。

子微先元深施一礼道:「多谢大祭司。

」月祭司淡淡道:「这是为我碧月族存亡所计,彼此各取所需,何必多礼。

」子微先元道:「辰瑶女王已经召集了夷南所有武士,敝宗弟子也陆续抵达。

玄司阁称,若枭军倾巢而至,百越也将遣军支援。

」月祭司扬声道:「碧琴。

」刚才的祭司碧琴悄然进来。

月祭司平静地说道:「立即从族中挑选五百人,要最好的战士和弓手,还有三十名能够施法的月女,都要最出色的。

由你和碧韵带领,必须在六日内抵达夷南城。

」碧月族人口并不多,五百名战士和三十名月女等于带走了族中所有的jīng英。

而六天赶至夷南,更是难以完成的任务,但对碧月族人来说,大祭司的口谕就是神明的旨意,身为祭司的碧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立刻去挑选战士。

子微先元与鹤舞起身告辞。

月祭司道:「碧月族倾力而出,只为取回鬼月之刀。

请贵宗留意。

」子微先元闻声知意,立即说道:「若敝宗得到此刀,必不敢自专,定当奉于大祭司驾前。

」月祭司一笑,把目光转向鹤舞,「美丽的女孩。

月神会祝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