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1)

在风雪的夜晚里, 雪花扑簌簌地落下, 灰白色的光如同细碎的梨花般铺在琉璃花窗之上。

如果一切都是为了走向天堂而努力,那么即使身在地狱, 手带镣铐、头顶血海, 铺天盖地的黑暗覆盖周边所有, 那么丞云眼前也是光亮一片。

他知道希望就在前方, 他脚踩在独木桥上, 一旦不小心跌落下去,就会被森森白骨扎得鲜血淋漓也没关系——因为他手里握着一条绳索,能够牵引他, 保护他。

房子的顶层有一架钢琴,李辛坐在钢琴边,手指在黑白琴键上快速弹动, 流水般的音符跳跃而出, 震荡于丞云的耳膜。

这个晚上注定很长,每一分、每一秒, 对于丞云来说, 都比千金还要重。他钦慕地看着李辛的侧脸, 被他握着手,教授给他一首绵长的钢琴曲。

“我是不是很笨?”

李辛手把手教过三遍,丞云还是记不住每一个键位, 他的心思不在这个上边,眼前都是李辛皮肤的纹路,溺死于这一片温柔的海洋之中。

丞云好像回到了, 之前他们日日相对的数百个日子,他们每天朝夕相对,毫无间隙地拥抱,好像未来还有很长。

“你没有天分。”李辛故意沉着脸对他说道。

“嫌弃我么?”丞云做出了一个难过的表情,戳了戳李辛的脸颊。随即他又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那你退货也来不及了!”

“婚都结了!”丞云踩了一下李辛的脚,“你要是不要我,我就去大街上拉横幅!”

李辛立刻大笑出声来,用轻微的力气戳丞云的腋窝,挠他的痒痒肉。丞云笑着躲,歪着身子倒在地上,李辛凑过来,继续毫不留情地“攻击”他,丞云笑得都喘不过气来。

用脚轻踢李辛的小腿。

“好疼……!”李辛吃痛的皱起眉,丞云立刻就露出了惊慌的表情,赶紧坐起身来,挽起李辛的裤腿,结果又被李辛按住头,睡衣一下子就套到了丞云的头上。

丞云简直就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小动物,怎么都钻不出来,鼻腔里都是李辛身上的味道。

“你好烦!”丞云又去反攻李辛,在他小腹上就咬了一口,李辛的肌肉立刻缩起来,丞云直接逃脱,按住李辛又去戳他的腋窝。

李辛连忙低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丞云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尖尖的虎牙,凶狠地说:“现在该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刚要骑到李辛身上,就撞到了钢琴角。

“砰——”

“唔……”丞云疼得缩脖子,五官都皱了起来,生理性的眼泪沁出来,让他的眼睛显得雾蒙蒙的。

李辛赶紧过来给丞云揉脑袋,着急地问:“疼不疼?”

“痛死了!都怪你!”丞云向下弯着嘴角,踢了一下李辛的脚腕,话说出来却是撒娇,“本来我就傻,现在更傻了!”

丞云的头发都被李辛揉乱了,像是一个乱蓬蓬的鸟窝,他凶巴巴地瞪着李辛。

他还要说些什么,李辛却直接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啾”的一声,丞云就像被施了一个咒语,立刻就乖了下来,傻乎乎地对着李辛笑。

“你犯规,竟然偷袭我?”

“现在好没好?”李辛捏捏丞云的脸,凑近他,跟他顶顶鼻子。

“好啦。”丞云眨了两下眼睛,瞳孔显得很圆,软绵绵地说,“我认输了呀——”

李辛抱住了他,丞云忽而叹了一口气,抱住李辛:“我跟你在一起真的觉得好幸福,我们要是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李辛听见这话,表情竟然一顿,停顿的一帧在丞云的眼睛里被无限拉长,他皱起眉,迷惑地看着李辛。

“好,我们一定可以。”李辛笑着说道。

丞云蜷了一下手指。

“我教你跳舞吧。”李辛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道。

墙角有一个古铜色的老式留声机,李辛走过去,讲音乐放了出来。

丞云看了它一眼,对着李辛点头说好。

放得是一首激烈的钢琴曲,如同狂欢之夜,如同狂风暴雨之夜。整间房子立刻被音乐的声音笼罩住,外面的雪也没有丝毫要停止的迹象,能够没过脚踝的积雪之上,被风卷携而起的碎雪形成一股股的淡灰色轻烟,就像下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

纯粹的白色宛如片片金色的余烬。

丞云将手放在李辛的掌心,他的腰被李辛拦住,跟着音乐的节奏,李辛带着丞云向前走,让他踩着自己的脚。

丞云仰起头,看着李辛的脸,注视着这个他最熟悉的人的面部轮廓。眼神若可化为实质,成为一直狼毫细笔,那么丞云落笔勾勒李辛之时,非常慢。

“怎么了?”李辛低下头问他。

丞云蜷起指尖,眼珠转得很钝,他慢慢摇头,把额头抵在李辛的肩窝。

旋转,转身,丞云在背对着刚刚那面墙的时候,突然看见了那扇上了锁的门——它在丞云面前,从未开启过。

钢琴曲逐渐变得绵长,就似风雪初歇,空气中带着雨的湿润味道。

丞云的灵魂一下子被抛得很高,他被李辛搂着,距离近到甚至能感受到李辛的心跳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现在就像我第一次遇见你。”在平静的声线之下,丞云的手微微颤抖:“就像狂风暴雨之后,雨停了下来。”

“我记得那天没下雨。”李辛低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道重了一点:“这都忘了。”

丞云回握住李辛,“我是说感觉,我的雨停了下来。”

李辛看着他,没再说话。

丞云的心脏却砰砰作响,他觉得现在已经有些无法控制自己,那天确实是没下雨的,李辛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丞云却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一些违和感。

就像一条直线的之中,出现了一点不和谐的弯曲一样。

——从刚刚,李辛教他谈钢琴时的,那个笑容开始。

那个笑容给丞云的感觉非常熟悉。

每一天都能看见,熟悉地就像丞云照镜子时看见自己的脸。但是却跟李辛刚刚对他笑的样子有一些不同,人皮面具覆盖在脸上一样。

这个想法让丞云骤然不安了起来。

他竭尽全力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但是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努力地回想着那个似曾相识表情的来源——

然后他就想了起来,那个表情……是属于“郑里”的。

看着他的时候,就像是看着一直落在捕兽夹中的小鸟,带着一点稳操胜券,带着一点轻微的掌控感。

——是郑里没错。

在跳舞的时候,丞云的记忆回溯,又落到了李辛不辞而别的那一天。

他站在门口,与自己告别,对着他笑着说,“我晚上回来。”

脸上细小的纹路,嘴唇提起的角度,分毫不差,丞云太熟悉他了,也太爱他了,以至于一闭上眼睛,当时那一幕,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复习过无数遍的,心爱的电影,每一帧都必然熟稔于心。

“阿辛……”丞云停下了动作,仰起头,瞳孔微微颤抖,“这么快就四点了啊。”

“是啊,”李辛回过头,看了一眼时间,表情掺杂着痛苦。

寂寥与无声在两个人之间交错着,身后的钢琴曲显得喧闹一场。明明是三十度的室内,丞云却觉得非常冷,好像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他孤身一人,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寒冷,脚下是几丈深的冰湖。

丞云惨白着一张脸,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又一下子被李辛抱住了。

“宝宝,怎么了?”李辛皱着眉,急促地问他,“你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

身后是一面镜子。

丞云余光透过那面镜子,都能发现自己身体在轻轻摇晃,脸色非常难看。

“阿辛……”丞云颤抖着声音,他试探着,再一次叫出这个名字。

瞎子都能发现他现在不对头!在钢丝之上行走,他半边身子都已经倾斜了出去。

李辛也担忧异常:“云云,你别吓我……我……”

丞云不说话了。

江文洛走了过来,站在他们身边,他仰起头,看着李辛的脸,从他的表情里,发现不出一点破绽——

他本来以为,在丞云表现出异常的时候……郑里会将他的面具掀开,露出里面狞笑的脸,将丞云彻底撕碎,打入无尽的深渊,然而郑里没有。

他在忠诚地,演绎着自己的剧本。

郑里甚至把丞云抱在了怀里,一下下轻抚他的背,好像在安慰一个受了伤的小孩子。

江文洛忽然想:郑里会不会有的时候,是真的想成为“李辛”的呢?

他想他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

江文洛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这种情况发生,那么他会配合着梁耀文的剧本,将这出戏演到他生命的终结,他会选择蒙上自己的眼睛,捂住自己的耳朵,堕入无边美梦。

凌晨四点半。

丞云安静了下来,他好像被“李辛”蒙骗了过去,被他牵着手,乖乖地坐在床上。

李辛半跪下来,为丞云脱掉了拖鞋,再给他盖好了被子。

然后他自己才躺到了丞云的身边,将人搂入怀中。

丞云挣了一下,推桑着李辛的胸膛,李辛的唇落在他的额头上,丞云便看着他的脸,便乖顺了下来。

“晚安。”丞云的声音空空荡荡。

“明天见。”李辛温柔地说道。

江文洛走进了卧室之中,听见了两道交缠在一起的绵长的呼吸声。

在凌晨六点的时候,他看见丞云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李辛的脸。

“阿辛……”丞云做出了一个口型,李辛已经陷入安睡。

冬天的天总是亮得很晚,外面的光线与深夜之时,没有一点不同,大雪将所有声音吞没,甚至没有车行过。这个角落之中,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江文洛跟着丞云出门,见他赤脚走到了地下室,打开门,走进了金笼子里面——

他竟然从垫子下面,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银钥匙!

丞云站到那扇上了锁的门前,茫然地抬起头,手握在把手上颤抖不止。

他的身体好像僵住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一下。

江文洛站在他身后,眼神透过这扇门。

“咔哒”一声轻响,丞云做出了决定,他将门缓缓推开——

竟然……看见里面放了很多很多画。

房间左右泾渭分明,一半黑一半白,右面的是那副李辛的画。

而左面——赫然是穿着女装的丞云。

他坐在笼子里面发抖,畏惧地看着前方;他躺在毯子上,将身体缩得很小。

还有他穿着旗袍,惶恐地坐在会馆黑暗的包厢里,红色的旗袍鲜红似血,充满着令人心惊的,脆弱的美感。

全都是他。

这些画是按照一定顺序摆放的。

右面是幼鸟得以振翅而起,羽毛洁白如新雪;是鲜艳的玫瑰,从干瘦的枯枝般奇迹地绽放出来;是一个被人精心制作的瓷器。

而左面的……则是飞鸟被扼翅,是花瓣被踩碎,瓷器被无情摧毁!

整个过程,近乎流畅完美,天堂与地狱衔接,画风毫无停顿。

丞云像失了魂一样走进去,低低地笑出声来,他抬起手,抚摸着李辛画给自己的画,表情看起来柔软异常。而他在回头望向右侧的画的时候,柔软又消失殆尽了,变为了很深的茫然。

最后他面无表情,在房间里面站了很久。

眼泪流了出来,丞云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所以,李辛说,“以后不用再画了”,因为“李辛”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一切,都是来自于郑里的,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一个小时之后,丞云呼出一口气,忽然笑了一声。

他这时突然想起,他在他妈妈离世之前痛苦不已的时候,他妈妈摸着他的头对他说,“云云,以后会有人代替我爱你,妈妈只能陪伴你走到这里。”

“你要等待着,我的云云这么好,一定会的。”

“可能过程会有一点难,但是一定不要放弃。”

丞云记得,当时自己好像相信了他妈妈的话,一直在满怀期待。

“没有啊,”丞云擦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妈妈……真的、真的没有啊。”

“没有人……真的爱我。”

可惜,没人能给他回应了。

丞云最后又去卧室外看了一眼熟睡的郑里,闭上眼睛,缓缓走向了厨房里。

——刀架上,放着一把崭新的水果刀。

作者有话要说: 再推一下基友存稿文

《他哭起来的样子很好看》by肚皮三层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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