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1)

是出发前就已经内定好了的弟子。

领队修士有些面色复杂了起来。

云尘派到底是正道第一大宗门, 不是什么小杂门派,必然是要行的端坐的正的。此时有人前来状告, 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只是此事可大可小, 若是一直无人查到此事, 那便可当做没发生, 日后把生出来的骨肉接入仙门中也未尝不可,最多也就是茶余饭后被人嚼嚼舌根。而一旦被人探查出来, 拿来说事,那便是德行败坏, 为人不齿。

若说是这少女换个别的时候来告知他此事,兴许还可以私了。而如今她挑了个好时候, 直接当着这么多浩渊宗的弟子的面, 将此事告知于他,他便必须要秉公处理了。

少女见那叫郭森的不认, 便托着那条廉价的项链, 又递到了领队的面前:“仙人请看, 这是他给我的!”

那修士一眼便看出来了,只是一小块也就能唬唬凡人的残次灵石, 修士之间丢了都没人捡那种。

拿这种东西糊弄凡人, 做出这种事情, 是真真的坏透了,为人不齿。

领队的修士抬手轻推了一下,示意自己不必看了。继而斜眼看向郭森:“郭师侄,这是怎么回事?可确有此事?”

偏偏在这种时候找过来, 郭森气急。但又不敢当着师长的面动手或是出言不逊,只得一边躲一边反驳:“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领队给旁边人递了个眼神,子千城就接话道:“验证一下此女腹中的血脉,不就可以知道师弟做没做过了?”

“子师侄所言极是。”领队说着,便在袖中摸索了一下,却不直接拿出来,而是先道:“姑娘,请闭眼。”

少女对面前几位仙人颇为信任,便依言闭上眼。

那修士趁着她看不见了,这才从袖中把一根足足长达四寸的细长银针掏了出来。

他道了声“得罪了”,而后便快速的扎进了少女的腹部,再抽出来的时候只见上面带出了一滴血。

因为手快,少女未有一丝察觉,直到他说了声“好了”,才懵懂的再睁开眼。

那修士又从袖中拿出了一只小碟,将血滴入了其中:“郭师侄,劳烦你也取一滴血出来。若果真不是你所为,那么你的血是不会和这滴血相融的。”

郭森脸色惨白,却没有动作。

他心知一定会相融的,他自己做过的亏心事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可师长明显不打算包庇他。

见他不动,子千城便道:“师弟,得罪了。”

说完便亲自动手。

他的身手自是这些新一代弟子难以比拟的。

郭森只觉指尖痛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子千城便已经取走了他一滴血,挑进了小碟子中。

两滴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相融在了一起。

领队修士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郭师侄,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云尘派容不得弟子有此等德行败坏之行径,既已证据确凿,那么郭师侄请回吧。”

“师叔……”

少女又哭诉道:“他还杀了我娘,打瘫了我爹。”

“虽为凡人,但也不可随意杀戮。若是随意掌管凡人的生杀,那又与邪魔歪道有何差异?”领队修士听了,斜睨着郭森,“郭师侄,我说的对么?”

他只得应了:“师叔教训的是。弟子谨记。”

“你不是云尘弟子,我也不好管束你太多。杀了凡人如何惩治,我说了不算。”那修士又道,“但是你打断了人家爹的脊椎骨,把人给打瘫了,你是不是该管一管?总要用些丹药,把人给医治好了才对吧。这腹中骨肉,既然是你的,你就也该负担起责任来,对不对?”

郭森应道:“师叔说的是,弟子会的。”

“但即便如此,我派还是不能再招收师侄。师侄请回去了吧。”

少女多年以来虽含恨,却一直未曾找过来,一来是因为没有银钱和精力应付路上所需,二来则是因为不知该如何才能见到仙人,求仙人主持公道。

她万万没有想到,此时叫那禽兽遭了报应,竟如此简单。

少女目送着一众修士离去,四下无人之后,便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方云果然如先前所言一般,正抱着手臂,等在不远的一处隐蔽处静静的看着她呢。

少女见了,立刻拱手行礼:“多谢仙人哥哥!”

方云点点头,示意听到了。

少女心怀感激,抬眼看了他一下,迟疑着又道:“其实……小女早就想来讨个说法的,只是因为一直担心仙人们不会管我们凡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平时浩渊宗当然懒得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这不是今日就这么巧的就堵在了云尘派修士出来的路上嘛。

作为第一大宗,在分宗面前总要多点仙风道骨正人君子的架子。

但方云还是道:“仙家本就是该为凡人消灾解难的。”

少女笑了一下:“其实仙人哥哥若是直接和我说,我也会来的。我心中很感激仙人哥哥。”

她心思本就很快,这会静下心来,没再听方云继续胡言乱语的唬人,她便发现似乎事情和方云所说的“他即将迎娶道侣”有所不同了。

方云闻言默了一瞬。

是因为先前他刚一过来,便听得这姑娘说着什么“是不是他要你来接我了”云云。

搞得方云还以为是棺材脸得来的消息有误,这是个渣男怨女日日幽会的苦情戏码,怕她依然对那弟子有所期待,才会故意骗她说自己是被人买来杀人的凶。

方云挥了挥手:“不必谢我。”

他说着,又将手中的另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她:“这是可治疗筋骨的丹药,三日一粒, 吃完你爹的脊椎应当就好了。”

少女感激道:“多谢仙人。”

“但是此次过后,难免那郭森心生怨怼,借机报复你,你便最好带着家人快些换个地方住吧。”方云说着,从怀中掏出钱袋,给了她,“散碎银两,拿着用吧。”

只是他平日里见惯了整箱整箱的金银珠宝,当他说起散碎银两的时候,必然不只是几块碎银。

少女等到方云将她又送回去,自行离开了之后,才打开钱袋看了一眼,差点被里面的银钱晃得哭出来。

另一边,浩渊宗中。

苏木已经听到消息,知道云尘派的那群修士已经离开了。

在他的手边,那把本属于祁岩的重剑依然放在他的桌上。

因为他搬不动这么重的东西,那剑便一如几日前一般的摆放着,动都未曾动过。

苏木一个人窝在自己的藤椅中,不知心中在想这些什么。

他等到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便道了声:“门没拴,进来。”

门外之人听了,便小心翼翼的推门走了进来,怯生生问候道:“苏师叔。”

苏木点点头,比了个手势示意他随便坐。

那小弟子却不敢真的随手找个地方坐下,便只是站在屋中,垂着头不太敢看苏木,问道:“苏师叔,叫我来有何事?”

“地牢中,有个人,”苏木转着手中的茶盏,反复把玩,“我不希望他能活着走出来。”

小弟子其实已经有了些猜想,但还是吞了口口水,谨慎的笑了一下:“不知师叔所指,是何人?”

苏木没说话,只是抬手用指尖在茶盏中沾了沾,随后在桌子上写了个“祁”字。

茶水渍在桌面上一点点的干透,消失无踪。那小弟子的心却悬了起来:“师……师叔,地牢中是不能乱杀人的,师叔总不是希望我去亲自杀了他?”

苏木闻言,故作惊讶的皱了皱眉头:“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这样害你呢?况且这可是浩渊宗内,纵使是我也是要守着规矩的,说什么杀不杀人的?”

听说了不是叫他去杀人,那小弟子便稍稍安下了心来,又问:“那师叔的意思是……?”

苏木叹了口气,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愚笨:“地牢中,关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呢?”

小弟子答道:“穷凶极恶的邪魔歪道。”

“若是地牢中突然出了些难以预料的意外,那些邪魔歪道一个没关住,想必作为一个人修,被困在了群魔乱舞的地牢中个把时辰,其实也很难逃出生天吧?”

苏木微微笑着,见他似乎有所领悟的样子,便道:“师侄去处理一下,不就好了?”

小弟子迟疑的点点头:“晓得了……”

“如此,便多谢师侄替我筹谋筹谋了。”

小弟子再度抬头看向苏木:“师叔,只要做好了这件事,之前的事情师叔便不会再追究我了吧?”

苏木看着他,虽然笑着,目光中却阴冷至极,不像在看一个活人:“那是自然。无冤无仇,师侄还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为什么还要一直的追究师侄呢?”

小弟子听了他的承诺,便松了口气,告辞离开了。

剑灵就在边上老老实实的听了个全程,才再度从剑中脱出,直奔还被关着的祁岩而去。

它再度挤进鬼哭狼嚎的地牢中时,祁岩正在打坐。

剑灵焦急而缓慢的飘了过来,一边飘一边叫祁岩:“后生,你那师叔要对你动手了,他方才说要杀了你。”

祁岩闻言睁开了眼:“他说要怎么杀我。”

剑灵把苏木说过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谁知祁岩点点头后便没反应了,脸上仿佛还如刚才一般无二的淡定从容。

剑灵问:“后生,你怎么都不着急?”

毕竟关乎自己的性命,其实祁岩是着急的。

可是眼瞅着这地牢中一干二净,连个可以拿来防身的木棒子都没有,着急又有什么用?待会若是发生了变故,也只有肉搏的份了。

浩渊宗之外。

依照过往的惯例,众云尘派的弟子带着新从浩渊宗中新挑选出来的弟子,并不会立刻回到云尘。

而是会在云尘之外稍稍停留一下,与前往其他分支宗门挑选弟子的修士碰个头,然后由宗门统一查清楚了新选来的弟子的底细,考察清楚了弟子的德行,若无任何疑点污点,才会真的带进宗门中去。

本来这个流程便多半只是做做样子,并不会真的探查的那么仔细。

只需知道弟子家底清白,祖上并无与邪魔歪道有所牵扯的不干不净之人,且前面的年月中没有太过分的行径,例如杀人放火之流,便可以了。

而好歹作为浩渊宗的弟子,出身名门,通常都是不会出现这种事情的。往年一般一旦被选中带出来,稍微走个流程就好了,并无例外。

这次郭森因早先的不良事迹而被退回去,已经是非常罕见。

然而此时,领头的修士看着门口那一群将院子堵得水泄不通,前来请愿,状告新弟子的凡人,以及送回来的名册上记录的种种事迹,脸都快绿了。

偏生这次就在这个环节,出了很大的问题。

由门派安排去调查新弟子底细的修士送回的花名册上,已经又有十名弟子被查出来了斑斑劣迹。

那查出来并且记录下来了的事迹,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

相比之下,郭森那“酒后强抢民女,事后不负责,误杀凡人”都算得上是十恶不赦了。

而他们其实不过是干了些类似于仗着自己一身仙法,欺压凡人的事迹,连条人命都没出过。

最早的一次被调查出来的事迹,已经是五年前犯下的了。莫说这种调查本身就是走走样子,哪怕是真的想查,通常情况下这种芝麻大点的事情很难被查出来。

而更可气的是,那些劣迹若只记录在纸上便罢了,偏偏那些当事的凡人还不知怎的,陆陆续续寻来了。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似乎是料定了他们不会对凡人出手,一个个都失了往日里对仙门的敬畏,聚众闹起了事来。

消息如此之精准,若说不是什么人在背地里故意挑错处找茬,简直都没人信。

偏偏那人就颇有些能耐,使坏使得再自然无比又懂得分寸。

人家只是帮着探查了一下弟子们私下里的德行,把隐藏的事情掀上来了而已,又没有故意去造假嫁祸他人,不是么?

那领队的修士已经不堪其扰,但现在就在云尘派的边上,作为正道第一大宗门总是要有些最基本的样子的,不可对凡人置之不理,更不可重伤凡人。

他心里郁结但也发不出脾气来。

随着他同行的其他修士已经纷纷出面,在外面说着“稍安勿躁”“仙家会替你们做主”的安抚话。

屋中,一众小弟子听着外面的声响,噤若寒蝉。

领队修士瞥了他们一眼,抬手捏了捏鼻梁,叹了一声,冷声训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不行好事,那可怨不得麻烦找上门来。我云尘派,不收你们这般行径的弟子。”

几名弟子应道:“师叔教训的是。”

领队修士又叹了一声,低声嘀咕道:“怎么偏偏就不能多干点好事呢?”

虽说犯的事情其实都不大,但是到底是品行不端,再想顺利进入云尘派,便很难了。

正道第一大宗的山门,永远不会对毫无德行之人开放。

若说本次他们从浩渊宗中挑选出来的弟子,只郭森一人有过劣迹斑斑的往事,那少这一名弟子便少着了,总共也不差这一人。

这会却一下子又有十名弟子被挑出了错事来,一下子少了一小半的人,那便与之前不同了。

当务之急不光是如何满足了这些凡人的诉求,更在于该如何在期限内填补上这个空缺。

他最后揉了揉额头之后,便一甩袖也出去了,对聚集在此处的凡人们说道:“请大家稍安勿躁,会替你们解决的。但他们并非我云尘派弟子,请诸位移步。”

随后他便去询问是什么人叫他们来的,透露给他们消息的。

然而凡人们却一问三不知。只说是为仙风道骨的仙人,听描述却未着任何门派的制服,不知到底是何许人也。

领队修士只得先将手中的名册递给了另一名修士,低声道:“你去把没问题的那几个先行带走。”

那修士仔细看了两眼,记清楚了人名之后便应了一声,便进屋去点人了。

而后他又对其他修士道:“诸位,请辛苦一下,再随我跑一趟吧。”

于是当晚,一众修士便连夜带着那十名弟子又回了浩渊宗中。

掌门人得到消息,便派遣了自己的外孙前去迎接。

待苏池将他们请进来的时候,只见那领队脸色臭极了。

见到了苏池,便甩手将那花名册丢给了他,冷声冷气道:“哼,好歹也是个正道的名门大派,居然就如此教导弟子的么?”

因为往年云尘派对于新生弟子的考察,并不会十分严厉,鲜少会把已经选中了的弟子再赶回来。

所以最初在郭森被赶回来之后,再度收到云尘派弟子的来信的时候,掌门本是以为自己宗中的弟子又犯下了什么滔天的罪行。

苏池看了一眼那些甚至都不太上的来台面的劣迹之后,嘴角抽了一下,便将其合上了:“请师叔放心,我们自会秉公处理的。”

领队再度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苏池看了一眼那被送回来的十名弟子,对身边的随行弟子道:“把他们都带走。”

随后他又看向领队:“师叔,只管再挑选些弟子便好了。”

再挑选?领队阴郁的想:再挑选,难道就不会再被人鸡蛋里挑骨头的挑出些错处来么?

他便道:“贵宗好歹也是大宗门,不比那杂门夜派,我希望不要再拿这种货色来糊弄我们了。”

苏池应道:“师叔说的是。”

他们早已在云尘弟子回来之前,便准备好了一份名册。

苏池将名册交给了领队,那领队修士又提点了几个自己前日看着有些感兴趣的弟子,便打算着再开一场比试。

子千城却还在心里心心念念的想着祁岩大战群妖,见状突然问道:“苏师弟,那名名叫祁岩的弟子呢?现下如何了?”

苏池显然没想到子千城居然还想着此人呢,被问的噎了一下。

领队瞥了子千城一眼,也跟着问:“当时贵宗说,会尽快督办,如今已经过了四五日了,我想着也该差不多了吧?若是果真有不端行径,尽快处置,若是没有,便干脆放出来。”

“师叔说的是。”苏池应道,“但其实此事并非我所管,因此我也不太清楚。”

领队道:“那麻烦师侄快去问。”

苏池便去询问了身边的随行弟子,片刻之后才给出了答复:“尚且还关在地牢中。”

领队抱着手臂,不断的敲击着自己的食指,微微眯起了眼。

此番诸多异样,幕后之人虽算不上做了什么恶事,但总不能是单纯的安了善心,无缘无故的要替些凡人做主,还就精准的打击在了从浩渊宗选出来的这一波名不见经传的新弟子中吧。

他只觉,对方不过是希望借此,叫他们不得不再度回浩渊宗罢了。

而是否会和这位子师侄心心念念的弟子有关系呢?

他便笑了笑:“既然还只是关着,那想必你们也没什么切实的罪名安给他,难道还要关一辈子?子师侄这几日总是想着,搞得我等也很好奇,不如就放出来看看吧。”

苏池迟疑了一瞬:“这……”

现下掌门人不在,领队修士便无所顾忌,又道:“若是他果真德行不端,我云尘派难道便探查不出来了?师侄未免有些太过看不起我们了。”

苏池想起前几日便让苏木快些解决自己的私事,如今想来应当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了。

他便松口道:“也罢。诸位请随我来。”

此时的地牢中,祁岩满脸是血,尽力的压低了自己的喘息声,靠着墙壁站立着,谨慎的盯着四周的黑暗。

明明是密闭的环境,却隐隐有一种带着血腥味的风轻拂过发梢。

祁岩察觉到,立刻敏捷的向旁边躲去,便见到一片漆黑中探出了一个黑红色的大爪子,一下抓空,在方才祁岩停留过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爪印。

剑灵叫道:“后生,你再去看看,我们到底能不能出去了?”

祁岩依言一跃跳到了走廊尽头的那面墙壁上,脚尖反复点了几次之后,再度寻了个尚且安全的地方落下,后背紧靠着墙壁,冷淡道:“还是出不去。”

从昨日开始,供应地牢运作的灵力便突然断了。

导致照明法阵直接中断,周遭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关押着众多邪魔歪道的结界也消散了,普通的门根本拦不住它们,片刻的功夫它们便撞破木门冲了出来。

应当就是剑灵所说的,苏木前来害他的鬼把戏。

然而地牢通往外面的门却并未因此而打开,反而出发了地牢之外另一个更强力的禁制,导致剑灵也出不去了,他们便只能被困在此处。

因为根本没带兵器,地牢之中也没有趁手能暂时当做兵器一用的物件,祁岩便也只能如其他妖魔一般,一切皆靠手撕肉搏,这会看着有几分狼狈。

虽说邪魔歪道们其实都看不见剑灵,但剑灵也并不希望祁岩就因为这种事情而死掉,毕竟祁岩是它现任的主人。

剑灵焦躁的绕着祁岩的头转圈,只恨自己如今只不过是个别人看都看不到的残魂,不似当年一般威武雄壮,挥手间便能死伤一片。

祁岩却越是情况紧急越是冷静淡然,这会简直已经快要超凡脱俗了,只尽力将自己窝在墙角,满脸冷淡的盯着面前漆黑的环境。

一人一灵也不知在这糟糕的环境中奋战了多久,才突然听得“咔嚓”一声轻响。

墙壁上,原本已经终止了的照明阵法突然散发出一缕微光,瞬着这一丝微光,可以看得阵法卡了一下之后,便再度缓缓的旋转了起来,彻底亮了。

地牢之中,满地的污秽皆被应照在了阵光之下。

剑灵见状长出一口气:“他应当以为你已经死了吧。”

原本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妖魔无处遁形,祁岩也无法再依靠黑暗藏匿自己。

他又连着与那群东西交手了数次,才闻得走廊尽头的墙壁扭曲了一瞬,现出了一个圆洞。

地牢被人从外面开启了。

有一名陌生的修士率先顺着进到了地牢中,看衣着倒像是云尘的修士。他一进来,便和狼狈不堪的祁岩对视到了一起。

他横眉一挑,质问道:“这便是浩渊宗的地牢么?!就是这副样子?”

他说着,抬手招剑而出,叫道:“师侄,接剑!”

祁岩依言旋身接住了飞来的剑,与扑过来的妖魔战在了一处。

他得了剑,便仿佛如鱼得水一般,出招之时干净利索,剑法极快,与数个邪魔歪道战在一起,都未落下风。

那丢剑的修士赞了一声:“好俊的身法。……他叫什么来着?”

子千城看了祁岩一眼,露出一丝笑意,提醒道:“叫祁岩。”

“若是假以时日,定能有一番成就。”领队修士又赞了一声之后,冷眼看向等在后面的苏池,“我对他有兴趣。与其任由你们关在这连个门居然都关不好的地牢中,不如便由我们带走吧。”

浩渊宗外,此时虽夜色已深,方云却并未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他跳到了小酒馆的楼顶上,抱着膝盖坐在了屋顶的瓦砾上,默默眺望着远方。

附近多是矮楼,因此这方酒馆的屋顶,便显得视野开阔极了。

虽然此处其实也距离浩渊宗算不得太近,不足以在夜幕之下看清了浩渊宗的全貌。

但是浩渊宗的护山结界却很高,在夜晚散发着轻微的浅蓝色微光,很是显眼。

方云看着那微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片刻后才抬手掩住了口唇,来回摩挲了两下,陷入了深思。

其实以他的立场而言,他更该做个纯粹的伪善者。

那种表面上总是对祁岩温柔以待,甚至是有求必应,私底下每当对方遇到困难的时候,却不管不问,甚至是暗中下绊子,背地里暗戳戳的拖他后腿,影响他发育的人。

说是道貌岸然也可,说是伪装的最好的那个衣冠禽兽也可。

但是只是这样,只有祁岩成长的尽可能慢一些,他们两人的关系其实才能维系的最久。方云其实心里清楚。

但上次方云发现了祁岩自己偷溜出来,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而他却没发现那次。

在他犹豫于要不要把那尾巴赶走之时,他曾暗中打探祁岩的想法。

方云在他面前提及了云尘派,提及他日后是想图安逸,还是想出人头地之时,祁岩眼睛亮亮的告诉他:“我自然不能永远依靠方哥哥,我自己也该有所建树。”

“我当然不能一味贪图安逸,待我学成归来,才是不辜负方哥哥的照顾。”

那时,看着他那副样子,方云便不知怎的,有些改变想法了。

他心软了。

“想贪图安逸,还是想出人头地”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因为安逸是方云自己的安逸,而出人头地才是属于祁岩的出人头地。

他无法改变祁岩最终的成就,便想着是否应该通过限制祁岩,拉长这中间的时间。

但他心软了。

也许是因为祁岩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总是一副兴高采烈到就差长条尾巴摇成风车的样子。

也许只是祁岩对着他,笑的阳关灿烂的样子

总之都叫他格外的不忍,于是便只希望对方能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但是祁岩身边却历来不会少了看他不顺眼之人,若是不能早日成长起来,走到最后,又如何算得上平安顺遂,万事如意呢?

方云晚间跳上了屋顶,没有去睡觉,他手下的魔修们便也不敢睡。

虽已歇业,酒馆中却还点着蜡烛,未关大门。

生怕他随便有个什么指示,自己因为没听见而遭了殃。

然而方云却只是一言不发的在房顶上吹了一宿的凉风,把酒馆中的魔修们熬得东倒西歪,有几个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的时候,云尘派的修士已经聚集了一些弟子,准备从中挑选出另外九名合适的弟子。

苏木听闻祁岩居然没死,不禁惊讶不已。

但苏池已经找上了他,来索要属于祁岩的那柄剑了。

苏木无法,只得叫将其交给了自己的兄长。

苏池心知他又耍了些什么坏心思,但到底是没有点破,也并未多点评什么。

只是带着重剑离开了他的房间,有一会才对身边人吩咐道:“去给我调查调查,这个祁岩到底是什么底细。哪怕鸡蛋里挑骨头,也要给我挑出来他之前是否有过什么疑点。快去。”

而祁岩从苏池手中得回了自己的重剑之后,便到山下寻了处有活水的地方,给自己好好洗了个澡,将身上满是腥臭味的污渍都洗掉了,才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此时天色尚早,程然却没有如往日一般,在屋中睡得像死猪,而是已经走出了屋门,靠着门框,抱着手臂站在那里。

听到脚步声,便看了过来。

祁岩也已经注意到了他并未穿着浩渊宗的校服,而是换了一身装束,便稍稍顿了一下,才继续走过来。

今日的程然身着一身紫色的广袖华服,袖口上绣着金龙,腰身被一条黑色玉带束着,显得腰细腿长,发髻也被玉冠束着,有几分干练和英俊。

那只小朱雀这次并未再乱窝在他的脑袋上,而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他的肩头。虽然只是个鸡仔的大小,但那五彩的羽毛却衬得程然十分的不凡。

这一身倒是有些像小时候,他被人簇拥着来到浩渊宗山门下,第一次见面冲着他咯咯叫时的那副装束,只是现在的他看起来比那时高大了很多。

祁岩其实知道,这是只有凡人国度的皇亲国戚才会穿着的装束。

程然看见祁岩一言不发的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脸上的表情也说不准是高深莫测还是只是满脸呆滞的面无表情。

他便觉有些尴尬,不自在的抬手抹了抹自己的鼻子,率先开腔道:“我要离开了,我母妃来接我了。”

因为上次程然打祁岩,两个人已经很长时间没好好说过话了。这会总算由程然起了个头,虽然并未提及那一拳的事情,也没有直言和解的意思。

祁岩点了点头。

“本来是前几日就该走的。”程然又道,“但前几日听闻你突然被人抓走了,一直未曾放出来,我便拖延了些时间,想着最起码先等你被放出来了,再见一面告个别,然后再离开这里。我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祁岩又点了点头,绕过他进了屋里,开始在自己那边翻找起什么。

多年相处,程然知道他其实是有点闷骚,很多时候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时候,总要多给他些时间,他才会有所反应,因此并不生气。

“我想了想,我从这仙门中离开,回去凡人国度,似乎除去这一身在此地学来的武义和仙法,似乎也带不走什么了。”程然只是继续道,“这只小朱雀可以留给我吗?我想把它带走。”

剑灵听了,立刻不满道:“贱民,凭什么你带走?这是孤的小朱雀。”

祁岩却直接道:“你带走吧,它本来就和你更亲些。我也不会养。”

程然便道:“多谢。”

祁岩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将载物的箱子合上了,抬头看向程然:“正巧,我也该走了。”

程然已经多少听到了些风声,便问:“哪?云尘派?”

祁岩点点头。

“那真是恭喜了。”程然祝贺过祁岩,便转过目光,在这间已经居住了六七年的屋子中来回看了看,不无感慨的叹了口气,“我们两个都走了。如此,这屋子便算是空下来了。”

祁岩又点了点头:“该启程出发了。日后有缘自会再相见。”

程然跟着他的话笑了起来:“好兄弟,有缘再见。日后若有什么事情,记得来找我。你知道去哪能找到我的。”

祁岩勾了勾唇角:“嗯。”

程然与祁岩交代好了之后,便自行离开了。

屋子里他能带走的已经都装了起来,剩下带不走的便整整齐齐的放在了原地。

祁岩没有过去查看,只是在自己这边翻翻找找,把该带走的都装了起来,而后把剩余的东西都规整清理了一下。

他其实对这间屋子很是有些感情的,因为这是他流离失所之后,方哥哥替他找到的,第一个可以安稳下来的地方,叫他稳稳当当的度过了六年多的时光。

日后大约也没机会再回来了。

祁岩最后在四下看了一会之后,便也走出了屋子,临走前将房门也带上了。

云尘派那领队修士本是跟他说,叫他在晌午前打点好一切的,此时时间尚早,他便想再去看看自己的师尊。

可谁知这几日都不太爱出门的柳长风,偏偏就今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祁岩问了一圈也没问出自家师尊的下落,便只得作罢了。

柳司楠此时正窝在墙角,看神色和动作颇有几分神神叨叨的味道。祁岩过来了之后也不见她如之前一般跑过来问好。

“柳师妹。”祁岩便自己叫了一声,语气平淡不似有什么其他的意味。顿了顿见她没动静,便淡定的继续道,“柳师妹,我走了。”

他临出门的时候,却听到柳司楠在后面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你真恶心!”

祁岩稍微迟疑了一下,最终却未做什么理会。

云尘派众修士那边,中午前便又挑选出了九名优秀弟子。

子千城看见祁岩过来了,便笑了起来,问:“祁师弟,去和柳师叔道过别了吗?”

祁岩闻言摇了摇头:“师尊不在。不过我和其他师兄说了。”

“哦……别怪他不等你道别。”子千城便似乎有所了然了,“祁师弟,你别看柳师叔好像一副很严肃很不通事理的样子,其实心思很重的,有时候有很多难以舍弃和面对的心事。”

祁岩觉得他可能在暗指白浩那件事,便点了点头:“我明白。”

“嗯。”子千城便满意了,转身看向其他人,“诸位师弟,我等即刻便要启程了。师弟们可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

另外九名弟子无人应声,大约是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众人便要出发了。

依然如先前的规矩一般,他们并不会被直接带入云尘派中,而是需在外面停留些时日,待探查清楚了底细,方可进入宗门。

当晚,祁岩枕着自己的手臂,睡不着觉,便又再度拿出了方云给他的那只拨浪鼓,仔细看了起来。

不知是否,应该也与方哥哥做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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